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靜潔 黃晉 劉堂營 黎仁彬 劉文雯
廣州市胸科醫(yī)院中醫(yī)科(廣州 510095)
結核病主要累及器官為肺臟發(fā)生肺結核,但亦有約15%為肺外結核,結核性腦膜炎(tuberculous meningitis,TBM)即為一種高發(fā)病率和高死亡率的神經(jīng)系統(tǒng)結核。NAARRO?FLORES等[1]的系統(tǒng)評價和薈萃分析顯示TBM占結核病總患者數(shù)的3.67%、占腦膜炎總患者數(shù)的14.63%,我國學者進行的一項大規(guī)模觀察性多中心調查則發(fā)現(xiàn)208 214例肺外結核患者中TBM占7.6%[2];有文獻[3]報道成人TBM的病死率為22.8%,神經(jīng)系統(tǒng)后遺癥風險為28.7%,主要危險因素為疾病晚期、腦積水、意識改變、感覺器官改變、高齡和腦梗塞;新近THEE等[4]對118例兒童TBM進行了研究,根據(jù)英國醫(yī)學會診斷標準(BMRC)分級,Ⅰ、Ⅱ和Ⅲ級病例分別占33.1%、57.6%和9.3%,48.3%的患者入住重癥監(jiān)護病房中位住院時間為10 d,在結局數(shù)據(jù)完整的104例兒童中9.6%死亡,47.1%完全康復,其他則留有長期后遺癥[4]。這些數(shù)據(jù)表明TBM對人類健康、生活質量乃至個體生存的重大威脅。如何有效應對其腦膜刺激癥狀、顱內壓升高、腦梗死、腦內結核瘤、低鈉血癥、與有效抗結核治療相矛盾的體征和癥狀惡化、抗結核藥物的副作用及其與其他藥物的相互作用、抗結核藥物耐藥等等,均為人們不遺余力但迄今仍未找到良好解決方案的重要課題[5-7],筆者認為核心的問題是目前的治療方法對結核分枝桿菌侵襲腦膜、脊髓和神經(jīng)所致傷害的力所不及?;谕ǘ秸{神針刺法之“督脈循行于脊里、入絡于腦”的理論基礎和“督脈為腦脈、主治腦腑疾病”的學術思想[8],以及其在減輕炎性反應[9]、調節(jié)自噬[10]、促進血管生成[11]、減輕水腫[12]、提高相對腦血容量及流量[13]等方面的可能作用,在醫(yī)院倫理審查通過[胸醫(yī)倫理(2020)1號]、患者知情同意的情況下,我們對TBM患者進行TBM系統(tǒng)治療的同時,輔以“百會”、“四神聰”、“內關”、“足三里”為主穴的通督調神針刺治療,探討其臨床治療效果,現(xiàn)報道如下。
1.1 一般資料經(jīng)醫(yī)院倫理審查通過并患者知情同意,2021年3-10月在廣州市胸科醫(yī)院住院的100例TBM患者納入研究,其中男70例,女30例,年齡18~75歲,平均56歲,采用隨機數(shù)字表法分為“TBM系統(tǒng)治療+通督調神針刺治療”觀察組和“TBM系統(tǒng)治療”對照組,每組50例。納入標準:(1)符合2019版中國《中樞神經(jīng)系統(tǒng)結核病診療指南》中的結核性腦膜炎診斷標準;(2)《結核病中西醫(yī)治療學》中“腦癆”范疇,符合“瘀阻腦絡”癥型;(3)已常規(guī)強化抗癆3個月,年齡18~75歲;(4)兩周內未接受針刺治療。排除標準:(1)3個月內參加了其他臨床試驗;(2)其他感染性腦膜炎,腦部腫瘤,合并HI感染,免疫力嚴重低下,有出血性傾向,多器官功能衰竭者;(3)針刺部位有感染、潰瘍和瘢痕等不適宜針刺情況。
1.2 治療方法觀察組實施TBM系統(tǒng)治療+通督調神針刺治療,對照組實施TBM系統(tǒng)治療,分析治療8周前后之觀察指標結果。
1.2.1 TBM系統(tǒng)治療主要包括TBM抗結核治療、抗炎治療和宿主導向治療以及TBM并發(fā)癥(如顱內高壓、低鈉血癥、腦積水、低氧腦損傷和腦梗死等)的支持性治療,參照文獻[7,14]及2019版中國《中樞神經(jīng)系統(tǒng)結核病診療指南》依據(jù)患者具體情況制定個體化系統(tǒng)治療方案。
