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卡·約基萊赫托
(國際文化財產保存與修復研究中心,拉齊奧大區(qū) 羅馬 00153)
尤卡·約基萊赫托為《保護世界文化和自然遺產公約》(the Convention Concerning the Protection of the World Cultural and Natural Heritage)(以下簡稱《世界遺產公約》)50周年撰寫了一篇關于世界遺產評估政策的由來和演進的文章,授權譯者翻譯發(fā)表。他的描述和見解對進一步了解、理解和探討風靡世界、熱度不減的世界遺產事業(yè)不無裨益,作為一位世界遺產事務資深參與者、親歷者和思考者從國際層面提供了一份簡明扼要和適度分析的參考資料。譯者謹此譯成中文供同行們和有興趣者參閱。
災害往往是喚醒人們的動因,促使人們認識到有必要保護世界的文化和自然遺產。第一次世界大戰(zhàn)就是這樣,它促生了國際聯盟(League of Nations)和國際知識合作委員會(International Commission on Intellectual Cooperation)?!岸?zhàn)”后,這些組織被聯合國(United Nations)和聯合國教科文組織(UNESCO)所取代。1946年的聯合國教科文組織章程指出:其宗旨是通過促進各國在教育、科學和文化方面的合作,為和平與安全作出貢獻。聯合國教科文組織將“維護、增加和傳播知識:確保保存和保護世界上的書籍、藝術作品和歷史的與科學的史跡遺產,并向相關國家推薦必要的國際公約”②UNESCO.Constitution of the United Nations Educational, Scientific and Cultural Organization[EB/OL].(2022-06-24)[2022-10-11].https://www.unesco.org/en/legal-affairs/constitution.。
1954年,聯合國教科文組織通過了《在武裝沖突情況下保護文化財產公約》(《海牙公約》)(the Convention on the Protection of Cultural Property in the Event of Armed Conflict(the Hague Convention))。在同一時期,聯合國教科文組織還推動了因為大壩的建設而保護努比亞古跡的國際運動,以及保護威尼斯城的國際運動。《世界遺產公約》是若干倡議的結果,包括世界自然保護聯盟和美國關于自然遺產的提議和聯合國教科文組織關于文化遺產的提議。最終,這2項倡議被結合起來,聯合國教科文組織大會在其1972年11月16日第十七屆會議上通過了該《世界遺產公約》,它于1975年簽署國達到20個之時生效。在1982年《世界遺產公約》10周年時,簽署國已達71個。截至2020年10月, 《世界遺產公約》已被包括美國③美國還曾于1984—2003年退出聯合國教科文組織。和以色列在內的194個國家批準或接受,其中美國和以色列于2018年退出了聯合國教科文組織。
《世界遺產公約》在其引言中指出:“文化遺產和自然遺產日益受到破壞的威脅,不僅是由于傳統(tǒng)的朽壞原因,而且由于不斷變化的社會和經濟條件,使情況惡化,甚至出現更可怕的損害或破壞現象?!币蚨鴽Q定了制定此《世界遺產公約》,“考慮到部分文化或自然遺產具有杰出的意義,因此需要作為整個人類世界遺產的一部分予以保存”。《世界遺產公約》的主要任務之一是建立《世界遺產名錄》(the List of World Heritage),以保護具有突出普遍價值(outstanding universal value, OUV)的財產④譯者注:原文中使用“property”一詞較多,在泛指具體的財產、不動產,或具有文化意義的財產、不動產,或與“heritage”共存關聯使用時,譯作“財產”;在意指具有世代傳承性質的財產、實際指代“heritage”,尤其用在世界性的傳承意義和身份上時,譯作“遺產”。。
《世界遺產公約》的運作由世界遺產委員會(the World Heritage Committee)管理,委員會由選舉產生的、任期6年的21個締約國組成。委員會每一成員國會派出1名代表,并由顧問和專家協助。通常,代表是文化或自然遺產方面的專業(yè)人員。最初,委員會會議為討論保護政策提供機會。一些資深成員可以就一些關鍵問題發(fā)表長篇演講。那個時候,參加會議的代表人數相對較少。隨著活動的開展,《世界遺產名錄》的數量開始增長,對委員會會議的興趣吸引了更多的委員會成員參與。1992年,只有不到100人參加者,而到了2021年,在福州(中國),出席人數已達到1 413人。
