顏 悅
(黑龍江大學哲學學院,黑龍江 哈爾濱 150080)
從經(jīng)驗的角度來考察,人普遍存在著對幸福、和平、愛和友誼的需要,所以為了滿足這些需要,人確立了需要大家遵守的道德原則。但是,評價一個人是否道德,只有在實踐中,在道德的“行”中才能真正實現(xiàn)。要成為有道德的人,就必須轉(zhuǎn)化為在一定目的指導下的行動,有了高尚的道德認知,但是在內(nèi)心只是賞而不行,這種認知也沒有多大意義[1]。道德的本質(zhì)就是實踐哲學,即是從道德認知轉(zhuǎn)換為道德實踐的過程,也就是克服意志軟弱走向知行合一。雖然,道德對個人和社會具有如此重大的意義,但對于看到不道德反而獲得好處更多的人而言,要說服他認為道德行為更符合自己的利益,往往十分有難度。而且社會長期遵守的是由法律和傳統(tǒng)規(guī)定的道德,此類道德的確推動了社會文明和歷史階段的進步,但缺乏對道德獨立的反思有時鼓勵了對不道德習俗的盲從。石峻先生認為,純粹的理論學科只管“知”的問題,而社會的風俗習慣只有“行”的問題,只有倫理學將知和行聯(lián)系在一起討論,也就是意志軟弱問題是倫理學的巨大特征之一[2]428。但石峻先生認為,涉及到意志軟弱的問題只有第四種知行關(guān)系,即日常使用的“知”“行”是混亂不清的[2]425。第一種知行關(guān)系實質(zhì)為:見聞之知和見聞之行。也就是對于每件事的見識都是單憑口耳相傳,沒有任何理性成分在,今日和明日的看法很容易就截然不同了。所以,“知”本身就充滿矛盾自然無法指導行,也就談不上什么意志軟弱。意志軟弱的問題在于:經(jīng)過審慎和理性的思考之后得出的倫理認知,但行動主體依然不愿意去實施。第二種知行關(guān)系實質(zhì)為:行動者學習系統(tǒng)的科學知識并將它應用到實際生產(chǎn)中,如:工程師和工匠師,要想行必先知,但知不一定需要行,所以這樣的知行關(guān)系不必要知和行保持一致性,也就不涉及意志軟弱問題。而第三種知行關(guān)系實質(zhì)為:自然的知行,是心理學或者是生理學要研究的內(nèi)容。只有第四種知行關(guān)系必須要保持知行關(guān)系的一致性,即從道理上知道對錯,行為上就要擇對避錯。要研究意志軟弱問題,重點要理清問題的范圍,如,明知過多攝入脂肪有礙健康,但又控制不住自己嘴饞多肉的飲食。即屬于第四種知行問題中才涉及到意志軟弱的問題。亞里士多德從沖動和軟弱兩種主體性格對不自制進行了嚴格地區(qū)分,亞氏認為,沖動型的不自制由于其沖動或沒有耐心去細致思考所以并沒有慎思,就像無生命物一樣在它們身上并不存在沖突和矛盾[3]114。而軟弱型不自制是指已經(jīng)擁有正確的理性思想但因為其性格軟弱而無法實踐,后者在嚴格意義上才能稱作意志軟弱。
