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青海湖北岸長大，在我很小的時候，我的姥姥，一位慈祥的老阿媽曾經(jīng)給我講述了一則美麗的故事，那是發(fā)生在青海湖北岸的一只仙鶴因受傷而被人救助的故事。

那是很早以前的一個深秋，一對美麗的黑頸鶴在青海湖北岸的濕地里安詳覓食。這時，遠處走來一位趕著羊群的藏族小伙，他叫扎洛，附近牧民們都認識他，他很調(diào)皮。這時扎洛趕著自家的羊向黑頸鶴覓食的濕地走來，他看見濕地里一對黑頸鶴對著他鳴叫，二話沒說撿起一塊石頭放入手中的“俄爾朵”里，循著黑頸鶴的方向打過去。幸運的是這塊石頭沒有打中黑頸鶴，嚇得這一對黑頸鶴發(fā)出“咕—嘎”聲準備飛走，說時遲那時快扎洛的第二塊石頭又飛了過去，正好打中了雌黑頸鶴的一只腿，那只雌鳥掙扎著跳了幾下便趴在濕地里一動不動了。扎洛看著受傷的黑頸鶴“嘿嘿”笑了兩聲，趕著羊群揚長而去。

第二天扎洛給好朋友格桑敘述了昨天用“俄爾朵”打傷一只黑頸鶴的事。扎洛講述時一副洋洋自得的樣子，還不時露出驕傲的笑容。聽到仙鶴受傷，格桑再也坐不住了，他“霍”地站了起來，瞪著扎洛說：“我阿媽經(jīng)常對我說打鳥兒會遭報應的?！庇谑歉裆Ｚs著自家的羊群向濕地奔去。

到了湖畔濕地，格桑遠遠看見黑頸鶴雄鳥守護著受傷的雌鳥，“咕—嘎，咕—嘎”地叫著，好像在傾訴什么。格桑慢慢靠近受傷的黑頸鶴，只見這只雌鶴的一條腿已經(jīng)斷了，腿部有血跡，顯得很痛苦，已經(jīng)奄奄一息了。格桑從自己的藏服里邊撕下一小塊布給仙鶴包扎，然后抱起它，仔細打量著仙鶴。只見它紅紅的羽冠，尖尖的嘴巴，長長的膀子，全身白白的羽毛，透著點點黑色，兩條腿又細又長，兩只眼睛里掛滿了淚花，好像祈求什么，看上去十分可憐。

格桑輕輕抱起雌鶴，而那只雄鶴飛了起來，在格桑的頭頂轉(zhuǎn)了幾圈，“咕—嘎”地叫著，仿佛在呼喊著受傷的伴侶，最后無奈地跟著鶴群向南方飛走了。

回到帳篷里，阿媽看見格桑抱回一只受傷的黑頸鶴，雙手合十，嘴里不停地念著六字真言，招呼格桑用自家的土辦法給黑頸鶴上藥，然后用干凈的布條輕輕地包扎傷口。格桑還勤快地用木頭搭了一個架子，蓋上羊毛毯子，把黑頸鶴養(yǎng)了起來。

就這樣，格桑每天給受傷的黑頸鶴喂一些植物的根莖，或一些小蟲，甚至喂一點青稞糌粑和牛奶。日子一天天過去，黑頸鶴一天比一天好了起來，終于有一天黑頸鶴“咕—嘎”地叫著慢慢站了起來，格桑見狀飛快地跑到阿媽身邊說：“阿媽——阿媽，仙鶴站起來了?！卑尭吲d地說：“孩子，是菩薩保佑了你的仙鶴啊！”格桑興奮地抱起黑頸鶴圍著帳篷跑了起來，累了就坐在草地上，看著黑頸鶴“咕—嘎”地叫著，看著它時而跳躍著，時而不停地扇動一雙美麗的羽翼。黑頸鶴在歌詠，在翩翩起舞。格桑躺在草叢里，望著黑頸鶴，望著天空朦朦朧朧地睡著了。他夢見美麗的黑頸鶴穿著一件潔白的裙子，邁動著長長的腿，一邊嬉戲，一邊唱歌，格桑跟著黑頸鶴自由自在地在天空中飛了起來，他們飛啊飛，飛過清清的河流，飛過綠綠的草原，飛過皚皚的雪山，飛到一片茫茫的森林……忽然一陣“咕—嘎”的叫聲把格桑從夢里驚醒，原來格桑做了一個美麗的夢。

又到了秋天，阿媽對格桑說：“孩子，你的心地像海螺一樣純潔，如果心是近的，再遙遠的路也是短的，仙鶴有它的家，它現(xiàn)在好了，它不能永遠陪著你，它該回到屬于它自己的家呀?！?/p>

格桑明白了阿媽的意思，這一天他很傷心，他抱著黑頸鶴哭了好長時間。第二天，格桑把阿媽給的一小片吉祥紅布條纏在仙鶴的一只腿上，然后抱著黑頸鶴趕著羊群走向湖邊濕地。到了濕地，格桑停頓了腳步。濕地里有幾十只黑頸鶴在安詳覓食，格桑把黑頸鶴放下，一步、兩步，慢慢往前趕，黑頸鶴叫著緩緩離開格桑向鶴群走去。鶴群看見來了一只“不速之客”，“咕—嘎”地叫著，不一會兒便接受了這只新來的伙伴。

