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東斌
洪水穿越和沖刷的力,不在巖石上
不在時間里,只在心坎中
壺穴生出,銅鈴山的一顆心就消弭了干渴
采擷銅鈴聲和鳥鳴,養(yǎng)心
一個人的心中有慢慢塌陷的壺穴,就印證了
他曾經(jīng)遭受過大水的洗禮
水落身外,清泉?dú)w隱
心中有壺穴,可請下月亮,作心燈
在銅鈴山的壺穴群里穿梭,癡迷山水者
于壺穴里辨認(rèn)不同的自己
隱于內(nèi)心的人,在聽心
劈下三面絕壁的刀鋒,匯成大水
奔瀉而下。刀鋒過快,常常走投無路
一躍,成了天地的一則詔令
百丈的行文,有時急促,有時緩慢
需要一而再,再而三的誦讀或呼喊,引人
觀瞻或參悟。在廊中觀瀑
若能撩開珠簾,能窺見古人休憩的舊址
云在天上飛,天空不空。云在湖里飛
湖里蜿蜒的事物與沉浮的鏡像
就獲取了翅膀
唯有座座小島沒有位移的跡象,等白云上岸
飛云湖的鄉(xiāng)愁就有棲息的家園
等鳥獸聚集
顆顆寶石都會被爪痕鏤空成樂園
島嶼,如釘子,裝訂湖光山色的冊頁
一只白鷺,都可以輕易地翻閱
像棋子,鋪開的棋局等待對弈的隱者
一等,屏立的青山開始聯(lián)姻
再等,云虹于水中產(chǎn)下籽粒
4500 多級的臺階是粒粒足音堆砌而成的
足音在,古道琴鍵的緊繃之力,不散
聽琴音的楓樹,慢慢長大。一邊擎起日月
一邊將日月請進(jìn)血肉的年輪中
聽懂琴音的楓樹,釋放心火
讓每一片楓葉都來賦形火的紋理與籍貫
直至將楓葉燒成一枚枚古錢幣
烙下文成的年號。行走于紅楓古道的人
伸手撫摸一片楓葉,天空的云霞就獲取了
他的體溫和指紋
俯身撿起一片楓葉,可沽取鄉(xiāng)愁的炭火
在猴王谷,人與猴混為一談。人說人話
猴說猴語,中間迂回的山風(fēng)
逐一穿透了語言的壁壘。最初母語的濫觴中
回響著斷腸的傾訴與相逢的喜極而泣
幾只短尾猴與人群握手、嬉戲
在我掏出果子的時候,幾只猴子
倏地躍上了我的肩膀和頭頂,我頓覺自己
變成了一棵血流涌動的樹
在一只猴子跳上我的頭頂時,我確信
自己長高了。與青峰對立,猴子是我的峰巔
也是那座青峰新的高度
在峽谷景廊喊一聲自己的乳名
巖石、碧水、山峰的回音,各有不同
將多種身份的自己
放入橡皮艇隨波逐流,我會在一步一景中
遇到自己。碧水潺潺,我看到孩提時的自己
在捉魚蝦。水流湍急時,博浪的我
神色堅(jiān)定。當(dāng)漂浮于一汪凈水
我似返回到母親的羊水里
漂流至一堆亂石前,亂石請我繞道
我請亂石入詩
請亂石上的清流入我未完成的一幅畫中
如龍似麒麟的山勢在鳳求凰的情意中
打開一方秘境。青山拱起了
麒麟的脊骨,翠湖的碧波搓洗神龍的鱗片
靈氣蒸騰的風(fēng)水寶地,庇佑著畬族人的家園
溪水在石壁上撰寫畬族人的家訓(xùn)和諺語
寫了千萬年,筆意的黃金潛入了石頭
金壁灘儼然成了金質(zhì)的丹書鐵券
金壁灘懷抱的黃金,很硬
沒有留下塵世中的任何一枚腳印
金壁灘放逐的碧水,很軟,一匹絲綢的光亮
聲名遠(yuǎn)播了龍麒源的鏡像
月光灑在月老山的湖泊上,湖泊
就變成了海。與心愛的人泛舟愛情海
才知道月光的浮力
可以托起我心底那句羞于說出的話語
將天上月和水中月合成了一句諾言
你我就獲取了愛情的度牒
登上云頂觀日樓,一對有情人在等待
月老山捧出的一枚鮮紅的印戳
印在兩顆心上,兩顆心就同譜一首曲子
印在愛情的冊頁上
冊頁里的月老山,就可翻閱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