《世界遺產公約》和《瀕危世界遺產名錄》(the List of World Heritage in Danger)用于財產受到嚴重和具體的危險威脅時或為了保護它而需要進行重大的運作時。危險可能由自然風險(natural hazards)⑤我們已經停止使用“自然災害”(natural disaster)這個術語。理由是:風險(hazard)是自然的,但它成為一場災難的事實是因為人們沒有正確地規(guī)劃或沒有建立必要的基礎設施等。因此,災難(disaster)總是人造成的,而風險(hazard)卻是自然的。、不兼容的開發(fā)或武裝沖突等造成。2021年,《瀕危世界遺產名錄》上有52處財產,為保護這些財產作出了特別的努力。其中多位于諸如阿富汗、剛果、敘利亞或伊拉克等經受沖突局勢的國家,但也有一些財產,如維也納歷史中心,其危險更多與在被認定的遺產內或附近的不兼容開發(fā)相關聯。到目前為止,已有3處財產被從《世界遺產名錄》中移除,其中包括1處自然財產(阿曼的阿拉伯大羚羊保護區(qū)(2007年被移除))以及2處文化財產(德國的德累斯頓易北河谷(2009年被移除)和英國的利物浦-海上商城(2021年被移除))⑥阿曼政府希望大幅度縮小邊界,以便于天然氣勘探;利物浦規(guī)劃了在緩沖區(qū)內的高層建筑開發(fā)項目;德累斯頓則是因為1座穿過世界遺產區(qū)的橋梁建設。,都遭受不兼容的開發(fā)規(guī)劃,有意違背世界遺產委員會的規(guī)勸。
1976年,教科文組織與咨詢機構,即羅馬國際文化財產保存與修復研究中心(ICCROM)、國際古跡遺址理事會(ICOMOS)和世界自然與自然資源保護聯盟(IUCN),聯合舉辦了一次專家會議,開始規(guī)劃指導《世界遺產公約》實施的政策⑦Informal Consultation of Intergovernmental and Non-Governmental Organizations on The Implementation of The Convention Concerning the Protection of The World Cultural and Natural Heritage( Morges, 19-20 May 1976). Jukka Jokilehto.The World Heritage List: What is OUV?defining the outstanding universal value of cultural world heritage properties[M].Berlin:Hendrik B ler Verlag,2008.。結果,“普遍”的定義被解釋為“意味著提交列入《世界遺產名錄》的財產應代表或象征一套被普遍認可為重要或在某一個時期影響了整個人類進化的思想或價值”。
當時由保羅·菲利波(Paul Philippot)教授主導的羅馬國際文化財產保存與修復研究中心提供了一份文件,強調了對突出普遍價值的界定,“除非能綁定有關這一主題的專門科學文獻,這些文獻被視為是有關這一事物的普遍感知的最新表達,否則就不能被證明是合理的”。文件還提出了證明列入《世界遺產名錄》合理性可能有的價值判斷依據。
(1)藝術價值:即原創(chuàng)和獨一無二的創(chuàng)作,其杰出的品質被相關領域有相應能力的專家們普遍認可。
(2)歷史價值:在這里,人們應當斟酌由相關作品所代表的歷史證據的價值以及重要性。 這些可以在不同程度上由不同的因素組成,此如:該文獻的獨特性或極其罕見;相關作品在時間和/或空間上產生影響的新穎性或重要性程度;其對于領悟相關歷史事件進程的重要性。
(3)類型學價值:與歷史價值相對照,這類通常會被歸類于歷史價值的價值類型似乎需要清晰的界定和甄別,以確保一種傳統(tǒng)特有的作品在受到現代生活發(fā)展的威脅而瀕臨消失時,能夠以典型范例的組構、瀕危文化的代表而被挽救和保存,以及在有些情況下,這類作品從藝術的或歷史的角度審視并不能體現出使其具有普世意義的獨特品質。
國際古跡遺址理事會為文化遺產申報項目的登錄提出了6項判斷標準:①國際著名建筑師和建造者的杰作;②對世界建筑或人類住區(qū)的發(fā)展產生影響的突出重要意義的財產;③代表一種先進的智力、社會或藝術成就的重要類型或種類的最佳或具有最重要意義的例證;④獨一無二或極其罕見的財產(包括那些由于不可逆轉的社會文化或經濟變化而面臨廢棄或毀滅威脅的傳統(tǒng)建筑風格、建造方法或人類住區(qū)形式的特征);⑤偉大的古跡;⑥與了解具有全球性重要意義的人物、事件、宗教或哲學相關聯的和必不可少的財產。
對自然遺產申報項目的登錄要求由世界自然和自然資源保護聯盟界定,包括以下4條判斷標準:①地球進化史的主要階段;②重大的進化和地質演化過程;③稀有或最高級的自然現象;④瀕危物種或動植物生境。
