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程中偉

夏新

夜空，一望無垠，萬籟俱寂，繁星閃爍。

夏新恨不得將整條溝壑的角角落落都裝進自己的眼睛。她借著星光，隱隱約約地發(fā)現(xiàn)了自己搜尋的目標。為了確認真假，她按了一下“光車”上的遠程光波按鈕，“光車”上的顯示器里很快跳出了清晰的輪廓。夏新的嘴角一翹，露出了笑容，沒錯，那正是她要找的琥珀棺。

看來，這次算是沒有白來，夏新顯得十分激動。她瞬間將“光車”的速度加到萬里每小時，那“光車”像大海里高速行駛的氣墊船留下水痕一樣，在空中留下一串氣流尾影，沿著溝壑外緣向琥珀棺飛去。

琥珀棺如一片樹葉在那條溝壑內的邊沿處漂浮著，慢慢地打著旋。

那條溝壑長約五光年，甚至更遠，說不清楚它的源頭。寬約一光年的距離，但沒有誰能夠直接跨過它，只能繞上半圈到另一側。實際上溝壑是沒有任何實體的，像一個巨型龍卷風一樣，形成螺旋狀的引力，不斷吸附著周圍的物體，已經橫亙在外宇宙邊緣兩億多年。

打撈琥珀棺可不是什么好事情，像在激流的河中打撈尸體，一不小心就會有車毀人亡的風險發(fā)生。夏新雖然有著豐富的打撈經驗，但她仍不敢懈怠。她先關掉“光車”加速器，按下穩(wěn)定按鈕，“光車”即刻懸停在空中。接著，她打開磁力繩開關，磁力繩的一頭就被彈射了出去。當磁力繩的長度快接近琥珀棺時，夏新趕緊松開開關。被彈出的磁力繩的一頭就輕輕地落在了琥珀棺上，并牢牢地吸附在上面。

夏新眼疾手快，在溝壑的吸附力還沒有傳遞到“光車”時就已經啟動了，“光車”拖著琥珀棺順著溝壑引力外緣的方向飛去。琥珀棺受到很大的拖拽力，脫離了溝壑，被夏新帶走了。她暗自高興，加上剛剛成功打撈的，她已經在這條溝壑里打撈了36067口琥珀棺。當然，她也付出過沉痛的代價，有一次就被吸到溝壑里去了，要不是那輛“光車”動力大、牢固，加上同伴解救及時，早被撕得粉碎了。

一個小時后，夏新在她的秘密實驗工廠停了下來。這座實驗工廠的外觀像一個偌大的海螺，里面有神經疏通實驗、肌體固化實驗、精神肌體融合實驗等6座30萬平方米的實驗車間，每個車間都忙得熱火朝天，這是夏新的全部心血。不過，從遠處看很難發(fā)現(xiàn)，即便是用聲波、光波等搜尋設備也很難發(fā)現(xiàn)這座實驗工廠。

夏新帶著琥珀棺，走進A6號實驗車間，A6號實驗車間內部分隔出許多整齊劃一的實驗室。每間實驗室里都裝有一臺透明恒溫箱、操作臺、大銀幕等，都由3個實驗員操控著。每臺透明恒溫箱的構造都十分復雜，有許多光線與外部的實驗儀器相連接。夏新將琥珀棺推進事先備好的標有XA36067編號的透明恒溫箱里。她瞟了一眼，看到每個透明恒溫箱里都裝著一口琥珀棺，心里就緊張起來：

“要抓緊時間增加實驗車間了，不然再有琥珀棺就沒地方做實驗了?！?/p>

“夏新你好……夏新你好……”實驗室里傳出了充滿磁性的男高音，“第XA36067琥珀棺的數(shù)據已經測算出來，請看大熒幕?！?/p>

“收到，收到，真是高效，謝謝?！毕男聦⒛抗廪D向了實驗室大熒幕。

“第XA36067琥珀棺的材質同前，都是非自然形成，里面的死者為地球人，男，13歲，身高1.78米，體重約87公斤，肌體仿造率98%，其死亡時間在1億3千500年前。神經網絡87，大腦開發(fā)百分之六十以上，死亡原因待解……測算結果：肌體完整，毫發(fā)無損，可以注入思想、靈魂等數(shù)據，適合復活實驗。”

