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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冰川

        2022-04-12 00:00:00[美]金·斯坦利·羅賓遜翻譯/小酹
        科幻世界·譯文版 2022年11期

        美國科幻作家金·斯坦利·羅賓遜(1952-""")是當代科幻小說無可爭議的大師。他本身是學英美文學出身,文筆十分優(yōu)美,此外還積蓄了非常廣博的各種知識,無論風土人情、天文地理都能信手拈來。讀者閱讀其作品,既能了解到許多新鮮東西,同時又能在作者的娓娓道來當中產(chǎn)生豐富的畫面與想象。作者在國際科幻界的地位卓然,在國內(nèi)也有不小的名聲。

        古德伯格太太介紹道:“她叫斯黛拉?!彼蜷_紙箱,一只灰貓?zhí)鰜?,飛快鉆到了角落的桌下。

        亞歷克斯的母親說:“我們以后就把她的毯子鋪在那兒好了?!?/p>

        亞歷克斯趴在地上,朝貓望去。斯黛拉又老又瘦,眼睛黃黃的。她的毛色銀、黑斑駁,又混雜著偏粉的褐色,很是少見。媽媽曾評價說,有點像龜殼。眼睛上面的毛使她看上去總像在皺眉頭。她警覺地豎起了飛機耳。

        古德伯格太太說:“別忘了,她有些害怕男孩?!?/p>

        “我知道?!眮啔v克斯跪坐起來。斯黛拉發(fā)出嘶嘶聲?!拔抑皇强纯炊??!彼麑@只貓知道得一清二楚:她曾是只野貓,不知從哪天起開始造訪古德伯格家的陽臺,還吃掉了他們家狗的食物。接下來,人人都看得出來,她居然和那只叫作雷米斯的狗混在了一起。雷米斯是只腿僵得快走不動道的老狗,似乎很開心有個伴兒。沒過多久,這兩只就變得形影不離。貓看著雷米斯,有樣學樣,也出門散步;人一叫就跑來;還會跟人握手;諸如此類的都讓她學了去。后來,雷米斯去世,現(xiàn)下古德伯格一家人也要搬走了。媽媽便提出想收養(yǎng)斯黛拉。聽聞此事后,爸爸雖然重重嘆了口氣,但并沒有拒絕。

        古德伯格太太來到亞歷克斯身邊,坐在破舊的地毯上,向前傾下身子,好看見桌子下的情形。她的臉有些浮腫?!皼]事的,斯黛寶貝1?!彼宓?,“沒事的?!?/p>

        貓瞪著古德伯格太太,臉上的神情分明在說,你開什么玩笑。見她這副表情,亞歷克斯忍不住笑開了。

        古德伯格太太伸手從桌下將她捉了出來。被扯出來的時候,貓發(fā)出尖銳的喵聲,以示抗議。然后她就蜷在古德伯格太太的大腿上,像只兔子似的瑟瑟發(fā)抖。兩個女人又聊起了別的事兒。古德伯格太太將斯黛拉放到了亞歷克斯媽媽的腿上。貓的耳朵和腦袋上都有傷疤。她的呼吸很是急促,好不容易才在媽媽的撫摸下鎮(zhèn)定下來。媽媽說:“要不,我們喂她點兒吃的吧。”她深知動物在這種情形下會有多么焦慮:從多倫多搬到波士頓的時候,他們把家里的狗狗胖哥留在了多倫多。送狗去華萊士家的正是亞歷克斯和她。離開的時候,狗狗不停地哀號,媽媽也哭了一路。她讓亞歷克斯去冰箱里拿點兒雞肉出來,裝在碗里給斯黛拉吃。亞歷克斯將碗放在沙發(fā)上緊靠著貓的地方。斯黛拉嗅了嗅,露出倨傲的神情,轉(zhuǎn)開了目光。等她又冷靜了一些,這才開始小口小口地啃咬雞肉,鼻子在只剩一顆的尖銳犬牙上方使勁地嗅著。古德伯格太太看著斯黛拉進食,媽媽繼續(xù)和她說話。吃完了食物,貓從媽媽的腿上一躍而下,在沙發(fā)上竄來竄去,就是不肯讓亞歷克斯靠近。他剛想靠過來,她就縮成一團,然后滿臉絕望地往桌子下沖?!鞍パ?,斯黛拉!”古德伯格太太笑起來,不太在意地對亞歷克斯說,“看來她還要段日子才能和你熟悉起來?!眮啔v克斯聳聳肩。

        屋外,風從比樓房還高的樹梢刮過,樹枝獵獵作響。亞歷克斯沿著切斯特街走到布萊頓大道,然后轉(zhuǎn)去了左邊。為了御寒,他腳步匆匆,很快就來到河邊。河堤上修有供人行走的步道,他便走了上去。河堤之下,河流的邊緣已經(jīng)結冰,但中心部分仍在流動,淤泥般灰色的水流偶爾泛起白沫。他經(jīng)過正修建水壩的一處工地,來到一片由泥土、石頭、廢木材和垃圾堆成的長長的冰磧1前。三步并作兩步爬上冰磧,他站在上面看向冰川。

        冰川廣袤無際,像從西邊和北邊綿延而來的白色山脈。查爾斯河從冰川的底部涌出,自終磧2的缺口中噴發(fā)3。冰川末端聳然而立,襯得河道細小,簡直像一條在暴風雨中排水的溝槽。明亮潔白的大塊冰從冰川末端的冰壁翻滾落下,在冰壁上留下新鮮的藍色創(chuàng)口,然后堵塞了下方的河道。

        亞歷克斯沿著冰磧的邊緣行走,來到冰川那一側。他的左邊是一片被清空的區(qū)域,只能見到破敗的街道、潮濕的泥土,以及暴露在天空下的地下室。再遠就是奧爾斯頓區(qū)和布萊頓區(qū),那里城市的煙火氣依然喧囂。他的腳下是泥土和殘渣混成的嶙峋的土堆,右邊則是無邊無際的冰和石頭。放眼望去,人們很難相信這兩種景象竟處于同一片天空之下。涇渭分明。他向著冰川那面,順著自己留下的行蹤,小心翼翼地從冰磧那松散又陡峭的斜坡往下。

        冰川和冰磧交融地帶的景象令人難以捉摸。有些地方,冰磧被切割,呈寬大的扇形溢出冰面4;你無法得知,那些泥土是堅實的,還是暗藏著冰隙。有些地方,冰川融化形成缺口,于是有厚厚的冰蓋凌空而出,再一點點地墜入下面的灰色水塘。亞歷克斯曾在這種低矮的冰穴之下見到過一輛汽車,車漆剝落,車身被砸成扁平。

        還有些地方,冰向斜下方傾斜,覆蓋在冰磧的礫石之上,形成一面完美的坡道,仿佛有木匠專門打造過似的。亞歷克斯在泥土和冰碴之間穿行,終于找到一片這樣的地方。他大步跨上呈弧線形的白色冰面,像往日那樣興奮到戰(zhàn)栗。他踏上了冰川。

        弧線形的側坡依然是陡峭的,但冰里嵌進了成千上萬的礫石——這些小石頭,白天被陽光曬熱,于是各自找了專屬的位置,窩進冰里;到夜晚冰再次凍上時,它們就被嵌住了。這一過程周而復始,直到多數(shù)石塊有四分之三都埋進了冰川。如此一來,冰川就有了坑坑洼洼、嵌滿巖石的表面,能夠抓住亞歷克斯快被磨平的鞋底。這冰面不會讓人打滑。對他來說,冰川的斜坡都算不上陡峭。咔嚓,咔嚓,咔嚓。他每走一步,微小精致的冰晶就在他的腳下破碎坍塌。他能改變冰川。他是冰川運動的一部分。他屬于它。

