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天一

（中國國家圖書館 北京 100081）

圖書館是公共服務機構，是民眾文化生活場所，是文化傳播的重要渠道。黨的十八大明確“建設文化強國”[1]，十九大強調要“堅定文化自信”[2]，從“四位一體”到“五位一體”的總體布局更新，從戰(zhàn)略和全局上作了規(guī)劃和設計，明確提出到2035年建成文化強國的戰(zhàn)略目標。黨的十九大報告把新時代中國社會矛盾歸結為“人民群眾對美好生活的向往與不平衡不充分的發(fā)展之間的矛盾”。文化是美好生活的重要基礎，免費的公共圖書館是民眾提高文化水平的第一窗口。保障圖書館權利，意味著通過保護文獻這一根基，進而提供更好的服務，最終目的是更好地傳播文化。

1 圖書館與讀者之間的民事合同關系

圖書館在傳播文化的過程中，最重要一個角色就是公共服務，圖書館與讀者之間的關系是公共服務的關系。

1.1 讀者證卡是圖書館與讀者民事合同載體

關于圖書館與讀者之間的法律關系，圖書館學界一直有爭議，一種觀點認為圖書館與讀者之間是民事法律關系，圖書館與讀者在辦理讀者證卡的過程中相當于簽訂了民事合同，也有觀點認為圖書館與讀者是行政管理關系[3]，讀者受圖書館的規(guī)范約束。如果認為兩者之間是民事法律關系，那么圖書館和讀者就是平等的民事主體，但是圖書館提供的讀者證卡管理規(guī)定并沒有讀者意思自治的成分。如果認為兩者之間是行政管理關系，圖書館本身又并非國家行政機關，沒有行政職權。

筆者認為，圖書館作為公共服務機構，僅僅在管理的資源上具有優(yōu)勢，與讀者之間是平等關系，圖書館與讀者是兩個相對平等民事主體，圖書館與讀者合同關系是平等民事合同，并且這種合同關系具有公益性、強制締約性、國家傾斜保護性的框架合同，并非行政管理關系[4]。行政管理關系是指行政組織在行使行政管理職權過程中與行政相對人、其他行政組織或者與行政組織所屬工作人員之間發(fā)生的社會關系。圖書館是人類文明成果的集散地，收集、加工、整理、科學管理這些珍貴的文獻資源，以便廣大的讀者借閱使用，是以文獻為物質基礎而開展業(yè)務活動的，而非行政組織，制訂統(tǒng)一的規(guī)章僅僅出于便于大批量管理的目的，并沒有和讀者之間形成行政管理關系。

從外在表現(xiàn)形式上看，讀者與圖書館之間的關系通過辦理讀者證卡、閱覽圖書、借還圖書等服務環(huán)節(jié)產生對應法律關系。讀者在接受服務過程中，對于圖書館規(guī)章沒有進行商討的權利，但是同意辦理讀者證卡、繳納押金，表明了讀者接受圖書館規(guī)章的意思。圖書館制訂規(guī)章，作為一種格式條款，體現(xiàn)了公平、合理、普遍適用的原則。因此從實質上來講，圖書館與讀者雙方在辦理讀者證卡的過程中，相當于簽訂了公平、平等、意思自治的民事合同，讀者證卡就是該民事合同的載體。

1.2 圖書館與讀者履行民事合同中存在的問題

圖書館與讀者在履行民事合同中，雙方均有無法完全滿足需求的情況，下面分別從圖書館和讀者兩個角度探討圖書館與讀者履行民事合同中存在的問題。

從圖書館的角度來講，讀者利用規(guī)章制度漏洞進而霸占圖書館資源的情況大量存在。讀者外借圖書并進行全書復印，讀者外借圖書金額超過押金并長期逾期不還，讀者每日多次借閱不同文獻進行商用，讀者利用閱覽室監(jiān)控死角對文獻進行拍照、掃描甚至損毀、偷竊等問題屢見不鮮。圖書館作為文獻資源的管理方，負有保存、保護文獻完好性、可利用性的義務，對于提供服務中遇到的問題，應當進行有針對性的處置，以保護文獻為第一要務，保護文獻也是保證對更多讀者的服務質量。圖書館規(guī)章具有穩(wěn)定性，但是遇到問題時更應該及時、有效調整部分條款。

從讀者的角度來講，圖書館規(guī)章約束的借閱數(shù)量無法滿足需求、借閱時間過短、無法續(xù)借、借還書方式刻板不便利、圖書逾期丟失破損罰款金額不明確甚至不合理、他人代借還手續(xù)復雜、多個圖書館證卡不能通用、不同圖書館規(guī)章各異等問題普遍存在。由于不能根據每個讀者情況制訂讀者證卡借閱的規(guī)章、條款，而讀者需求千變萬化，類似問題普遍存在。

