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菲奧娜·桑普森
你在聽嗎?你以為
你是在聽這個世界
其實你一遍又一遍聽到的
是你自己的聲音—— 世界的
暗舌。它的藏身處
就在陽光照不到的樹下
黑暗從你腳下降臨
你可能會就此永遠深墜
其中。黑夜逗留在樹叢里
四周喧囂不已
似一窩長尾小鸚鵡發(fā)出的嘰嘰喳喳聲
世界的暗舌
穿越你拉高了嗓門,當(dāng)你孤獨地
在一片聲浪中墜落的時候
全程既沒有人陪伴
也聽不見旁人說話
來看看他們是怎么睡覺的吧
一會兒先是他把背轉(zhuǎn)向她,然后
是她;一會兒先是她轉(zhuǎn)過
身去,接著是他
受制于一個比睡眠
還強有力的命令
他就這么翻來覆去
像翻卷的波浪
睡意朦朧,伴隨著
大海節(jié)律深沉的呼吸
來自遠在天邊的脈動
深藏在黑暗中的脈動
在那里,尚未成形的生物正在成形
在那里,他們就像半人半獸的物種
他的夢漂浮在她的夢里
在那里,她遠遠地聽到了他的呼吸聲
此刻,在她頭上更靠近
光和白浪的地方
他的手臂如白色床單一般
耷拉在她身上
她奮力向上漂浮,把他從
深深的潮水中拉出水面
他們的腿再次交叉在了一起
清晨靜靜地躺在地平線上,一動不動。
初降的黑幕輕拍著翅膀,
陰影在前燈之間穿梭。
路盡頭一扇窗戶透著亮光,
像是在凝視著什么:這么長啊,開錯路了吧!
他終于顯出原形。秋天的夜晚自帶
薄荷的清涼,容得下他這種情形
你記憶中的那個夢滿是
灰塵和潮氣的音符,斑駁如翅膀
撞在擋風(fēng)玻璃上一般:
大大的眼睛被車燈照得烏黑——
有時候他確實是只貓頭鷹,或是只天鵝,
或者就是個白人男性,胡子刮得干干凈凈,
年齡不詳,
或者是門口那個羽毛油光錚亮的
天使,手里拿著刀。
小屋里的小貓,
透過玻璃門看到狗在抓門,
于是小心翼翼地,下意識地
收攏爪子,
在藍色的方墊上。
她似乎在說,優(yōu)雅是根神秘的
鐘表發(fā)條。此話一點不假。
我們永遠也無法知道真相——
我的意思是說,我們畢竟不能
一遇到我們臆想中的新歡
就迫不及待地寬衣解帶
在薄膜剛溢出正做著美夢的卵黃的時候;
在自己第一次破了身并進入自己身體的時候。
下坡的時候……我遇到了自己,
一個臉色蒼白的幽靈,身上泛著的微光
活像偷獵者手里的火把閃閃發(fā)亮
—— 在那兒—— 在樹叢中
如此看來,有時候似乎
樹叢也是幽靈,它們行走
在新發(fā)現(xiàn)的亮光里,繼而又
走出記憶,朝你而去……
當(dāng)我們—— 我自己和我——相遇時,
各自都會把對方當(dāng)成是
一種閃著光亮的陰影,
那個年輕一點的我
會在我向下面的房子走去時,
像顫抖那樣爬上我的身體,一掠而過。
夏日的夜晚,
空氣悶熱—— 灰塵
悄無聲息地飄落在
書架上—— 找到了歸宿。
這樣的夜晚
要么消失在書本里
要么遁跡于夢中。
在灰塵上寫下你的名字吧,這灰塵
就像飛來飛去的野生花粉
落滿了擦得錚亮的桌子。
黃昏是張寬大的藍色桌子,
而我們是那數(shù)不盡的塵?!?/p>
一個個類似倒刺狀花粉的小小靈魂
各自都懷揣著自私且不可調(diào)和的夢想。
“管道的金屬材料不相匹配,
而鐵是一種犧牲陽極金屬?!?/p>
這是房東請來的管道專家
今天在電話里說的話。
接下來就好比電子世界里
一系列不起眼的交換,
脈沖,銻的震動,
夜間皮膚下的震顫。
有些設(shè)備正在調(diào)試,
或者說還會有變化發(fā)生,
鐵管和銅管此時交戰(zhàn)正酣——
一陣刺耳的顫抖震動到了管道。
整棟房子—— 不,是整個世界——都在顫動,
如果你還活著,說明你做得還不錯。
—— 和約翰·拉斯金而作
冰冷的石頭
它想要什么
想在空中
跨越這座橋梁。我們
前來詢問
誰在它腳下
四處轉(zhuǎn)悠
它要我們做些
什么?我們的聲音
在空中飄蕩
我們的來意
激起滔天的
波瀾,呈現(xiàn)出了
讓我們見識
美妙事物的
景象。世界屋脊
或許正期待著
某種重力的出現(xiàn)
以引起我們的
反思,或者
要一個答復(fù)
可石頭卻偏偏
頑劣而不休地
變換起自己的模樣
消失了
又出現(xiàn)
就像時光
在不知不覺中
溜走,然后
又回來了
一直都在
迷路的我們
迷失在了
森林般的柱群里
這是個雌狐的側(cè)影。
或許尚處哺乳期,或許正懷著幼崽,
她來回踱著步。
給人造成錯覺的是她腹部肌肉
所呈現(xiàn)的剪影。
夜晚的一切
聞起來都是香甜的,
充滿了各種氣息。
花壇的圍邊植物是用墨水
粗糙地畫出來的。
前腿著地撐著腰,
滿身是土的狐貍
嘴里像是在罵罵咧咧。
她的頭向后高高仰起,整個下頜
竟成了一塊能引起共振的
長長的骨頭——
一塊用來撕扯獵物的
楔形骨頭——
就像輪胎緊緊箍在輪轂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