        側斜坡下到頭是一段平坦的路,第一批大冰隙就在那里。這些深藍色的裂隙十分危險,亞歷克斯夾在兩道裂隙之間,小心謹慎地爬上一道窄坡。他撿起一塊拳頭大小的石頭,扔進稍大一點的裂隙。哐當,哐當……嘩啦。儀式完成,他打了個顫兒,繼續(xù)向前。投石讓他知道,冰川之下有稀薄的空氣,水池,還有從查爾斯河分出的支流……一片死寂的冰下世界。墜落其中的人永遠沒法逃脫。浮于表面的冰層因此散發(fā)著危險神秘的光輝,來自冰川深處的光。

        只要在冰川上選對了路,他就能走得輕松些。咔嚓,咔嚓,咔嚓,他行走在破碎起伏的冰原表磧5之上。冰雪延綿四野。他回過頭向城市望去,右邊是漢考克大廈和保誠大廈,左邊是比前兩者稍矮些的麻省理工大樓,低空的云層繚繞在高樓之側。冰原上的風更大了,他戴上外套的連衣帽,又緊了緊。千絲萬縷的風發(fā)出低沉的呼嘯聲。布滿冰面的裂痕中淌著細流,看上去竟像是尋常地貌了。就是那種遼闊的草甸,其上有嶙峋山石,潺潺溪流。但其實,兩者又截然不同。打個比方,冰上的溪水流進冰隙和壺穴,轉(zhuǎn)瞬便會消失。當人低頭看向圓形的壺穴時,會感到相當怪異:冰層透藍,可以看見凍在其中的氣泡,里面裝著很多年前的空氣。

        冰塔斷裂,斷口處的冰終于與陽光見上了頭遭面。數(shù)十座形狀各異的巨大巖塊散布在冰川之中,有些甚至有好幾棟房子合在一起之巨。他靠著巖石前行,借之遮掩身形。一幫劍橋市的小子時不時會出現(xiàn)在這里。他們很危險。他必須率先發(fā)現(xiàn)他們,以免暴露自己。

        他往冰川里走了一英里1左右。冰從一塊巨石周圍漂過,給石頭留下了一面十英尺2高、歪歪扭扭的墻面。這只是成百上千古怪的冰面造型中的一例,充分說明了冰川有多么天馬行空。亞歷克斯曾在巖石和冰層間的縫隙中插了些木制的沖浪板,打造了一個能躲開西風的好座位。那些平坦的巖石剛好可以用來做地面。他甚至還在角落里搭了個小火堆。他每生一次火,火堆下的平坦巖石就會往冰里嵌得更深一點。而那本是冷硬如鐵的堅冰。

        不過這回他沒帶夠火引子,生不了火。他坐在自己做的長凳上,手揣在兜底,回望著城市。他能看到數(shù)英里之外的景象。冷風從巨石旁呼嘯而過。幾縷照下的陽光,叫冰給透得迷離起來。雜亂無章的廣闊冰域大部分讓陰影蒙住,泛起淡淡的粉色。粉色來源于一種純靠著冰雪和塵土生存的藻類。雪藻的粉,冰塔的藍,冰原的灰混雜在一起,其間還有一片片白——那是白雪覆蓋,或者陽光照亮的地方。遠方,黑壓壓的云吞噬了藍色的漢考克大廈頂端,使樓宇看上去也像座冰塔。亞歷克斯向后靠在沖浪板制成的椅背上,嘴里以口哨吹起一支來自歌劇《班戰(zhàn)斯的海盜》里海盜王的歌。

        大家都覺得,這只貓多少有點瘋。她那優(yōu)雅的舉止只是虛偽的表象,只要一有響動,比如電話鈴聲、關門聲,她就會像被擊中似的彈起來。跳到半空,然后似乎又想起這聲音并不意味著危險,于是中途停下,再舔舔毛,裝作無事發(fā)生,從未起跳過。真是讓人焦慮的敏感。而且,只要和人一靠近,她就神經(jīng)過敏。不過,她已經(jīng)嘗過了被人愛撫的滋味,食髓知味。所以她時不時興起,隨便靠近一個人,發(fā)出試探性的、帶著點兒呼嚕聲的“喵”。如果你接受了她的邀請,彎下身子來撫摸她,她就會小心翼翼地走到你剛好夠不著她的位置,不斷地發(fā)出邀請。但你只要一往前移,她就后退。最終,她要不然允許你摸到她,并且和你保持著剛剛能接觸到的距離;要不然認為不值得冒這個險,猛地躥開。父親被她的左右為難逗得大笑。他取笑她說:“斯黛拉,你簡直蠢死了?!?/p>

        媽媽制止道:“查理斯,別這么說?!?/p>

        父親說:“這簡直是我見過的趨避沖突行為3的最佳范例?!彼贿@項欲迎還拒的挑戰(zhàn)引發(fā)了興趣,于是坐在地板上,背靠沙發(fā),伸開腿,將斯黛拉放在大腿上。這樣,她既能讓他擼個夠,再暢通無阻地跳走;又能放松下來,打起呼嚕。她的呼嚕聲響亮又刺耳,讓亞歷克斯想起電鋸劃過冰川的聲音。父親總是對著貓說:“笨頭笨腦?!?/p>

        幾周過去,時間從八月來到九月,樹葉開始枯萎零落。斯黛拉也開始主動蜷在人的腿上,不過只能是媽媽的腿。媽媽說:“她喜歡暖和的地方?!?/p>

        爸爸附和道:“地上太冷了?!彼嫫鹆素垉簜劾劾鄣亩?,又對她說道:“斯黛,你為什么總是坐在海倫的腿上,嗯?最先讓你坐腿的可是我呢?!苯K于,貓也肯往他腿上趴了,還抻一抻身子,熟門熟路得像是從來如此。爸爸對著她笑。

        斯黛拉從來不主動趴在亞歷克斯的腿上。不過,若他拉長時間、慢慢地撫摸她,她也愿意在他的腿上待一會兒。如果他把貓抱到腿上卻不摸的話,她大概率會瞪著斗雞眼回過頭驚恐地看他,然后手忙腳亂地跳走,同時撓得他滿腿傷口。有一次,她像這樣突然逃跑后,亞歷克斯對媽媽抱怨說:“她太怪了。”

        “是有些?!眿寢尩吐曅χf,“但你要想,斯黛拉可能被虐待過。”

        “野貓怎么會被虐待?”

        “我敢肯定,野貓會碰見的虐待五花八門。而且,她也有可能是在家里受了虐待才逃出來的?!?/p>

        “誰會這么做?”

