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志航
成都市人民公園斜對面的祠堂街38號,一個看似不起眼的地方。如果不是大門上的牌匾,人們不會注意到,院子里那棟三層高的白色小樓就是《新華日報》成都分館舊址。
抗日戰(zhàn)爭時期和解放戰(zhàn)爭時期,中共中央南方局、中共四川省委和成都市委先后在祠堂街建立7個支部和秘密聯絡點、交通站。祠堂街38號一度成為中共在成都唯一的公開對外聯絡處。
設立分館
1938年1月11日,遵照中共中央的指示,以周恩來為首的中共代表團在武漢創(chuàng)辦《新華日報》。這是我黨在國民黨統治區(qū)公開發(fā)行的唯一黨報。
1938年4月,在中共川康特委書記、八路軍駐成都代表羅世文的領導下,《新華日報》成都推銷組在祠堂街103號建立。8月,擴大為推銷處,除負責《新華日報》在成都的發(fā)行外,還開展川西北各縣的發(fā)行業(yè)務。
同年10月25日,武漢淪陷,《新華日報》遷往重慶,繼續(xù)出版。1939年4月,《新華日報》成都分館(也稱川西北總分銷處或成都代訂處)成立。當天的報紙,除通過郵局和各種渠道發(fā)送外縣外,大部分由報童分送到訂戶手里。
成都分館除分發(fā)報紙、辦理訂報手續(xù)外,還經營由延安運來的馬列著作,《解放日報》《群眾》以及生活書店、戰(zhàn)時出版社發(fā)行的進步書刊。營業(yè)部從早到晚擠滿了人,工作人員應接不暇,有時連飯也顧不上吃。
羅世文和川康特委副書記鄒風平等經常到分館開展工作,廣泛聯系地方實力派、上層民主人士和讀者,宣傳我黨的抗日民族統一戰(zhàn)線政策和主張。
國民黨頑固派視《新華日報》成都分館為眼中釘,一有機會就企圖拔掉。1940年3月14日,國民黨特務在成都制造“搶米事件”,查封成都分館,羅世文、洪希宗等相繼被捕。經《新華日報》總館交涉,國民黨當局允許分館啟封營業(yè),但不肯放人。從此,《新華日報》不再由成都翻印,直接由重慶送來。
1941年皖南事變發(fā)生后,中共中央揭露國民黨企圖消滅新四軍、破壞抗戰(zhàn)的陰謀,成都分館將《新華日報》迅速送到讀者手中,并將我黨重整新四軍,任命劉少奇為政委、陳毅為代軍長的電文張貼在分館營業(yè)部門口。各界人士、青年學生紛紛圍看、抄寫。國民黨借口擾亂社會治安,派警察將電文撕掉,并搗毀營業(yè)部,搜查分館人員。
1942年,成都分館聯合讀書生活出版社、生活書店搞了一次書刊大減價活動。特務借口出售“反動書刊”,查封了生活書店和其他幾家進步書店以及《新華日報》成都分館。最終,經周恩來親筆寫信向國民政府交涉后才啟封。
成都分館除以公開合法的形式開展報紙發(fā)行業(yè)務外,還在南方局的領導下為秘密傳送文件、轉移干部和黨員做了很多工作。
1946年6月,國民黨撕毀國共雙方達成的停戰(zhàn)協定,悍然發(fā)動全面內戰(zhàn)。1947年2月28日,國民黨查封《新華日報》重慶總館,并限期總館和分館的工作人員全部撤離。成都分館的同志堅持把最后運到成都的《新華日報》送到讀者手中,分館的大門才關閉。
為揭露國民黨發(fā)動內戰(zhàn)、實行專制獨裁的罪行以及感謝各界人士和廣大群眾的支持,一張啟事貼在緊閉的大門上——《新華日報》成都分館查封了,分館的同志們撤回了延安。但是《新華日報》的聲音卻永遠留在成都,留在川西北人民心中。
堅持斗爭
當年羅世文籌建《新華日報》成都推銷組時,抽調了申同和、于忠、曹鏞三人,但仍然不能滿足工作需要。于是,他請鄒風平想辦法繼續(xù)抽調人員。
