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海華

“我跟你們說啊，成語‘勞燕分飛可不是說‘疲勞的燕子紛紛飛走了，而是說伯勞和燕子分飛了，伯勞也是一種鳥！”

這番透著得意的話，是我同事的兒子翁禾說的。小翁同學(xué)讀小學(xué)三年級時聽過我的關(guān)于鳥類的講座，因此現(xiàn)學(xué)現(xiàn)賣，跟其他小朋友這么說，十分有趣。

“勞燕分飛”出自南北朝時蕭衍所作的情詩《東飛伯勞歌》：

“東飛伯勞西飛燕，黃姑織女時相見。誰家女兒對門居，開顏發(fā)艷照里閭。南窗北牖掛明光，羅帷綺箔脂粉香。女兒年幾十五六，窈窕無雙顏如玉。三春已暮花從風(fēng)，空留可憐與誰同?！?/p>

這首詩對后世影響挺大，很多人擬作，以至于出現(xiàn)了好多首《東飛伯勞歌》。夏末初秋，正是“勞燕分飛”的時節(jié)：本地的燕子要飛回南方了，而北方的伯勞會遷徙經(jīng)過寧波或來寧波越冬。

寧波可見5種伯勞

伯勞這種鳥，在《詩經(jīng)》中即有詠唱：“七月鳴鵙，八月載績。”（《豳風(fēng)·七月》）這里的“鵙”（jú），就是指伯勞。但估計(jì)到了著名的《東飛伯勞歌》，伯勞這一鳥名才廣為人知，并一直沿用到現(xiàn)代的鳥類命名體系。

在浙江，穩(wěn)定分布的伯勞有5種，分別為：棕背伯勞、紅尾伯勞、虎紋伯勞、牛頭伯勞和楔尾伯勞。除棕背伯勞為留鳥外，其余均為候鳥。

伯勞雖說屬于雀形目，卻跟老鷹一樣，上喙的尖端彎曲如鉤，其性情兇猛，能捕食昆蟲、蛙類甚至小鳥，故有“小猛禽”之稱。在英語中，伯勞被稱為butcherbird，即“屠夫鳥”。伯勞的領(lǐng)地意識很強(qiáng)，它們喜歡雄踞高處，威風(fēng)凜凜地巡視自己的地盤。

浙江體形最大的伯勞是楔尾伯勞，全長31厘米左右。這是一種黑白兩色的伯勞，是我們這里的罕見冬候鳥。我?guī)状我姷竭@種伯勞，都是在杭州灣南岸的海邊開闊地。它有時站在樹枝上，有時在電線上，有時在田野中土塊上，伺機(jī)捕食。說來好笑，有一次在海邊拍鳥，見兩只鳥追逐著在我車頭前面快速掠過，我還驚呼：怎么有這么大的白鹡鸰？！及至看清，方知是楔尾伯勞。

而紅尾伯勞、虎紋伯勞與牛頭伯勞，體形都比較小，均在20厘米左右。紅尾伯勞是浙江的夏候鳥，而在寧波以遷徙過境的旅鳥更為常見，每到9、10月份，在海邊開闊草地或小樹叢中很容易見到它們。紅尾伯勞有多個亞種，途經(jīng)寧波的通?？梢妰蓚€亞種，一種頭頂灰白，顏色明顯比背部淺;另一種頭頂顏色跟背部一樣，均為褐色。

虎紋伯勞也是夏候鳥，在寧波少見，我在杭州植物園看到過正在繁殖的個體。其背部、兩翼及尾羽均為栗紅色，且有不少橫斑，狀似虎皮之紋，故名虎紋伯勞。

牛頭伯勞則是寧波的罕見冬候鳥，我曾在市區(qū)的綠島公園、江北的蓀湖水庫等地見過。與其他伯勞比，它的頭部與身體相比顯得比較大，故名“牛頭”。又因?yàn)轭^部棕紅，故還有一個俗名為“紅頭伯勞”。

鳥中“小佐羅”

寧波最常見的伯勞，自然是棕背伯勞。

棕背伯勞體長25厘米，在本地5種伯勞中僅小于楔尾伯勞。它那棕色的背部其實(shí)在中國十幾種伯勞中算不上明顯的特征，倒是長長的尾巴更有特色，其英文名Long-tailed Shrike，意思就是“長尾伯勞”。棕背伯勞的尾巴很有意思，有時豎立如棍，一柱擎天;有時伴隨著響亮的叫聲，尾羽呈扇形張開，并不停轉(zhuǎn)動，大有威脅之意。它的叫聲通常是粗啞刺耳的“局、局”之聲，但有時竟也能模仿其他鳥兒的叫聲，作婉轉(zhuǎn)之鳴。

