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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子女的團圓飯

        2022-02-15 02:55:03辛春喜
        海外文摘·文學版 2022年2期

        辛春喜

        每到年底,特別是臨近春節(jié),我都會想起那位在馬路中央不知所措的鄉(xiāng)下老太太。

        那已經(jīng)是四五年前遇到的陌生人了。雖然與這位老人家只聊了幾句話,同行了不過七八分鐘的路程,她卻永遠地印在了我的心里。此后吃年夜飯的時候,我都會想起她,不知道她的年夜飯是否有兒孫陪伴,是否還是要孤零零地出門回沒有了父母的娘家,是否還會在空蕩蕩的馬路上尋找過往的車輛,是否還會把難得路過的行人當作一根救命的稻草。

        我出現(xiàn)在她面前時,她正在一個寬敞的十字路口中央慌亂地轉(zhuǎn)著圈圈,她不放過每一個方向過來的人。我不知道她在這里轉(zhuǎn)了多久,她就像一艘在大海上被狂風刮得已經(jīng)沒有方向的小船。她急需一根樁子來固定她亂晃的身子,來穩(wěn)定她此刻無所適從的內(nèi)心。寒風里,她的頭發(fā)如干枯的稻草在空中亂舞,脖子上的圍巾似乎隨時都能被風吹跑。她的肩上,掛著兩個連接在一起的布袋子,一個靠在前胸,一個牽在后背,里面估計是衣物之類,樣子有些笨重。

        我騎著電瓶車路過她身邊時,她的眼里露出一絲亮光來:“阿弟,阿弟,我向你問個事啊?!彼遗苓^來,我生怕她背著東西摔倒,車子緩緩向她那邊駛?cè)?。此時是除夕下午4 點多,路上已經(jīng)沒有了車子與行人,這個時候,沒有什么特殊的事,大家應(yīng)該都已經(jīng)圍聚在一起開始吃團圓飯了。我也不管紅綠燈的轉(zhuǎn)換,來到了阿婆身邊。

        “阿婆,有啥事?盡管說?!蔽沂疽馑灰保惺裁词侣f。阿婆看我停了下來,也是放下了心,喘了口氣說:“我想問問中醫(yī)院怎么走。”我一聽是中醫(yī)院,估摸了一下距離說:“那還遠著呀,如果步行的話,估計要走一個小時左右呢。”

        一聽時間這么長,阿婆的臉色暗了下來,喃喃自語道:“還要這么遠啊,這樣我走到那里天都黑了,我弟弟肯定要急死了?!贝藭r,公交已經(jīng)停運,出租車司機也回家了,阿婆步行前往確實有些累。于是,我對她說:“阿婆,如果你不怕冷,你乘我車上吧,我送你過去,我正好經(jīng)過那里?!?/p>

        “不冷不冷?!卑⑵哦褲M了笑,已經(jīng)朝我后座跨來。我連忙把車子側(cè)過來一點,方便她上車。由于背著東西,阿婆跨上來有些困難,我馬上請她把這些東西放到我前面的踏板上,這才使她輕松上了后座。

        因為風寒,我開得很慢,阿婆話多,就開始問我到哪里去?去做什么?問的時候,她竟然還掏出20 塊錢遞過來,說是給我的車錢。我連忙拒絕:“阿婆,我是順路的?!?/p>

        我也是話多之人,我們就在路上聊開了。我告訴她,我要去市里的飯店吃年夜飯,除了自己家人與岳父母,還有姐姐一家?!斑@是我們的慣例,每年年夜飯都在一起聚,很熱鬧?!蔽倚χf。確實,這是最溫馨最有意義的一種聚餐了。

        “哎!你們真是好??!”聽到我的話,阿婆突然嘆息起來,“我要是像你媽媽一樣,有你這么體貼的兒子,那我睡夢里也會笑醒的?!?/p>

        我聽了馬上說:“阿婆,您家的兒子肯定也很好,他們現(xiàn)在應(yīng)該等著您回家吃飯呢。對了,您怎么現(xiàn)在才回去呀?”

        “我兒子是很出色,可這有什么用呢?我連和他一起吃飯的機會都沒有呀?!卑⑵蓬D時傷感起來。

        接下來,阿婆就跟我講起了她兒子的一些事。阿婆說,她的兒子很聰明,從小學到高中都是前三名。1998 年的時候,她的老伴在清明節(jié)前生病過世,兒子在七月的高考中考上了北京大學,這是讓她悲喜交加的一年。兒子本科畢業(yè)又讀了研究生,后來在北京工作,娶了北京媳婦,在北京買了房,就成了北京人。因為工作忙,兒子、兒媳與孫子幾乎從來不回浙江的老家,兒媳更是從未來過。兒媳不回來,兒子自然也不回來,這年夜飯也就阿婆一個人吃。兒子后來考慮到母親一個人吃年夜飯?zhí)驴?,就想了個辦法,給舅舅打電話,讓母親去舅舅家過年??蛇@舅舅,也就是阿婆的弟弟,只認識中醫(yī)院,就約了中醫(yī)院碰面,弟弟來接這年邁的姐姐回家過年。

        “阿弟,你說我培養(yǎng)了這個出色的兒子有什么用呢?”阿婆下車的時候,淚水都要流下來了。我聽了不禁鼻子一酸,對她說:“阿婆,明年去北京過年,還可以看廟會呢。那可是我們這里普通老人家享受不到的福氣哦!”阿婆淚中帶笑說:“明年……明年……估計還是回娘家過年吧?!?/p>

        阿婆的弟弟已經(jīng)在中醫(yī)院門口等候了,看到阿婆到來,笑得像個孩子:“阿姐,你終于來啦!我都等了半個小時了。你沒手機,都聯(lián)系不到你呀!到了就好,快上車,外面太冷了。”看到阿婆的弟弟如此熱情,我吊起的心終于稍稍放下了。這一晚,阿婆在娘家受到的禮遇,應(yīng)該可以撫平她受傷的內(nèi)心。

        吃晚飯的時候,我把這位阿婆的故事講給大家聽。“我不求你大富大貴,只要身體好,在身邊有照顧就行。”母親指了指雙方父母,淡淡地說,“我們這些老人都要靠你們呢?!?/p>

        我聽了點點頭,打消了春節(jié)外出旅游的計劃。確實,在這種特殊的時刻,我們作為子女,應(yīng)該在父母的身邊,多陪他們聊聊天、喝喝茶。對他們來說,這也許是最大的幸福吧。

        如今,女兒在學業(yè)上也將會面臨一些規(guī)劃,大學的選擇,以后就業(yè)地的選擇,都將是父母與子女抉擇的難題?!拔也贿h行,我要在你們身邊。”女兒摟著我的肩膀,有些撒嬌似的說。

        我笑著,輕輕刮了一下她的鼻子:“我以后的年夜飯,應(yīng)該是一家團圓的?!?/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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