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宣和畫譜》中把繪畫分為十個門類，每個門類又列舉出畫家和繪畫作品的數(shù)量，通過對畫譜中畫家和繪畫作品數(shù)量的整體對比，發(fā)現(xiàn)花鳥畫在這些畫科中處于重要地位，即使是在戰(zhàn)亂四起的五代時期，相較于其他畫科也處在繁榮向前發(fā)展的狀態(tài)。從《宣和畫譜》看唐宋花鳥畫的發(fā)展研究則通過詳細分析畫譜中收錄的畫家和花鳥畫名錄，對比唐宋繪畫主題的繼承、遺失和發(fā)展，梳理唐宋之間花鳥畫的發(fā)展概況并探究其背后的原因，以此來證明花鳥畫在整個畫科中的地位。

關鍵詞：唐宋;花鳥畫;宣和畫譜

《宣和畫譜》中有言：“五行之精，粹于天地之間，陰陽一噓而敷榮，一吸而揫斂，則葩華秀茂，見于百卉眾木者，不可勝計。其自形自色，雖造物未嘗用心，而粉飾大化，文明天下，亦所以觀眾目、協(xié)和氣焉。而羽蟲有三百六十，聲音顏色，飲啄態(tài)度，遠而巢居野處，眠沙泳浦，戲廣浮深;近而穿屋賀廈，知歲司晨，啼春噪晩者，亦莫知其幾何。”[1]239通過對畫譜中畫家和繪畫作品數(shù)量的整體對比，發(fā)現(xiàn)花鳥畫在這些畫科中所處的重要地位。

一、《宣和畫譜》中的花鳥畫名錄

從表一我們可以清楚地看到，《宣和畫譜》中對花鳥畫的收錄是從唐朝開始的，六朝時期是空白，當然這個并不是否定唐以前沒有花鳥畫，但似乎可以證明唐以前的花鳥畫仍沒有形成獨立的畫科。其中收錄的唐代花鳥畫家有8位，相對應的繪畫作品一共有89幅。從“畫譜”中作品的名字進行分析，唐代的89幅繪畫作品中有36幅主題和花卉相關，也可印證劉婕在她的《唐代花鳥畫》一書中把時代較為明確的唐代花鳥畫材料做的總覽，得出唐代花鳥畫的主題主要是花卉和狹義的“花鳥”，動物主題的繪畫相對較少，幾乎沒有以樹木為主題的繪畫[2]。從唐代花鳥畫作品名稱中可以初步了解到唐代花鳥畫題材中涉及的花卉有14種，涉及的鳥類有12種，以及其他的主題種類13種。綜上所述，唐代的花鳥畫題材從《宣和畫譜》中可分析出來一共39種。

五代時期是花鳥畫的發(fā)展階段，花鳥畫較之唐代的發(fā)展，從表格一的統(tǒng)計看，數(shù)量上可以說是有了極大的增加，雖說畫家仍然只有8位，但繪畫作品從唐代的89幅變?yōu)槲宕?81幅，直接增加了592幅。再結合對五代花鳥畫題材的分析，可知“畫譜”中涉及的花卉有18種，鳥類有28種，以及其他的主題種類32種。以此總結，五代的花鳥畫題材從《宣和畫譜》中可分析出78種。由分析出的唐、五代的花鳥畫題材可知，五代時期花鳥畫繼承了唐代繪畫的豐碩成果，并有了新的發(fā)展，增添了許多新的花鳥畫題材。較之唐代，五代新增的題材有54種，但五代對唐代也不是完全繼承，可能由于社會環(huán)境等原因，一些動植物在五代并不是很常見或不受畫家重視，像孔雀、木筆、葵花、李子花、鷸鸰、白鷴、蓮、石榴、猴、鼠、茄菜、雞冠草、百合等這些題材，就沒有從《宣和畫譜》五代的花鳥畫作品名錄中清楚地看到。

