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玉涵

究竟是什么樣的表現可被界定為患有自戀型人格障礙？如何分辨？這種人格障礙的成因是什么？患者是否能夠發(fā)現自己的問題？這樣的人格障礙能否被治愈？

帶著這些問題，《南都周刊》采訪了上海某三甲醫(yī)院精神科醫(yī)生任越，請他來為我們解答。

在國內的診斷標準里，其實是沒有自戀型人格障礙這個概念的，在國內的我們用的是ICD10編碼系統(tǒng)，它有精神與行為障礙的分類，包括了偏執(zhí)、分裂、社交紊亂、情緒不穩(wěn)、表演強迫等類型，表演型人格跟這個比較像。

美國有一個精神障礙診斷與統(tǒng)計手冊，科研使用會比較多一點。雖然是科研使用比較多，但是所有精神科醫(yī)生也會知道這個診斷，這個里面才有自戀型人格障礙。

人格障礙的診斷會比較麻煩，它是一些非常非常主觀的判斷，我們不能靠第三方視角去醫(yī)院里面描述來下診斷，因為我們不知道這樣的描述會不會有偏差，一定要見到本人和他有過接觸之后我們才能去下診斷。

在上述這九條特征里面，如果滿足五條以上的特征，那么我們就可以達成診斷了。

我們需要和患者反反復復聊很多次才能下這個診斷，一個是需要有足夠多的臨床經驗，一個是需要和這個人聊很多次，診斷過程會比較漫長一點。

和人格障礙的人交流，他們有一個明顯的特征，他們會覺得這不是我的問題，這是我的性格。我們聊其他的可能進展會比較慢一點，因為有時候他們會有一點抵觸情緒。

一般他們是不會自己來，一般都是由家屬、戀人或者朋友同事陪同過來的。同時比較有幫助的，就是陪他來的這個人提供的一些信息。家屬通常是在這個過程中經受了一些痛苦，所以他會帶著這個病人來做糾正。我們會從家屬這里得到60%的信息，然后用這些信息去問患者，這樣也有助于診斷。

表演型人格沒有一個非常準確的對應。它其實在一個大類里，就是表演型人格的特征是非常戲劇化、很夸張，但是他同時也是以自我為中心，會想要得到其他人的贊賞。如果他是自戀型的，我們會把它的特征提取出來，看他到底符合ICD-10里面的哪一個人格。因為有的自戀型表現為情緒不穩(wěn)，有的自戀型會表現為這種表演性比較強，我們去提取他的性格特征，看符合我們哪個的診斷標準，會細分很多，并不是所有的都會對應到表演上面，本身人格障礙的診斷就需要非常謹慎。

首先，所有的人格障礙一般都會發(fā)生在成年或者成年早期，我們人格障礙的診斷只針對于成年人，也是18歲以上我們才會給他下診斷。

自戀型人格障礙的形成或許涉及以下幾個因素：

第一個是遺傳。比如家里三代之內有人格障礙，不管是哪種人格障礙，如果親屬里面有人格障礙，那么他相對也會更容易患上。

第二個是環(huán)境和社會因素。我們把環(huán)境和社會因素主要歸于童年時期，比如父母對他非常溺愛，還有的過于嚴厲，從來不稱贊他，他的情感沒有回應，有情感虐待等。這樣的一個家庭環(huán)境，特別是童年期有這樣情況的話，可能會造成從兒童時期開始有NPD人格的發(fā)展傾向，到了成年后人格比較成熟了就會很明顯地表現出來。

第三個是生理結構?，F在有專業(yè)人士在研究是否有某些腦區(qū)和同情心有關系，但是具體和哪個腦區(qū)有關系，腦區(qū)里面怎么變化的，這個目前還沒有特別明晰，因此不能作為自戀型人格障礙的診斷依據。

其實很多很成功的人，他可能也會表現為一些自戀的人格特質。只有當這些人格特質持續(xù)存在，并會影響到他的社會功能（日常生活、學習及工作等）以及對他的人際關系造成困擾的時候，才是人格障礙。

比如說他非常想去追求成功，同時非常在意別人的看法，因為他想要得到的是贊美，如果得不到的話，他可能會感到羞辱、自卑，就可能會出現狂怒、脾氣暴躁甚至與人發(fā)生沖突。還有人會把自己縮起來，完全沒辦法工作，只有當其他人不停地贊揚他時，他才會再次出來去社交去工作。

所以他會有可能情緒不穩(wěn)、行為混亂，當他的自戀已經影響到了他的很多社會功能，或者給周圍的人帶來很多痛苦，那么我們才會診斷這是人格障礙。

當他在這個關系中不覺得痛苦，有掌控的時候，他是不會覺得自己有問題的。但是當他遇到了一些障礙，比如因為過于在意別人的眼光而沒辦法工作，這個時候他可能會很痛苦，他才會想著可能是我有些問題，那么我要去看一看。

精神科的患者一般來就診都是當自己感到痛苦的時候，才會來就診。但來就診的原因一定不是覺得自己有問題，而是“我要來解決我的痛苦，但是我的行為沒有問題”。

他們需要得到人的贊美，想得到認同，那要得到這樣的結果，如果不通過一些投機取巧的手段，那么就要求你確實要做得很好，這方面可能會造成一些正向的影響。

但是一般來講，能做到這種事情的人可能也不是一個典型的患者，他們可能更傾向于成功者的一個特質。

我們會覺得所有的人格障礙在治療上都會比較困難。人格的形成是一個非常漫長的過程，那么它的治療也是一個非常漫長的過程。

很多時候你沒辦法去追蹤一個人格障礙它有沒有治好，我們只能說我改善了他當前的癥狀，但是他以后是不是還會出現類似的情況，或者說以另外的形式出現這種人格障礙的表現，這是無法確定的。因為它不像其他疾病，比如冠心病，心臟血管堵塞了，放個支架好了，這是明明白白的。

一般很少有患者是持續(xù)來治療的，除非他非常信任這個治療師，或者他確實有一些問題，自己沒辦法解決，他需要一個很長久的支持。你們可能不大清楚，治療師在對患者進行治療的時候，他是中立的，但他是永遠保護患者的。所以說只要你過來做治療，那么你在這個環(huán)境是完全放松和安全的。我們不排除有一些患者，他持續(xù)地遇到一些問題，那么他就持續(xù)地需要有一個這樣安全的環(huán)境來待著。

一般心理治療會用CBT（認知行為療法）或者精神分析療法。對于自戀型人格障礙，可能認知行為療法這些會比較有效一點。因為患者本身會有一些錯誤的認知，比如他對自己的一些認知是有偏差的。用CBT治療能夠中斷或者改變他的一些行為模式，從而改變他在社會上的一些表現。另外也可能會用一些人際關系的療法，它會更加聚焦于問題，比如當前情侶中、夫妻中或者同事中出現問題，那么我就用這種治療方法來幫你改善沖突，解決這些問題。

（曹嘉軒、李君悅對本文亦有貢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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