1977年10月委員會在聯合國教科文組織舉行的第一次會議上對草案進行了詳細討論⑧UNESCO.Intergovernmental committee for the protection of the world cultural and natural heritage[EB/OL].(1977-10-17)[2022-10-11].https://whc.unesco.org/archive/1977/cc-77-conf001-9_en.pdf. Committee members included: Australia, Canada, Ecuador,Egypt, France, Germany, Ghana, Iran, Iraq, Nigeria, Poland, Senegal, Tunisia, United States of America. The meeting was chaired by Mr. Firouz Bagherzadeh (Iran) with Mr. Peter H. Bennett (Canada) as Rapporteur.,認為:由于在國家一級制定判斷標準已經很困難,故在國際一級制定標準將更加困難。這些困難決定于對品質評價的變幻不定和主觀性質,決定于西方思想的主導影響,以及決定于對某一特定文化的內部感知和外部感知之間的差異。委員會報告了在根據可能導致財產從《世界遺產名錄》中刪除的新發(fā)現重新評價某些時的困難。“‘完整性的喪失’被作為從《世界遺產名錄》中刪除財產的一個理由,這對于文化財產而言并不相關。例如,對于已明顯失去其完整性的、呈現廢墟狀態(tài)的古跡,可以有資格被登錄”。
美國代表最初提議,將完整性應用于文化遺產以及自然遺產,但最終還是決定,文化遺產更應該參照真實性進行查證。盡管對真實性的解讀受到了一些成員的挑戰(zhàn),“他們認為并不一定必須維護財產的原始功能來確保對其保存,經常需要適應其他功能”;也有人認為,如果變化“使原始形態(tài)產生了根本和不可逆的改變,真實性就應該被認為是失去了”。此外,適當地認可應當“被給予‘演進的真實性’,例如,古跡和建筑物雖歷經了諸多世紀的建造或改進,但它們仍然保持某種形式的真實性”。
討論的結果產生了《世界遺產公約實施操作指南》(the Operational Guidelines for the Implementation of the World Heritage Convention)(以下簡稱《操作指南》)的第一稿。將《世界遺產名錄》管理方面獲取的經驗考慮在內,根據需要由委員會不斷更新的《操作指南》,成為世界遺產委員會查證和確認對《世界遺產公約》的解讀的基本工具?!妒澜邕z產公約》只規(guī)定了總體的原則,《操作指南》則用于具體規(guī)范實踐中的需求。
界定突出普遍價值的判斷標準和對登錄《世界遺產名錄》的其他要求,多年來經過了數次調整。第一批12項提名是在1978年列入《世界遺產名錄》的,其主要包括了一些具有被認可的國家或國際著名的古跡或遺址,諸如亞琛大教堂(德國)和拉利貝拉巖石教堂(埃塞俄比亞),也有歷史性城區(qū),如基多市(厄瓜多爾)和克拉科夫歷史中心(波蘭),以及自然遺產地,如加拉帕戈斯群島(厄瓜多爾)和黃石國家公園(美國)。
“二戰(zhàn)”后,20世紀50年代和60年代的重點傾向于對個別建筑物的修復。這也反映在《世界遺產公約》對古跡、建筑群和遺址定義以及這些定義如何滿足突出普遍價值的要求的解釋中。古跡被確定為建筑作品、紀念碑意義的雕塑和繪畫作品,具有考古性質的元素或構架、銘文、洞穴住所和特色組合;建筑群指的是歷史性城鎮(zhèn),因其建筑風格、其同質性或其在景觀中的地位而具有重要意義;遺址可以是人的作品,或人與自然相結合的作品,和包含考古遺址的區(qū)域。
“歷史性遺跡”(monument)(譯者注:或譯作“史跡”“古跡”)概念的一個重要參考當然是意大利中央修復研究院(ICR)負責人切薩雷·布蘭迪(Cesare Brandi)構 思 的 修 復 理 論(theory of restoration)。這一理論基本上是為藝術作品的修復而構想的:修復包括一個研判環(huán)節(jié)(methodological moment),在這個研判環(huán)節(jié)中,考慮到它對未來的傳承,藝術作品在其物理的存在和它審美與歷史的雙重價值中得到認可。
這一理論的根本問題是識別的必需條件,美國哲學家約翰·杜威(John Dewey)已經提到了這一點。他指出:藝術作品只有當它生存在一些個性化的體驗中,也就是說,當它被某個人認可時,它才是實際上的而不僅僅是潛在的藝術作品⑨John Dewey.Art as Experience[M].New York:Penguin Putnam Inc,1934.。
