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玲君
峽谷中行走的一位印第安學(xué)徒
幾秒鐘前,他停了下來——
他的鞋帶松了。一塊大石頭
從懸崖掉落,在離他幾步遠(yuǎn)的前方
他慶幸,自己躲過一劫
他的師傅卻如此回應(yīng):“也許,下一次
恰恰就在你停下的地方
一塊更大的石頭會落下來
或許,你所能做的,只是完美無缺
系好自己的鞋帶?!痹谝蝗f米的夜空
微弱的頂燈下,我合上書本
望向有著巨大虛空的窗外
隔著一層玻璃,我看見
一個人目光安靜地望著我
就在昨晚,我被一個半人半鳥的家伙提挾
在一個湖面上,隨著高飛和俯沖
我的雙腳不時觸碰到湖水
湖水的碧藍(lán)純凈,壓下了
我短暫的焦慮,落水的危險性
亦成為一種激勵,我想,我只是一個
練習(xí)者,如同一只鳥,
一棵樹,一塊巖石
嘗試著,練習(xí)用水中的影子,去思想
哦,這些影子是如此巨大、沉重
在我真的拖動它們之前
需要先在夢中將它們移來移去
在草原,一位原著牧民的神秘 在于他可
以把生命 視為一份饋贈禮物
通常,這是一只動物,死后 他必須與這
只動物也即他的前生
簽訂一份長遠(yuǎn)的協(xié)議
他可以選擇一種結(jié)果—— 馴養(yǎng)駕馭它,或
者被它殺死
當(dāng)然,這是一個難題
在他還沒有考慮成熟時 可以選擇退縮,
暫時什么也不做 只是在草地上漫游,
以消磨時間
中午下班后,直接去了大蜀山
從盤山車道爬到半途,在路旁
一個寬大的木長凳上,開始打坐
以前也有過幾次在這里打坐
而這一次感覺最為不同:午后的陽光
零星地灑下來,每一次呼吸,有著山間
晚秋的芳香,第一次如此放松,能覺察
背后山道上,往來行人的善意和歡樂
閉著的雙眼,隨著陽光的強烈變幻著色彩
歡樂不絕,潮涌而來!
以至于,需要努力壓制才不會
從心底喊出來。想到了一個詞:
灌頂!一次光的灌溉
感覺閉著的眼睛,向上是明徹的
澄凈,向下是通透的赤紅,以至于
忘記了周圍
當(dāng)過于耀眼的陽光,照射
在發(fā)燙的前額,一小時過去
緩緩睜開雙眼,感覺到力量和充實
在一聲天籟一樣肯定的鳥鳴聲中
滿懷感恩地走下山去
(以上選自《星星·詩歌原創(chuàng)》2021 年10 期)
切洋蔥的人眼里沒有洋蔥
在一瞬間,都看見了什么
不可見之物的強大
或者說一種記憶的強大
一波波的執(zhí)拗沖擊
將詩人包裹,并流下自我憐愛的淚水
似乎,造物主藉此證明,你
可以不死。也可以說,你至今
仍困于其中,像一群被釘住腳步的
樹靈。謎咒一般的,千年歲月
漫長的成長期,超乎想象,繁茂的枝葉
仍然可以庇護(hù),樹下走過的人們
這些仰望的人
帶著疑惑和感嘆走過,走遠(yuǎn)了。沉默著
你用緩緩長高的樹冠,擴(kuò)大著自由
空間。冬天去了。春天來了
你的葉子一邊隕落一邊生長,你的
根皮、果實,一如初始,負(fù)載億萬年的清涼
被保留的只是記憶。
法國梧桐,還在那兒生長
灑下更多的濃蔭。
從樹下走過,腳步慢下來
白云遠(yuǎn)去,留下碧洗的天空。
下面是曾經(jīng)的河堤:翻開的泥土
堆積在河道上。
薄霧之夜禾苗低矮
大河之上弦月高掛。
現(xiàn)在是雨季,河水也變得洶涌。
河水夾雜著水草,打著漩兒
越過閘口,奔騰而去。
在八月,仍有暴雨突至
打濕道路,填平溝壑
仍有人不斷地,將那些雨絲推開
(以上選自《廣西文學(xué)》2021 年10 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