盧昊

2021年2月1日，日本政府向聯(lián)合國教科文組織（UNESCO）提交文件，申請將“佐渡金山”列為世界文化遺產(chǎn)。但由于“佐渡金山”是二戰(zhàn)時日本強征及奴役朝鮮半島勞工的勞動地之一，韓國對日本推動該地申遺表示強烈反對，指出日本政府企圖借此粉飾二戰(zhàn)侵略歷史。日韓關系再度陷入緊張。

“佐渡金山”位于日本新潟縣佐渡島，目前日本政府力推申遺的“佐渡金山遺跡群”是當?shù)厣矫}上“相川金銀山”等四座金銀礦的統(tǒng)稱。1603年，江戶幕府將佐渡島指定為幕府直轄領地并開始規(guī)?；傻V，用于生產(chǎn)錢幣。明治維新開始后的1869年，明治政府在當?shù)卦O國營礦山，引入西方設備進行機械化開采。1889年，“佐渡金山”收歸宮內(nèi)?。ㄕ乒芑适沂聞盏牟块T）成為日本皇室財產(chǎn)。1896年三菱公司將其買下并擴大生產(chǎn)規(guī)模。1989年因礦量枯竭而停產(chǎn)，礦山及采礦冶煉設施遺址被當?shù)卣脑鞛槁糜尉包c。根據(jù)日方數(shù)據(jù)，“佐渡金山”礦山營業(yè)約400年，共開采了78噸黃金和2330噸白銀，礦產(chǎn)地下坑道總長達約400公里。日本將“佐渡金山”稱為“日本第一金山”，視其為日本采礦技術與近代礦業(yè)產(chǎn)業(yè)發(fā)祥的重要歷史遺址。但同時，“佐渡金山”也有自己的“黑歷史”。二戰(zhàn)時，該地也被用于開采銅、鐵、鋅等礦產(chǎn)物資，以支持日本戰(zhàn)爭機器運轉。韓方指出，在日本殖民統(tǒng)治朝鮮半島時期，至少上千名朝鮮半島勞工被日本強征至該地做苦役，該地“與日本侵略亞洲鄰國特別是強征奴役朝鮮人的慘痛歷史密切相關”。

日本中央及地方政府共同推動了“佐渡金山”的申遺進程。2007年新潟縣政府向日本文化廳表示，希望提名該地為世界遺產(chǎn)預備項目。2008年“佐渡金山”被列入日本“有形文化財產(chǎn)”，2010年進入UNESCO世界文化遺產(chǎn)預備名單，2012年又成為日本“國家重要文化財產(chǎn)”。2021年12月28日，日本文部科學省文化廳的咨詢機構“文化審議會”推薦“佐渡金山”為2021財年日本申遺惟一候選。2022年1月28日，日本首相岸田文雄表示，將推薦“佐渡金山”申遺，力爭使其進入2023年世界遺產(chǎn)名錄。2月1日即UNESCO接受申請截止日，經(jīng)過內(nèi)閣會議批準，日本政府正式向UNESCO提交申請。根據(jù)一般程序，UNESCO咨詢機構將在今年秋天前后前往該地進行現(xiàn)場調查，2023年5月前后就是否將其列入世界文化遺產(chǎn)名錄給出建議，并在當年夏天的世界遺產(chǎn)委員會上進行審議。