夏新仔細看著大熒幕，琥珀棺呈透明狀，里面的死者肌膚白皙，體型勻稱，那鼻翼、胸脯好像還在翕動，跟熟睡了一樣。看久了，眼皮、眼睫毛似乎動了一下，馬上就要醒過來一樣。

“夏新你好……夏新你好……至今仍有很多數(shù)據難以破譯，第一：1億3千500年前地球人的壽命普遍在200歲以上，為什么會有這么多年輕的地球人非正常死亡，并且死前沒有任何征兆?！?/p>

夏新也陷入了深思，并沒有答話。

“他們沒有遭遇任何疾病、戰(zhàn)爭、事故等不測，體內食物也都是A上等級別，死亡原因成謎。另外，經過對實驗結果的對比，地球人經過不到200年的時間，大腦開發(fā)就從百分之七八到了百分之五十以上，比整個地球人歷史中開發(fā)的總和還要高很多倍。地球人怎么在這個階段、這么短的時間內就實現(xiàn)了大腦的大部分開發(fā)，他們到底掌握了什么技術，遇到了什么事情？這是第二個不解之謎。第三，從我們現(xiàn)有的36067個地球人的樣本中可以發(fā)現(xiàn)，他們的年齡有兩大類，一類是150歲左右，占極少數(shù)。一類是15歲左右，占大多數(shù)。他們中間相隔100多年，是隔一代還是兩代，甚至更多代，仍沒有直接證據。還有，流浪地球100年以后，地球的去向仍不知所蹤……”

夏新聽著聽著，腦子里突然漆黑一片，雙手抱著自己的腦袋，像喝醉了似的站都站不穩(wěn)，還發(fā)出長短高低不一的求救聲。她腦海里還莫名其妙地閃出了這樣的一串字符：我只是一組數(shù)據驅使的金屬組合體，沒有感情，不需吃喝，我研究這些琥珀棺干什么，研究地球人干什么？難道我要去拯救地球、拯救地球人嗎？我到底是誰？

每當想到這些問題的時候，夏新就會失去知覺。很快，她被智能救護車送到了能量治療室。夏新體檢的各項數(shù)據顯示在大熒幕上。

幾分鐘過后，夏新的大腦數(shù)據進行了更新，她醒了過來。

夏新望著大熒幕上的自己，開始端詳了起來：面色紅潤，長發(fā)、細眉、雙眼皮，身材裊娜……這美貌可是依據上萬個地球女人選美選出來的模樣而制作打造的，到底多美，只能用閉月羞花、沉魚落雁來形容了。大熒幕下方配了一串字符：

“夏新，貌美如花、傾國傾城，是地球人愛慕的對象……破解了琥珀棺的所有秘密，就知道了自己的前世今生……”

夏新站了起來，伸了伸懶腰，嘴里絮叨著破解琥珀棺的秘密，向能量治療室門口走去。她剛走到門口，就感受到有一組組腦數(shù)據處于休眠狀態(tài)，已是N次有這種感覺了。有時還在腦海里閃現(xiàn)出了自己的一項任務：搜尋琥珀棺，復活地球人。

“那我是誰？”夏新轉頭目不轉睛地望著琥珀棺里的地球人。她突然發(fā)現(xiàn)琥珀棺的一角有個圓形的孔蓋，像汽車的油箱蓋一樣，因顏色都一樣且融為一體，若不放大仔細查看，根本發(fā)現(xiàn)不了。

“天啊!”夏新驚呆了，她對所有實驗車間里的琥珀棺一一探測，發(fā)現(xiàn)所有的琥珀棺都有同樣的孔蓋。那些地球人像躺在一個密密麻麻的蜘蛛絲織就的網袋里一樣。

夏新似乎明白了，她立即調來神經疏通器，并通過萬能轉換接頭與琥珀棺的孔蓋天衣無縫地鏈接起來，大熒幕像放電影一樣，將很多未知的情景展現(xiàn)在了夏新的面前，打消了她心中的諸多疑點，一下怔住了：