格桑的那只仙鶴走進鶴群里伸著長長的脖子回頭張望著他，一邊不停地叫著，仿佛在訴說什么。格桑趕著羊群慢慢離開了鶴群，他不敢回頭，強忍淚水回到了帳篷。

第二天，格桑又趕著羊群回到那片濕地，他的仙鶴不見了，跟著其他鶴群飛到溫暖的南方去了，只留下空曠的一片濕地和幾只覓食的留鳥?；氐郊依锇屢姼裆Ｕ鞇瀽灢粯?，便說：“孩子，冬天過去后春天還會再來，你的仙鶴在冰雪融化的春天里你又會看到的?！备裆Ｓ浿尩脑?，臉上露出了一絲幸福的笑容。

冰雪融化，萬物復蘇，春天又來了。有一天清晨，格桑被一陣“咕—嘎”的叫聲驚醒，阿媽對格桑說：“孩子，吉祥的日子來了，你聽你的仙鶴是不是回來了?！甭犃税尩脑?，格桑一骨碌爬起來跑出了帳篷，他向鶴鳴的方向?qū)と?，忽然遠遠望見一對黑頸鶴在離帳篷不遠的草叢里覓食。格桑飛快地跑了過去，兩只仙鶴飛了起來，格桑發(fā)現(xiàn)其中一只黑頸鶴的腿上還扎著紅布條呢。格桑又跑到阿媽跟前說：“阿媽，就是它，就是我喂養(yǎng)的那只仙鶴！”阿媽走出帳篷，一只手擱在額上，向盤旋在帳篷頂上的黑頸鶴望去。突然阿媽說：“孩子，我們家?guī)づ耥斏系哪且欢寻l(fā)光的東西是什么？”“阿媽，是一堆紅的東西?！备裆Ｕf著拿了其中的一個給阿媽看，阿媽驚叫道：“孩子，是瑪瑙，是一堆瑪瑙啊?！卑尳又f：“孩子，是菩薩保佑的，肯定是那只仙鶴銜來的啊，這一堆瑪瑙夠你娶媳婦呢。”阿媽高興得合不攏嘴。

附近的牧民們聽說格桑家的帳篷頂上出現(xiàn)了一堆瑪瑙紛紛過來一看究竟，大家看到瑪瑙后便議論說：“格桑這孩子養(yǎng)了一只受傷的仙鶴積了德，這是仙鶴給他的福報啊?！?/p>

這時人群里出現(xiàn)了扎洛的身影，他看見格桑家的瑪瑙后二話沒說飛快地跑到自家的帳篷前，然后向帳篷頂望去，他多么希望自己家的帳篷頂上也有一堆瑪瑙啊。然而扎洛看到的不是紅燦燦的瑪瑙，而是一堆冰冷的碎石。扎洛傻眼了，呆呆地站了很久，然后鉆進帳篷好幾天沒有出來。

附近的牧民們聽說扎洛家的帳篷頂上出現(xiàn)了一堆石子的消息后，便議論紛紛：“聽說打傷那只仙鶴的是扎洛，鳥兒也是有生命的，你們看扎洛家?guī)づ耥斏系哪且欢咽?，是仙鶴在懲罰哪?！焙髞?，老人們把發(fā)生在格桑和扎洛身上的故事講給自己的孩子聽，孩子們聽著老人們的話更加主動地保護著身邊的鳥兒們。

后來，孩子們經(jīng)?？吹皆谧约业膸づ窀浇?，湖畔的濕地里，每年都會飛來各種各樣的鳥，而且越來越多，這些鳥在湖畔覓食、嬉戲，在草叢里筑巢孵蛋。孩子們與鳥做伴，非常開心。

過了幾年，人們又聽說格桑迎娶了一個美如天仙的姑娘，名字叫拉格卓瑪。格桑的阿媽把仙鶴銜來的那堆瑪瑙串成了一條美麗的項鏈，佩戴在兒媳拉格卓瑪?shù)牟弊由希估褡楷旓@得格外耀眼、動人。這時，格桑和拉格卓瑪手拉著手趕著羊群來到那片濕地，一群仙鶴扇動起美麗的翅膀，“咕—嘎”地鳴叫著、跳躍著，仿佛在為他們起舞，為他們歌詠。

青海湖水天一色，波光瀲滟，百鳥翔飛，呈現(xiàn)出一片迷人的景色。我獨自漫步在青海湖畔，思念我慈祥的姥姥。我仿佛又回到姥姥溫暖的身邊，聽姥姥講那些講不完的鳥的故事。故事里那只被救助的仙鶴仿佛又飛到我的身邊，“咕—嘎”鳴叫，然后又飛到天空，在我的頭頂盤旋。它帶著我深深的思念和美好的祝福，飛過雪山，飛過草原，飛過河流，飛到天際，飛到遙遠的未來……

機耕尕白 青海省作家協(xié)會會員，海晏縣文聯(lián)副主席，主編及出版《那山那湖那草原》《青海達玉藏族民間故事選》等。

特約責編 李萬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