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 誠

(高教發(fā)展與評估雜志社，湖北 武漢 430063)

近20年來，在中國的人文社科期刊評價中，北京大學圖書館等單位研制的《中文核心期刊要目總覽》(本文簡稱“北大版”)、南京大學中國人文社會科學研究評價中心研制“中文社會科學引文索引”(CSSCI)來源期刊(本文簡稱“南大版”)和中國社會科學院社會科學評價研究院研制的《中國人文社會科學AMI綜合評價報告》(本文簡稱“社科院版”)等三個版本得到較普遍的認同。盡管這種評價一直存在著爭議，而現(xiàn)實環(huán)境卻在不斷強化這種評價的“學術權威”。

從 “核心期刊”的評價指標來看，“北大版”指標繁復(指標多且公開)；“南大版”指標簡潔(僅2個指標：載文量和引文量)；“社科院版”指標適中(定性與定量的綜合評價)。誠然，這三個版本的“核心期刊”在多大程度上是為評價學術期刊(質(zhì)量)而展開的評價研究活動，可謂仁者見仁，智者見智。譬如，北京大學圖書館等單位研制“核心期刊”的初始目的，是用統(tǒng)計數(shù)字(量化)結果告訴訂閱者(用戶機構)類信息的“集散地”和分布情況，便于訂購和導讀，并不具備對學術及學術期刊整體評價的功能。只是，這些評刊研究，在現(xiàn)實的學術評價中所起到的作用不可小覷。基于此，本文擬從“蝴蝶效應”“馬太效應”和“鯰魚效應”三方面展開討論“核心期刊”評價的邊際效應問題，嘗試為學術期刊探尋正本清源之道，校正圍繞學術期刊而展開的非學術性的評價行為，或許對助推學術期刊回歸正常的辦刊常態(tài)有所裨益。

1 “核心期刊”的蝴蝶效應

1963年，美國氣象學家愛德華·諾頓·洛倫茲基于物理世界的混沌現(xiàn)象，提出了“蝴蝶效應”。蝴蝶效應是指在一個動態(tài)系統(tǒng)中，初始條件的微小變化，將能帶動整個系統(tǒng)乃至其他領域的長期且巨大的鏈式反應，這是一種物理的混沌現(xiàn)象。該效應說明任何事物發(fā)展均存在定數(shù)與變數(shù)。對于這個效應最常見的闡述是“一只蝴蝶在巴西輕拍翅膀，可以導致一個月后德克薩斯州的一場龍卷風?！边@雖然是基于混沌學的一個形象比喻，但是，用這個形象比喻核心期刊效應，卻具有異曲同工之妙。

北京大學圖書館等20多家共同研制“核心期刊”的初衷正如其聲明中提出：研制“核心期刊”，“是根據(jù)某學科論文的信息和使用情況在期刊中的分布情況，來揭示一定時期內(nèi)某學科期刊的發(fā)展概貌，為圖書情報界、出版界等需要對期刊進行評價的用戶提供參考，不具備全面評價期刊優(yōu)劣的功能，不能作為衡量期刊質(zhì)量的標準，更不能作為學術評價的標準?！盵1]這一聲明特別強調(diào)，這里所說的“核心期刊”是圖書情報界、出版界對期刊所進行的評價，而不是學術界衡量期刊質(zhì)量的標準，更不是學術研究評價的標準。然而，事與愿違，“核心期刊”的“蝴蝶效應”是其研制團隊始料未及的?？蒲?學術)管理部門和研究機構(用人單位)不僅用“核心期刊”評文(研究成果)，還評人(學者)，甚至評價科研(學術)機構的科學研究績效。與此同時，“核心期刊”這種“蝴蝶效應”，還引來社會上眾多單位成立評價機構進軍遴選評價“核心期刊”的行列，更有甚者，為作者代寫代發(fā)“核心期刊”論文的中介機構如雨后春筍般地涌現(xiàn)[2]。而事實上，對學術期刊(質(zhì)量)的評價，是比較復雜的事實判斷與價值判斷的評價工作，其牽涉到方方面面的因素頗多，尤其是對人文社科類學術期刊的評價，不是用簡單的可量化的數(shù)據(jù)就能夠作出有價值有質(zhì)量的判斷。