        “總有些缺德的人。”

        亞歷克斯想起了冰川上的那伙人,承認媽媽說的是對的。他總是在想,如果自己落到他們手上,會發(fā)生什么。這事過后,他理解了斯黛拉坐著盯著他時,為什么永遠緊鎖著眉頭,全神戒備,疑慮重重。“斯黛寶貝,是我,別怕?!?/p>

        所以當貓跟著爬上屋頂,看上去還挺樂意跟他晃悠的時候,他受寵若驚。他家公寓在最高那層,沿著儲物間后面的樓梯就能上去,將屋頂權當作是自家門廊。屋頂寬敞平坦,鋪著粗糙的油氈,像是對冰川粗糲表面的拙劣模仿。但天氣干燥的時候,爬上屋頂,四下打量,將小石頭扔到別家屋頂上,瞧瞧能不能看見冰川,做些之類的事,還是挺美的。有一次,他的褲帶露了出來,斯黛拉猛地拽住。之后,他干脆帶了一團父親的毛線上來。毛線被風吹動,斯黛拉興奮地攻擊那根線,撕咬它、抓扯它;當亞歷克斯把它繞在她身上時,她又拼命地要掙脫它,表現(xiàn)得像只尋常的小貓。亞歷克斯見到她這副樣子,又驚又喜。

        亞歷克斯心想,她或許從來沒像尋常的小貓那樣玩耍過?,F(xiàn)在感到安全了,她便終于露出了本性。但這種嬉戲總會戛然而止。她總會在撕咬和揮爪的途中回過神來,然后挺直身子,神色肅穆地四下看看,像是在說:“我身上的這團線是怎么一回事?”接著她會舔舔毛,假裝之前的幾分鐘從未存在過。亞歷克斯總被逗得發(fā)笑。

        縱然冰川吞沒了西方和北方的許多市鎮(zhèn),而且近期才肆虐過沃特頓市和紐頓市;但出人意料,不管是在冰川中,還是在冰層下,都幾乎看不到城市的蹤跡。一切都是天然的:巖石、泥土和木頭?;蛟S那是修筑過房屋的木頭,是混凝土中的泥石;但如今已然無法分辨,只剩下純粹的泥土和巖石,以及各種碎片,偶爾會出現(xiàn)一片塑料或一截金屬。毋庸置疑,那些被吞沒的市鎮(zhèn),如果不是當場就灰飛煙滅,就是被帶到了別的地方。冰川看上去像是剛剛湮過白山山脈。

        爸爸和加里·榮格曾提到過麻省理工的最新計劃。查爾斯河下游正在修建巨大的水壩,就在奧爾斯頓區(qū)和劍橋之間的位置。他們想靠水壩攔住冰川。他們打算加熱大壩內(nèi)表面的混凝土,在冰川前進的時候融化它。融化的雪水在匯入查爾斯河之前,會向一系列的渦輪機傾倒而下。渦輪機發(fā)的電,就能用來加熱大壩。聰明至極!

        如果你低頭細看冰川中的冰,就能發(fā)現(xiàn)它只有表面那可能不到一英寸1的部分是清透的,還布滿了裂痕和氣泡。再往下,就變成了牛奶般的乳白。這過渡十分明顯。不過,要是冰被塑造成了豎直的造型,比如冰塔側面和冰隙之下的冰,清透的部分還會厚上幾英寸。你能看到冰深處的氣泡,像那種工藝差勁的玻璃。而且這種冰看上去尤為湛藍。亞歷克斯不明白為什么會有這樣的差別,平躺的冰是白的,豎立冰是藍的。但事實就是如此。

        北邊的新罕布什爾州曾想延緩冰川的步伐,至少是想阻止像“阿拉斯加雪崩”那樣的事突然發(fā)生。他們在混凝土中垂直插入鋼筋,再將混凝土鋪在冰川前進的路上。后來人們在冰川中找到了一處這樣的設施,發(fā)現(xiàn)鋼筋被掰彎了九十度,直接嵌進了擦痕累累的混凝土中。

        冰肯定會沒過大壩的。

        有一天,亞歷克斯走過爸爸的書房,聽見爸爸大喊:“亞歷山大1!快來看看這個?!?/p>

        亞歷克斯走進那個堆放著一排排書的昏暗房間。房間的窗戶對著樓房之間雜草叢生的空地。綠色的燈光斜照著父親的書桌?!斑^來,站在我身邊,看我的咖啡杯??匆娔欠N莫格里斯式的窗邊鮮花倒映在咖啡里沒有?”

        “真的哎!好棒!”

        “剛才可讓我吃了一驚!我一低頭,就看到杯子里有這些粉色和白色的小花,靠著墻,在微風中搖搖晃晃。像是一張老照片。我花了好長時間,才弄清楚這是倒影?!彼Φ?,“鏡花水月?!?/p>

        亞歷克斯的父親有對淺棕色的眸子,稀疏的淺色頭發(fā)向后梳起,暴露出正在后退的發(fā)際線。媽媽說他是個帥哥,亞歷克斯也贊同。他又高又瘦,優(yōu)雅精致,風度翩翩。他是個優(yōu)秀的人。此刻,他看著自己的咖啡杯,臉上的笑容讓亞歷克斯捉摸不透。

        媽媽在紀念大道旁的街市中認識些人,給亞歷克斯安排了一份工作。一周有三個下午,他得跨過查爾斯河,到濱河的街上幫魚販除內(nèi)臟,幫賣菜的削皮洗菜。他也幫著擺攤和收攤,將街道重新清掃沖洗干凈。他精力充沛,而且即便天氣寒冷,他也不怕打濕雙手,很是受人歡迎。因為頻繁浸水,他羽絨服的袖口都褪了色,深藍色幾乎成了棕色。這讓他的媽媽很苦惱。但他比成年人更耐得住寒冷。他的手時常會凍得青一塊,白一塊,他將手放在女人們泛紅的兩頰,冰得她們一蹦而起,直嘆:“我的天!亞歷克斯,你怎么受得了?”

        狂風大作的下午。天色昏沉,不過沒下雨。意大利面攤上發(fā)生了一起盜竊未遂事件,罪魁禍首是一條長滿疥癬、動作靈敏的狗。集市登時熱鬧起來。狗的嘴里塞滿了東西,從一堆魚頭和內(nèi)臟上跳過,轉(zhuǎn)眼消失不見,留下一路紅紅白白的內(nèi)臟??吹竭@幕的人都笑了。這年頭的野狗已經(jīng)不多,能見著一條還是令人愉快。

        日落后一個小時,他做完了清潔,吃飽了肚子,雙手揣在兜里,一只手里還攥著張5美元的鈔票。他給國民警衛(wèi)隊的人看了通行證,走上威克斯大橋。走到中間,他停了下來,在大風中傾身朝橋欄桿外望去。橋下,裹著冰川泥沙的乳白色河水翻騰不息。天光尚存,一道道烏壓壓的低矮云層,如鐮刀般從西北方向掃來,看上去像是肋排。烏云之上,白晝漸被黃昏吞沒。刺骨的風在他的兜帽旁呼嘯。下有白水激流,上有烏云席卷……他深吸一口氣,讓風灌入肺腑,感覺自己在不斷膨脹,填滿目之所及的每一寸空間。

        晚上,亞歷克斯父母的朋友聚在公寓中,舉行兩周一次的派對。有人會朗讀小說、詩歌、散文,以及他們自己寫的批評文章,然后大家再一起討論聽到的作品。討論結束,他們會就著買來的食飲繼續(xù)爭論。亞歷克斯本來很享受這樣的夜晚,可今晚他回到家時,發(fā)現(xiàn)媽媽在電腦和廚房間來回跑趟,嘴里罵罵咧咧地敲著電腦命令鍵,或是扭動熱水龍頭??匆妬啔v克斯,她馬上說道:“啊,亞歷克斯,你回來了真好。你能去趟洗衣房幫我洗一捧衣服嗎?塔爾博特一家今天要在我們家過夜,沒有干凈的床單了。而且我明天也沒干凈衣服穿。謝謝,寶貝?!庇谑撬殖隽碎T,一邊肩上扛著一大袋換洗衣物,另一只手上拿著盒洗衣液,沒好氣地踏著沉重的步子,路過一個穿黑色外套的矮小男人。那男人正坐在切斯特街19號屋的門廊處讀報。

