談波

收割后的田地一望無垠，小屁孩發(fā)現(xiàn)有東西在蛄蛹，走近了，發(fā)現(xiàn)是一窩小刺猬崽，有五只。他蹲下去，拿草棍扒拉扒拉，又用手指輕輕觸了一下。他脫下背心，把五只小刺猬兜回了家。

媽媽問他：“從哪兒弄的？”

小屁孩說：“地里撿的。媽，用什么喂喂它們，它們餓了吧？”

媽說：“這么小不能吃東西，離了它媽得餓死，放回去吧?！?/p>

“等一等！”

小屁孩往外跑，他跑回田地，準確地找到了小刺猬的窩。路上他還擔(dān)心找不到那個地方呢，那里有一個明顯的窩兒，在窩兒附近，他一下子看到了刺猬媽媽，它可能正在為丟失了小刺猬而自責(zé)傷心呢。小屁孩小心翼翼地把刺猬媽媽抱起來，一口氣抱回了家。

媽媽幫他在草垛根上掏了個洞。他先把小刺猬一只一只全部放了進去，最后把刺猬媽媽放到洞口，它自己爬了進去。小屁孩回家拿了兩個地瓜、一塊蘿卜放到里面。小屁孩累了，早早睡去。

第二天早上，媽媽說聽到黃鼠狼的叫聲，出到院里看刺猬，發(fā)現(xiàn)地上有一只死了的小刺猬，脖子上有咬痕。小屁孩很傷心。當(dāng)天晚上他在擔(dān)憂中睡著了。

第三天早上，發(fā)現(xiàn)又死了兩只小刺猬。媽媽說半夜聽到黃鼠狼的叫聲。

小屁孩問媽媽：“這可怎么辦？怎么辦？”

媽媽和小屁孩往草垛洞里看，看不到里面的小刺猬，因為刺猬媽媽把洞往深里掏了。

小屁孩央求媽媽：“媽，咱把草垛搬開吧?！?/p>

媽媽同意了他的要求，動手給草垛搬地方。小屁孩覺得媽媽真好，他原以為媽媽會怕麻煩呢。費了半天勁，草垛搬開，發(fā)現(xiàn)了刺猬媽媽和兩只刺猬，沒有發(fā)現(xiàn)黃鼠狼。給它們換了地方后，小屁孩睡了個安穩(wěn)覺。

天亮起來，他來到院子里，又發(fā)現(xiàn)了兩只被咬死的小刺猬，刺猬媽媽蹲在旁邊。刺猬媽媽的一條后腿瘸了，肯定是在跟黃鼠狼搏斗時受的傷。

媽媽說：“家里是黃鼠狼的地盤，刺猬的地盤在田地?！?/p>

刺猬媽媽每天晚上從草垛里出來，從狗洞中爬出去，躲過街上的人和狗，到田地里打食，打了食回來喂小刺猬。黃鼠狼就是趁這個機會把小刺猬咬死了。

刺猬媽媽圍著兩只小刺猬轉(zhuǎn)了兩圈，然后一瘸一拐地離開了小屁孩的家，永遠離開了。

媽媽摟著悲傷的兒子，講了一個她小時候的經(jīng)歷。

“我像你這么大的時候，你姥爺不住大鄶家溝，住在仉官寨。那一年仉官寨來了鐵匠一家人，兩口子領(lǐng)著兩個兒子，從黃河那邊一路要飯打鐵過來，到了仉官寨借住下了。姥爺家在村西頭，鐵匠家在村東頭。他們住下第二天就支起爐子干活兒，打镢頭，打鐵锨，打鎬頭，修耙子。夫妻倆掄錘子打鐵，大孩子拉風(fēng)匣。大孩子叫狗子，十三歲;小兒子叫成袋，比我大兩歲，八歲。有一次我跟著你姥爺去修鐵锨，姥爺坐著抽煙，我跟成袋在邊上玩。

“仉官寨的活兒干得差不多了，他們把成袋留在家里，爹挑著擔(dān)，娘跟狗子輪著挑另一副擔(dān)，去別的村找活兒打鐵。小兒子成袋很懂事，自己會燒火熱飯。有一次狗子和他爹哭著回來，娘在外病死了。爹把在外掙的錢放在家里，千叮嚀萬囑咐成袋看好家，不能出去亂跑，攢夠了好回老家。

“在家住了幾天后，爹和哥哥又挑著擔(dān)子出門掙錢。他們不知道他們已經(jīng)被兩個賊盯上了，一天夜里，趁著成袋睡熟，把他們好不容易攢下的錢全部偷走了。成袋早上起來發(fā)現(xiàn)錢沒有了，害怕得不行，哭了兩天。成袋的爹這次走得遠，好幾天沒回來，成袋越想越怕，上吊了。

“爹和狗子回來埋了成袋，離開了仉官寨。一年以后，爹和狗子回來遷墳，他們把成袋從土里挖出來，成袋的肉還沒有爛完，在水溝里洗了洗，用白布纏上，連成袋他娘，獨輪車推著，回老家了。”

“那兩個賊抓到了？”

“抓到了，偷別村時抓到了，送到膠州縣城審問，把仉官寨的事兒也招了。”

“槍斃了吧？”

“砍頭了。”其實媽媽不知道是不是砍頭，她只是恨那兩個賊。

媽媽講這個故事本來是想安慰兒子，結(jié)果不但兒子哭得更厲害，媽媽也跟著兒子掉了眼淚。

媽媽摟著小屁孩說：“你真是個善良的好孩子，以后不管你惹什么禍，媽媽也不打你了?！?/p>

“我不信，這話你說過好幾遍了?！?/p>

“哈哈！”媽媽笑出了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