在西方最早明確談論到意志軟弱問題的是蘇格拉底和亞氏的爭論。在 《尼各馬可倫理學》 第七章,亞氏就對蘇格拉底的“無人自愿作惡”產(chǎn)生了極大的困惑:“有一個問題就是,當一個人在做不自制的行為時,他是否真正擁有這個正確的知識?因為有的人會說,他并不知道什么是真正好的,什么是真正對的,所以才做出這樣錯誤的行為。正如蘇格拉底所認為的,不自制的行為是不存在的,如果有了正確的知識但卻依然把它壓在底下不拿出來,這真是太奇怪了。沒有人會在明知的情況下,依然選擇去做與之相悖的事情,除非他是無知的?!盵4]25蘇格拉底堅信著人類靈魂的本質(zhì)是理性,人的理性應該掌控和引導人類自身,那些意志軟弱的情形并不是像我們理解的那樣,并不是欲望戰(zhàn)勝了理智,而是并沒有獲得真正善的知識。首先,亞氏認為蘇格拉底的“無人自愿作惡”是不符合日常的經(jīng)驗理解,亞氏十分重視經(jīng)驗,認為在困難和問題都被解決了之后,如果我們關(guān)于經(jīng)驗的信念還是沒有被改變,那么我們對這個關(guān)于經(jīng)驗的信念就已經(jīng)充分證明了[5]。亞氏甚至認為其中大多數(shù)最有權(quán)威的經(jīng)驗和信念都是真的。其次,在 《尼各馬可倫理學》 第七卷第三章里,亞氏對于知識做了區(qū)分,他認為,我們具有兩種意義上的知道:第一種知道是具有知識但不使用;第二種是擁有知識并且使用它,這兩種情況都可以稱作為擁有了知識。所以,對于蘇格拉底的“無人自愿作惡”這個命題,亞氏認為,人可以擁有知識但依然可以選擇不去用它,意志軟弱還是存在的。除此以外,亞氏還提出了普遍命題和特殊命題的區(qū)別,指出,行動者往往擁有普遍知識,但對于特殊命題的判斷卻缺乏知識。所以,他認為大多數(shù)人盡管擁有了蘇格拉底贊賞的普遍知識,但這依然是不夠完整的知識,因為人并不能將知識應用于特殊的情境里,也就是缺乏了這種特殊知識,從而也就無法在實際生活里展開活動。
以上,亞氏都是從知識角度對意志軟弱,對不自制的可能性做出了說明。但亞氏在此基礎之上重新重點思考了欲望和理性的關(guān)系,尤其是指出欲望在人類道德行為中的重要作用,將欲望、情感作為重點來說明意志軟弱的可能性。他試圖構(gòu)造出重視理性又關(guān)注欲望、更加貼近人類日常道德認知、道德心理的關(guān)于意志軟弱的理論。在該理論中,亞氏既解釋了意志軟弱的可能性,說明為什么行動者最終實施和理性選擇相反的行動,又解釋了克服意志軟弱走向知行合一的可能性,如何從不自制走向自制,自制又是如何可能的。
對亞氏的意志軟弱的可能性分析在當代分為傳統(tǒng)型解釋和新方案解釋。傳統(tǒng)型解釋的主要路徑可以分為兩條:第一種路徑是去證明實踐推理的結(jié)論必然可以得到實現(xiàn),第二條路徑是認為經(jīng)過思考得出來的結(jié)論其實是行動者的情感、態(tài)度、意志的表達[4]36-44。而米利(A.Mele) 則區(qū)別于傳統(tǒng)型的解釋,他認為,亞氏強調(diào)實踐,但不意味著亞氏認為實踐必然導致行為。米利致力于去解釋即使在做出判斷和做出行動之間的時間間隔無限縮小,人依然會意志薄弱,依然會產(chǎn)生不自制的現(xiàn)象。米利認為,人可以在對周圍環(huán)境做出最符合自身利益的判斷,在自己也有能力去實現(xiàn)以及沒有外力干涉行動的情況下,依然會出于某種原因而不去行動。例如, 我們在偶然間親眼目睹自己的家人酒后駕駛并且撞死人之后逃逸,這時警方要求你交出親人的藏身之處,雖然你知道應該如實向警方通報情況,但很可能會因為與肇事者的親情關(guān)系而猶豫不決。所以米利在對亞氏的解釋中著重突出不自制的原因和不自制的可能性,實踐推理和行動之間存在著某種機制從而出現(xiàn)了意志軟弱。