        下到布萊頓大道,右轉(zhuǎn),沿著階梯走下燈火通明的地下室自助洗衣店。他將換洗衣物和洗衣液放進洗衣機,投入幾枚25美分,啟動洗衣機,然后坐在上面。他悶悶不樂地觀察著其他坐在洗衣機和烘干機上的人。機器的震動將許多人抖睡著了。剩下的盯著墻面發(fā)呆。他家公寓里,客人說不定已陸陸續(xù)續(xù)到了,正脫掉外套,手臂在胸前揮舞,語速飛快地聊天。隔壁的大衛(wèi)、薩拉、約翰,對面街巷的伊拉、加里和艾琳,還有和父親在同一所大學共事的塔爾博特一家,凱瑟琳·格林和邁克爾·吳,以及來自醫(yī)院的羅恩。他們會聚在客廳,坐在沙發(fā)上、椅子上、地板上,不停地聊啊聊。亞歷克斯特別喜歡凱瑟琳,她的語速是別人的兩倍,見誰都叫“親愛的”,總是在笑,飛快地跟人聊天,把所有人都帶進她的節(jié)奏。他也很喜歡愛講笑話的大衛(wèi),愛禮貌發(fā)問的杰伊·塔爾博特。當然,還有加里·榮格。他總是像頭熊似的坐在專屬于他的角落,嘴里喝著啤酒,不管別人讀什么,都要挑釁一番。“為什么要做抽象的處理?為什么要對現(xiàn)實進行扭曲?這對我們有什么幫助嗎?能告訴我們什么?讓我們拋棄抽象主義!”爸爸和伊拉稱他“粗俗的馬克思主義者”,不過他渾不在意。

        “加里,你就像普列漢諾夫1一樣!”

        “謝謝你的稱贊!”他說這話的時候總是露出夸張的笑容,摩挲著胡子拉碴的雙下巴。

        接著又會有別的人繼續(xù)朗讀?,旣悺に柌┨卦?jīng)讀過一篇童話,講的是冰川下的某樣東西。亞歷克斯曾經(jīng)很愛這故事。還有一次,他們甚至說服邁克爾·吳帶來了他的小提琴。吳先是不想拉,磨磨嘰嘰,摩挲著脖子,說自己拉得不好。最后終于像片樹葉一樣,搖搖晃晃地奏響了旋律,使喧鬧的人群安靜下來。還有斯黛拉!她痛恨這樣的聚會,每次都蜷成一團,躲在她的避難所里,一有風吹草動就準備逃跑。

        然而,他現(xiàn)在卻只能坐在自助洗衣房的洗衣機上。

        等衣服烘干,他將它們裹好放進包中,匆匆地轉(zhuǎn)過街角,走上切斯特街。他走進21號樓,向后透過玻璃門看了一眼,發(fā)現(xiàn)隔壁那人依然在門廊處讀報。古怪,這天氣坐在屋外不冷嗎?

        樓上,朗讀環(huán)節(jié)已經(jīng)結束。人們在公寓里四散開來,大多都在廚房,媽媽打燃了燃氣灶,將火開大。伴著他們的交談,藍色的火焰熊熊燃燒,將廚房映得明亮又溫暖。

        “白色燃氣2能燒得這么干凈真是太好了?!?/p>

        “后來他們在巷子里發(fā)現(xiàn)了那個可憐的家伙的頭和腸子。它當場就被開膛破肚了?!?/p>

        “亞歷克斯,你回來了!謝謝你??靵?,吃點東西。”

        大家紛紛跟他打過招呼后,又繼續(xù)聊了起來?!凹永铮銓嵲谑翘J亓??!眲P瑟琳高聲說道。她伸出雙手,籠在爐火上取暖。

        “這才不是保守?!奔永锺g斥說,“這是個激進的目標。我想,就是因為這種理念過于激進,我才得不斷提醒你們它的存在。藝術就是要用來改變現(xiàn)實。”

        亞歷克斯晃晃悠悠地沿著狹窄的廊道走向父母的臥室。那間房正對著切斯特街,爸爸正在里面和艾琳聊天。“看,這不正是現(xiàn)實的扭曲嗎?還長著樹的街道就剩那么幾條了,切斯特正是其中之一,看起來還挺像居住區(qū)的,而且這里離聯(lián)邦大道只有三個街區(qū)3。嗨,亞歷克斯,你回來了。”

        “你好,亞歷克斯。就像是把布魯克萊恩4的一部分搬到了奧爾斯頓5。”

        “正是如此?!?/p>

        亞歷克斯站在飄窗前,一邊把手指上殘留的最后一點胡蘿卜蛋糕渣舔干凈,一邊往下看去。那個男人依舊在那兒。

        “把這些屋子都關上吧,省點兒暖氣。亞歷克斯,一起?”

        亞歷克斯坐在客廳的地板上。爸爸、加里和大衛(wèi)剛剛玩起“傷心小?!?,他們邀請他加入,他愉快地答應了。他朝角落的桌子下看了一眼,見到一雙黃色的眼睛沖他眨了眨。是斯黛拉。她皺著眉,扁平的臉上擺出一副簡直無法忍受的神情。亞歷克斯笑了,“我就知道你在那兒!沒事的,斯黛拉,沒問題的?!?/p>

        像往日一樣,客人們成群結隊地離開。他們穿著靴子的腳重重地跺了跺地,將自己套進大衣、圍巾和手套中,一走入樓梯間便被冷得驚叫起來。加里輕輕地抱了抱媽媽,說:“你家是波士頓僅剩的溫暖地方了。”然后一把拉開玻璃門。其他人跟著他出門,亞歷克斯也跟在后面。那個穿著黑色外套的男人也正向右轉(zhuǎn)上布萊頓大道,朝著大學和市中心的方向走去。

        有時,當冰冷的驟雨落下,云層會呈現(xiàn)出冰川那種雜亂的灰色,一團團低矮的黑云點綴著淺灰色的平面。每每在這種時候,他總感覺自己站在上下兩個平面之間,而這兩個平面又能合而為一,化作某種更為巨大的造物:腳下是它冰冷的舌頭,頭上是它冰冷的上顎……

        他站在這樣的天空下,朝著約四十碼2外的一塊漂礫3扔石頭。漂礫體型不小,難度不大,投出的石塊多數(shù)都能擊中。拿水瓶當目標要有趣些。他帶來了一只水瓶。他把它放在漂礫后面一塊齊腰高的巖石上,又往回走了幾步,找到一個位置。從這兒看過去,水瓶正好被漂礫遮擋住。他撿了些扁平的石塊扔出,石塊打著旋兒,劃出一道彎曲的軌跡,從漂礫旁飛過,說不定能擊中隱藏的目標。投擲石塊的技術對他很重要,他時不時地就會卷進互擲石塊的斗毆中,而且他常常是勢單力薄的那方。他只能依靠自己,依靠弧線形投擲的技術和命中率,以及他到處藏著的彈藥儲備。在一片滿是漂礫和冰隙的區(qū)域,他甚至能給對手制造出有兩個投手的假象。

        他全身心地投入到讓投石從漂礫右側彎過的練習——于他,右邊的路線更難一些——結果放松了警惕。聽見大吼聲,他驚得跳了起來,環(huán)顧四周。一塊石頭嗖嗖地從他左耳旁擦過。

        他臥倒在冰面上,匍匐到一塊漂礫的后面。他被人伏擊了!他跑到當作據(jù)點的亂石叢中,找到一處彈藥貯藏點,拂去上面堆著的雪,將口袋塞滿,手里也抓滿了碎石。他朝石頭飛來的方向看去,謹慎地打量著那邊雜亂堆砌的水泥塊。

