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shù)貢r間2021年12月26日,著名漢學家、耶魯大學榮譽教授史景遷(Jonathan D. Spence)在美國去世,享年85歲。史景遷畢業(yè)于耶魯大學,在西方中國史學界享有盛名數(shù)十年。2017年8月,史景遷獲得第十一屆中華圖書特殊貢獻獎;2018年9月7日,他又獲第四屆世界中國學貢獻獎。有評論者認為,史景遷是“最會講中國故事的漢學家”。
一
? 1936年,史景遷出生于英國薩里郡的一個知識分子家庭,原名喬納森·斯賓塞。所以,他是英國人,而且一直也沒有加入美國籍,雖然他一直在美國耶魯大學任教。按他的話來說:“我為什么要背叛莎士比亞?”史景遷后來說,他之所以與中國結(jié)緣,可能因為他出生時,母親正讀一本有關(guān)中國的書。
? 1959年,在英國劍橋大學就讀的史景遷獲得麥侖獎學金,得到去耶魯大學交換深造的機會。于是,他從劍橋大學畢業(yè)后,進入美國耶魯大學深造。在此期間,他對中國歷史產(chǎn)生了濃厚興趣,并師從芮瑪麗教授攻讀中國近現(xiàn)代史。
? 芮瑪麗是著名漢學家費正清的學生,也是中國近代史和中國文獻研究的權(quán)威專家,她的丈夫也是中國文化的研究專家,兩人曾在中國訪學,并一度被關(guān)進日本設在山東的集中營,對中國宗教、政治、歷史有很深的認識。
? 當時,芮瑪麗讓史景遷先在圖書館泡泡,再確定研究方向。在圖書館泡了一個月,他從書堆里讀到了清史大家房兆楹先生的著作,于是寫信到澳大利亞拜師(一說為芮瑪麗引薦)。房兆楹是國際知名的中國史專家,研究領域側(cè)重于明清史和中國近代史。在澳大利亞學習期間,房兆楹給他起了一個中文名,叫史景遷,意思是——學習歷史景仰司馬遷。
? 房兆楹與臺北故宮博物院當時看管清史檔案的負責人相熟,便引薦史景遷去查檔,這批檔案收藏在臺中。于是,1963年,史景遷第一次去了中國臺灣臺中市霧峰鄉(xiāng)北溝一個蔥郁的山林。管理員抱給他一堆康熙年間的奏折,他在那里停留了10天或者兩個星期,他是第一個接觸到這批珍貴第一手資料的西方漢學家。
? 打開這些密折,他好像走進了康熙皇帝所處的真實世界,他好像真的看到康熙皇帝如何在處理政事,又在思考些什么。而在這批奏折中,他注意到了一個名字——曹寅。他之前就讀過《紅樓夢》,知道作者的祖父叫曹寅,他的注意點自然而然地就到了他的身上。1965年,他的博士論文《曹寅與康熙:主人與奴隸》出版,獲得波特論文獎,他因此得以在耶魯大學留校任教。著名漢學家列文森讀了這本書后贊嘆道:“這個人像天使一樣在寫作?!?/p>
二
? 1970年代,史景遷在耶魯圖書館里讀到的大清《刑案匯覽》,其中記錄了一宗山東郯城王氏與人私奔后被丈夫所殺的命案,尸體是在雪地里被發(fā)現(xiàn)的,加上《郯城縣志》以及郯城知縣黃六鴻的《?;萑珪分械南嚓P(guān)記載,原始材料不過十幾頁。這樣一樁中國清朝時期的命案引起了這個英國人極大興趣,他想,他可能可以用蒙太奇的方式來重現(xiàn)這樁命案的經(jīng)過。
就從這十幾頁原始資料出發(fā),史景遷搜尋了大量的相關(guān)史料,再現(xiàn)的是清初山東郯城、淄川農(nóng)村人民的貧苦生活。主角之一王氏不堪生活的重壓,與人私奔,最后卻慘死在丈夫手下的案件經(jīng)過。從這一案件,他試圖探討清朝的律例、地方賦稅、各種社會制度以及當時的婦女悲慘的命運。
? 最奇妙的,和一般歷史學家不同的是,在這本著作中,他使用了文學資料——蒲松齡的小說《聊齋志異》,一本一般歷史學家都不會采用的虛構(gòu)小說。作者大量使用文字描述來建構(gòu)清初山東地方民眾的心靈圖像,從今天文化史研究的立場看來,這種歷史文獻和文學作品并冶一爐的手法,反而顯現(xiàn)了作者的創(chuàng)意和先見之明。通過一幅幅鮮明的圖像和具體的描述,我們才真正進入我們曾經(jīng)靠著抽象的概念徘徊其外的鄉(xiāng)村世界,真正走進這些人的生活和他們的苦難與夢幻之中。這使得這本書像小說一樣引人入勝,詩人北島就認為:“與其說他是歷史學家,不如說他是個作家更貼切。”
? 史景遷以敘事和文筆見長的歷史研究風格也成為了他的標簽,他的這種寫法使得他的歷史學學術(shù)著作沒有那么枯燥晦澀,《前朝夢憶:張岱的浮華與蒼涼》《胡若望的困惑之旅:18世紀中國天主教徒法國蒙難記》《利瑪竇的記憶之宮》等著作,幾乎本本暢銷,因而擁有了大量讀者。
? 史景遷曾經(jīng)寫過一本《大汗之國:西方眼中的中國》,來綜觀西方人如何想象中國的歷史歷程。從蒙元時期的魯伯克修士、馬可波羅,一直到當代的尼克松、基辛格,不但寫來華西方人所記的中國經(jīng)歷,也寫沒來過中國的西方文人作家如何想象中國,影響了一般民眾的中國印象。而他自己,何嘗不是這眾多在觀看中國的西方人之一呢?如今,他帶著他的中國故事去了天堂,不免讓人感到遺憾,不過相信他的著作會永遠陪伴著他的讀者,就讓它們帶領讀者進入一個個歷史的迷人之處。
(摘自《新民周刊》河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