米利想要指出的是,即使理性推理十分的完美,但人的情感例如上面提到的親情關(guān)系等對行為的催生依然有很大影響。亞氏在 《尼各馬可倫理學》 也論述到:“如果我們擁有了欲望,那么就算是排第一的普遍意見,也無法改變我們走向欲望的步伐。”[6]這和傳統(tǒng)的解讀不一樣,傳統(tǒng)認為意志軟弱是因為理性知識、理性推理少了或者錯了,是因為欲望的誘惑阻止了理性發(fā)揮作用。但米利認為,這種亞氏的實踐推理雖然也具有理性,但這是一種欲望和理性的融合,它涵蓋了一切的非理性因素,因此才可以共同引導一個行動。
亞氏在 《尼各馬可倫理學》 中提出了兩種推理過程來展現(xiàn)不自制的現(xiàn)象,第一個推理過程就是“這個事物是甜的”和“甜的事物讓人愉快”。在這個過程里關(guān)于甜的認知并不是正確的,行為者并沒有得到阻攔,內(nèi)心也覺得品嘗甜品是愉快且正確的。第二個推理過程是“不應該吃甜食”和“甜食讓人快樂”。在這個過程里行為主體有清醒且正確的認知,但依然選擇甜食,這就是欲望的驅(qū)使。亞氏在后面更是極為清晰地對這個問題表明了自己的態(tài)度,即到底是理性還是欲望對行動起決定性作用?亞氏對此回答道:“導致運動的就是欲望的能力,如果存在兩個東西導致運動,那么按照某種形式的劃分那就得是理性和欲望,但事實上理性無法脫離欲望行動?!盵7]因此,亞氏在行為驅(qū)動里十分看重欲望所起的作用,也就是說就算理性告訴我們正確的事情了,推理過程不管多么的完美,理性如果沒有和欲望達成和解并且統(tǒng)一起來,人就會總是服從欲望而不是服從理性。在亞氏舉出的甜品的例子中說明的是,盡管人擁有正確的思考結(jié)論卻依然會服從欲望,并且這個欲望和思考結(jié)果是相反的。在真正的道德實踐過程中,人缺乏的是那樣一種極為迫切的道德動機,即這個動機可以壓倒其他任何的思考,這個動機可以理解為欲望,人對此欲望是從內(nèi)心深處極為認可的。就像一個平時極為懦弱、自私和不友善的人,卻在一次路邊突發(fā)的火災事故中,沖進去解救被困在樓層中的陌生人,這次的道德動機已經(jīng)和之前的行為原則截然不同,但能夠突破原來的自己一直感情認可、所奉行的價值觀,這個新的、正確的道德動機雖然出現(xiàn)在此人心中較晚,但卻一定是其內(nèi)心深處極度認可,以至于可以為此豁出自己最為珍視的生命。而這個案例也可以說明,一個人的欲望是十分復雜的,它可以是自私自利也可以是舍己為人。欲望的多樣性說明了人的欲望可以調(diào)節(jié),可以和理性相融合。亞氏對欲望的理解和休謨、康德對欲望的理解不一樣,在休謨等看來,人的欲望就是動物性的欲望,它無法被理性來調(diào)節(jié)。