布蘭迪的理論是1964年起草、由聯合國教科文組織與意大利政府聯合主辦的國際會議通過的《威尼斯憲 章》(the Venice Charter)(以 下 簡 稱《憲 章》)的主要參考?!稇椪隆芬驳玫搅耸澜邕z產委員會的認可。《憲章》英文版的開頭是這樣寫的:世世代代人的歷史性遺跡作為他們古老傳統(tǒng)活生生的見證,承載著來自過去的信息,傳留至今天。人們越來越意識到人類價值的統(tǒng)一性,而將古代遺跡視為一種共同的遺產。
“歷史性遺跡”的意思可以追溯到拉丁語詞“moneo”,意為提醒、告誡、警示。拉丁語(法語和意大利語)并不一定像英語那樣經常只把“歷史性遺跡”解釋為一座石頭建筑物。多年后,《憲章》的簽署人之一—藝術史學家和維也納聯邦史跡辦事處修復工作室主任格特魯德·特里普夫人(Gertrude Tripp)指出: 《憲章》主要是為石頭建筑構思的。當問題是關于木質建筑的時候,她注意到,可能會有威尼斯會議或《憲章》沒有考慮到的問題⑩Interview with Frau Dr. Gertrude Tripp, in Hofburg, Vienna, 16 November 2001, by J. Jokilehto.。
1984年,國際古跡遺址理事會國際建筑保護雜志《紀念碑》(Monumentum)出版了關于《世界遺產公約》的特刊,回顧至1982年《世界遺產公約》10周年工作。該雜志曾由英國約克大學教授德里克·林斯特魯姆(Derek Linstrum)博士編輯,這期特刊采用了早期參與實施《世界遺產公約》的幾位人士的文章。其中包括對當時在聯合國教科文組織負責文化遺產處的安妮·雷德爾(Anne Raidl)女士的一次采訪。在回答登錄遺產時所面臨的問題時,她說:主要的困難在于它們之間的內在差異。在處理自然遺產地時,做比較評估容易一些。但在比較歷史性城市時,每一個歷史性城市都有自己的特征,有自身的意義和美麗,比較和選擇是極其困難的。由此,我們可以永不停休地考慮并將個體的史跡、古代遺址和鄉(xiāng)村或城市的建筑集群列入《世界遺產名錄》。相當多的國家可能會有充分的理由提出如此多的文化遺產,致使《世界遺產名錄》最終會包含數以千計的登錄個體。然而,這不是《世界遺產公約》的目的,而如果《世界遺產名錄》超載,它將失去其效力,除非所有有關方面都認識到需要一種非常有選擇性的門徑,否則登錄的過程很可能會自廢武功?Linstrum Derek.An alternative approach? An interview with Anne Raidl[J].Monumentum,1984:50-55.。
此外,在被問及目前的選取制度是否令人滿意地回應了各項要求時,雷德爾說:我不自認為這很容易予以確切表述,但我一直在考慮是否有可能采用一種主題的門徑。如果我們回顧世界建筑史,我們就可以看到:某些開創(chuàng)性的機構或建筑物是如何通過它們提供的靈感與其他國家,有時是其他大陸的機構或建筑聯系在一起的;或者,我們可以看到世界不同地區(qū)之間的相互文化影響,如何反映在有重要意義的建筑作品中,這些建筑不僅是具有巨大價值的單一史跡,而且是更廣泛的文化模式的一部分。
1992年,在《世界遺產公約》20周年之際,萊昂·普萊蘇耶(Léon Pressouyre)?Léon Pressouyre.The World Heritage Convention twenty years later[M].Paris:UNESCO,1992.出版了一份小冊子,總結了迄當時為止所取得的成就。在這里,他指出:“真實性標準的限制,在歐洲范圍很敏感,而在世界其他地區(qū)甚至更難處理。在日本,最古老的寺廟會定期進行相同的的重修,真實性本質上依附于功能,輔助性地依附于形式,但絕不依附于材料。隨著日本于1992年6月30日簽署了《世界遺產公約》,這才不再是學術性的問題?!?/p>
由此,日本代表團聯系了聯合國教科文組織、國際古跡遺址理事會和羅馬國際文化財產保存與修復研究中心,以澄清真實性的含義。1992年12月,委員會建議對適用于真實性和完整性的評判標準進行思辨性評價。這導致了1994年年初在卑爾根(挪威)舉行的一個籌備性的研討會?Conference on Authenticity in Relation to the World Heritage Convention, Preparatory Workshop, Bergen, Norway, 31 January -2 February 1994. Workshop Proceedings edited by Knut Einar Larsen and Nils Marstein, Published by Riksantikvaren, Norway.和1994年11月舉行的與《世界遺產公約》相關的奈良真實性問題會議。