2 “核心期刊”的馬太效應

“馬太效應”是指強者恒強，弱者更弱的現(xiàn)象。最早由美國學者羅伯特·莫頓于1968年提出，以此概括科學界名聲累加的反饋現(xiàn)象。

由“核心期刊”的“蝴蝶效應”所帶來的鏈式反應，還在于每逢研制機構發(fā)布新一輪“核心期刊”評價結果時，都會引起公眾(尤其是學界)對如何評價學術論文和學術期刊質(zhì)量的思考與追問。對論文的價值評判和對期刊質(zhì)量的評價，是既有區(qū)別又有聯(lián)系的兩個方面。在中國出現(xiàn)“核刊”之前，主要還是由學者專家即同行評議對文章(專著)進行價值評判。譬如，20世紀50年代，著名學者錢鐘書先生晉升研究員職稱，是基于中國科學院文學研究所的同行對其學術專著的認定而晉升職稱。并不是說一定要以在期刊上發(fā)表學術文章，評判其研究水平的高低或學術成就。

學術期刊是一個公共的傳播媒體，讀者(單位)通過這個媒體，閱讀、了解到學者(作者)的觀念或思想，或專業(yè)學科，或行業(yè)的研究成果及學術信息。早期的媒體，在傳播信息上，可以說主要發(fā)揮“公共干預”的作用，綜合各種因素，引起受眾的注意，從而獲得傳播的效果。隨著近現(xiàn)代傳播媒體發(fā)揮作用的日益強大，特別是現(xiàn)代互聯(lián)網(wǎng)的出現(xiàn)，新媒體的融合發(fā)展，設置議題的傳播，分別吸引不同領域眼球的關注力，成為傳播媒體或作者著力的方向。

回顧20世紀九十年代，隨著北大版“核心期刊”的出現(xiàn)，有些學術成果的管理認定機構，以逸待勞，以行政思維代替學術思維而管理評價科研(學術)成果，逐步形成了以“核刊”代替對研究成果(論文)的評價。不過，需要澄清的是，這種“行政管理評價”，主要是科研(學術)管理機構和科學研究機構(用人單位)對“核刊”的認定，助長了“核刊”的“崇高地位”?？赡苁沁@種“崇高地位”引來了眾多學者們“愛恨交織”的情緒和“五味雜陳”的焦慮。譬如，國內(nèi)著名大學某校長的“奇葩說”：大學不能把學術權力，交給期刊編輯和審稿人。殊不知，這種容易混淆視聽的誤讀和誤解，科研(學術)管理部門和科學研究機構(用人單位)對“核刊”的認定與推崇，才是始作俑者。只是，這個矛頭不應該對準“核刊”研制機構，更不應該對準廣大的學術期刊。

時至20世紀末21世紀初，用“核刊”評文或評人或評科研(學術績效)，蔚然成風，此風越刮越盛、越燒越熾。至今，幾乎在所有的不同層次的大專院校、科研(學術)機構乃至眾多領域行業(yè)，均唯“核刊”評價學人和學術績效的高低。這種唯“核刊”馬首是瞻的行為，對學術期刊，尤其是“核刊”帶來了不可承受之重的壓力。

長期以來，以是否是“核心期刊”來評文或評人或評科研績效，可以毫不夸張地說，嚴重異化了整個學術期刊界和學人，特別是破壞了整個學術期刊發(fā)展的生態(tài)環(huán)境，進而影響了科學研究事業(yè)和諧有序地健康發(fā)展。

因為，以是否為“核心期刊”來評文或評人或評研究績效，導致大多數(shù)學術期刊似乎處于似乎無“出版價值”的困境，唯“核心期刊”獨大，其他學術期刊在學術界越來越邊緣化，從而應驗了“馬太效應”：強者恒強，弱者更弱。當一個期刊入選某一個評價機構遴選的“核心期刊”，它很有可能會同時被入選其他評價機構的“核心期刊”。所有這些“核心期刊群”，幾乎為這些少數(shù)期刊所占領。即使兩年或三年評選一次，那些先“上車”的期刊，隨著時間的推移，越來越難以再“下車”。并且，核心期刊的溢出效應越來越擴大，其 “蝴蝶效應”因“馬太效應”，“核心期刊”身份更加鞏固，乃至固化。