在亞氏看來,自然界的生物可以分為具有生命和不具有生命的兩大物體,而具有生命的物體它們都具有一個基本的特征:“不斷的向外界攝取營養(yǎng)并且經(jīng)歷降生、成長、衰老、死亡的自然階段?!盵8]31-33動物和植物相比,在亞氏看來“對于動物而言,最為突出的是感覺,就算不運動但只要它有感覺,那我們可以稱之為動物而不是活物。”[8]33這個感覺的能力被亞氏解釋為感知痛苦和快樂的能力,而植物只能感受到陽光、水份和氧氣是否充足,它無法感受到其他的情緒。動物會因為自己孩子被殺而流淚、因食物的美味而開心、因有同伴的陪伴而充滿安全感。甚至,動物會有比較的概念,動物會自動趨向快樂更高或者痛苦更低的事物?!叭绻懈杏X的地方,就一定有快樂和痛苦的地方,而對快樂的欲求和對痛苦的逃亡構(gòu)成了欲望?!盵8]34所以,人和動物一樣都具備了感受,可以天然地追求更大的快樂和更小的痛苦,在這一點上動物的欲望和人的欲望保持一致。而這一點似乎暗示了我們,人類的價值區(qū)分先天來源于對快樂和痛苦地區(qū)分,人從剛剛誕生就具有了欲望和趨利避害的心理,這是無法改變的。
在對欲望來源做了一個總體的說明之后,亞氏對欲望進行了三分:欲望包括原始欲望、意氣和想望。原始欲望可以理解為在吃、喝和性生活方面的需求,這種欲望是和動物一同都擁有的欲望,特點是簡單、自然、直接和快樂的刺激性強。但亞氏對“意氣”卻表述的不夠清楚,亞氏的“意氣”概念似乎模糊且充滿矛盾,意氣和快樂之間的聯(lián)系也沒有得到闡述[4]102。一部分的原因在于意氣這個概念涉及的是對政治生活中善的事物的渴求,例如,城邦的榮譽、為朋友報仇、殺掉敵人,而對政治生活中善的事物的追求是否可以以殺掉他人生命為代價,亞氏對此產(chǎn)生了猶豫,所以對意氣的描述有一定的模糊。但亞氏在 《尼各馬可倫理學》 第七卷第六章中少有地對意氣進行了明確地說明:意氣在某種程度上是聽從理性的,但聽從的方式不對,似乎還沒有聽完理性的命令和要求就沖出去了,結(jié)果做錯了事。所以,在此描述中意氣比起原始欲望而言,更加內(nèi)含理性的內(nèi)容,但意氣具有的那種沖動還是和理性不能很好的融合,就像勇氣過了頭就是魯莽,慷慨過了度就是揮霍。正如上文所論證人類行為動力是欲望,若由原始欲望和意氣主導人的思想和行為,那么意志軟弱毫無可能性,因為二者一方面是致力于追求感官的基本需求和享受,另一方面是過度追求政治的善,其中并無真正的理性存在。如果沒有亞氏所說的第三種欲望,意志軟弱也就不存在。而亞氏欲望的第三種欲望即“想望”則最為接近理性[4]108,它的出現(xiàn)讓人選擇向善出現(xiàn)可能性,而人只有是開始有了向善的意愿、有了對道德的理性思考,意志軟弱才有條件發(fā)生。
在 《修辭學》 中,亞氏對想望的目標有了清晰說明:“想望是合乎理性的欲望,想望是對善的欲望?!盵9]而在 《尼各馬可倫理學》 中,亞氏認為,想望是在欲望之中最為接近理性的一類。所以綜合看來,想望是對善的渴望,這蘊含著價值觀的判斷和選擇的理性思考,而這類善是蘊含在事物內(nèi)部的善而非外在的善。例如,你幫助你的朋友只是因為友誼而非幫助別人可以獲得其他的額外利益。而想望這個隸屬欲望的概念代表著人天生就渴望著善,這也就解釋了這種現(xiàn)象,即那些在沒有經(jīng)過社會上關(guān)于道德訓練的人卻依然去做善事,雖然其對善的理解可能沒有那么深刻。所以亞氏說道:“因為小孩子生來就帶有意氣、想望和原始欲望,而推理和邏輯則要隨著時間地發(fā)展而發(fā)展。”[4]108但這三種欲望常常處于一種混亂的境地,原始欲望、意氣和想望常常彼此發(fā)生沖突,這也就是人欲望中的向善性和人的動物本能都對行為具有巨大的影響,面對這種靈魂的沖突,亞氏又該如何解決呢?