宋代是花鳥畫的鼎盛時期。從表一中看，較之之前已經相當活躍的五代，宋代更是在其基礎上有了飛躍式的發(fā)展。畫家和繪畫作品的數(shù)量都成倍增加，畫家從五代的8位發(fā)展到宋代的30位，繪畫作品更是從五代的681幅，增加到宋代的2015幅。筆者也從中匯總了宋代花鳥畫所涉及的題材，其中涉及花卉的有35種，鳥類的有34種，以及其他的主題種類79種。綜上分析，宋代的花鳥畫確實空前繁榮，很多五代沒有從唐繼承下來的題材，在宋這一代又出現(xiàn)了，跟唐代的題材類比來看，只有鷸鸰、雞冠草、百合，這三種宋代沒有出現(xiàn)。跟五代類比，五代的78種題材也大部分被宋代繼承了下來，僅有少數(shù)的7種（龍、雕、蜀禽、螻蟈、靈草、茴香、藺香）遺失，其中龍還屬于想象之物，并非現(xiàn)實生活中真實能見。這足以證明宋代是花鳥畫的繁榮期，不僅可以從宋代對之前很好的繼承上看，還可以從宋代自身的發(fā)展看。僅跟五代相比，宋代新增加的花鳥畫題材就有61種之多。畫家和繪畫作品的數(shù)量、花鳥畫題材的廣泛擴展都足以證明宋代花鳥畫的繁榮興盛。

雖然在發(fā)展過程中，花鳥畫的題材伴隨著少量的消失，但同時也有新增，正是在這樣的一個交替循環(huán)發(fā)展中，再加上對前代的繼承，花鳥畫的發(fā)展才能呈直線上升的狀態(tài)，即使在其他繪畫種類都止步甚至退步發(fā)展的五代時期，花鳥畫仍然交出了一份出色的答卷。

二、唐宋花鳥畫的發(fā)展演變

唐代的統(tǒng)一和經濟發(fā)展，再加上統(tǒng)治者關于文化政策的開明兼容，為藝術發(fā)展創(chuàng)造了有力的條件和氛圍。唐代的花鳥畫主要是作為一種裝飾畫存在，皇室貴族和官員士人也都鐘愛花鳥畫，民間也深受其影響。因此當時花鳥畫的題材風格也相對比較統(tǒng)一，正如上述借用劉婕對唐代花鳥畫題材作的總覽。從這些著錄中可知80余位唐代花鳥畫家及匯總的花鳥畫作品名字中，我們可以看出一些畫家主題風格比較固定的現(xiàn)象，其中獨愛畫鶴的薛稷，收錄其7幅畫作都和鶴相關。再有刁光喜愛貓，記錄的刁光的24幅畫作中，也有將近一半以貓為主題;還有邊鸞很擅長畫禽鳥，邊鸞的33幅作品中，有半數(shù)以上都和禽鳥相聯(lián)系。《唐朝名畫錄》謂邊鸞下筆輕利、用色鮮明，窮羽毛之變態(tài)，奮花卉之芳妍，居唐以前花卉作家第一[3]。