宣稱,文化遺產的多樣性存在于時間和空間中,并強烈要求尊重其他的文化及其信仰體系。要求承認所有各方的文化價值的合法性。與文化遺產原發(fā)和繼后的特征以及它們的含義相聯系,來了解和理解這些信息的來源,是評估真實性所有方面必不可少的基礎?UNESCO.Nara Conference on Authenticity - Conférence de Nara sur l’Authenticité, Japan 1994. Proceedings edited by Knut Einar Larsen, UNESCO World Heritage Centre, ICCROM, ICOMOS, Japan Agency for Cultural Affairs, Trondheim, Norway.。
2001年,聯合國教科文組織組織了一次關于“非物質文化遺產”的國際圓桌會議?UNESCO.International Round Table“ Intangible Cultural Heritage” - Working definitions, Piedmont, Italy, March 2001:Preliminary study into the advisability of developing a new standard-setting instrument for the safeguarding of intangible cultural heritage;“traditional culture and folklore”.。會議的結果是制定并通過了《保護非物質文化遺產公約》 (以下簡稱《公 約》)(the Convention for the Safeguarding of the Intangible Cultural Heritage)(2003年),該《公約》將非物質文化遺產定義為“社區(qū)、群體和在某些情況下個人承認是其文化遺產的一部分的實踐、表現、表達、知識、技能以及與之相關的工具、物件、人工制品和文化空間。這種代代相傳的非物質文化遺產,不斷被社區(qū)和群體根據其環(huán)境、其與自然和他們的歷史的互動而重新創(chuàng)造,并為他們提供了認同感和連續(xù)性,從而促進了對文化多樣性和人類創(chuàng)造力的尊重。”
2005年,聯合國教科文組織通過了《保護和倡導文化表現形式多樣性公約》 (以下簡稱《多樣性公約》)(Protection and Promotion of the Diversity of Cultural Expressions),《多 樣 性 公 約》已 經 開 始將物質和非物質遺產都視為文化表現形式的一部分,并將其定義為“那些源自個人、群體和社會創(chuàng)造力的表達,并具有文化的內容”。這些內容以文化多樣性來表達,指的是群體和社會的文化在其中尋取表達的多種多樣的方式?!斑@些表達方式在群體和社會內部和之間傳遞。文化多樣性不僅被通過人類文化遺產經由文化表達多樣性所表現、增強和傳播的各種各樣方式所顯現,而且也被通過藝術的創(chuàng)作、生產、傳播、分布和享受的不同模式所顯現,無論使用何種方法和技術”?UNESCO.Convention on the protection and promotion of the diversity of cultural expressions[M].Paris:UNESCO,2005:7-8.。
由此,人類文化表達的概念可以與界定世界遺產的意義相關。根據1975年的《歐洲憲章》(the European Charter)和1975年10月歐洲建筑遺產年大會的《阿姆斯特丹宣言》(the Declaration of Amsterdam)所推薦的城市規(guī)劃和保護的綜合門徑,我們可以指出,該方法門徑與布蘭迪所提出的有相似之處。即使一件藝術作品可以被理解為人類的一種特殊產品,它也是2005年《世界遺產公約》中定義的一種文化表達,與所有類別的人類產品相關,無論是物質的還是非物質的。
世界大戰(zhàn)期間對歷史性城鎮(zhèn)的轟炸使人們越來越意識到:什么可以是一種群體的價值。它不僅僅是建筑物的匯集,還包括與建筑和空間相關類型相關的功能。在20世紀60年代,已經有不同的國家倡議來保護歷史性城市區(qū)域,例如在意大利、法國、德國和英國。