佐渡金山曾是日本強征并奴役鄰國勞工的地方之一。1932年繪制的佐渡金山全景圖。

大立豎坑遺址。

坑道內(nèi)部情景。

對于日本為“佐渡金山”申遺，韓國方面始終保持警惕。日本“文化審議會”做出推薦“佐渡金山”決定后，韓方立即表示抗議。岸田確認推薦申遺后，韓國政府表示“強烈遺憾”，并召見日本駐韓大使進行外交抗議。2月3日，日本外相林芳正與韓國外長鄭義溶通話。鄭義溶就“佐渡金山”申遺一事表示“深深失望和抗議”。韓方還特別指出，2015年涉及日本二戰(zhàn)強征朝鮮半島勞工的“日本明治工業(yè)革命遺址”被列入世界遺產(chǎn)名錄時，日本曾表示將成立信息中心并說明強征勞工的歷史事實，但至今日本只對外宣傳自己的近代工業(yè)革命，對強征勞工歷史絕口不提，以致2021年7月世界遺產(chǎn)委員會專門發(fā)表決議，要求日方兌現(xiàn)承諾。林芳正則表示無法接受韓方反對日方申遺的主張。此后，韓國總統(tǒng)文在寅接受共同社書面采訪，稱“與日本首相的溝通（窗口）始終敞開”，但對“佐渡金山”申遺直接提出批評。

圍繞“佐渡金山”申遺，日韓雙方針鋒相對。日本政府做出強硬表示。岸田聲稱，將以“短期決戰(zhàn)”的姿態(tài)盡快推動申遺，并將在首相官邸為申遺設立跨省廳工作小組。2月2日，自民黨外交部會召開聯(lián)席會議，通過決議“譴責”韓方阻止日方申遺，并稱韓國的反對是對日本的“誹謗中傷”，要求日本政府建立更有效的中央地方協(xié)作機制以推進申遺。針對日方舉措，2月4日，由韓國政府和民間成立的應對日本申遺特別工作組召開了首次會議。該工作組由韓國外交部、文化體育觀光部等10個部門機構的司局級官員以及相關領域民間專家組成，準備積極搜集資料、研究對策以反制日方行動。

諸多信息顯示，日本政府并非最初就對推動“佐渡金山”申遺態(tài)度積極。之所以發(fā)生變化，政界保守政治勢力起到了決定性作用。事實上，過去幾年里，考慮到爭議性，日本政府“文化審議會”曾數(shù)次否決推薦“佐渡金山”申遺。此次“文化審議會”同意推薦后，首相官邸打算由外務省和文部科學省負責此事，而上述省廳認為，考慮到韓國將鼓動其他國家共同反對，日本要想在世界遺產(chǎn)委員會上拿到2/3支持票從而申遺成功，可能性不大。外務省還指出，如果堅持申遺，日韓關系更難改善，這是力圖強化美日韓合作以應對中國的美國所不樂見的。韓國還可能向UNESCO提交慰安婦申遺要求，讓日本陷入“外交被動”。因此日本政府考慮放棄推薦。但是，保守政客們不滿政府在此事上“打退堂鼓”。1月20日，前首相安倍晉三在自己派閥的會議上表示：“為了避免與韓國進行大辯論而不申遺的做法是錯誤的?！?月24日，自民黨政調會長高市早苗在眾院預算委員會上聲稱“（申遺）是關系國家名譽的事態(tài)”，向外相林芳正當面施壓。1月26日，安倍與麻生太郎給岸田打電話，建議其推薦申遺。日本自民黨內(nèi)的議員聯(lián)盟“保守團結之會”也制造聲勢，向政府提交建議書，支持“佐渡金山”申遺。

在保守勢力的壓力下，岸田政權在政治上的脆弱性與搖擺性顯現(xiàn)出來。從“文化審議會”同意推薦后岸田在記者會上的反應看，他對于申遺一事的爭議性缺乏心理準備，原本準備放棄推薦申遺，但在黨內(nèi)保守勢力不斷施壓、特別是安倍親自“做工作”后，岸田轉變了態(tài)度。日本共同社稱，重視政權穩(wěn)定的岸田被保守勢力“重重包圍”，最后做出了“艱難的決定”。而1月28日宣布推薦決定前，岸田給安倍打了電話，“報告”了自己的決定，此后，在被新聞媒體詢問“是否聽了保守派意見后改變了方針”時，岸田明顯面露不悅，稱“絕無此事”。