1億3千500多年前，地球人的大腦開發(fā)達到了極致，普遍達到百分之五十以上，統(tǒng)治著整個地球不說，整個太陽系都來去自如……

地球人的基因完全被改變，可以與各生物進行融合，培育利用生物細胞、器官等，智慧、體力、壽命等都得到了突破和增強，普遍能活200歲以上……

地球人的肌體基本被他們培育的器官更換，大腦里只有一些數(shù)據，如同機器人……

地球人在地球上經歷了九次生物大逃亡、滅絕，依然生生不息……

隨著時間的推移，有一批年輕的地球人制造了一批智慧機器人。這些機器人儲備了地球人歷史上所有的知識點、黑科技，并且還不會忘記，能加以靈活運用。它們的材質可以抗撞擊、抗高低溫等，具有超強的能力。地球人會做的，這些智慧機器人都會做。另外，它們除了有為自己打造更換配件、為自己補充能量等功能外，還能制造它們的下一代……后來，那批年輕的地球人將他們的推理、分析、創(chuàng)新等智慧也編譯成了數(shù)字符號，并成功地導入了智慧機器人，為它們取名為“后人類”。

“夏新你好……夏新你好……經過對他們最新的靈魂數(shù)據、精神符號及曲線的分析，加上你大腦里的大數(shù)據，我破譯了那些年輕地球人的死因：他們將地球人的聰明才智導入智慧機器人前，被無形的學習壓力、購房壓力、看病壓力、工作壓力等生活重擔壓得喘不過氣來。他們普遍認為自己就是被一組組數(shù)據驅動的行尸走肉，力氣比不上機器人、工作比不過機器人，連搬磚建房子都比不過……他們普遍認為自身失去了溫度，也失去了愛與被愛的能力，精神方面受到了嚴重的打擊和扭曲，對生活毫無眷戀，就決定打造一種與外界完全隔絕的琥珀棺，把自己融封在里面。這些琥珀棺根本不是他們地球人死后埋葬用的……那些年輕的地球人在給‘后人類’編程時編入了這樣的數(shù)據和指令：當完成對我們的封棺后，就將我們推入逆行時空隧道，待合適的時候再將我們解救出來?！?/p>

最后，大熒幕上顯出一本電子書，書名為《能夠滅絕地球人的唯有地球人》。

“難道這些年輕的地球人將自己拖進了深淵，封進了琥珀棺……”夏新看完，拍了拍自己的腦袋，“難道自己已經存在1億多年啦，我是地球人制造的‘后人類’？還有，難道我的故鄉(xiāng)在地球？”

夏新早已熱淚盈眶，她基本可以確定自己的身世了。在1億多年前，她的大腦里被琥珀棺里的地球人寫入了一組組符號與代碼，其中一組就是要聽從他們的安排和指令：他們被融封在琥珀棺里后，我們一起進入了逆行時光隧道，遠離了地球……

夏新有了奮斗的目標，精神狀態(tài)一下子好了起來。她緊鑼密鼓地實施著自己的下一步計劃：將所有琥珀棺里年輕的地球人復活，帶他們一起回到地球上去，那里才是我們的天堂，再也不要過這種縹緲虛無的生活了。不過，將這些年輕的地球人復活前還需制造出一把神經梳，將這些年輕的地球人生前被壓彎曲的腦神經系統(tǒng)、精神系統(tǒng)都梳理通順，把應有的快樂的美好時光還給他們，讓他們擁有暖暖的、陽光的內心。

當然，要想復活琥珀棺里那些年輕的地球人，夏新還有很多技術難關需要攻克，譬如：精神、靈魂與數(shù)據的對等編譯……地球人肌體標本的采集和實驗……靈魂數(shù)據、精神符號注入琥珀棺中地球人肌體的實驗……靈魂數(shù)據、精神符號、地球人肌體的分離與回歸實驗……

夏新的眼睛發(fā)出了一道刺眼的光，她想到了沉睡在自己大腦里的其中一組可怕的數(shù)據，她再次暈倒。

意子

“心臟是全身的發(fā)動機，心理活動本質上是大腦在活動，所以用心理學命名大腦活動很荒唐……”