在歐洲背景中,對歷史性城市重要意義的認識導致了1975年歐洲委員會在《歐洲建筑遺產憲章》(the European Charter of the Architectural Heritage)中對城市整體統(tǒng)籌保護的定義,該《歐洲建筑遺產憲章》引入了城市整體統(tǒng)籌保護的政策。1975年的《阿姆斯特丹宣言》(the Amsterdam Declaration)進一步指出:任何整體統(tǒng)籌保護政策的成功都取決于將社會因素考慮在內。一項保護政策還意味著將建筑遺產融入社會生活。保護的成就不僅要根據建筑物的文化價值來衡量,還要根據它們的使用價值來衡量。整體統(tǒng)籌保護的社會問題,只能同時參考這2種價值尺度,才能恰當地提出來?The Declaration of Amsterdam, Congress on the European Architectural Heritage,21-25 October,1975.。
1976年,這一點在《聯合國教科文組織關于歷史性區(qū)域保護和當代作用的建議書》(the UNESCO Recommendation concerning the Safeguarding and Contemporary Role of Historic Areas) 中被進一步闡述。它強調:“每一處歷史性區(qū)域及其周圍環(huán)境都應該被作為一個一致的整體來考慮,其平衡和特質取決于其組成部分的融合,其中包括人類的活動、盡其所有的建筑物、空間結構和周圍環(huán)境。所有有效的元素,包括人類的活動,無論多么不顯眼,都以此與整體有著一種不可忽視的意義”。
《世界遺產公約》關于史跡、建筑群和遺址說到,建筑群是指歷史性城市區(qū)域,這些區(qū)域的突出普遍價值(OUV)最初主要是基于歷史的和建筑的價值,而不是遺產地作為一種都市集群的意義。在20世紀90年代,由于文化景觀概念的引入,判斷的取向漸漸發(fā)生了變化。20世紀80年代,當英國申報將英國湖區(qū)列入《世界遺產名錄》時,因不符合相關要求而未被登錄。為了重新審查這個案例,世界遺產委員會決定任命一個工作組,由其定義文化景觀的概念,歸于遺產地的文化類別。
1992年,世界遺產委員會由此通過了新的文化景觀類別,它可以既包括文化元素也包括自然元素,但主要指向是文化標準(v)。文化景觀的第一個提名項目是1993年的湯加里羅國家公園(the Tongariro National Park),那里的山岳對毛利人來說具有文化的和宗教的意義,標志著社區(qū)與其環(huán)境之間的精神聯系?UNESCO.Tongariro National Park[EB/OL].[2022-10-11].https://whc.unesco.org/en/list/421.。對這個新類別的考慮,也激起了對歷史性城市區(qū)域的意義的回顧。聯想起1975年《歐洲建筑遺產憲章》中已經建議的整體統(tǒng)籌的城市保護(integrated urban conservation),與 其 將 城鎮(zhèn)作為建筑群,不如將它們視為場所,意味著不僅僅是考慮其物質的組成部分,也考慮其社會的和文化的功能。
2001年,奧地利將“維也納歷史中心”(Historic Centre of Vienna)申報列入了《世界遺產名錄》。該項目包括整個歷史性城市連同環(huán)城大道(the Ringstrasse,環(huán)繞歷史性內城的環(huán)形大道,由取代被拆毀的城墻而建成)。與此同時,市政當局正在規(guī)劃高層建筑的發(fā)展,包括在“維也納中心”(Wien Mitte)區(qū)域的一個商業(yè)中心,緊鄰保護區(qū)外界。在赫爾辛基舉行的世界遺產委員會會議之前,國際古跡遺址理事會獲悉了該發(fā)展項目的情況,并提請世界遺產委員會注意,委員會建議重新考慮該發(fā)展項目。繼而,維也納市于2005年邀請召開了一個國際會議,研討適當的政策。參考聯合國教科文組織1976年關于歷史地區(qū)的建議,此次會議通過了“‘世界遺產與當代建筑-歷史性城市景觀管理’維也納備忘錄”(the Vienna Memorandum on “World Heritage and Contemporary Architecture-Managing the Historic Urban Landscape”)。
世界遺產委員會認可了“‘世界遺產與當代建筑-管理歷史性城市景觀管理’維也納備忘錄”①UNESCO.Fifteenth general assembly of states parties to the convention concerning the protection of the world cultural and natural heritage[EB/OL].(2005-09-23)[2022-10-11]. https://whc.unesco.org/archive/2005/whc05-15ga-inf7e.pdf.。2011年5月,召開了一次關于歷史性城市景觀保護建議草案的政府間專家會議。