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尹曼菲 山西農(nóng)業(yè)大學園藝學院

孫佳琪 山西農(nóng)業(yè)大學園藝學院 助 教（通訊作者）

1 歷史概況

1.1 蘇州古典園林概述

蘇州，古稱平江，是江南最重要城市之一，位于京杭大運河重要節(jié)點地段，地處于長江三角洲地區(qū)，其平原地區(qū)物產(chǎn)豐富，且城內(nèi)遍布自然水體，土壤肥沃，為建立山水園林打造了優(yōu)厚的自然條件[1]。而優(yōu)越的自然條件也決定了其繁榮之勢，政治和經(jīng)濟的穩(wěn)定發(fā)展促進了人們衣食的滿足，從而向往更高的精神追求，大量文人墨客聚集此地，因許多優(yōu)秀的文人也是優(yōu)秀的造園家，他們建造園林，將山林搬于鬧市，寄情山石花鳥，悠然自得?！安怀龀枪@山林之怡，身居鬧市而得林泉之樂”便是對蘇州園林最完美的詮釋[2]。

蘇州古典園林溯源于春秋，隨后逐步發(fā)展，在明清時期蘇州園林的發(fā)展進入了全盛時期。蘇州古典園林已有2000 多年的歷史，在中國乃至世界造園史中都有著獨特的歷史文化地位及價值，現(xiàn)存名園十余處，聞名遐邇的有滄浪亭、獅子林、拙政園、留園、網(wǎng)獅園、怡園等。

1.2 蘇州古典園林置石

所謂置石，源于早期古人對自然界中形態(tài)各異的石塊美的欣賞，因而將其搬入生活，置于園林，也就是以自然石材或仿石材布置成自然露巖景觀的造景手法。僅單個或數(shù)個山石就可形成觀賞景觀，且造景手法豐富多樣，所以古典園林中常通過這種簡單的形式，來體現(xiàn)深遠的意境。而蘇州本地便產(chǎn)湖石，太湖石更盛[3]，正如《園冶》中所言：石無山價，費只人工，跋躡搜巔，崎嶇究路，考慮其搬運路費故不宜長途搬運，而本地的太湖石直接的投擲方式受到文人及造園家的推崇，因而置石藝術更是大量出現(xiàn)于蘇州古典園林之中。

2 置石在園林中的造景應用

2.1 置石的布置與應用——點放層堆，妙極自然

置石在園林中的主要作用是以觀賞為主，但在有的情況下也會結合一些其他的功能作用，以單體形式又或以組合設計出現(xiàn)于園中，而置石的手法有特置、對置、散置、與建筑結合、與水體的組合、與植物的造景等等。而在蘇州古典園林中布局的每塊石頭都講究有藏有漏、藏中有漏、漏中有藏、虛虛實實、相應相掩，以山水畫的意境表達著對美的探求[2]。

2.1.1 特置

也叫孤置，是選擇觀賞價值極高的石塊單獨布置的方式，可放置于園林入口形成障景或?qū)?，還可置于墻前、廊下、亭間或水邊作為局部空間的構圖中心，形成視線中心[3]。蘇州留園便以冠云峰、瑞云峰、岫云峰等特置湖石為園林名片，聞名遐邇。其中，冠云峰是蘇州最大的特置峰石，因其高居群峰之冠，故名曰“冠云”。冠云峰所表現(xiàn)出的“透、漏、瘦、皺、丑”也被作為置石及石山在園林應用中的審美標準。

2.1.2 對置

指沿著某一方向在其兩側布置石塊，如中國傳統(tǒng)對稱思想下的延展，其形態(tài)特征或大小不可完全相同，但又講究相互對應、共同構圖、均衡協(xié)調(diào)即同框景觀的動態(tài)平衡。這種手法在園林現(xiàn)存的置石作品中，多出現(xiàn)在建筑的入口兩側、園橋、蹬道或假山臺階兩側。相較特置石塊，其體量更弱，講究結構上的和諧。在滄浪亭的假山上又或拙政園的入口都有這樣的表現(xiàn)方式，入口的對置石猶如迎賓之用且有引導路線之感，但假山上的對置則是深化景觀作用，通過這種巧妙的布置，不僅有陪襯環(huán)境的作用，也豐富了景色[3]。