2 對圖書館權利的保障措施

圖書館的文獻質量決定了所有已有讀者和潛在讀者的資源獲取，保護好圖書館文獻，保障有序、高效的服務，是圖書館與讀者關系良性循環(huán)的基礎。以下從圖書館服務的主要環(huán)節(jié)探討圖書館與讀者民事合同關系中對于圖書館權利的保障措施。

2.1 辦卡時突出顯示重點格式條款

圖書館在制訂規(guī)章時，充分考慮了文獻價值、服務質量、讀者體驗、公平合理、普遍適用等各方面因素。當然，圖書館規(guī)章與國家的法律法規(guī)在滯后性這一點上極為相似，并且隨著科學技術的飛速進步，圖書館規(guī)章和服務方式均難以體現(xiàn)最先進的社會生活方式。例如，目前充電寶、共享單車、甚至共享汽車均可以免押金借還，但是圖書館依然采用繳納現(xiàn)金押金才能借書出館的服務模式；移動支付已經普及，數(shù)字貨幣也在推廣過程中，但是國家圖書館押金必須使用現(xiàn)金支付，2019年才開通逾期費、污損費等罰款的線上繳納通道；快遞業(yè)務極大便利了跨地區(qū)物品流動，但是圖書借還必須本人親自到場辦理，或者由持有委托書的受托人到場辦理，不提供快遞借還業(yè)務，等等。

根據《中華人民共和國民法典》第496條的規(guī)定，采用格式條款訂立合同的，提供格式條款的一方應當遵循公平原則確定當事人之間的權利和義務，并采取合理的方式提請對方注意免除或者限制其責任的條款，按照對方的要求，對該條款予以說明[5]。提供格式條款的一方未履行提示或者說明義務，致使對方沒有注意或者理解與其有重大利害關系的條款的，對方可以主張該條款不成為合同的內容。

因此，圖書館在辦理讀者證卡的過程中，有義務提示讀者服務規(guī)章中的重點條款，尤其是涉及讀者利益的條款，如押金數(shù)額、繳納方式、借還數(shù)量和時間等。圖書館應當以使用手冊、書面告示等形式列出規(guī)章制度內容，并對重點條款突出顯示，提醒讀者在辦卡前注意并理解。

2.2 為讀者提供借閱服務時進行特殊書面和口頭提示

圖書館保存的文獻種類繁多，從年代上可分為古籍善本、現(xiàn)當代珍本等，從類型上可分為期刊、圖書、電子資源等，從提供服務的方式可分為開架和閉架、可外借和不可外借等。不同種類文獻的借閱規(guī)定不盡相同，這就要求圖書館在為讀者提供借閱服務時通過書面告示和口頭提醒等方式向讀者提示特殊規(guī)定[6]。讀者作為規(guī)則接受方，需要時間理解不同文獻的相關規(guī)定，圖書館有義務釋明。服務中對規(guī)章進行解釋，相當于在履行民事合同過程中再次盡到格式條款的提示義務。

2.3 應用大數(shù)據技術，建立全國圖書館信用體系

讀者借閱是文獻保護最薄弱的環(huán)節(jié)。文獻借出后，無論在圖書館館內閱覽，或是帶出圖書館閱覽，均脫離了圖書館的直接占有。圖書館可以安排人員對在館讀者閱覽進行巡視，但是難以通過人工方式保證全方位無死角的監(jiān)督。如果文獻被外借出圖書館，其使用方式、保護狀態(tài)更難以把控。文獻損壞情況常有發(fā)生，影響下一名讀者閱覽，對于孤本書籍更是不可挽回的損失。

對于在館閱覽的文獻，圖書館可以通過安裝全方位監(jiān)控，記錄讀者與文獻之間互動的情況。監(jiān)控視頻能夠覆蓋書架間、過道、閱覽室夾層等人工不易監(jiān)控的區(qū)域，更能夠留下直接證據。對于使用未損壞文獻的讀者，監(jiān)控能夠起到震懾作用。而對于已經實施損壞文獻行為的讀者，監(jiān)控視頻能夠保證其受到應有的懲罰，并采取適當措施防止其進一步損壞文獻的行為。

對于外借出館的文獻，借出前記錄文獻狀態(tài)，借出后即時核對文獻借還前后差異，應用對于同一文獻的歷史借閱情況進行記錄，便于發(fā)現(xiàn)文獻破損時追溯責任人。

