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輕的時候喜歡蘇軾,是因為喜歡他寫過那么多膾炙人口的詩詞。后來喜歡蘇軾,是讀懂了他的人生,喜歡上了他對命運浮沉的曠達態(tài)度。
你看他被貶黃州,耕種于東坡,節(jié)儉度日,修仙論道,研究美食,即便被醉漢東推西搡粗語相罵,還“自喜漸不為人識”,過“一蓑煙雨任平生”的生活。被貶惠州,他給朋友陳慥寫信,說此地“風土食物不惡,吏民相待甚厚”;給弟弟寫信說他發(fā)明了一種烤羊脊,“用酒薄點鹽炙,微焦食之”,有“蟹螯逸味”,大有“不辭長作嶺南人”之意。再后來被貶儋州,他已年逾六旬,生活困窘至極,依舊淡然面對,與兒子蘇過整理舊日文稿,編訂藥書。一連串的被貶,又一如既往地云淡風輕,從朝廷的高官到蠻荒之地的卑職,蘇軾不僅能過榮寵的日子,也能過普通的日子,而且還能過好普通的日子。
《紅樓夢》中的賈母,在賈家敗落的時候,夸贊她的孫媳婦李紈,“倒是(賈)珠兒的媳婦還好,她有的時候是這么著,沒的時候也是這么著,帶著(賈)蘭兒靜靜地過日子?!辟Z母是何許人物?作為榮國府中至高無上的人,她早把世事看得一清二楚,也早把榮寧二府一眾人等看得明明白白,什么人可以活到花團錦簇,什么人可以熬得日月久長。
錦衣玉食或許是每個人都向往的。但高處有高處的勝景,自也會有難以承受的荒寒。賈母夸贊李紈的話,差不多就是人生幸福的奧秘——好也能過,不好也能過。在我看來,能過普通的日子,尤其是能把普通的日子過好,應該是人世間最熱氣騰騰的畫面。
(摘自《今晚報》 馬德/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