五代時期，花鳥畫繼承了唐代繪畫的豐碩成果，主要部分是描寫與貴族生活有聯(lián)系的花卉禽鳥，在宮廷設置畫院，有西蜀和南唐。從《宣和畫譜》所收錄的五代花鳥畫作品來分析，總共有681幅作品，而509幅都和花卉禽鳥相關。其中梅行思尤愛畫家禽中的雞，收錄的41幅作品全都是描繪雞的?！缎彤嬜V》中記載其“最工于雞，以此知名，世號曰‘梅家雞。為斗雞尤精，其赴敵之狀，昂然而來，竦然而待，磔毛怒癭，莫不如生”[1]249。西蜀在唐末時，因受戰(zhàn)事的影響較小，故中原畫家多入蜀避難，致使蜀地繪畫興盛。因此，西蜀花鳥畫的繁盛與唐代有著密切的聯(lián)系。據(jù)記載，初唐時就有唐代名家畫跡不斷流入西蜀。黃休復《益州名畫錄》說趙德玄“入蜀時將梁、隋、唐名畫百余本，至今相傳”，又說“蜀因二帝駐蹕，昭宗遷幸，自京入蜀者，將到圖書名畫，散落人間，固亦多矣。杜天師在蜀集道經三千卷，儒書八千卷。德玄將到梁、隋及唐百本畫，或自模拓，或是粉本，或是墨跡，無非秘府散逸者”，所謂“本相傳在蜀，信后學之幸也”[4]。其中以黃筌最負盛名，作畫嚴謹寫實，而黃筌正是師承唐代的刁光等所謂的正統(tǒng)派?！缎彤嬜V》記載：“花竹師滕昌祐，鳥雀師刁光，山水師李，鶴師薛稷，龍師孫遇。”[1]259南唐的花鳥畫也頗有成就，能與西蜀黃氏體制花鳥相抗衡。但創(chuàng)作此類花鳥畫的代表畫家卻不是供職皇廷的畫院畫家，而是游于鄉(xiāng)里的處士畫家徐熙。徐熙的創(chuàng)作多為隨性之作，從收錄的249幅作品中也能看出，多畫草木、蟲魚、蜂蝶等，表現(xiàn)出一種簡淡悠遠的風度。正如沈括所說：“徐熙，以墨筆畫之，殊草草，略施丹粉而已，神氣迥出，別有生動之意?！盵5]徐、黃兩家在藝術上，被世人冠以“皇家富貴，徐熙野逸”的稱號。宋代郭若虛對此也給予高度評價，他在《圖畫見聞志》中寫道：“若論山水、林竹、禽魚，則古不及近”[6]。

入宋以后，花鳥畫純粹之審美風氣大盛，致使花鳥畫幾乎超越山水、人物畫而處于中心地位。宋代的宮廷花鳥畫沿襲五代黃筌的風格，其子黃居進入畫院，宮廷花鳥畫中形成了以“黃氏體制”為標準的畫風。而文人士大夫則更偏愛徐熙畫派的畫風。兩宋的花鳥畫比唐、五代更為繁盛，翰林圖畫院在宋代已成為一個完備而龐大的藝術機構。鄧椿《畫繼》中說：“前世圖籍，未有如是之盛者也?！盵7]宋徽宗趙佶對畫院特別重視，他擅長花鳥畫，注重寫生。對各朝代的寫生畫進行統(tǒng)計，唐代僅有兩幅，到了五代是22幅，而宋代則達到136幅，由此可見宋代花鳥畫對寫生的重視。折枝類型的亦是如此，從唐代的3幅，五代的5幅，到宋代高達42幅之多。這些都可足見宋代花鳥畫發(fā)展到了高峰。

三、唐宋花鳥畫在繪畫中的地位

上述的分析得出唐代的花鳥畫在整個畫科中處于不太顯眼的位置，剛形成獨立的畫科，居于人物、畜獸、山水等之后。但唐代以來，由于外來物種的影響和更便捷的運輸，更多的異物進入中國。同時，7世紀以后佛教思想的深入滲透，禪宗修行注重形成細心的觀察和豐富的想象力這都大大拓展了唐代動植物畫的主題，為五代花鳥畫的發(fā)展奠定了堅實的基礎。石守謙在其《風格與世變》中提到唐代后期花鳥畫得到發(fā)展的原因：“感神通靈”觀沒落的中晚唐時代，批評的根據(jù)既轉到可見形式之上，不再須經由對后生神秘效果的追認而來，花竹禽魚的題材便在無形中有了較大的發(fā)展空間，再因其與神靈無可感通而受到漠視。如此一來，畫家也可以在對這些“次等”生物形式的觀照上，進行對造化的了解，而經由畫筆對這些形式的再創(chuàng)造，畫家也就參與了上天造物的活動。這種觀念使得花竹禽魚畫的價值大大地提高[8]。