鄒風平與中共川北工委書記于江震取得聯系,請他留意適合做報刊推銷工作的人才。于江震得知劉湘釋放了關押在重慶反省院的政治犯,其中一名叫楊紹軒的黨員引起他的注意。
楊紹軒,原名楊明昌,四川新繁(今屬成都市新都區(qū))人。1928年10月,他在南充加入中國共產黨,改名楊紹軒。
1930年廣漢起義失敗后,黨組織派楊紹軒到新都縣聯系黨員,并在新繁縣從事黨的活動。1934年8月,楊紹軒被捕。面對國民黨特務的嚴刑審問,他始終沒有承認自己的黨員身份。在禁閉室中,他認識了同室的四川新都籍共產黨員黃仁。黃仁曾任共青團新都縣、成華縣縣委書記。1934年春,因叛徒出賣被捕。
1937年第二次國共合作形成,國民黨逐漸釋放政治犯。同年底,黃仁和楊紹軒獲釋。
《新華日報》創(chuàng)刊后不久,于江震找到了楊紹軒。他向鄒風平報告工委關于楊紹軒的審查情況。鄒風平代表中共川康特委恢復了楊紹軒的黨籍,并同他談了目前形勢,建議他留在四川工作。楊紹軒同意鄒風平的建議。中共川康特委便把他調到成都《新華日報》推銷組。這時,楊紹軒改名楊繼干,寓意要繼續(xù)把革命干到底。
1938年4月上旬,楊繼干來到成都,與《新華日報》推銷組的三位同志見了面。此時,整個成都在武漢總館只訂了4份《新華日報》。4月中旬,推銷組在羅世文和鄒風平的領導下開始工作,《新華日報》的發(fā)行量增加到40多份。
4月下旬,推銷組成立黨支部,楊繼干任支部書記,負責行政、事務工作。
1939年《新華日報》成都分館成立后,楊繼干負責人事、行政及翻印工作。同年夏天,黃仁隨于江震離開南充,轉移到成都。這年秋天,黨組織派黃仁到成都《新華日報》分館任營業(yè)部主任,與楊繼干再次并肩戰(zhàn)斗。
在中共川康特委領導下,黃仁和楊繼干充分利用鄧錫侯等四川地方實力派的關系,迅速打開《新華日報》在成都的發(fā)行局面。《新華日報》擴大了黨的政治影響,成為共產黨在國統區(qū)唯一的大報,受到四川各界人士的關注。由于中共的抗日民族統一戰(zhàn)線政策深入人心,成都上層人士幾乎都訂有《新華日報》。
最初,《新華日報》報紙由重慶總館郵寄到成都分館,再分送和郵寄到川西北各縣。隨著成都地區(qū)發(fā)行量迅速增長,為滿足訂戶要求,《新華日報》總館改用歐亞航空公司的航空班機運輸報紙。后來,運輸量越來越大,民航班機認為負擔太重,拒絕運輸。
為從根本上解決按需發(fā)行《新華日報》的問題,楊繼干向羅世文和鄒風平匯報了在成都當地印刷的意見。他們當即寫信,讓楊繼干帶信到重慶,向周恩來和董必武等匯報。
楊繼干趕到重慶曾家?guī)r50號,周恩來、董必武仔細詢問了關于《新華日報》發(fā)行以及黨在四川的情況,楊繼干作了詳細匯報。
第二天,周恩來、董必武找到總館經理熊瑾玎,仔細研究了在成都翻印《新華日報》的事情。最后決定,由總館排紙板,次日清早用航空飛機送往成都。周恩來還親自同成都《華西日報》總編輯楊伯愷聯系,安排在華西日報社翻印《新華日報》。
翻印問題解決后,楊繼干負責每天到民航局取航空紙板,然后送到華西日報社翻印,迅速發(fā)行。成都市內的訂戶,最遲在晚上10點便能看到當天的《新華日報》。
在成都分館營業(yè)部所有同志的共同努力下,當年又在新繁、新都、彭縣、邛崍、西昌、雅安、嘉定(樂山)、新津、灌縣和成都附近的蘇碼頭等地,建立了《新華日報》推銷站,使報紙征訂數量增加到了12000份。
新繁、新都的《新華日報》推銷站,發(fā)行工作十分出色。當時新都征訂了100多份,新繁征訂了200多份。新繁推銷站還到由成都搬遷到新繁龍藏寺的協進中學校內,公開發(fā)行《新華日報》,協進中學師生和員工踴躍征訂,僅1939年就訂了800份。