聯合國教科文組織大會于同年通過了所建議的《歷史性城市景觀國際建議 書》(International Recommendation on The Historic Urban Landscape,HUL)。于 此 闡 明,城市遺產的規(guī)劃和保護應當特別強調歷史性城市肌體與當代介入之間的和諧、整合。規(guī)劃還應包括公民參與手段、知識和規(guī)劃手段、管控系統(tǒng)和財政手段。此外,還必須進行能力建設、研究、信息數據和交流等方面的工作②UNESCO.Recommendation on the historic urban landscape[EB/OL].(2011-11-10)[2022-10-11].https://whc.unesco.org/uploads/activities/documents/activity-638-98.pdf.。
1998年3月,聯合國教科文組織與荷蘭政府聯合組織了“阿姆斯特丹世界遺產全球戰(zhàn)略會議”(World Heritage Global Strategy meeting in Amsterdam)③UNESCO. Report of the World Heritage Global Strategy Natural and Cultural Heritage Expert Meeting[R].Amsterdam,1998.,其建議對實施戰(zhàn)略產生了重要影響。有建議提出,突出普遍價值應該是在一種專題的基礎上被理解為“對具有普遍性質的事項的一種杰出反應,這些事項為所有人類文化所共有或處理。在自然遺產方面,這些事項體現在生物-地理多樣性方面;與文化相關聯的是人類的創(chuàng)造力和由此產生的文化多樣性”。所討論的問題涉及登錄標準的規(guī)范和完整性與真實性的條件。
登錄的判斷標準最初被分為2組:關于文化遺產的6條標準和關于自然遺產的4條標準?,F在被建議將所有標準放在一個列表中。該提議被接受了,但它由世界遺產委員會進一步發(fā)展了。2003年世界遺產委員會的第六屆特別會議決定將這10項標準合在一起,并做了一些調整(見Decision 6 EXT.COM 5.1)。
(1)作為人類天才的創(chuàng)造力的杰作。
(2)展現一段時期內或世界某一文化區(qū)域內人類價值觀的重要交流對建筑或技術、紀念碑意義的藝術、城鎮(zhèn)規(guī)劃或景觀設計的發(fā)展產生的影響。
(3)能為延續(xù)至今或業(yè)已消逝的文化傳統(tǒng)或文明提供獨特的或至少是杰出的見證。
(4)是一種建造物、建筑的或技術的組合、或景觀的杰出范例,證實人類歷史上一個(或幾個)具重要意義的階段。
(5)是傳統(tǒng)人類居住地、土地使用或海洋開發(fā)的杰出范例,代表一種(或幾種)文化或人類與環(huán)境的相互作用,特別是當它處于不可逆變化的影響下而變得脆弱時。
(6)與具有突出的普遍意義的事件或活態(tài)傳統(tǒng)、觀點、或信仰、藝術或文學作品有直接或明確的關聯(委員會認為本標準最好應當是與其他標準一起使用)。
(7)包含絕妙的自然現象或具有杰出的自然美和審美價值的地區(qū)。
(8)是地球演化史中重要階段的突出例證,包括生命記載和地貌演變中的重要地質過程或顯著的地貌或地文特征。
(9)代表陸地、淡水、沿海和海洋生態(tài)系統(tǒng)及動植物群落演變和發(fā)展的生態(tài)和生物延續(xù)過程的突出范例。
(10)含有生物多樣性原址保護的最重要的自然棲息地,包括從科學或保護的角度看,那些包含具有突出普遍價值瀕危物種的棲息地。
人們注意到,文化遺產通常是基于文化的評估,而自然遺產是基于科學的標準。其中一項調整涉及早期的自然標準(iii),關于“最高自然現象或具有罕見自然美景和美學重要性的區(qū)域”,這被作為標準(vii)移到了緊接文化標準之后。由此,自然景觀的美貼近了文化的判斷。完整性和真實性的條件被與《操作指南》中的各項評判標準相應地連接起來。完整性被要求也適用于文化遺產。同時,對真實性在自然和自然資源中的應用也有討論,但尚未形成結果。
將世界遺產評判標準與布蘭迪理論相對照,在2方面情況下,問題都在于有關遺產意義的認知。實際上,所有人類的創(chuàng)造都可以被界定為文化表達。如同對一件藝術作品,有2個方面需要考慮:一方面,是經受老化影響的物質或材料方面;另一方面是代表著意義的無形方面。一處“財產”(property)的完整性條件指的是匯聚一起構成其意義的所有要素。這些被理解為信息源,根據其文化的和環(huán)境的設境(setting)和背景脈絡進行評估。參考1994年《奈良真實性文件》,一個客體或場所的意義取決于信息源的可信度或真實程度。對所有文化的尊重要求,估量和評判文化遺產,首要地是在文化遺產所屬的文化背景脈絡中進行①UNESCO World Heritage Centre.Authenticity in relation to the world heritage convention[M]//UNSECO World Heritage Centre.Operational Guidelines for the Implementation of the World Heritage Convention. Paris: UNESCO World Heritage Centre,2021:Annex 4.。