圖書館更可以將館內讀者信用體系與館外其他信用體系互通互聯(lián)，利用大數(shù)據篩查低信用值讀者，對其提高押金金額或加強監(jiān)督檢查力度。例如，通過全國個人信用系統(tǒng)數(shù)據，對于失信人員提高服務門檻；與支付寶信用分等系統(tǒng)合作，信用分達到800可免押借還，反之信用分低于500必須繳納正常押金金額3倍的押金等。

同時，聯(lián)通全國公共圖書館、高校圖書館借還系統(tǒng)，對于已經存在逾期后長期不還書、多次損壞文獻的讀者，經過催告在合理期限內仍不歸還文獻的，暫停服務。圖書館不是獨立個體，文獻保護是整個圖書館體系的共同任務。通過建立全國圖書館信用體系，形成互幫互助、信息互通的文獻保障系統(tǒng)，為每一家圖書館和每一份文獻建立一道防火墻。

2.4 圖書館單方行使解除民事合同權利

根據《中華人民共和國民法典》第563條第三款規(guī)定，當事人一方遲延履行主要債務，經催告后在合理期限內仍未履行，當事人可以解除合同。對于超過借閱期限，經圖書館催告后合理期限內，仍不歸還文獻的讀者，圖書館有權單方面行使法定合同解除權，解除雙方的圖書借閱合同，具體表現(xiàn)為暫?；蚪K止對該讀者的服務[7]。

根據《中華人民共和國民法典》第563條第四款規(guī)定，當事人一方遲延履行債務或者有其他違約行為致使不能實現(xiàn)合同目的，當事人可以解除合同。在借閱過程中保證文獻在正常磨損范圍內，是圖書館與讀者間合同的默認條款，也符合行業(yè)慣例。對于已經確認的實施損壞文獻行為的讀者，圖書館可以根據損壞程度，對該讀者進行罰款、暫停服務、甚至終止服務。如果確認讀者故意、多次損壞文獻，可以視為違約行為，圖書館行使單方法定合同解除權，終止向讀者提供服務。

3 對國家圖書館創(chuàng)新服務的幾點法律思考

公共服務覆蓋教育、科技、衛(wèi)生、文化、醫(yī)療、體育等多個領域。文化領域公共服務主要有圖書館、博物館、美術館等。在文化領域公共服務中，圖書館是最為特別的一個存在。圖書館服務完全免費，除了為保證文獻歸還和完整而收取的押金以外，圖書館不存在其他收費服務。除了國家和省市級別的公立館出于推廣普及文化的目的預約即可參觀外，博物館、美術館近年來基本采取收取門票的服務模式。然而圖書館卻是唯一提供實物的公共文化服務機構，意味著圖書館承擔著維護實物狀態(tài)以保證持續(xù)服務的責任。

依法治國，有法可依，有法必依。2018年《中華人民共和國公共圖書館法》公布并施行，2021年《中華人民共和國民法典》出臺，我國圖書館立法體系不斷完善，從法律角度思考圖書館與讀者關系，完善圖書館權利保護，才是解決圖書館服務問題的根本措施。

3.1 訂立標準格式合同，完善簽字辦卡環(huán)節(jié)

明確了圖書館與讀者之間民事法律關系的前提下，完善合同條款并增加讀者辦卡時簽字確認環(huán)節(jié)，明確合同雙方（圖書館和讀者）的權利義務，保證讀者在辦卡時了解并接受圖書館規(guī)章，為日后雙方順利履行合同條款打下基礎[8]。參照目前銀行辦理儲蓄卡、保險公司簽訂保單、申請出入境證件的手續(xù)等服務模式，圖書館可以將重要的規(guī)章列印，要求讀者辦卡時謄寫“已了解上述內容”并簽字。出于環(huán)保的需要，也可以采用電子簽名的方式，在數(shù)字設備上展示全部規(guī)章，將重點條款加黑加粗顯示，并要求讀者簽字。這一簽字環(huán)節(jié)同時也起到了提示格式條款的作用。

3.2 引進國外圖書館先進管理模式

引進國外先進的圖書館文獻管理模式和讀者服務流程[9]，例如使用全自動化取還書系統(tǒng)、機器人取還書系統(tǒng)等，減少人工接觸對于文獻的影響，數(shù)字化文獻以電子文獻模式取代紙質文獻模式，與電子文獻數(shù)據庫達成戰(zhàn)略合作伙伴關系，應用大數(shù)據技術有選擇性地采選高使用頻次的文獻等形式均可以起到優(yōu)化圖書館管理工作的作用。

3.2.1 全自動化取還書系統(tǒng)

