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夢偉

一

煙花、爆竹統(tǒng)稱“花炮”。自古以來，我國就有在重要節(jié)日燃放煙花、爆竹的習俗。早在唐代，湖南民間就有除夕守歲、放爆竹的習俗。唐朝詩人張說《岳州守歲》曰：“桃符堪辟惡，爆竹好驚眠?！痹撈鑼懺乐萑嗽诔κ貧q之時，用貼春聯(lián)、放爆竹驅邪避惡。湖南大部分府志、縣志的風俗部分，關于花炮民俗記載集中在除夕、元旦等傳統(tǒng)佳節(jié)。長沙府“除夕，放爆竹，鳴金鼓，少者為長者行辭年禮”（清乾隆《長沙府志》）。桂東縣“除夕夜，是日幼者奉雞豚、黃糍饋尊長，謂之‘送年湯’;長者以果品、爆竹答之。夜則放爆竹，鳴金，具牲醴、糍果，率長幼祀天地、祖先”（清嘉慶《桂東縣志》）。除夕之夜，湖南人民通過放爆竹、鳴金鼓的方式來除舊迎新、祭祀祖先，以此表達全家團聚一堂的喜悅之情。因此，放花炮成為除夕守歲最重要的儀式之一。

大年初一古稱“元旦”。元旦和元宵節(jié)，更是少不了燃放煙花爆竹。元旦作為新年伊始，每家每戶都在起床后燃放鞭炮，以此占卜吉兇和出行，希望在新的一年里平平安安、順順利利。元宵節(jié)作為正月里最熱鬧的節(jié)日，“城衢張鼓樂，迎花燈，妝扮故事，放花爆，出燈謎，自十二至十六乃止”（清光緒《永興縣志》）。熱鬧非凡。

其他節(jié)日如清明節(jié)，人們到祖墳進行祭拜，以示緬懷先人。在祭拜過程中大肆燃放鞭炮，也有向外界宣揚宗族強盛、光耀門楣的含義。端午節(jié)這天，龍舟比賽進入了激動人心的競渡時刻，自然少不了鞭炮助興。臘月二十三日俗稱“小年”，民間要祭祀灶神。“放爆竹，鳴金鼓。是夕以齋果祀灶神，曰送灶。”（清同治《安仁縣志》）這是歡送灶神升天，向天帝匯報一年的情況。

舊時婚俗大體遵循六禮，在納征、迎親兩個環(huán)節(jié)都要大放花炮。湖南永綏（今花垣縣）還有“插香”的習俗：“男子求婚，央媒妁至女家說合，即以火炮、酒肉送女家，謂之‘插香’?！保ㄇ逍y(tǒng)《永綏廳志》）迎親是婚禮最隆重的環(huán)節(jié)，男方迎娶新娘時，除奏樂外，還借助花炮的轟鳴和綻放，歡慶人生最美好的時刻。湖南地區(qū)還有合床民俗，男方挑選吉日，備喜炮彩紅至女家，抬回合歡床。

中國歷來重視喪禮，民間稱為“白事”。人們認為人死以后，便是去往另一個世界，因此，忌諱冷清，喜歡熱鬧。在治喪時，必須燃放鞭炮，增添氛圍。在出殯途中，要敲鑼打鼓，鳴炮放銃。沿途的親朋鄰里也要放鞭炮。改革開放以后，隨著人們生活水平的提高，喪事規(guī)模擴大?！俺鰵洉r靈柩繞道大街通衢，迤邐前進，樂隊花圈，鞭炮火銃，簇擁轟鳴?！痹谵k理喪事過程中燃放鞭炮，一方面是為了烘托氣氛，另一方面也是為了表達對死者的哀悼。

湖南民間迷信鬼神，如果有疾病，便疑巫鬼為祟，必請巫禳之，不信醫(yī)藥之術。湖南寧遠鄉(xiāng)村，農事一畢，遍地皆是酬愿祭祀。嘉慶《寧遠縣志》載：“各鄉(xiāng)市鎮(zhèn)尤重酬愿，或曰‘慶廟’，或曰‘慶地主公公’，巫者跳舞作法，大致相類。又有還儺愿者……至期鼓角銳錢，爆竹轟然，酬愿之人竟隨巫者后?！?/p>