        沒有動靜。他回想了下剛剛石頭擦過的情景。石頭從旁邊一閃而過,破空而來。差點就擊中他了!要是真的被擊中……光是想想,他便打了個寒戰(zhàn),胃部絞痛起來。

        幾乎凝成冰雪的雨點淅淅瀝瀝地落下。四野無遮無攔。如今天這樣陰云密布的日子,一切似乎都是從下方,被乳白色的冰川照亮。仿佛黯淡霓虹燈下的塑料。冰川如同易碎的巨大塑料塊,漂動著、呻吟著,偶爾像被槍擊中似的裂開,間或發(fā)出遙遠悶雷般的哀聲。像活物似的。亞歷克斯就是它的盟友,是它在人類中間的代言人。他在石塊之間跳躍,看到冰川移動又凝結。兩個穿著綠色羽絨服的男孩一邊笑著,一邊從冰面跑開,翻過側磧4,進入沃特頓的廢墟??磥碇皇呛鷣y扔的石塊。亞歷克斯罵了他們一句,放松下來。

        他又繼續(xù)朝隱蔽的水瓶投擲石塊。時不時地,他回想起石頭從腦袋邊擦過的感覺,于是投得更加賣力。扁平的石頭劃破空氣,畫出漂亮的弧線,墜落后插入冰雪。終于,有一塊石頭在空中旋轉(zhuǎn),然后拐了個急彎。完美的一擊!石頭消失在漂礫背后,然后是“當啷”的一聲。“太棒了!”亞歷克斯高喊,跑過去查看。玻璃一般的冰面上散著冰一般的玻璃。然而,他正打算離開冰川,一群男孩翻過冰磧而來,大喊著:“加拿大小子!”“他在那兒!”“抓住他!”這已經(jīng)不是謹慎的伏擊,更像是追捕。對方人數(shù)眾多,將手里和包里的石頭彈藥都擲光了后,亞歷克斯只能逃跑。他奔過松脆起伏的冰面,踏得融雪飛濺,跳過狹窄的冰隙和路上的細流。一道大冰隙擋住了他的路。他為了起跳,先蹦上了一塊平坦的大石頭;然而,巖石被他一踩,向前傾斜,順著冰滑入了冰隙。

        亞歷克斯跟著向下落去。他轉(zhuǎn)了個身,用鞋尖、膝蓋、手肘和手掛住粗糙的冰隙側面。雖然受了傷,但好歹不再下跌。他爬上冰隙,氣喘吁吁地沿著冰隙繼續(xù)跑,直到找到狹窄處,這才跳了過去。他爬過冰磧,走進奧爾斯頓西區(qū)逼仄的廢棄街道。

        他喘著粗氣,大步走回家。他看看手掌,發(fā)現(xiàn)右手無名指和小指的指甲從肉里翻了起來。指甲沒落,但指甲蓋下血流不斷。他“嘶”了一聲,把手指放入口中吮吸,太疼了。血腥味彌漫在口腔里。

        如果他真和那塊松動的巖石一起墜入冰隙……如果那石頭真的迎面擊中了他……他的心臟怦怦跳動,撞擊著胸骨?;钪母杏X。

        轉(zhuǎn)上切斯特街的時候,他又看到了那個穿黑色外套的男人,正靠在他家那棟樓對面的一棵紅楓上。他在監(jiān)視他們!不過,那個男人似乎沒有注意到亞歷克斯,他提起包,朝亞歷克斯的反方向走去。亞歷克斯迅速地從排水溝中撿了塊石頭,用盡全力朝男人扔去。他手上的血灑在了人行道上。石頭像顆子彈似的從男人的頭頂擦過,沒擊中他。男人彎腰躲開,急匆匆地轉(zhuǎn)過街角,上了聯(lián)邦大道。

        爸爸正在發(fā)脾氣,“他們對加里、邁克爾和凱瑟琳也做了同樣的事。他們班里的人還比我的少!我不知道他們想做什么。我不知道我們又該做什么。”

        “下學期,我們或許能吸引更多人來上課?!眿寢屨f道,她也很惱怒。亞歷克斯站在玄關,磨磨嘰嘰地掛著他的外套。

        “可現(xiàn)在怎么辦?以后又怎么辦?”父親拔高了聲音,差點兒破音。

        “至少現(xiàn)在賺的暫時夠用了,這才是最重要的事。至于以后……活在當下吧,誰知道五年后會發(fā)生什么。”

        聽出了母親話里的意思,父親沉默了一會兒,“先是溫哥華,然后是多倫多,現(xiàn)在輪到了這兒——”

        “查爾斯,不要什么都去擔心?!?/p>

        “我怎么控制得??!”父親大步走進他的書房,關上了門,都沒注意到角落里的亞歷克斯。亞歷克斯吮吸著他的手指。斯黛拉從她的窩里小心翼翼探出頭來。

        “嗨,斯黛寶貝?!彼p聲道??蛷d里傳來母親敲擊鍵盤的打字聲。他穿過長長的走廊,路過安靜的書房,來到客廳。她使勁地敲打鍵盤,緊抿著嘴,盯著屏幕。

        亞歷克斯問道:“發(fā)生什么事了?”

        她抬起頭,“嗨,亞歷克斯。嗯,你爸爸從大學那邊得到了些壞消息。”

        “他又沒能拿到長期教職嗎?”

        “不,不,不是那回事?!?/p>

        “那他這回就是連申請的資格都沒有了?”

        她深深地看了他一眼,轉(zhuǎn)頭看回屏幕,屏幕閃爍著?!耙矝]說錯。學校規(guī)定,所有新來的教員都只能教進修課1。任期只能按學期來算,工資也由選課的學生支付。這意味著,必須得有很多學生……”

        “所以我們又要搬家了?”

        她不耐煩地說:“我不知道?!币驗樗痔崞鹆诉@事,她有些惱怒,狠狠地敲擊計算機命令鍵,“但現(xiàn)在我們真要勒緊褲腰帶了。你在集市上賺的每一分錢都很重要。”

        亞歷克斯點點頭。他心里隱隱有些害怕,沒提黑衣人的事。提到他,就顯得他很要緊似的。爸爸媽媽可能會有憤怒,或者驚懼之類的情緒。不跟他們說,他們就不會擔心。亞歷克斯能自己處理這事兒,讓爸媽專心解決其他的問題。

        更何況,受人監(jiān)視和丟工作,這兩件事本來就沒什么關系,不是嗎?就算有關系,爸媽也做不了什么。還是別讓他們憤懣郁結,擔驚受怕了。

        下次,他一定能用石頭扔中那男的。

        暴風雨席卷而來,紅紅黃黃的樹葉被刮落,堆疊在人行道上。亞歷克斯朝落葉堆踢了一腳。他再沒見過那矮個子男人。他在幫爸爸張貼傳單。爸爸越來越煩躁和疏離了。他從工作的地方帶回了些蔬菜,塞在羽絨服里。媽媽做飯的時候沒有問他付沒付錢。她在廚房里的洗碗池中洗衣服,在樓房背后、兩棟樓的空地上拉了繩子晾衣服。那片空地的落葉和雜草能埋到膝蓋。有時,衣服要在那兒晾三天才能干,經(jīng)常掛在繩子上便凍硬了。

