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簡讀中國史世界史坐標下的中國》

張宏杰 著

岳麓書社出版

一

長久以來，人們熱衷于比較秦漢帝國和羅馬帝國。這是歷史學界一個比較熱門的話題，出了很多書和論文。

為什么呢？因為這是當時世界上“唯二”的兩個大帝國，他們之間存在著一種非常奇妙的共鳴。

從空間上看，這兩大帝國分處歐亞大陸的兩端，一個在東頭，一個在西頭。從時間上看，兩大帝國的誕生大體同時，當然，我們說“誕生”，是指帝國最初源頭的誕生。秦漢帝國的誕生，是指秦國這個諸侯國的出現(xiàn)。羅馬帝國的誕生，是指羅馬城邦的出現(xiàn)。秦國是什么時候誕生的呢？是公元前750年，秦通過戰(zhàn)爭占據(jù)了周平王口頭封給它的土地，正式成為一個邦國。三年之后，羅馬城奠基。也就是說，這兩大帝國的出生時間只差了三年。

接下來，這兩大帝國都經(jīng)歷了幾百年的時間，才最終完成了統(tǒng)一。秦國用了五百多年，從一個小小的邦國，變成了吞并六國的統(tǒng)一大帝國，而羅馬用了七百多年的時間，從一個城邦，變成橫跨歐亞非三大洲的大帝國。

從領土面積上看，漢朝和羅馬帝國的疆域都是500萬平方公里左右，都是由1500～2000個行政區(qū)劃組成。

除了這些大的方面相似外，在一些細節(jié)上，兩個帝國也很相似，比如他們都非常喜愛黃金。這兩個帝國，當時沒有任何直接交往，卻出現(xiàn)這么多相似的地方，這種同步性非常驚人。

二

任何歷史事實背后都有其原因。秦漢與羅馬的相似也不是巧合的。這兩個帝國，都是青銅時代過渡到鐵器時代的產(chǎn)物。

秦漢和羅馬這兩個帝國的前身，在青銅時代，都是處在文明邊緣區(qū)的落后小國，沒有文明的包袱，可以輕裝上陣。

三

然而，歐亞大陸兩頭這兩個帝國，在表面的相似下，內(nèi)在的結構和性格卻完全不同。

首先我們來看第一點，皇帝制度。

秦漢和羅馬都號稱帝國。從字面上看，帝國就是由皇帝統(tǒng)治的國家。

因此很多中國讀者看到“羅馬帝國”幾個字，也許會產(chǎn)生這樣幾個問題：漢朝皇帝姓劉，羅馬皇帝姓什么？中國皇帝是父傳子，羅馬皇帝是像漢朝這樣父傳子，還是商朝那樣兄傳弟，還是像后來的英國那樣也可以傳給女兒？

其實羅馬帝國并不是一個一家一姓的帝國?！傲_馬帝國”一詞的完整名稱為“元老院與羅馬人民”。因此羅馬帝國雖然是帝國，但是歷代皇帝沒有一個唯一的姓氏，因為羅馬的皇帝不是開國太祖憑一條哨棒打出來的，而是通過選舉制度選出來的。按照羅馬的律法，任何有能力的人都有可能通過選舉成為羅馬皇帝?；蕶嗍怯稍显菏谟枘硞€個人而不是家族的，一旦這個人死亡，授權也自然中止。從這個角度說，羅馬皇帝之間根本就不存在繼承問題。

秦漢帝國的皇帝制度，和羅馬帝國的皇帝制度，法律基礎是完全不同的。這是兩個帝國的第一個不同。這個不同，顯然是因為羅馬帝國的文化基因來自希臘文化。

第二，這兩個帝國政治結構不同。秦漢帝國征服各地后，都實行郡縣制，地方上整齊劃一，中央的政令可以通達全國各地，如臂使指。

而羅馬帝國則不同。羅馬不是郡縣制，羅馬帝國的大部分地方是自治的，羅馬帝國征服各地之后，基本上因地制宜，讓各地的城市按原來的方式管理，各城市之間一般也沒有形成管轄關系。二世紀的羅馬帝國乃是自治城市的聯(lián)盟和凌駕于這個聯(lián)盟之上的一個近乎專制的君主政府二者奇妙的混合體。

所以秦漢政府是一個全能政府、大政府，政府機構自上而下對全國的管理是非常嚴格的。而羅馬帝國對各地的管理是相當松散的，主要關心能不能收上稅來。至于各地怎么管，中央政府并不注意。因此，羅馬帝國很長時間都是小政府，中央政府主要是一個協(xié)調(diào)機構。

這就造成了第三個區(qū)別。秦漢帝國在文化上和思想上也是高度統(tǒng)一的，而羅馬帝國卻沒有形成統(tǒng)一的意識形態(tài)：帝國的東邊一直是以希臘文化和東方文化為主流，西邊才是以羅馬文化為主導;甚至羅馬帝國都沒有一種通行于全國的完善的法律，各行省甚至一些城市都擁有自己的法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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