湖南民間經常舉行祭祀神靈活動。在正月十六日的九溪城楊泗廟會上，慈利縣民將楊泗神像從南門廟中抬出，巡街游行。沿街各戶放鞭炮、焚香、燒紙，祭以三牲。楊泗即南宋農民起義領袖楊幺，由于排行第四，因此又稱“楊四”。楊泗將軍崇拜起源于洞庭湖一帶，是民間傳說中的水神。當地漁民乘船外出捕魚，一般都要放鞭炮、殺雄雞，虔誠祭祀楊泗將軍，以求平安。正月十五日，醴陵等地還有迎財神活動，商家要做“財神會”。在這些活動中，鞭炮成為人與鬼神溝通的媒介。人們?yōu)榱似砬笊馀d旺、出入平安、莊稼不遭蟲害等，通過燃放鞭炮祈求神靈庇佑，以此驅逐妖魔鬼怪、消弭災害。

新中國成立前，湖南很多鄉(xiāng)村有插秧日，開始插秧那一天，鳴炮、放銃，祭祀秧田菩薩，俗稱開秧田門。在關秧門田時，也要鳴炮、放銃。有些縣甚至“入夜敲鑼打鼓﹐鞭炮連天（以嚇破蟲卵），穿行田間，燈火蜿蜒數里”。衡山農村還有起春、放田燈的傳統(tǒng)習俗。在立春前后，農民要擇吉日犁田，燃放鞭炮，俗稱“起春”?！稗r歷正月十五日下午，農民還要到自家田里點燃稻草把，放鞭炮，謂‘放田燈’，以此預禱年成豐稔?！?/p>

民間修房建屋禁忌、禮儀頗多。在建房過程中，最隆重的是上梁環(huán)節(jié)。湘潭建房上梁時有封梁、祭梁、升梁三個程序，都要大放鞭炮。沅陵縣建房上梁更加講究，該縣縣志記載：“上梁前，掌墨師腳穿主人家送的新布鞋，手執(zhí)大公雞，面對主人、前來祝賀的親戚，以及豎屋的眾人大聲誦唱升梁詞……接著執(zhí)雞上梯。每上一步，都有贊詞，上完三步梯后鳴放鞭炮，此刻鞭炮鼓樂聲中，親友把饋送的禮物、匾額都移到中堂?！狈课萁ê靡院螅w居之時親友要放鞭炮、送匾，進行祝賀。20世紀80年代以來，湖南各地掀起建房熱，上梁燃放鞭炮之風較以往更甚。

二

民俗是在一定政治、經濟、文化的基礎上形成的，隨著經濟基礎、政治制度、社會風氣的變化，湖南花炮民俗也發(fā)生了較大的變化。

首先，湖南花炮民俗的變化表現在：花炮燃放更加普遍、更加頻繁，規(guī)模更大。一方面是因為人們經濟收入增加、生活水平提高。作為一次性消耗品，燃放煙花、鞭炮需要一定的經濟實力。同治《寧鄉(xiāng)縣志》曰：“往昔時除夜爆竹，雖鄉(xiāng)村聲必達曙不絕，今已遜昔數倍，以殷實戶較昔為少也。”20世紀80年代，湘鄉(xiāng)縣（今湘鄉(xiāng)市）一個專業(yè)戶用于春節(jié)“開門仗”的開支就達500元以上，而當時人們的平均月工資才60元左右。如今，人們已有足夠的經濟實力購買花炮，使用花炮的場合也逐漸增加，現在祝壽、升學、新店開業(yè)等普遍燃放煙花、鞭炮。另一方面則是“花炮民俗文化原有的驅邪避惡、祭神酬愿等迷信成分逐漸地褪去，喜慶歡樂、助興成為它的主要內涵”。例如，2000年，永州市舉行祭舜大典，鳴炮21響，祭祀禮成后，樂鼓、鞭炮齊鳴，鼓樂隊、幡旗隊、舞獅隊載歌載舞，非常隆重。長沙、瀏陽、株洲等地，在國慶、春節(jié)等節(jié)日都舉辦盛大的煙花表演，以示慶祝。湖南花炮業(yè)迎來了發(fā)展的春天。

其次，湖南花炮民俗的變化表現在：部分花炮民俗消亡。湖南傳統(tǒng)民俗大都已經消亡，某些花炮民俗也隨之消亡。一是因為隨著經濟發(fā)展、人們思想的進步，舊時的祭神酬愿、迎神降仙等陳規(guī)陋習逐漸被人們摒棄。二是因為隨著科學種植，插秧日沒有了，舊時“靠天吃飯”的傳統(tǒng)觀念不復存在，人們不需要通過放鞭炮來驅蟲、消災。三是政府為了革除喪葬陋俗（如治喪、出殯鋪張奢靡等），為了避免因掃墓燃放花炮引起森林火災、污染環(huán)境，大力倡導移風易俗，文明掃墓、祭祀，自覺抵制燃放花炮。

近年湖南花炮呈現出衰落的跡象。因為燃放花炮會產生大量垃圾、廢氣，為此，各地先后出臺了禁放措施。

作者單位：湘潭大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