        晾衣服或者收衣服時,她允許斯黛拉跟在一旁。貓先是審慎地觀察飄零的落葉,再試探著跳起來拍打它們,接著便和落葉正式開戰(zhàn),瘋了似的在落葉堆中打滾。

        有一次,媽媽抱著一籃子干了的衣服,朝儲物間的樓梯上走。這時,一條流浪狗轉(zhuǎn)過街角,朝還在外面的斯黛拉沖過去。媽媽大吼著,趕緊朝它跑過去;狗逃跑了,可斯黛拉也失蹤了。媽媽心急如焚,慌忙將亞歷克斯從書房中叫出來。他倆在樓房后面,以及鄰近的后院找了將近一個小時,但沒有一絲貓的蹤跡。媽媽傷心不已。在他們決定放棄,轉(zhuǎn)身上樓后,反而聽到了她的叫聲——從他們頭上傳來“喵”的聲音。貓爬上了那棵高大的橡樹?!疤?,我聰明的斯黛拉?!眿寢尨舐暫暗?,音調(diào)拔高了好幾度。他們向著廚房的窗外叫她的名字,窗外傳來焦急的“喵”聲,回應著他們。

        他們上到屋頂,正好能看見她。她困在那棵大樹光禿禿的枝丫間?!拔?guī)聛怼!眮啔v克斯說,“貓不懂往下爬?!彼瘶渖吓廊?,過程非常艱難。樹枝密密麻麻地織作一片,又被狂風吹得左右搖晃。等他好不容易接近了些,貓又爬得更高了?!安唬棍炖?,別這么做!過來!”斯黛拉瞪著他,在這種緊要關頭緊緊地攫住樹枝,因為恐懼而瞪出了斗雞眼。

        媽媽在樹下一遍又一遍地安撫道:“斯黛拉,沒事的。沒問題的,斯黛拉?!笨伤棍炖⒉灰浪?。

        終于,快到樹頂?shù)臅r候,亞歷克斯夠到了她。但這時他遇上了個難題:他得用雙手才能下樹,而想要抓住受驚的貓,似乎也得兩只手才行?!斑^來,斯黛拉?!彼麑⒁恢皇址派纤膫雀?。她朝后一縮。她呼吸急促,發(fā)出微弱的噓聲,側腹也跟著呼吸起伏。他不得不再向上爬一步,踏上了一根看起來很不牢靠的樹枝。他的臉距她只有咫尺之遙。她盯著他,看上去完全沒認出來。他將她從樹枝上拔了下來,然后抱住她。如果她這時候伸爪撓,他肯定討不了好果子吃。不過,她只是攀著他的肩膀和胸膛,爪子勾住他的衣服,在他的左臂和左手下瑟瑟發(fā)抖。

        他用一只手攀著樹,艱難地往下。斯黛拉開始拼命叫喚,微微掙扎。媽媽也往上爬了一截,好歹跟他匯合了。斯黛拉掙得更厲害了?!鞍阉f給我?!眮啔v克斯將她的兩只爪子依次從胸口扯開,又穩(wěn)住身子,用兩只手抓著遞送給媽媽。如果斯黛拉這時候應了激,他們?nèi)紩新闊?。然而這只神經(jīng)緊繃的小毛球落入媽媽的懷中,放松了下來。

        一回到公寓,她立馬沖進桌子下的窩。媽媽用食物將她誘出來,但她還是膽戰(zhàn)心驚的,不允許亞歷克斯出現(xiàn)在她的附近。他一進屋,她就跑開。

        媽媽說:“我看你又回到了起點?!?/p>

        “不公平!是我把她救下來的?!?/p>

        “她會適應的?!眿寢屝α耍@然松了口氣,“或許要花點時間,但她肯定能適應你。哈哈!要證明貓的智商足夠讓它發(fā)瘋,這證據(jù)簡直再好不過了。不講道理、神經(jīng)兮兮——跟人一模一樣?!彼麄兌夹ζ饋?。斯黛拉兇狠地瞪著他們,“是的,說的就是你!你會重新適應的?!?/p>

        亞歷克斯傍晚回家后,經(jīng)常會聽到爸爸在廚房中走來走去,在廚房中高聲說話,語氣中充滿憤怒和憂思?!八麄兿駥Υ鹂恕に雇菢訉Υ覀?!但這是為什么?!”而媽媽總是在安慰他。亞歷克斯剛關上大門,對話便會結束。有一次,他試探地沿著安靜的走廊走向廚房,發(fā)現(xiàn)他們正站在那里,擁抱著彼此,父親把頭埋進了媽媽的短發(fā)。

        父親抬起頭,放開媽媽,朝他的書房走去。他邊走邊說:“亞歷克斯,來幫我個忙?!?/p>

        “好的?!?/p>

        亞歷克斯站在書房中,不解地看著父親將書從書架上取下,裝進那個大洗衣包。起先,他像是扔臟衣服那樣扔了些書進去,然后嘆了口氣,將剩下的書快速地塞進袋子,看也不看它們。

        “劍橋那邊有個舊書店,就在馬薩諸塞大道上,叫安東尼奧書店。”

        “我知道那家?!彼麄円黄鹑ミ^幾次。

        “你去一趟吧,幫我把這些書賣給托尼?!备赣H看著空空蕩蕩的書架,“你能幫我這個忙嗎?”

        “當然。”亞歷克斯提起包,心里感到十分震驚。事情居然已經(jīng)到這個地步了。那些可是父親的書!他不敢看父親的眼睛,“我現(xiàn)在就去。”他有些猶豫,然后將包扛在一邊肩上。他進到走廊,媽媽走了過來,握了握他的肩,沉默地表達了她的謝意,然后走進書房。

        亞歷克斯向東朝著大學走去,跨過查爾斯河上的大鐵橋。風從橋上方呼嘯而過。到了劍橋那邊,他出示了通行證,將包放在地上,查看起里面的東西。自從經(jīng)歷過讓他“臭名昭著”的“熱巧克力事件”后,父親的書就是他的禁區(qū)。眼下,二十多本書就放在包里,能摸、能打開、能看。這堆書很多都是外文的,希臘語和俄語的尤其多,書上都是些亞歷克斯看不懂的字母。真的有人能讀懂這些鬼畫符嗎?好吧,父親就能讀。看來也不能說是鬼畫符。他翻完了所有的書,選了兩本英文的——《奧德賽》和《瑪洛西的大石像》,裝進自己的外套口袋。他可以把書帶去冰川讀,之后再賣給安東尼奧書店?;蛟S可以放進下一批書一起賣。父親的書房里還剩好幾袋書。

        冰川上此時落了些雪,填滿了凹坑,并在所有漂礫和冰塔的北側留下一塊塊的亮斑。一些狹窄的冰隙也被雪填滿了,于是雜亂的灰色大地上出現(xiàn)了明亮的白色線條。等到大地白茫茫一片,冰隙就看不見了。那時候再在冰川上行走太過危險。而現(xiàn)下只有一種危險:雪地上的腳印太過明顯,十分容易被人追蹤。不過,沿著碎石鋪成的線路走,就能規(guī)避這一風險。碎石路讓亞歷克斯著迷??瓷先ィ拖袷峭仆翙C曾經(jīng)哐當哐當?shù)啬脒^這片地方,沿著冰川之舌的中線,將大量的石頭和垃圾壓成了筆直的線。父親曾經(jīng)和他在這里散步。有一次,他跟他解釋這件事,“冰在移動,中間的冰比兩側的冰流動得快,就像河流一樣。所以冰面的石頭就會往中間滑,在中部形成直線?!?/p>

        “那為什么會有兩條線?”

        父親聳聳肩,盯著冰隙深處那藍綠混雜的顏色,“我們不該待在這里。這你是知道的,對吧?”