2.1.3 散置

又稱散點。有“攢三聚五，散漫理之，有常理而無定勢”的布置方式，是一種模仿自然的方式，有常規(guī)的散置要求但是卻沒有固定的格式可依，追求隨意自然。布置需要與周圍環(huán)境相結合、相適應，講究有聚有散，有動有靜，有斷有序，主次分明[4]。像耦園中在建筑物邊散置的石塊，看似隨意，卻又配以植物，使之成為院內(nèi)小景空間的一個亮點。同樣，獅子林中散置布置的山石，同樣與植物相搭配，大小不一，形狀各異，使得園子更顯得生機、靈動。

2.1.4 與建筑的結合

建筑多選用非自然材質(zhì)構成的構筑物，因而會有別于自然的突兀感，基于園林本身即是對自然環(huán)境的搬遷及營造，置石、植物與建筑的結合皆可削弱其本身的人工氣息，使得建筑與周遭環(huán)境自然融合[3]。通過置石的合理應用使園林中規(guī)整有序的建筑與隨性自由的自然相結合，這種動靜的結合，也使得人與自然相聯(lián)系起來。所以，在耦園及網(wǎng)師園等大多園林中都有這種建筑物與巖石的結合，使得建筑有坐落于自然環(huán)境之感。

2.1.5 與水體的組合

山石與水體的組合在園林中起到很大的實用作用，可以形成山石駁岸景觀又或是石汀步及石橋，不僅用于景色的連接，還是道路的一種處理手法。山石駁岸的處理方法可以有效防止因雨水沖刷而導致的土質(zhì)坍塌，且使水陸之間通過其自然過渡，消除生硬之感[4]。在拙政園園中的濱水處多次采用山石駁岸，同時駁岸與石橋相接，同樣選用石材，過渡自然而給人幽靜深遠之感。

2.1.6 與植物的造景

蘇州園林中常見以山石圍成種植的花壇，稱為山石花臺。通過布置石臺可以相對地降低地下水位，還可得到合宜的觀賞高度，而結合庭園空間的布置又能使花木、山石顯出相得益彰的詩情畫意。山石花臺在邊緣設計中講究變化，圍合講究大小不一，意在通過靜態(tài)變化，達到豐富的景觀效果，是園林中一種常見的造景手法。

文震亨《長物志·水石》中記載，“石令人古，水令人遠，園林水石，最不可無?！敝檬囆g不僅具有獨特的審美價值，同樣有著多樣化的功能作用，除了以上所述既有承載全園景觀要素的載體功能，又有要素自身的觀賞功能或與建筑、植物、水體組合而實現(xiàn)的造景功能之外，還有與空間營造分隔的作用，所以其功能作用是園林要素中不可或缺的。

圖1 獅子林中的特置及對置石（圖片來源：作者自攝）

圖2 獅子林及耦園的散置石（圖片來源：參考文獻[3]）

2.2 置石藝術所營造的空間——片石有致，收放自如

2.2.1 園林的空間感

“園林”兩個字拆開來即為“園”與“林”，表明了園林之間的空間層次極具系統(tǒng)性、層次感及進深感，各個空間之間都是相互貫連、主次視點交相輝映卻又稍顯獨立的有機整體?？臻g的營造可以有效地將靜觀的景物與動觀的視點相串聯(lián)，從而形成多空間、多視點、連續(xù)性變化的空間序列[5]。

例如在蘇州留園中的整體空間布局，看起來是松散隨意的，但實際上是采用不同路線形成“子序列”，入口處是貫連型序列形式，中央?yún)^(qū)域則是環(huán)形，東部又包含兩到三種形式[5]。同時，通過設置不同的入口，從而形成了不同的游覽順序，使得通過不同路線就能得到不同的觀賞效果，也使蘇州古典園林更具包容性及不確定性。