順便說一下，在浙江，偶爾還可以見到暗色型的棕背伯勞。這個色型的伯勞看上去幾乎完全是灰黑色的，而不見棕色的背。它們在浙江分布很少，在華南相對多見。

當(dāng)然，棕背伯勞長相最“酷”的地方，還是在于它常年蒙著一副濃黑的眼罩，很有蒙面大俠之風(fēng)，因此有“佐羅鳥”的美稱。而且，這家伙有個脾氣，就是非常喜歡站在高處，如挑空的樹枝、路燈頂部等位置，一副睥睨下方、唯我獨(dú)尊的樣子。一旦發(fā)現(xiàn)地面上的昆蟲、蛙類等獵物，則迅速俯沖而下，撲擊之。

作為肉食性鳥類，伯勞幾乎什么都吃。而且，在進(jìn)食不能一口吞下去的獵物時，棕背伯勞會表現(xiàn)出一種獨(dú)特的習(xí)性，即會將獵物掛在尖刺上或卡在樹枝的縫里，然后使勁撕扯，將獵物撕碎后再逐一吞食。

我所工作的單位，曾有十幾年位于寧波市中心的琴橋旁。而在單位附近的江畔綠地中，每到春天，就有至少兩到三個棕背伯勞的家庭，它們有著各自的領(lǐng)地。由于位置便利，我經(jīng)常去觀察這些伯勞家庭，甚至還發(fā)現(xiàn)了兩個它們經(jīng)常使用的“屠宰場”。其中一個最為典型，我曾看到：在一根橫斜的樹枝上，一只棕背伯勞的幼鳥在舒展翅膀，一副剛吃飽飯活動一下身體的樣子。它旁邊有兩個約2厘米長的向上聳立的尖刺，刺上有明顯的使用痕跡。顯然，這是伯勞成鳥經(jīng)常借以掛住并撕咬獵物的尖刺。

但最離奇的是其中一根尖刺上居然還掛著一條小魚！棕背伯勞又不是翠鳥，它怎么會抓魚？當(dāng)時我猜這條魚是鳥兒從附近的菜市場一帶撿來的。

生存高手

不過，凡事皆有例外，所謂“靠山吃山，靠水吃水”，有一次我和鳥友“古道西風(fēng)”在慈溪海邊拍鳥，居然真的見到了棕背伯勞逮魚！那天，我們在海堤上找鳥，看到一只棕背伯勞一直停在灘涂上的竹竿頂部。忽然，它俯沖了下去，撲向下面的水洼，轉(zhuǎn)眼間，就叼住一條小魚飛走了！當(dāng)時我真的驚呆了，心想這家伙簡直是逆天了，把翠鳥捕魚的活都給干了！

海邊的伯勞學(xué)會了抓魚，市區(qū)的伯勞自然也不甘示弱。哪怕寧波天一廣場這樣人流如潮的市中心，也是它展示威風(fēng)的場所。有一次，我剛走到天一廣場的一家面館附近，就見到一只棕背伯勞把一只麻雀撲翻在地，利爪直接刺入了可憐的麻雀的眼睛，后者當(dāng)場斃命。正當(dāng)伯勞準(zhǔn)備享用美餐時，忽見我走來，它猶豫了一下，估計(jì)在思考應(yīng)該繼續(xù)吃呢，還是放棄獵物躲避我。

但它顯然舍不得放棄好不容易到手的大餐，叼著麻雀挪了幾步，又抬頭看看我。我停下了腳步，蹲下身來開始拍攝。它似乎有點(diǎn)安心了，可這時對面又走來一個女孩，我趕緊示意對方不要再繼續(xù)走近。不過伯勞終于還是下定了決心，叼起麻雀聳身起飛，居然有力氣飛到了面館的屋檐上。

棕背伯勞的幼鳥雖沒有這么兇猛，但也很善于在草地中覓食。它們喜歡站在離地較低的樹枝上注視下方，一有發(fā)現(xiàn)立即撲下去，不過它們叼住的通常是小青蟲之類。有一次，我還看到兩只伯勞幼鳥還為一條小蟲爭執(zhí)了起來，它們各咬住蟲子的一端，誰也不愿松口。

由于長期生吞活剝吃葷食，棕背伯勞跟貓頭鷹等猛禽一樣，每隔一段時間就會作干嘔狀，從嘴里吐出一顆黑乎乎的“食丸”——其實(shí)是一小團(tuán)沒法消化的骨頭、羽毛之類的混合體。

每一只伯勞都是勇猛的生存高手。每次我踏入它們的領(lǐng)地，仰頭看著它們時，心中都帶著一絲敬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