“痛感跟心沒有關系，用十指連心介紹手指痛心這痛是不準確的……”

“愿、感、忘、想、思、愁等字的本意與心也沒關系，為什么都是心字底，要改……”

“為什么人們會感覺到餓，這跟胃沒關系，是我們大腦的意子在作怪……”

插圖：王天用

“我并沒有什么偉大之處，其實很多科學技術一直都在那兒了，只是隱藏在自然界里不被普通的人發(fā)現(xiàn)罷了……”

雖還沒見到麗思特教授，但對他說過的很多質疑一切的話早有所耳聞了。

一

那天，我見到麗思特教授時，他上著背心，下穿褲衩，腳蹬涼鞋，正背對著實驗室的門站在操作臺前。一眼望過去，他骨瘦如柴，右手托起一頭顱狀的透明實驗瓶，向天花板吊燈湊去，專注地瞅著它?？瓷先?，他偌大的腦袋上沒留一根頭發(fā)，像一盞擰在脖子里光禿禿的螺絲口燈泡。

實驗室其他地方有些昏暗，麗思特教授手中的實驗瓶在燈光的照耀下十分顯眼。我想起剛才夸克說的麗思特教授不說話也不讓我問什么的時候，心里就有點緊張。我快走近麗思特教授時，估計他察覺到了，身子未動，頭側轉了過來。我定睛一看，著實嚇我一跳：眼陷鼻塌、耳卷牙落，一副山羊臉，下巴上還掛著十寸多長的山羊須。

我一下懵了，腦海一片空白，估計臉都變得煞白了吧。

“不要緊張，不要緊張?！?麗思特教授趕緊解釋說，“真是不好意思，忘了你是第一次來訪，肯定嚇到你了吧。這個夸克也是，也不提前向你交代清楚?！?/p>

“沒事，沒事……”我假裝鎮(zhèn)定，但我的言行舉止很快就出賣了自己。

“好吧，你先坐會兒，等我一下?！?/p>

麗思特教授說完又轉身觀察他的實驗瓶去了，從后面看還好點。為讓自己安定下來，我極力回憶已經消失殆盡的拜訪前的美好心情：

昨天晚上八點，我懷著激動的心情登上了麗思特教授的專用飛機，當飛機降落時東方已經泛起魚肚白。我下飛機，環(huán)顧四周，才知道飛機降落在了一座景色宜人的海島建筑上。建筑在半山腰，一面層林盡染，鳥蟲快樂，一面海闊云低，紅日探出。海鷗銜起朝霞，四處盤旋，渲染了整個海面。

“大作家你好，歡迎來麗思特小島做客，時間正巧，趕上了這里的海上日出，蔚為壯觀?！?/p>

我回頭看見一位身高一米八、頭戴鴨舌帽、身穿迷彩服的英俊小伙兒，笑容可掬地跟我打招呼。他自我介紹說是麗思特教授的助手，叫夸克。

“夸克你好，這地方太美了！”

夸克笑而不語，只顧將我引到麗思特實驗室。實驗室如一彩蛋，隱在山林里。只見夸克在實驗室門口一站，門就自動翻開了。

“這是麗思特教授的專用實驗室，他兩天沒休息了，他不說你也不要問?！笨淇苏f完向我微笑著擺了擺手說，“再見。”

我一臉驚愕，不讓問問題，來此還有什么意義呢？還沒等我說話，實驗室的門早已經自動合上了。

二

“我們去吃午飯吧?！笨淇俗哌M實驗室輕聲地對我說。

“好的。”我箭步離開實驗室。

“今天真是不好意思，忘了提前跟你講了?！笨淇私又f，“麗思特教授肯定嚇到你了吧，別看他長相有點嚇人，他可是菩薩心腸，還是一位責任心很強的醫(yī)學家。他閑下來的時候，待人和善，說話幽默……”

“你怎么知道我被嚇壞了呢？”我心里直犯嘀咕，突然想到一件事情，“夸克，這大概在什么地方，我的手機根本沒有信號，電話也打不出，更無法定位到這里。”

