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慶陽
說起手表,現代人再熟悉不過了。小孩子視手表為玩物,電話手表也派上了用場,早已不再神秘。人們打開手機,第一眼就看到了現在是什么時間。許多人也不再喜歡戴手表了。
可是在20世紀80年代之前,手表可是稀有物品來的,是那時流行“三轉一響”(單車、縫紉機、手表和收音機)的主角之一。人們對手表的熱盼可非同一般。
我曾聽過這樣一個笑話:有一個人買了一塊手表,鑲了金牙,還買了一雙皮鞋,為了向朋友顯擺,又不想說得太露骨比較隱晦一點,就張開嘴指指自己的嘴巴,對朋友說:“今晚我請你吃飯?!鄙斐鍪滞笾钢甘直碚f,“記得晚上時間六點半準時過來。不然我踢死你!”故意做做踢人的動作,露出擦得呈亮的黑皮鞋停留一會。
孩子們對手表充滿了期盼。許多孩子都會在自己的手腕上畫一只表,變得神氣十足的;或者在紙上畫一塊表,然后剪下來,若有其事地貼在手腕上,不時還會擼起袖子給人看;或者折一個紙手表戴在手上,也是無比自豪的事情。
幾個孩子湊在一塊時,往往會伸出手腕比一比誰的手腕上有痣,大家都說手腕上有痣就是長大后有手表戴的。
我的右手腕有一顆痣,因此我也沾沾自喜了一番。
確實如此,那時一個大村屋,沒有幾個人有手表,能戴上手表,會招來許多人的羨慕。能不時地被人問起現在是什么時間,擼起袖子看看手表,然后告訴人家現在是幾點鐘,那是一件自豪而快樂的事情。
有工作單位的年輕人,戴上了一塊手表,往往都會挽起長袖,要把手表露出來,那是一種榮耀,也是一種身份的象征,走起路來也會神氣很多。
父親的手表還是叔父在1975年春節(jié)探親時,祖父開口向叔父要的。祖父說,你在云南有工作單位,來錢相對容易一點,哥哥在農村比較辛苦,你就把手表送給哥哥吧。叔父聽從祖父的話,把自己已經戴了好幾年的瑞士表送給了父親。
從此父親手腕上多了一塊手表。走在路上,有人問起了時間,父親都是充滿愉悅地回答人家。父親內心的喜悅洋溢在臉上,也感染著我們,讓我們覺得我家大人也是有手表的,心里也是亮堂的。但在那艱難的歲月,父親還是想方設法要把手表賣掉換錢來買些糧食,甚至有人出了70元的價買,可是要大隊寫證明,手續(xù)繁瑣,最終沒有賣掉,于是手表一直戴在父親的手腕上。
70年代末,大姐去縣麻袋廠做臨時工,需要“三班倒”,隨時要掌握時間,手表顯得特別重要,父親就想把自己的手表給大姐,可是大姐一個女孩子家,戴著男裝手表實在不好看,就死活不肯要。父親只好在宰了一頭豬賣了些錢后,給大姐買了一塊女裝手表,讓大姐喜笑顏開的,騎著單車都感覺輕飄飄的。
我是在80年代初期由初中考入師范學校讀書的。師范生都脫離了農村吃上了國家糧,家庭的負擔輕了,可班里能戴上手表的同學寥寥無幾。有手表的往往都是家庭比較富足的,或者有海外關系的人。到了師范的后期,大家要到學校見習實習了,為了上下課不遲到早退,要看好時間,手表的功能越顯突出,不少家庭都會想辦法給師范生買上手表。于是,戴手表的同學才慢慢多了起來。
我的第一塊手表就是父親的遺物——那塊瑞士表。
父親因病去世后,母親看到我讀師范要實習,確實需要手表看時間,就把父親的手表給了我,從此我的手腕上也有了手表??晌覜]有戴上手表的喜悅,有的是隱隱作痛。戴在手腕上的瑞士表已經舊了,讓我時時記起我的父親,這塊手表留著太多父親的印記了。
不能不說,有了手表,確實給我的生活帶來許多方便。早上醒來,看看手表,知道還有多長時間是起床的時間,可以按時間操作;晚飯后去散步,可以看著時間回來上晚自修;實習了,可以看著時間上下課……
父親的手表一直陪伴著我。每天睡覺前就給手表上得緊緊的鏈,讓它有充足的養(yǎng)料,不會停步。每聽到廣播報時,我都會看看手腕的表對對時間偏離多少,只要有偏離就會馬上糾正過來。還好,瑞士表就是不同,時間雖然經過了許久,也是那樣的精準,讓我少了許多麻煩。
腕上的手表沒變,但那轉動的指針,卻在不經意間,將我們的青春年華,悄悄帶走。
幾年后,我不小心擦花了表蓋,還拿去維修過,這時電子手表又開始風行了,我才封存了瑞士表,換成了電子表。
日月交替,歲月如梭,神州巨變,人們對手表早已不再稀罕,富足的生活讓人感慨萬千。然而,我永遠不會忘記我的第一塊手表,那是我的父輩們的驕傲呀。
——選自《西部散文選刊》微信公眾平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