繼阿姆斯特丹會議之后,世界遺產委員會邀請各咨詢機構繼續(xù)分析遺產《世界遺產名錄》。時任國際古跡遺址理事會世界遺產顧問的亨利·克利爾(Henry Cleere)編制了第一份已列入《世界遺產名錄》的文化遺產地的類型分析。針對這份草案,國際古跡遺址理事會德國全國委員會組織了一次關于“世界遺產名錄代表性的方法門徑”(Methodical Approach to the Representativity of the World Heritage List)的 會 議(慕 尼 黑,2003年7月25—27日)。在此基礎上,有了可能參照3個相互關聯的框架編制《世界遺產名錄分析報告(差距報告)》(the Analysis of the World Heritage List(Gap Report))②The World Heritage List: Filling the Gaps - an action plan for the future. An ICOMOS study compiled by Jukka Jokilehto, contributions from Henry Cleere, Susan Denyer and Michael Petzet.:①一個基于國際古跡遺址理事會以往評估登錄《世界遺產名錄》申報項目所使用的文化遺產分類類別的類型框架;②按時間和空間對文化遺產進行分類的時序-區(qū)域框架;③一個專題框架,界定人們對其文化環(huán)境的回應。
同時,國際古跡遺址理事會的各種國家委員會和科學委員會也進行了專題和區(qū)域研究,例如文化線路、景觀、巖畫藝術、橋梁、運河和歷史性城市區(qū)域。這種研究可以結合《差距報告》提出的專題框架,其中的主要題目包括:社會的表達、創(chuàng)造性的回應和連續(xù)性(史跡、建筑群和遺址群)、精神反應(宗教)、自然資源利用、人的流動、技術開發(fā)。
2005年,聯合國教科文組織通過了《保護和倡導文化表現形式多樣性公約》。在許多方面,這個新的《多樣性公約》已經開始在1972年和2003年的《多樣性公約》之間搭建橋梁。在這里,文化表達的概念被界定為“那些源于個人、群體和社會創(chuàng)造力的表達,并具有文化的內容”。這些內容以“文化多樣性”來表達,也就是,群體和社會文化在其中得以表達的多種多樣的方式?!斑@些表達方式在群體和社會內部和之間傳遞。文化多樣性不僅被通過人類文化遺產經由文化表達多樣性所表現、增強和傳播的各種各樣方式所顯現,而且也被通過藝術的創(chuàng)作、生產、傳播、分布和享受的不同模式所顯現,無論使用何種方法和技術”?。
自聯合國教科文組織大會通過《世界遺產公約》以來的50年中,《世界遺產公約》已成為聯合國教科文組織最受歡迎的國際文書。它是發(fā)展和實施在全世界產生影響的新的國際性教義的生成器。這并非沒有問題,艱巨的任務尚未完成。這個過程看起來帶來的問題,一方面是,國際教義處在一個連續(xù)不斷的演進過程中,它不是一個固定了的陳述,而是一個整合在人類文化之中的活態(tài)概念;另一方面,突出普遍價值的概念不是基于一己的評價,而是基于對意義的辨識。因此,說“杰出的普遍意義”也許更為恰當。
已經取得的重要成就體現出保護政策實施的日益普遍化。然而,也出現了由其普及性所導致的挑戰(zhàn),這可以從并不容易證明其合理性的提名數量的增長中得到。事實上,截至2021年,有1 154處財產。其中897處是文化的,218處是自然的,39處是復合的,分布在共167個締約國中,然而,并非所有締約國都在《世界遺產名錄》上有遺產。在決策過程中,用帶有偏見的觀點取代專業(yè)判斷的風險也越來越大。
而在世界大戰(zhàn)之后的數十年里,相關討論可能相當偏向于所謂的西方門徑??梢哉f,《世界遺產公約》的長處在于努力實現門徑的共通性。保羅·菲利波(Paul Philippot)經常講到保護理論只能有一種。一個共同的理論必然是在不斷的演進中,也只有這樣,我們才能證明在不同文化和環(huán)境的背景脈絡中適用于文化遺產多樣性的國際教義的合理性。實際上,我們可以將保護理論視為人類的一種非物質文化遺產,這也是它普遍性的一部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