五代時期，花鳥畫已發(fā)展到和山水畫、人物畫同等的地位。若從《宣和畫譜》中看，甚至說五代的花鳥畫的發(fā)展超過了山水畫、人物畫。政治上，西蜀和南唐的各代君主都極其偏好藝術，并創(chuàng)立畫院，對畫士采取優(yōu)待政策，極大地促進了繪畫的發(fā)展。由此，各地的畫家相繼趕來，為五代藝術的發(fā)展增添了色彩。經濟上，一個封建制度發(fā)展比較完善和成熟的國家，其政權對待商業(yè)的態(tài)度必然是嚴格把控的，直接將商業(yè)的發(fā)展納入封建經濟的軌道，這樣的話，商品經濟就得不到充分的發(fā)展。從這個意義上說，五代時期全國政治上的分裂和許多地域的相對安定，封建政治鏈條上的薄弱環(huán)節(jié)恰恰成為商品經濟自由發(fā)展的沃壤。而從一定意義上講，一個社會的經濟發(fā)展一定會促進藝術、文化、社會生活等各方面的發(fā)展。再有，一個朝代政治上發(fā)生變革，其藝術、文學等方面不會立即跟著轉變，藝術創(chuàng)作對其社會的發(fā)展也是需要一個反映和接受的過程的。五代十國前前后后總共五十余年時間，朝代的頻繁更迭并沒有給藝術創(chuàng)造一個充足的接受過程。

宋代花鳥畫以其嚴謹?shù)臉媹D、豐富的題材、精深的內涵，成為宋代繪畫成就最高的門類。從表一的數(shù)據(jù)也可以看到花鳥畫的畫家和繪畫作品的數(shù)量遠遠超過其他畫科。受中國古代儒家思想的影響，花鳥畫體現(xiàn)了儒家所主張的社會理想和道德品格，以及喜慶吉祥的道德觀念。中國各朝代的統(tǒng)治者都喜歡這種祥瑞福兆，而且在正史中仍然有很多證據(jù)表明這種現(xiàn)象。一種圖像被人們廣泛接受離不開其象征意義的確立。花鳥畫的象征意義有來自名稱上的諧音，也有來自自然物的生活習性或其外觀給人的感受。象征意義來自自然物生活習性的主要是四君子和“三友”。它們的生活環(huán)境和樸素的外觀讓我們會把現(xiàn)實中剛正不阿、堅守原則的君子聯(lián)想在一起，象征著高潔樸素的品質。賀萬里在其論文《中國古代花鳥畫圖式的倫理意義》中總結道：“花鳥畫正是借助隱喻的觀念鏈結，超越自然秩序而營造了種寓含倫理觀念、祥瑞吉慶和人格之美于一體的新的觀念秩序，以頌德祝福的格調體現(xiàn)出鏡鑒譎諫的倫理功能?！盵9]宋代院體畫的不斷壯大，加之花鳥畫隱喻功能的壯大發(fā)展，才使得花鳥畫在宋代有了高度的話語權，在整個畫壇都影響深遠，花鳥畫發(fā)展史上也有了宋代這個制高點。

綜上，本文從《宣和畫譜》入手對唐、五代、宋三個時期的花鳥畫名錄進行了較為詳細的分析，更清晰地看出這三個時期花鳥畫題材對前代的繼承和遺漏，畫家之間的相互影響和師承關系，更進一步印證了花鳥畫發(fā)展所依靠的堅實基礎。再加之花鳥畫自身的功能、意義，使其即使在表象上看似混亂復雜的五代，仍是邁步向前發(fā)展的。最后探討了這三個時期花鳥畫在整個畫科中的地位及其背后的原因。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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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石守謙.風格與世變[M].北京：北京大學出版社，2018：7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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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簡介：郜鵬飛，河南大學美術學院美術學專業(yè)碩士研究生。研究方向：美術史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