2.2.2 置石所營造的空間

置石藝術除了可以作為景觀點綴空間之外，還可以起到分隔營造空間及引導視線的作用。在園林中置石可用以處理空曠、單調(diào)空間，用作豐富與劃分空間，此外建筑和墻體雖有同等作用，但效果卻大相徑庭，置石所傳達出的自然和諧是它們無法實現(xiàn)的[6]。此外，置石也被置于界線，用以營造形成園林空間或承接作用，置石可將空間得以穿插或聯(lián)系，不僅可以美化整體環(huán)境空間，還能起到導向或擴充空間的作用，而且，通過對不同石材的紋理及色彩的使用不僅能加強空間的縱深層次感還能給環(huán)境以點綴的作用。

但是，在蘇州古典園林中更為常見的還是置石對空間的劃分與分隔。例如，拙政園與留園皆通過山石將園內(nèi)的空間進行劃分，一分為二，使園內(nèi)空間發(fā)生變化，層次過渡，給人以不同游覽體驗[7]。又如山石堆疊而成的磴步可用以林間、建筑間、草坪上又或地形起伏的坡路上，不僅可以作為導向直接指引方向，還可曲折空間變化，是有別于現(xiàn)代鋪裝材料與自然連接的有效方式。磴步可作為陸地上劃分連接空間的工具，而在園林水景中，汀步與石橋則成為了水面的分割工具，不僅使水面發(fā)生大小形態(tài)的改變，而且有效連接河道兩岸，使人們可以自由穿插，增強親水體驗，與水親近，與自然親近。

2.2.3 置石所營造的意境

中國園林中美的表達和高度成就并非取決于園內(nèi)雕欄玉砌的亭臺樓閣，也不是取決于巧奪天工的奇石古樹或一池春水，而是取決于整體空間所營造出的意境想象，這才是使人心向往之流連忘返的關鍵[8]。而意境的一種表現(xiàn)方式就是通過園林中具體的景物進行暗示和象征的表達，以此引起觀園者的聯(lián)想，情感交織，產(chǎn)生虛無縹緲的眼外之景，感受到景觀之外的意識，實現(xiàn)園林的美學價值，產(chǎn)生意境美。

圖3 耦園及網(wǎng)師園的抱角和鑲隅置石（圖片來源：參考文獻[3]）

置石藝術在中國古典園林之中起到了遮擋視線的作用，我們先人歷來多講究意境之美，講究曲折自然，不似西方園林規(guī)整暢快，直抒胸臆。因此，在園林中的體現(xiàn)便是“曲徑通幽，山重水復”之感，園內(nèi)景色為求含蓄幽深，每每在入口或變換景觀之前進行遮擋隔離，使其不能一覽無余，留以猜想與期待，達到景深而不露的效果。蘇州園林中拙政園入口的處理中就采用置石，在進入腰門后，視線便被置石阻隔，配以草木，怪石嶙峋，意境深遠[7]。

所以置石藝術既是一種藝術創(chuàng)作，又是一樣工程技術。通過模仿自然石頭的形態(tài)或堆疊規(guī)律，從中進行提煉轉變，從而在園林中達到既可“遠觀取其勢”，也可“近觀取其質(zhì)”[8]。此外，古典園林中意境的營造并不只是通過搬運自然而完成，其中也加入了造園者的情感，這是從自然形態(tài)中“景”的提取到創(chuàng)造出園林藝術，最終才可營造出相異的園林意境。

2.3 置石藝術所傳達的情感——問石求意，寸石生情

石頭源于自然，本無靈性，無情感，但當造園者經(jīng)過精心選擇安排后，便被賦予了造園者本身的主觀臆想及情感，于是其帶有了靈性。人們可以通過置石表情達意，通過置石傳達對藝術的領悟，通過置石明白某些哲理，甚至通過石頭表達某種夙愿。在揚州個園中便有一處專門以山石為景的景觀，有著春、夏、秋、冬四季的不同景觀感知，起到傳情效果。

不同的置石會有不同的情感，所以需從不同的角度去品味觀賞。在安排景石時，講究有聚有散、有前有后，切忌一字排開，不可存在等邊三角，更不能四邊或平均分布，其實追其根源還是因為源于自然，追尋自然。看蘇州古典園林中的各式置石，駐足于園景之中，它們與周邊環(huán)境總是那么和諧和睦，與身旁建筑或墻體是那么相得益彰，與花草植物又是那么相濡以沫，與流水更是那么難舍難分?，F(xiàn)在看園中置石，當時的造園家所傳達的情感我們已無從考究，但于現(xiàn)在而言，它已經(jīng)成為了一種文化的體現(xiàn)，思維的沉淀、藝術的感知、詩的結晶和畫的立體[9]。

