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康立春

為撤離人間準備

我們站在坦率、博愛的呼倫貝爾草原上

不必傾訴、無需一絲牽扯

雨后，三道彩虹疊加，臨時裝潢天空

一堆堆干枯的牛糞坨坨，圓形凸起

周圍盡是瀕臨死亡的茅草

包括衰老的牛、馬、羊、駝

死鬼，我們提前做好撤離人間的準備吧

在時間的儀式里

屬于我們的白晝和黑夜并不多了

塵埃落定，蟈蟈、蝴蝶、毒蛇，將死去

拐杖，是我們的最后一根稻草

隱晦的對應物，孤獨的雄鷹已毫無意義

是時候了，某個意外的時刻

排在生命的站臺口，請允許我們出站

多少隱忍的淚水，緊緊收攏遺志

帶反光標的馬

國道上，穿插行走著一匹無人認領的馬

并且?guī)е窘煌ǖ姆垂鈽说娜?/p>

一連多日，從這個路段走過

馬的同伴是否被過往的車輛撞死過呢

神色里有些緬懷的痕跡

泉水似的大眼睛，反復表露驚悸

盡管低落、憂傷，但不哀怨

腦海里，經常掂量著不同位置的月亮

推搡著不同分量的弦月

灰蒙蒙的蟲子，鐵打一樣撕咬著馬脖子

都是這個反光標圈惹的禍

蚊蟲也學燕子，年年出現(xiàn)在老地方

馬兒白天去親近草原，晚上也返回城

郊

知情者曉得，燈紅闌珊處

——其實，沒有一處屬于它的家

最美的邊境公路

經過211界碑，開車沿額爾古納河

游走

一條邊境公路忽然暴露了靈魂

五卡、七卡、九卡……古老的驛站

串聯(lián)起兩顆閃耀的星星：室韋和黑山頭

牛羊、濕地、白云，草原生態(tài)渾然天成

有請一曲長調，修辭塵世

給長見識的心海，來一筆畫龍點睛

風景、風情！就是一個靚麗的網

知否？毛毛雨中的旅人喝足了天籟的

瓊漿

多好，雨露的甘霖，親和力的氣場

歲月小，再小的鎮(zhèn)子也有一笑傾城的

女人

那深陷的酒窩，那海藍藍的眼睛

迎合陽光，路邊兒，掉落了佳人的光芒

葛根蘇木的夜晚

這光景，葛根蘇木周邊的狼都不愿意出來

兩個毗鄰商店的燈箱，明晃晃地亮著

它們壓根兒沒有睡覺的意思

大草原寂寞。所有的柵欄張開萬千小口

不要責怪牧民的門從來不上鎖

一切，一切都在風中，從輕發(fā)落……

芝麻細節(jié)，總是被星星鏤空

自由的駿馬等到旭日東升時才可以嘶鳴

天地歸零。沒有什么意外了

所有類似因素，等同于按部就班的大散文

千百年以來，總是形散而神不散

騎馬看星空

我與斯琴高娃，唱著歌曲《這片草原》

一起流連在莫日格勒河畔

遙望神秘的星陣，星星在星星身上

這天空啊！有時貧瘠有時豐碩

我胯下的黑駿馬，秉性十分溫柔

非常高大，長長的馬鬃整齊地搭在一邊

露水勾連，滿過毛絨絨的馬腿

不經意間，兩匹馬的舌尖纏繞在一起

踩著越陷越深的黑，夜色決堤了

——我們和我們的馬兒并行——

有人說：冷不防的親吻是最讓人心跳的

現(xiàn)在，只容許陌生的初吻經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