        亞歷克斯停了下來,仔細打量碎石路上卡著的一只輪胎。這是只卡車輪胎,胎面磨損得厲害,甚至露出了帶束層1??梢杂盟鼇砩?,不過煙太大。在這條筆直的由石頭和沙鋪成的路上,有不少神奇的東西:塑料壺,洋娃娃,燈座,電話。

        藏身處沒有被人發(fā)現(xiàn)。他從衣服口袋里拿出兩本書,放在長椅上。然后用石頭做了兩個書立,將書放在中間。

        他繞著漂礫轉(zhuǎn)了一圈,四下察看。今日的天空是珍珠灰色的,光滑、低沉,被風攪動起微波。在陽光的折射和反射下,冰原異彩紛呈:奇異雪藻的粉,冰塔的藍,巖石深深淺淺的色調(diào),還有偶爾出現(xiàn)的垃圾堆的亮,和一塊塊雪地的白。在白镴般的云層之下,有百萬種斑駁的色彩。

        三下嘎吱的響聲傳來,然后是一聲巨響,最后變?yōu)殚L長的顫抖低鳴。冰川——這頭困倦的、雄壯的野獸移動了。亞歷克斯踏著它的脊背走到長椅前坐下。遠處,側磧上滾落下碎石,在空氣中激起棕色的塵埃。

        他開始讀書?!秺W德賽》是本奇特又有趣的書。父親以前給他講過一點兒內(nèi)容?!冬斅逦鞯拇笫瘛穭t東拉西扯,但妙趣橫生。它讓亞歷克斯想起自己的叔叔。不管是多小的事情,叔叔都能講成一個小時的喜劇獨白。要是讓他聽到斯黛拉上樹的事情,不知能講得多么天花亂墜!亞歷克斯光是想想便樂不可支。只可惜叔叔在牢里。

        他坐在長椅上讀書,時不時地抬頭望望四周。舉書的手僵了,他就換一只手,然后把凍冷的那只揣進羽絨服口袋里。等兩只手都凍得發(fā)青,他便把書藏進長椅底下的石頭中,走回了家。

        一袋又一袋的書被賣給安東尼奧書店和劍橋的其他書店。每次亞歷克斯都會抽出幾本看著有趣的書,放到冰川那邊去。他常常白日做夢,幻想自己能藏下所有的書,再用其他方式賺到錢。在未來某個合適的時刻,將爸爸這座消失的圖書館還給他。

        斯黛拉終于原諒了他上一次的“營救”行為。她喜歡上了在狹長的走廊追逐吊在空中的毛線,每每到了書房旁邊的墻角處,腳下總是打滑。這讓他們想起了和胖哥玩過的游戲。不管什么東西,胖哥都會跟著追。他們都會被斯黛拉逗樂——特別是她突然停下,一絲不茍地舔舔毛,好像剛剛撒歡兒的人不是她的時候,“你別想騙我們,斯黛!我們都記得呢!”

        媽媽把她大部分的音樂專輯都賣了,只留下自己最愛的那幾張。有一次,亞歷克斯前往冰川,腦子里一直是《阿蘭胡埃斯之戀》1的旋律。媽媽工作的時候總在公寓里放這首曲子。他一邊在冰上嘎吱嘎吱地走著,一邊哼著第二樂章的主旋律。這顯然是屬于冰川的旋律,是一首冰川之歌。這么一位盲人作曲家,是怎么精準地捕捉到狂風呼卷和曠野寥落的?或許,這一切不僅能被看見,也能被聽見。風在說話,它于冰上呼嘯。是日天色尤為昏沉,大風裹挾著冰雪吹過。他能在冰舌正中的兩道碎石路間行走。今天沒人會出現(xiàn)在這里。嗒嗒嗒……嗒嗒嗒……嗒嗒嗒……雙手插進口袋,下巴埋在胸前,亞歷克斯在風鳴聲中跋涉,感到整個世界都包裹著他。今天太冷了,他在自己的藏身處,連一分鐘都待不住。

        父親開始頻繁地出門旅行,看能不能找些事做。一天早上,亞歷克斯在《班戰(zhàn)斯的海盜》的音樂聲中醒來。這是他們最愛的歌劇之一;工作的時候,或是周六的早上,媽媽都會一直放它。他們對里面的歌詞爛熟于心,經(jīng)常跟著哼唱。亞里斯克特別喜歡里面的海盜王,能將他的語調(diào)模仿得一模一樣。

        他穿好衣服,走向廚房。媽媽站在爐子前,背對著他,跟著歌劇哼唱。這是個陽光燦爛的清晨,他們廚房的大窗子朝東,陽光傾瀉在洗碗池、餐盤、白色爐子、油氈地面、窗臺上的植物和斯黛拉上。她正愜意地趴在窗臺上聽著音樂。

        媽媽身高,肩寬,頭發(fā)剪得一年比一年短,如今就剩下短短的棕色卷發(fā),像頂帽子似的蓋在頭上,一片稍長點的頭發(fā)蓋在脖子后面。那片兒估計也留不了多久。亞歷克斯心想,她的頭發(fā)遲早會短到極限的。她沉浸在歌聲中,一只修長的手懸在白色爐子上空,眼睛望著窗外。她的嗓音低沉醇厚,非常動人,就像是位真正的歌手,甚至比歌手唱得還動聽。她跟著歌劇在唱,唱的是發(fā)現(xiàn)弗雷德里克在1940年以前都無法離開海盜時,梅布爾唱的那首歌。

        歌唱完時,亞歷克斯走進廚房,走向儲物室。他說:“這首歌真短。”

        媽媽說:“是的。他們只能把這首歌寫短點兒。這段劇情沒什么好笑的地方?!?/p>

        一天晚上,父親又出門了,媽媽得去一趟艾琳、伊拉和加里的公寓。加里被捕,艾琳和伊拉亟須幫助。亞歷克斯和斯黛拉單獨待在家里。

        斯黛拉在安靜的公寓中走來走去,不斷叫著?!八棍炖?,我知道你在找誰?!眮啔v克斯惱火地說,“但是他們不在。明天才能回來?!笨韶埻耆淮罾硭?/p>

        他走進父親的書房。今晚他總算能在稍暖和點兒的地方讀書了。只要多加注意、不要暴露行蹤就行。

        可是,書架空了。亞歷克斯站在書架前,驚訝得合不攏嘴。他不知道他們到底賣了多少本書出去。父親的書桌上還剩著幾本,但他不想去動。它們看上去像是字典?!拔覍λ鼈円桓[不通?!?/p>

        他又回到客廳,找出裝毛線的袋子,想逗斯黛拉玩兒。她不為所動。她不愿趴在他的腿上,也不愿停止叫喚。“斯黛拉,閉嘴!”她逃開了,但仍然叫喚不止。他被煩得不行,只好拿出裝貓薄荷的罐子,撒了些到廚房的油氈地面上。斯黛拉小跑著過來,嗅了嗅貓薄荷,然后在上面打起了滾。之后,她開始和亞歷克斯瘋玩起毛線。不過,當毛線纏住她尾巴的時候,她突然愣住了,一副磕嗨了陷入妄想的樣子,死死盯住亞歷克斯。然后她沖進了自己的避難所,拒絕再出來。亞歷克斯最后只好放起《班戰(zhàn)斯的海盜》,聽了一會兒,睡意涌了上來。

        媽媽說,他們?yōu)榧永镎伊藗€很好的律師。大家心里都充滿了希望。幾星期過后,父親找到了一份新工作。他從工作的地方打電話來通知他們。

        媽媽放下電話后,亞歷克斯問:“在哪兒?”

        “在堪薩斯?!?/p>

        “所以我們要搬走。”

        “是的?!眿寢屨f,“又要搬了。”

        “那兒也會有冰川嗎?”