園中置石都體現(xiàn)著造園者如何的心境已是無法準確解讀，但我們能于現(xiàn)存的有關山石的詩歌或山石畫中來解讀古人的情感，正如清代趙爾豐說：“石體堅貞，不以柔媚悅人，孤高介筍，君子也，吾將以為師；石性沉靜，不隨波逐流?！庇只颉妒乙鳌分行稳菔^的“千錘萬鑿出深山，烈火焚燒若等閑?！笨梢姡^在傳統(tǒng)文化中更多象征著穩(wěn)固厚重、堅貞、毫不動搖，多形容一個人的品格優(yōu)秀，堅貞不屈。出于對山石形態(tài)美的喜愛，關于奇石的畫作也是不勝枚舉，更有石志石譜并發(fā)展出了賞石理論，所以，我們明白傳頌至今的詩歌或流傳至今的畫卷早已不是簡單的觸景生情，而是深沉的情感的表達與寄托，飽含著詩人的審美情感和理性思辨，也是他們自身價值及人格追求的傳達[10]。

3 置石藝術在中國古典園林中的作用及傳承

在我看來，“園無石不秀，室無石不雅”這句出自于蘇軾《詠石》中的詩句，便是對置石藝術在中國古典園林中作用的直接概述。置石作為園林工程的重要造園要素之一，在蘇州園林的傳承與發(fā)展中，以多樣的形式不同的姿態(tài)始終屹立于園林建設中，以高超的寫意山水的藝術手法，展現(xiàn)的是東方文明的造林藝術典范。而其材質(zhì)堅固、不易風化破壞的獨有特征使其成為研究古典園林的重要線索，現(xiàn)代園林與置石技藝發(fā)展有著“一榮俱榮”的同步性，置石與園林同在，屹立于中華民族的歷史長河之中，感知時光流轉，歲月變遷。

置石作為我們崇尚自然的一種精神象征，通過設計者獨到的設計堆疊放置，構筑了象征自然風光的景觀意境，結合景觀設計的功能需要形成不同的空間布局、蘊含著無窮奧妙的自然之道，包含著人們對于審美、文化的理解及向往。也正因為園林山石參與了個人理想化空間的構建，可以被看作從“實際自然”到達“理想自然”的一種媒介，傳達的是造園家自身的內(nèi)心向往與審美理想[11]。

在城市化全面發(fā)展的今天，接近自然、親近自然早已成為了城市萬千人民的渴望，因而置石文化作為中國古典園林的重要因素，其地位是毋庸置疑的。蘇州古典園林的置石藝術不僅僅是中國傳統(tǒng)文化的繼承，還是中國園林藝術文化的發(fā)展，其本身固有的自然美與藝術美的結合，使其成為當代城市社會親近自然、接觸自然的方式。但傳統(tǒng)的山石造型已無法滿足現(xiàn)代創(chuàng)作的需要，正如《園冶》中言：“古式何裁，時宜得致?！彼?，只有在保護學習古典園林山石文化基礎上，結合現(xiàn)代美學觀念，運用科學技術手段，不斷發(fā)展，不斷創(chuàng)新才能使置石藝術與時俱進，進而滿足現(xiàn)代化山石藝術體系發(fā)展完善的必然需求。

結語

本文通過總結舉例，簡要分析了蘇州古典園林中置石的造景手法，通過對置石景觀的利用，創(chuàng)造美的景觀小品，又或通過置石藝術作為屏障隔擋，營造空間，傳達情感。在城市化快速發(fā)展的今天，人們的生活水平快速發(fā)展，生活節(jié)奏越來越快，而置石藝術似停滯于古典園林之中，但置石文化流傳至今，早已成為了園林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它需要我們的思考與創(chuàng)新，以使其重煥生機，而且，只要結合新形勢，運用新科技，相信置石藝術的未來會得到進一步的發(fā)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