“佐渡金山”申遺一事再次反映出日韓間的復雜矛盾。岸田政權上臺后，日韓首腦曾于2021年10月中旬通電話，并表示將改善日韓關系。但圍繞歷史及領土爭議，日韓仍然摩擦不斷。特別是韓國最高法院2018年有關三菱重工強征勞工案判決后，日韓圍繞該問題持續(xù)磋商，但雙方始終各執(zhí)立場，難以妥協(xié)。2021年9月，韓國地方法院首次判決允許利用在韓國被凍結的該公司專利權等資產(chǎn)進行賠償。2022年1月11日，韓國最高法院駁回了三菱重工的上訴，將對日方資產(chǎn)進行出售。領土問題方面，2021年11月，韓國警察廳廳長登上日韓爭議島嶼獨島（日方稱竹島），引發(fā)日本政府抗議，并導致日美韓三國副外長會談的聯(lián)合記者會被臨時取消。2021年1月17日，日本外相林芳正在國會外交演講中主張日本對爭議島嶼擁有主權，韓國外交部當天提出抗議，要求日方“立即撤回言論”。1月21日，日本政府相關人士透露，日本駐韓大使館拒收韓國總統(tǒng)文在寅夫婦贈送各國大使的農(nóng)歷春節(jié)賀禮，原因是盒子上繪有日韓爭議島嶼圖案。此次日方強推“佐渡金山”申遺，勢必導致日韓關系繼續(xù)緊張。

關于未來日韓關系走勢，不少觀察人士指出，接下來日韓各自國內(nèi)政治及美國因素對日韓關系的影響將更為突出。其中，將于3月舉行的韓國大選或將成為日韓關系“發(fā)生變化”的關鍵，美國《外交雜志》認為這可能會成為重啟兩國關系的機會。韓國國內(nèi)保守派如在大選中獲勝，將傾向于更積極響應美國戰(zhàn)略要求，并改善日韓關系。日本正在觀望韓國國內(nèi)形勢，同時自民黨也將于7月迎來參議院選舉，如果自民黨獲勝，政治地位得到鞏固的岸田亦可能在對韓政策上展現(xiàn)一定的合作性。另外，美國也在利用朝鮮核導問題力圖重整強化美日韓三邊合作，推動日韓改善關系。2月10日，美日韓三國防長進行了約30分鐘的電話會談，圍繞朝鮮最近頻繁試射導彈，三方同意“緊密合作應對”。2月12日，美日韓三國外長在夏威夷舉行會談。但與此同時，在國內(nèi)選情及輿論壓力下，日韓政府在歷史、領土問題上仍難以向對方“大幅讓步”。

岸田在2021年1月17日國會施政演講中表示，日本周邊的和平與穩(wěn)定對于日本“至關重要”，但同時彰顯對中韓的“強勢姿態(tài)”。他表示，“對中國要堅持應該堅持的主張，切實呼吁中國采取負責任的行動”;對韓國將“繼續(xù)切實要求韓國做出合理的應對”。2月7日，日本政府及民間團體舉辦“要求歸還北方領土全國大會”，岸田在會上發(fā)表演講，稱將積極推進對俄領土問題談判。岸田上述周邊外交姿態(tài)既有自身政策理念驅動，很大程度上也是在投合日本國內(nèi)保守勢力的偏好。

關于日本為“佐渡金山”申遺一事，中國外交部發(fā)言人表示，強征和奴役勞工是日本軍國主義在對外侵略和殖民統(tǒng)治期間犯下的嚴重罪行。日本無視鄰國痛苦記憶，一再試圖搞新的類似申遺，當然會招致憤怒和反對。俄羅斯外交部發(fā)言人也表示，俄方關注此事并理解韓方的反應，日本的做法意在逐步地“從人類記憶中抹去這個國家領導人在二戰(zhàn)期間犯下的罪行”。很顯然，在歷史問題上無法取信于亞洲鄰國，是日本東北亞外交始終陷于僵局的關鍵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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