隨著物聯(lián)網的發(fā)展，全自動倉儲取還技術逐步完善。意大利部分圖書館采用全自動圖書取還系統(tǒng)，文獻在固定倉格保存，收到取書申請后，機械化手臂取書并通過傳送系統(tǒng)送至對外服務點。整個流程不需要人工參與，保證庫房密閉和溫濕度恒定，將外界對文獻的影響降到最低。同時由于自動化體系的準確性和可追溯性，避免了文獻錯架的可能。

3.2.2 提供數(shù)字化文獻

文獻數(shù)字化是未來發(fā)展趨勢，其主要特點是傳播快速便捷、節(jié)省空間、受眾廣泛等。圖書館應當盡早適應數(shù)字化趨勢，利用已有的紙質文獻資源，成立專門部門進行文獻數(shù)字化工作。一份文獻數(shù)字化之后，所有的圖書館和讀者均能從中受益，無需再次數(shù)字化或復印。文獻流通率減少可以保護紙質文獻的本體，而數(shù)字化又增加了文獻內容的傳播。

圖書館還可以和各大數(shù)據庫合作，提供館內訪問數(shù)據庫服務，吸引讀者使用，培養(yǎng)讀者習慣。讓讀者逐步適應全種類文獻數(shù)字化的閱讀模式。

3.2.3 應用大數(shù)據技術實現(xiàn)當代圖書館的智能化、現(xiàn)代化

利用大數(shù)據的優(yōu)勢，提升自身管理與服務水平，才能夠實現(xiàn)當代圖書館的智能化、現(xiàn)代化。

圖書館利用大數(shù)據技術可以靈活準確地捕捉到讀者的操作行為和使用狀態(tài)，自動統(tǒng)計讀者每次借閱書籍資料的種類，后臺再進行學科分析，為讀者智能化地推送更符合讀者閱讀需求和閱讀愛好的資料。圖書館可以通過收集分析讀者借閱歷史、訪問記錄等數(shù)據，找出不同讀者群體之間不同的借閱行為，從而評估讀者對各種資源的使用情況和需求程度，進而預測讀者關注的熱點，為圖書館資源采購、更新提供依據，以便更好地滿足讀者需求。圖書館應按讀者需求定向開發(fā)相關閱讀軟件，構建書目檢索系統(tǒng)，讀者只需要輸入想要閱讀的書籍名稱，就可以在偌大的圖書館中準確定位該圖書，避免了盲目尋找的麻煩。

同時，大數(shù)據技術還可以設計閱覽室分布、文獻分區(qū)、服務提供模式等，合理利用已有的文獻、空間和人力資源。

3.3 提高圖書館管理人員法律意識

“法律不保護躺在權利上睡覺的人?！眻D書館工作人員作為保護圖書館權利的一線人員，應當學習相關法律知識，提高法律意識。讓法律成為圖書館管理人員知識體系中的基礎內容[10]。首先學習法律是前提，《中華人民共和國公共圖書館法》和《中華人民共和國民法典》出臺后，文化和旅游部均組織了文化系統(tǒng)人員進行學習。其次遵守法律是核心，天下之事不難于立法，而難于法之必行。圖書管理人員自覺履行遵守法律、依法辦事。再次，依法辦事是目的。圖書管理人員要轉變思維方式，養(yǎng)成依法辦事的習慣，凡事從法律角度分析思考，以是否合法為基本考量，遇到問題先學法、做出決策遵循法、解決問題依靠法。要做依法辦事的表率。

法律意識在今后將成為每個人生活中和工作中重要的思維方式。比如圖書館工作人員遇到損毀文獻的讀者，應當在制止進一步毀壞行為的同時，注意保留證據，例如當場將讀者行為拍攝照片或視頻記錄下來，保留讀者借還記錄底單，將損毀書籍另行保存以確保后續(xù)沒有介入因素等?？梢酝ㄟ^事前培訓將這些固定證據的方式教授給圖書館工作人員，工作人員也可以在遇到情況時應用常識處理相應情況。

綜上所述，圖書館在保存人類文化遺產、開展社會教育、傳遞科學情報等職能前提下，應為讀者提供更優(yōu)質服務。通過訂立標準格式合同，引進國外圖書館先進管理模式，提高圖書館管理人員法律意識等方面提升管理水平。國家圖書館通過完善借還體系、應用大數(shù)據技術、安裝視頻監(jiān)控系統(tǒng)、建立全國圖書館信用體系，以科技推進傳統(tǒng)服務，在更加透明的服務標準上，確保文獻在所有流通環(huán)節(jié)都能得到保護，進而提升長期的讀者服務滿意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