繼續(xù)回到亞氏所舉的甜品例子,“甜品不利于身體健康”,但在上文沒有提到的是這個推理并沒有提供目標或前提,而這個推理要求一個先存在的目標。米利認為,給予“甜品不利于身體健康”的實施動力的是“得到健康”和最高目的“得到幸福”之間具有極大的相關(guān)聯(lián)性,也就是行為主體意識到“得到健康可以促進幸福”,得到健康和最高目的之間的關(guān)聯(lián)性,這就會去做、去實施。雖然關(guān)于亞氏的“幸福”概念存在著無休止的爭辯,但無可爭議的是這是人類天性所向往的。亞氏將幸福置于最高的目的,更是亞氏在其體系里的宇宙論、物理學和形而上學中所體現(xiàn)的目的論思想。幸福在亞氏的體系的根本地位,對于幸福的觀望作為欲望的高級形態(tài),既是意志軟弱出現(xiàn)的根本原因,又是意志軟弱得到改進的重要途徑。
亞氏認為,幸福使得三種形態(tài)且在現(xiàn)實中常?;ハ嗝艿挠呦蚪y(tǒng)一,當站在幸福這一維度審視自我,則道德主體自然可以走向想望這一欲望。所以,當對幸福產(chǎn)生一種模糊的印象時,強烈的原始欲望或者對政治榮譽極度的渴望占據(jù)對善的欲望,這便是意志軟弱的根本原因。
當欲望的三個部分發(fā)生分歧的時候,起主導地位的按照經(jīng)驗可以知道是原始欲望,因為它往往具有強烈的快樂值或者痛苦值,并且可以較為簡單、直接地獲取。例如,娛樂圈高頻率發(fā)生的明星劈腿甚至嫖娼事件;娛樂圈明星已經(jīng)獲得巨額收入但依然不依法納稅事件。而作為最接近理性的想望,它給人帶來的快樂值已經(jīng)是另一個層面的快樂了,它不似前者那樣劇烈且可以輕易獲取,它帶來的快樂是持續(xù)且綿長的,但由于其難以獲得所以常常敗給原始欲望。想望的獲取首先要建立在對善的正確理解上。如果渴望善,但渴望的對象卻是錯誤的,那么想望的快樂也就無所獲取。例如,從孩童時期開始,孩子所接受的道德很多都是來自外部的灌輸,他們之所以這么干就是因為家長或者教師的教育和引導,絕大多數(shù)的兒童因其自身的發(fā)展規(guī)律也無從理解復雜的道德原則,所以對善的理解還處在空白。從孩童時期過渡到青少年,絕大多數(shù)少年忙于接受知識而無暇去思考真正的善是什么。亞氏對善也提出了自己的理解,他認為醫(yī)術(shù)的目的是健康,戰(zhàn)術(shù)的目的是勝利,建筑術(shù)的目的是房子,所以實踐類的技術(shù)追求的是其他的目的而并不是本身,正是因為這些目的他們才會選擇去做,而這些目的則組成了善[10]。而各式各樣的善則組成了有序的等級集合,最基本的飲食、水、居住的地方這也是善,也是人的原始欲望,但這是善的集合體中等級最低一級的。而我們追求的絕大多數(shù)的目的,如,榮譽、快樂、智慧甚至美德,一方面是因為其本身值得追求,另一方面還是為了一個更高的目的,也就是為了幸福而選擇了這些。所以第二等級的善包含了意氣這類欲望,且意氣和想望可以合為一體,因為意氣作為手段可以實現(xiàn)最高的善也就是幸福。盡管原始欲望帶來的快樂迅速而又劇烈,意氣又往往不受理性地支配,想望又很難實現(xiàn),但在最高的目的——幸福這一維度審視,人的天性就是去追求最完美的、最圓滿、最高的存在,也就是會不自覺地去追求幸福。幸福就是人生最大的目的。為了實現(xiàn)幸福,人可以克服自己的動物本能,從而去追求榮譽、智慧、美德等促進幸福的手段,這也成為克服意志軟弱的根本途徑。在 《尼各馬可倫理學》 第一卷第二章中,亞氏說道:我們并不是在任何時候的選擇都是為了另一個目的,很明顯我們的選擇存在著一個最高的目的,我們選擇其他任何的事物都是為了善,這個善就是最高善。