“哦，麗思特教授的研究項目是秘密進行的，實驗基地也是不對外透露的。”

“那我怎么下筆呢？還有，今天整個上午麗思特教授一直在看他的實驗瓶，像雕塑一樣動都沒動，也沒有跟我介紹他的科研項目?！?/p>

我們說著來到了建筑頂部的一個小型餐廳，蔚藍的大海盡收眼底，海鷗仍然在海邊上空盤旋。

“先吃飯吧，都是現(xiàn)撈現(xiàn)做的，真正的海鮮?！?/p>

蟹、魚、蝦色香味俱全，加上啤酒，再望著大海、聽著波濤……實驗室里一個上午的窘迫感被海風吹散。

“你怎么不吃??？”我問夸克，他起身要走。

“我？你別管我，你先吃吧，我去海邊吹吹海風、曬曬太陽，等會兒你吃完了我?guī)闳メ烎~?！笨淇苏f著起身向旋轉樓梯走去。

“下午，我還想去采訪麗思特教授呢?！?/p>

“別想啦，按你說的見面情況，他估計要忙一個月了，不會搭理你了。”夸克在樓梯上回頭說，“下次再來吧，下午釣完魚，我派專機送你回去?！?/p>

我無奈地看著夸克離去，胡亂填飽肚皮，就去海邊找夸克。他正坐在一個碩大的半入海水的礁石上。我也坐了上去，面對著卷起層層波濤的大海。

“你來麗思特教授實驗室采訪前對這里一概不知嗎？”

“我只知道麗思特教授是國際頂級醫(yī)學家，科研項目在領域內得到過重大突破，但后來就銷聲匿跡了。我們部長就派我來采訪，以解開未解之謎，還有他說過的一些話，其他就一概不知了?！?/p>

“你真要想了解的話，需要做好思想準備，這需要很大的膽量和勇氣?！?/p>

“我保證，我有足夠的勇氣完成采訪任務。”我想自己都活過半百人生了，大事小事、各級人物，州長都采訪過了，什么場面沒見識過，還有什么好擔心的。

“你就只是單純地想采訪一下麗思特教授，寫篇相關文章？”

“對呀!”我的心跳有些加速。

“你看?！笨淇瞬恍家活櫟貨_我笑了笑，將整個上衣掀起來，連同他的肌膚，像掀開了汽車引擎蓋，露出水箱蓋、油箱蓋、水油管路一樣的景象。

“麗思特教授已經活了298歲了，我是他的一個患者，通過麗思特教授的治療，我根本不用‘吃飯’?，F(xiàn)在他的技術已經升級到第八代了……”

我的內臟翻江倒海，剛吃下去的飯全吐了出來……

“看你這樣子。”夸克得意地問，“還要采訪麗思特教授嗎？”

“是的?！蔽疑钌畹匚艘豢跉?，慌亂地回答。

三

一個月后，我再次邁入了麗思特教授的實驗室。他那張可怖的臉再次跳入我的眼簾。這次我有了思想準備，鎮(zhèn)定了許多。

麗思特教授異常興奮，雖然笑得自然，但看上去非常嚇人。他聲音洪亮：“我的重大發(fā)現(xiàn)得到了驗證，這將是人類本世紀最大的科研發(fā)現(xiàn)，將像萬噸TNT炸藥一樣引爆醫(yī)學界?！?/p>

我沒有打斷他的話，他帶著我參觀他的實驗室。

“你不要害怕，你看到的雖然都是真的，但又是假的。這都是我的產品而已，包括我自己，除了靈魂，都是人工再生品?！?/p>

我看到很多裸露的人體，透過實驗艙可以感受到他們的呼吸與不安。

麗思特教授繼續(xù)介紹說：“你看這是LST一代，他全身癱瘓，我保留了他原有的大腦意識形態(tài)，大部分器官老化、衰竭被更換成了人工再生品，現(xiàn)在可以做些基礎性、重復性出力小的事情……這是LST二代，他的大腦意識形態(tài)也得到了保留，可以十天不進食、不睡覺，目前是最廉價的勞動力……這是LST三代，遭遇了地震，頭顱是別人的，肢體是他本人的。現(xiàn)在跟正常人一樣，具有獨立的大腦思維、行動能力……這是LST四代，是一個精神病患者，父親是土豪，花大價錢要為他的兒子治療……這是LST五代，是個藝術家，得了嚴重的抑郁癥，人們將他從大橋上解救了下來。他哭訴要做我的實驗品，放棄了一切生存權益，我權且把死馬當活馬醫(yī)……”