《新華日報》因此成為新都廣大群眾了解抗戰(zhàn)前線全面情況和共產黨主張的重要途徑。新都黨組織和進步團體也把《新華日報》作為抗日消息的主要來源,在抗日救亡運動中廣為宣傳。
1939年冬,黃仁經鄒風平批準,乘八路軍軍車到達延安,到中央黨校學習。楊繼干兼任《新華日報》成都分館營業(yè)部主任。
1940年3月14日“搶米事件”發(fā)生后,羅世文、鄒風平、楊繼干等被國民黨特務頭子康澤列入黑名單。黨組織得知消息后,通知他們立即轉移隱蔽。
3月15日晚,羅世文、鄒風平和楊繼干在包家巷開了碰頭會,研究轉移問題。最后決定,第二天晚上10點鐘在南門集合,轉移隱蔽。
3月16日,楊繼干印完最后一份《新華日報》后,離開了華西日報社。他按事先約定聯系羅世文,卻得知羅世文已被捕。
之后,楊繼干在黨組織的幫助下,回老家躲避追捕。1940年7月,他被調到南方局,曾擔任八路軍重慶辦事處招待所所長。
深遠影響
潘健萍曾經在《新華日報》成都分館工作。他在《回憶〈新華日報〉成都營業(yè)分處》一文中寫道,1939年成都分館有10多名員工,洪希宗任經理,報紙發(fā)行量約有1000多份。
“搶米事件”后,成都分館的工作遭受打擊。1941年初,報紙發(fā)行量只有200多份,工作人員也只剩下申同和、李椿、彭代君和潘健萍4人。
成都市國家檔案館研究員姬勇說:“成都分館也是《新華日報》犧牲最慘重的一個基層發(fā)行機構?!?/p>
成都市國家檔案館保存有一封公函,是1943年9月28日時任重慶《新華日報》社長潘梓年寫給成都市警察局的。公函內容顯示,《新華日報》成都營業(yè)分處主任李椿于1943年9月4日下午6點20分,在陜西街、君平街路口遭到3名持槍者的綁架,至今未歸,并要求成都市警察局查明原因,釋放李椿。
《新華日報》在成都開設分館的近9年時間內,國民黨當局以各種理由破壞和阻撓該報的發(fā)行。從檔案資料中可以看到,國民黨當局不僅對《新華日報》作出“只準印,不準賣”的規(guī)定,阻遏該報在成都的發(fā)行,還不斷伸出黑手,毆打逮捕報丁、報童,監(jiān)視報社工作人員,甚至糾集流氓、特務,制造暴力事件,肆意搗毀報館和報刊廣告欄。
1943年2月25日,成都分館的報丁徐強在半邊橋街貼報時,遭到六七名身著黃呢中山服的男子毆打受傷,貼報被撕毀,剩余的報紙被搶走。潘健萍回憶,國民黨曾以“搶米事件”為借口,公開槍殺進步刊物《時事新刊》編輯、中共黨員朱亞凡,實際上矛頭直指《新華日報》成都分館。
《新華日報》之所以引來國民黨當局的敵視,因為它是傳播八路軍、新四軍以及全國軍民抗擊日本侵略者斗爭事跡的重要陣地,也是成都人民心中一盞耀眼的明燈。
受《新華日報》影響,祠堂街38號樓下和少城公園(今人民公園)兩側,店挨店,門對門,形成一條文化街??箲?zhàn)時期,祠堂街坐擁成都70%的書店,各大報刊、文藝社團云集于此,四川電影院、四川美術協會也誕生于此。
筆者的父親曾在這里買過許多書籍,如巴金的《家》《春》《秋》,托爾斯泰的《安娜·卡列尼娜》和艾思奇的《大眾哲學》等。他說,這條街過去很熱鬧,有文化的學生都愛來。街上有10多家進步書店,在三聯書店、生活書店、北新書店內也不乏共產黨員,他們在讀者中秘密傳播進步思想,這就引起國民黨的嚴密審查和搜查。但是進步書籍經過千山萬水輾轉運到成都,一到貨就被搶購一空。
在國民黨發(fā)動的三次反共高潮中,先后有包括羅世文、車耀先在內的20多位共產黨員在這里被捕。因此,這條文化街在當時又有“革命街”的美譽。
如今祠堂街還在,當年的印跡依稀可見。祠堂街38號小樓門前,鐫刻的“新華日報舊址”幾個大字,向人們講述著它的前世今生。
編輯/王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