而這個最高的善就是幸福。而人在每一次和自我的原始欲望做斗爭的時候,通過不斷地浮現(xiàn)和幸福的內(nèi)在聯(lián)系,對幸福的需求被喚醒,就能獲取克服意志軟弱的根本動力,從而最終形成各自穩(wěn)定的品質(zhì),這也就是亞氏所說的“節(jié)制”。在各種品質(zhì)形成之后人的內(nèi)心將不再出現(xiàn)不好的欲望,而且自己的行動和內(nèi)心的需求總是保持一致,從而由心散發(fā)出愉悅之感。雖然亞氏的目的論放在如今現(xiàn)代科學背景下顯得些許荒誕,還有人批評亞氏犯了和蘇格拉底同樣過于樂觀的錯誤,認為人只要對幸福有深深的渴望就一定會去做該種行為只是一種奢侈的想象。但是,亞氏訴諸想望這一特殊的欲望來論證克服意志軟弱的可能性,給出意志軟弱的實踐出路,今天仍然具有很大的意義。
有學者就對亞氏的“美德必然伴隨著快樂、歡喜”提出過質(zhì)疑:“和勇敢相關(guān)的美德活動不一定都是令人愉悅的,如果有人患上了幽閉恐懼癥或者恐高癥,那么他必須運用在別人看來并不是勇敢的勇敢去做某事,只有經(jīng)受住考驗才能算得上是勇敢;妨礙其美德行為的苦難給予美德展示的機會,一個人想要做的更好,就必須要更多的付出而不是享受到更多快樂。”[3]115對于亞氏調(diào)節(jié)機制 (幸福帶來最高快樂從而可以克服意志軟弱去做美德之事)構(gòu)成挑戰(zhàn)的類似例子還有諸多,例如,在路上撿到錢包對于經(jīng)濟富裕的人而言,選擇歸還錢包或只是輕而易舉的道德行為,但對于貧窮的人而言,選擇歸還錢包需要抵抗極大的誘惑力,尤其是撿到的錢或許可以給家人買一件厚實的冬裝,還可以給孩子報一個一直舍不得報的興趣班,但在這時他依然選擇歸還錢包,內(nèi)心的狀態(tài)是竊喜卻又羞恥,斗爭之后選擇了正義。再比如說,知道孩子困在正在熊熊烈火燃燒的高層公寓中,經(jīng)過一番思想斗爭而去選擇沖進去滅火的父母就一定比毫不猶豫沖進火災現(xiàn)場的父母道德低下嗎?天生就對處在苦難的人抱有同情的人,做德行之事就是想苦難的人有所慰藉從而心理得到巨大的滿足感,但這就比在現(xiàn)實中反復猶豫做善事的人高尚嗎?而以上這些例子似乎表明了人就算沒有得到巨大的快樂,但也會砥礪前行。亞氏的欲望——行為調(diào)節(jié)機制在上面的例子似乎失去了作用,但人會無緣無故地去做自己很難做得到的事情嗎?可以抵抗住生理上對高度極大的恐懼、可以對抗住生活中長期以往的貧窮而選擇正義的人,最終還是某一種情緒、一種渴望略占上風,在腦海中想象出無數(shù)幅做還是不做的畫面,最終還是明白行惡帶來的更大痛苦和行善所帶來的更大快樂。所以在日常的道德教育中,要肯定欲望的根本推動力和其內(nèi)含的理性。在日常盛行的道德思考中,往往認為人的自私冷漠是因為接受到的理性教育過少或者是教育內(nèi)容是錯的,又或者是因為人的天性如此、人天生就是欲望的動物,在基因中就是自私且無法改變。而亞氏對于意志軟弱的實踐指導就是重新正視人的欲望、人的情感,承認人就是受欲望調(diào)控的動物,但人對欲望的追求是有邊界而非無限的,欲望有獸性的一面也有理性的一面,欲望有沖突的一面也有可調(diào)和的一面。在意志軟弱的日常教育中,道德教育主體需要想象,需要不斷將自己置于真實且充滿沖突的道德情境中,真實地感受自己內(nèi)心的情緒,積極地正視內(nèi)心的需求,在不斷地化解沖突的過程中,不斷使我們遠離意志軟弱的情感漩渦,收獲更多想望的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