“軀體可以換上人工再生品，精神也可以治療、可以置換？”

“我的科研項目正是解決此類問題的。傳統(tǒng)的治療是靠鎮(zhèn)靜類藥物，依賴性強，副作用大?！丙愃继亟淌谂d奮地說，“現(xiàn)在我的‘意子技術’已經升級到了第八代，非常成熟，馬上要進行第九代實驗了，今后可以實現(xiàn)無藥物康復一切精神病、抑郁癥、心靈扭曲等神經性、變態(tài)性疾病。”

我睜大了眼睛望著他。

“不過我也沒什么偉大之處，其實很多科學技術一直都在那兒了，只是隱藏在自然界里不被普通的人們發(fā)現(xiàn)罷了。就像多年前人們沒有發(fā)現(xiàn)石油、煤炭、天然氣等能源一樣，開始說原子是最小的微粒，不可以再分割，可是隨著技術的發(fā)展，又有了量子技術等，我只是因好奇心發(fā)現(xiàn)了而已……往往，我們對事物挖掘得越精深，越容易發(fā)現(xiàn)事物的本質存在規(guī)律。發(fā)現(xiàn)了事物存在的本質規(guī)律，就可以想方設法地對它們進行重新組合和利用。”麗思特教授停頓了一下說，“我有什么重大突破呢，你不一定能理解，就簡單地說吧，一百年前我斷定人的靈魂可以剝離人體，而靈魂是由人們的意識形態(tài)、精神思想等組成，人的大腦、身體在受到饑餓、碰撞等條件反射、刺激時就會形成意識流，我發(fā)現(xiàn)像流水一樣的意識流都是由‘意子’來承載和傳遞的。一百多年過去了，我搜集了1萬多個陽光、積極、向上的大腦‘意子流’樣本，全部存在這個‘意子器’里了。我發(fā)現(xiàn)靈魂的最小的構成單位‘意子’及其活動規(guī)律，制造出‘意子器’是我的全部心血，能為全人類的健康事業(yè)服務。神經性患者進入‘意子器’以后，里面有上萬種‘意子流’系統(tǒng)供患者自由選擇，進行組合，替換原有的病態(tài)‘意子’。這等于接受了他人的聰明智慧、精神意識?！?/p>

“你的意思是說人的這種意識流或者說是靈魂都是由‘意子’來承載、感應而進行傳遞的？‘意子’是獨立于腦細胞之間，且游離于它們的外側，而你研究的是將人類的‘意子’規(guī)律儲存了起來，人們可以通過‘意子器’換取他人的靈魂……”

“對，也不完全對，不過你能理解到這個層面非常難得了?！丙愃继亟淌趯⑽?guī)У綄嶒炁_前，指著他的實驗瓶說，“你看這個實驗瓶，形狀像人的大腦，里面大的是鵝卵石，小的是砂礫，再小的是沙子……還有你根本看不到的空氣流一樣的東西，就像人的靈魂，由‘意子’組成?！?/p>

我嘀咕說：“人的‘硬件’早實現(xiàn)了人工再生，基因也實現(xiàn)人工編輯，連血液都實現(xiàn)了人工再造，現(xiàn)在人的靈魂又可以通過‘意子技術’進行移植了，那……”

“我知道你擔心的問題，‘意子技術’可以實現(xiàn)人機無縫對接，所以這項‘意子技術’只能鎖在這座島上。不然，人類早晚都會因利益的驅動被‘意子技術’完全取代、顛覆，那是非?？膳碌摹Ｒ虼?，你也就待在這個島上吧，連同我的‘意子技術’，誰都別想盜走它，包括你。”

我被麗思特教授關進了第九代“意子”試驗艙，一切反抗、一切解釋都無濟于事。我真沒有盜他“意子技術”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