        “我覺得有。在山里邊。或許沒有這里的那么廣闊,但冰川哪兒都有。”

        他最后一次踏上冰面。薄薄的雪殼覆于萬物之上。一片駁雜的雪原。日光明媚,天空淺藍,遼闊的白色冰川明亮刺眼。西方的鐮刀狀卷云高懸。雪已經(jīng)融了一些,到處都在滴水,每一顆水滴中都閃爍著繽紛的微芒。融雪滴落、流淌、飛濺,滴答聲、汩汩聲、嘩啦聲無處不在。強烈的光線令人心驚,像是穿過眼睛、直襲腦海的一記重擊。

        冰川在律動。

        他藏身處前方的冰隙裂得更開了。組成長椅的木板掉落。包圍著漂礫的冰墻碎裂,閃亮的冰碎片鋪灑在木板上面。

        冰川在移動。冰川是活的。能加熱的大壩不可能擋得住它。他感受著它的存在,它就在他的身下,碩大無朋,因勢賦形。如同冷意浸入濕潤的鞋子一般,冰川也在滲透他的身體,填滿他。他眨了眨眼,差點被四面八方耀目的光線晃瞎了。無影燈似的這強光,讓每塊被雪覆蓋的巖石都像是幻燈膠片上的紅色一樣引人注目。世界沒入了白光。遠方,冰正在向某個方向移動。它不斷碎裂,形成空洞。萬事萬物都在移動:冰,風,云,太陽,以及身處的星球。天旋地轉(zhuǎn)。

        父母打包東西時,亞歷克斯在旁邊的房間中聽到了他們的對話。

        “不行?!备赣H說,“你知道我們沒辦法。他們不會準的?!?/p>

        打包好之后,公寓看上去十分怪異。光禿的墻壁,空蕩的木地板。房子看起來更小了。亞歷克斯一間間地走過:俯瞰切斯特街的父母的臥室,他的臥室,父親的書房,客廳,被清晨的陽光灑滿的廚房。還有儲物間。斯黛拉也一邊叫著,一邊到處游蕩。她的毯子仍舊放在墻角,但沒了桌子,那毯子看起來又破又舊,沾滿了貓毛,簡直不能再用。亞歷克斯抱起它,穿過儲物間,沿著后面的樓梯爬上屋頂。

        雪落在屋頂?shù)乃慕恰啔v克斯繞著圈子看著這座城市。斯黛拉在樓梯井的棚子旁,收著爪子蹲坐著看著他。她的毛被風吹得凌亂。

        棚子四周的雪融化,又結成了冰。屋頂粗糙的油氈地面上凝結著一小塊一小塊的冰,冰面平整圓潤。亞歷克斯蹲下身子,仔細觀察它們,還用指甲敲了敲其中的一塊。他又起身向西邊望去,但樓房和光禿禿的樹梢擋住了視線。

        斯黛拉拼命掙扎,不想待在盒子里。一被關進去,她就連連慘叫。

        父親已經(jīng)在堪薩斯開始了工作。媽媽為了結束手頭的工作,同亞歷克斯和斯黛拉暫住在邁克爾·吳家的客廳中。她終于完成了,今天就是搬走的日子,他們啟程前往火車站。但在那之前,還得先帶斯黛拉去塔爾博特家。

        亞歷克斯端著盒子,跟在媽媽身后,穿過波士頓公園,走上聯(lián)邦大道。他能感覺到貓在毯子里扭來扭去,抓撓靠在他胸前的那層紙板。媽媽領先他幾步,走得很快。他們在肯摩爾廣場轉(zhuǎn)向南。到塔爾博特家時,媽媽接過盒子。她看著他,說:“要不然,你在這兒等吧。”

        “好。”

        她按下門鈴,一只手臂抱著盒子,在門鈴聲中走了進去。亞歷克斯坐在樓外的爬梯上。墻角處有些小東西——冰伸出了扁平的指頭,從裂縫中爬出。

        媽媽從門里出來了。她咬著嘴唇,臉色蒼白。兩人繼續(xù)前行,走得更快了。突然,媽媽說道:“亞歷克斯,唉,她好害怕?!闭f完,她坐在街邊的一道門廊處,頭埋進膝蓋。亞歷克斯坐在她旁邊,肩挨著肩。他什么都沒說,也沒有環(huán)抱媽媽的肩安慰她。他什么都沒做。這是他從父親那里學到的。他只是坐著,陪著她。亞歷克斯坐在那兒,像冰川一樣,微微起伏,存活著。世界沒入了白光。

        過了一會兒,她站起身來,“我們走吧?!?/p>

        他們繼續(xù)沿著聯(lián)邦大道向火車站走去?!八谒柌┨丶視^得好的?!眮啔v克斯說,“她本來就很喜歡杰伊。”

        “我知道?!眿寢尦槌楸亲?,在風中甩了甩頭,“她已經(jīng)越來越能適應環(huán)境了?!彼麄冊诔聊欣^續(xù)前行。她伸過一只手,環(huán)著亞歷克斯的肩。她深吸了一口氣,“也不知道胖哥過得怎么樣。”

        頭頂之上,云團翻涌,恍若層層冰磧。

        責任編輯:龍 飛

        1譯注:斯黛拉的昵稱。

        1譯注:在冰川堆積作用過程中,所挾帶和搬運的碎屑構成的堆積物,又稱冰川沉積物。

        2譯注:冰川暫時穩(wěn)定時期在冰川前端的堆積物。由于堆積作用在冰川末端的一定位置連續(xù)進行,逐漸加厚增高,常形成弧狀冰磧堤,稱終磧堤。

        3本篇故事的設定為現(xiàn)代的冰河世紀,各地的河流紛紛因寒冷氣候而凍結,形成了不斷擴大的冰川。主角所在之處是波士頓市。這里是哈佛、耶魯與麻省理工等著名大學的所在地。

        4譯注:外洗扇是以冰川融水為主要應力,由礫石和砂粒組成的沉積物。

        5譯注:覆蓋在冰川表面的巖石碎片。

        1譯注:約為1.6千米。

        2譯注:1英尺約為3.4米。

        3譯注:趨避沖突是心理沖突的一種,指同一目標對于個體同時具有趨近和逃避的心態(tài)。

        1譯注:約為30.4厘米。

        1譯注:亞歷克斯的全名。

        1譯注:俄國政治家。普列漢諾夫文藝思想的一個重要支點是強調(diào)文藝的階級性與社會功利性的本質(zhì),將文藝的階級性原則運用于文藝批評。

        2譯注:美國燃氣品牌。

        3譯注:美國城市規(guī)劃劃分為商業(yè)區(qū)和居民區(qū),聯(lián)邦大道附近在當下被規(guī)劃為商業(yè)區(qū)。

        4譯注:波士頓的富人區(qū)。

        5譯注:波士頓比較混亂的街區(qū)。小說中亞歷克斯居住的街區(qū)就屬于奧爾斯頓區(qū)。

        1譯注:即紅心大戰(zhàn)。避免拿到紅心牌和得分牌,避免積分的游戲。

        2譯注:1碼約為0.9米。

        3譯注:冰川搬運的巨大石塊。

        4譯注:冰川暫時穩(wěn)定時期在兩旁谷坡上的堆積物。

        1譯注:大學開設的非全日制課程。

        1又稱支撐層,指在子午線輪胎和帶束斜交輪胎的胎面基部下,沿胎面中心線圓周方向箍緊胎體的材料層。

        1譯注:西班牙作曲家華金·羅德里戈飲譽世界的吉他名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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