在這種辦刊生態(tài)環(huán)境下，有的期刊，也包括不少的“核心期刊”以收取版面費支撐期刊生存，而收取版面費事實上是“出賣”版面，甚至出現(xiàn)了以獲取經(jīng)濟利益為目的的學術期刊。這類行為不僅改變了學術期刊本質(zhì)規(guī)定性，而且失去了學術期刊存在的社會/學術價值。有的學術期刊以收取版面費支撐期刊發(fā)展，亦無形之中影響了期刊、辦刊人和出版單位的社會(學術)形象。收費與不收費，其期刊在學界和學者的心目的位置高下立判。核心期刊和非核心期刊，均會產(chǎn)生各自的強弱“馬太效應”：強者恒強，弱者更弱。

3 “核心期刊”的鯰魚效應

挪威人喜歡吃鮮活的沙丁魚。市場上活魚的價格要高于非活魚，故漁民總是千方百計想辦法帶活沙丁魚回港。因運輸難題，大部分沙丁魚還是會在運輸中途窒息而死。后來，有人嘗試在裝沙丁魚的魚槽里放進了一條以小魚為主要食物的鯰魚。沙丁魚見了鯰魚就四處躲避，這樣一來，缺氧的問題得到解決，大多數(shù)沙丁魚能活蹦亂跳地回到漁港。這就是著名的“鯰魚效應”。簡言之，“鯰魚效應”是指鯰魚在攪動小魚生存環(huán)境的同時，也激活了小魚的求生能力。其比喻意義若投射于媒體組織，也就是說在學術期刊共同體中，引入合理的競爭機制，將會激發(fā)每個媒體及辦刊人居安思危與辦刊活力。

眾所周知，在中國，學術期刊是以國家審批制宏觀管理為主導、主管主辦機構中觀管理為重心、出版單位(期刊編輯部/期刊社)具體運行為機制。學術期刊是媒體組織(雜志社或編輯部)核心載體，是傳播學術資訊成果的公共傳播平臺[3]。從“把關人”理論解釋，學術期刊具有一定的評價功能，是由辦刊人及其媒體組織運作機制對文章的選擇、評價和把關來實現(xiàn)的。按出版管理體制實質(zhì)性價值意義來說，由國家審批的所有學術期刊，其傳播地位是平等的，傳播功能是相同的，不存在“高低貴賤”之分。如果說，學術期刊之間有何區(qū)別，就在于期刊的專業(yè)學科和定位及辦刊宗旨的分工不同，還有，每個學術期刊的品質(zhì)品位、規(guī)范要求和目標發(fā)展愿景不同，等等。

當下，在國家戰(zhàn)略層面提出發(fā)展高質(zhì)量的學術期刊，其良苦用心毋容置疑。如果僅有少數(shù)期刊高質(zhì)量的發(fā)展，而沒有多數(shù)期刊高質(zhì)量的發(fā)展，是否會真正形成學術期刊“百舸爭流”“百花齊放”的繁榮局面？

高質(zhì)量，不能簡單地理解為高投入，就會有高質(zhì)量的產(chǎn)出。學術期刊的文化屬性決定了期刊的內(nèi)在品質(zhì)只有通過日積月累才能形成。“不積跬步，無以至千里；不積小流，無以成江海?！庇绕涫侨宋纳缈破诳?，其刊登的學術文章是一個學者的人格、個性、學識、功夫和環(huán)境等因素綜合體現(xiàn)的結果。這種結果與辦刊人的眼光、膽識和勇氣等因素息息相關，并共同作用于媒體組織的核心載體——學術期刊的質(zhì)量、風格和品位。

倘若把“核心期刊”或高質(zhì)量期刊比喻成“鯰魚”，那么眾多“非核心期刊”如同“沙丁魚”，在“鯰魚”的帶動之下，充滿應有的朝氣與活力本能，同樣可能更好地服務于公共(學術)傳播平臺。

綜上所述，“核心期刊”用于評價學術研究成果及學者的存在價值，并不取決于自身的決定，而是行政及學術研究管理部門以逸待勞“賦予”“核心期刊”學術評價的“職責與使命”；更不是“核心期刊”研制機構越主代庖，以“核心期刊”來評價研究成果與學者。

倘若說，“核心期刊”評選所引發(fā)的“蝴蝶效應”“馬太效應”和“鯰魚效應”，是無心插柳而柳成蔭的話，那么，間接帶來的結果是或多或少地促進了學術期刊的質(zhì)量競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