1.2.2 通督調神針刺治療以“百會”、“四神聰”、“內關”、“足三里”為主穴,上肢乏力者配穴“極泉”、“尺澤”,下肢乏力者配穴“委中”、“三陰交”,吞咽不利者配穴“舌三針”。主要操作為:(1)“百會”、“四神聰”平刺進針1~1.5寸,針體進入帽狀腱膜下,小幅度、高頻率快速捻轉補法1 min,得氣后留針 20 min,1 min 及 10 min 各運針一次;(2)“內關”直刺0.5~1寸,采用捻轉提插結合瀉法,施手法1 min,局部酸脹感或針下沉重緊滿者為度,得氣后操作同“百會”、“四神聰”;(3)“足三里”直刺1.5~2寸,捻轉提插補法,施手法1 min,局部酸脹感或針下沉重緊滿者為度,得氣后操作同“百會”、“四神聰”;(4)“極泉”沿手少陰經(jīng)下移1寸,避開腋毛,直刺1~1.5寸,用提插瀉法,以患側上肢抽動3次為度,得氣后即出針;(5)“尺澤”伸肘直刺1寸,用提插瀉法,使患者前臂、手指抽動3次為度,得氣后即出針;(6)“委中”仰臥直腿抬高取穴,直刺0.5~1寸,施提插瀉法,使患側下肢抽動3次為度,得氣后即出針;(7)“三陰交”沿脛骨內側緣與皮膚呈45度角斜刺,進針1~1.5寸,用提插補法,使患側下肢抽動3次為度,得氣后即出針;(8)“舌三針”向舌根斜刺1~1.5寸,小幅度捻轉提插法,咽喉部麻脹感或針下沉重緊滿者為度,得氣后即出針。
1.3 腦脊液觀察指標和檢測方法治療前后行腰椎穿刺抽取腦脊液3 mL,行腦脊液白細胞計數(shù)、神經(jīng)生長因子(NGF)(ELISA法)、蛋白質、葡萄糖和氯化物等指標檢測以及腦脊液壓力測量,其中:白細胞計數(shù)應用儀器配套試劑在sysmex?xn2000儀器系統(tǒng)中進行,NGF試劑盒(ELISA)購自上海橋杜生物科技有限公司,蛋白質、葡萄糖和氯化物應用儀器配套試劑在Robas?c702儀器系統(tǒng)中進行,腦脊液壓力采用80?1475型腦脊液壓力測量儀(美國柯德曼公司)檢測。
1.4 臨床療效評定應用相應量表對患者治療前后進行癥狀量化評分、肢體功能評分、神經(jīng)功能評分和昏迷程度評分。
1.4.1 癥狀量化評分根據(jù)《中醫(yī)內科病證診斷療效標準》[15]制定量表,對比患者發(fā)熱、頭痛、昏迷、嘔吐、四肢無力、吞咽不利、抽搐、關節(jié)僵硬等癥狀量化評分,按照嚴重程度分為4級,重度3分,中度2分,輕度1分,正常0分。療效標準:(1)治愈,臨床癥狀、體征消失,中醫(yī)證候積分減少≥90%;(2)顯效,臨床癥狀、體征明顯改善,中醫(yī)證候積分減少≥70%;(3)有效,臨床癥狀、體征好轉,中醫(yī)證候積分減少≥30%;(4)無效,臨床癥狀、休征無明顯改善,甚至加重,中醫(yī)證候積分減少<30%。有效率=(治愈+顯效+有效)/總例數(shù)×100%。
1.4.2 昏迷程度評分GCS評分,以睜眼反應、語言反應、肢體運動三者分數(shù)加總來評估,得分值越高,提示意識狀態(tài)越好。
1.4.3 神經(jīng)功能評分采用美國國立衛(wèi)生研究院卒中量表(NIHSS)評估患者神經(jīng)功能受損程度,評分范圍0~42分,分數(shù)越高,提示神經(jīng)受損越嚴重。
1.4.4 肢體功能評分參照Fugl?Meyer(FMA)標準評估兩組患者的肢體功能,分值越低提示患者肢體運動功能障礙越嚴重。
1.4.5 腦脊液檢測指標情況包括腦脊液白細胞計數(shù)、神經(jīng)生長因子(NGF)(ELISA法)、蛋白質、葡萄糖和氯化物等指標檢測以及腦脊液壓力測量。
1.5 統(tǒng)計學方法采用SPSS 22.0統(tǒng)計學軟件處理數(shù)據(jù),計數(shù)資料應用χ2檢驗,正態(tài)分布計量資料應用t檢驗,非正態(tài)分布計量資料秩和檢驗。以P<0.05為差異有統(tǒng)計學意義。
2.1 治療前后癥狀改善情況比較依據(jù)中醫(yī)證候積分,將治療前后癥狀改善情況分為治愈、顯效、有效、無效4個等級,比較兩組間的有效率[有效率=(治愈+顯效+有效)/總例數(shù)×100%]。觀察組、對照組的治愈、顯效、有效、無效的百分率分別為22%(11/50)、36%(18/50)、32%(16/50)、10%(5/50)和10%(5/50)、20%(10/50)、56%(28/50)、14%(7/50),有效率分別為90%和86%,兩者間差異有統(tǒng)計學意義(χ2=8.142,P=0.043)。
2.2 治療前后中醫(yī)證候積分、昏迷程度(GCS)、神經(jīng)功能(NIHSS)和肢體功能(FMA)評分情況及其比較治療前兩組患者之間的4種評分均差異無統(tǒng)計學意義(P>0.05),兩組治療前后間以及治療后觀察組與對照組間比較4種評分均差異有統(tǒng)計學意義(P<0.05),見表1。
表1 兩組治療前后癥狀評分分析及組間、治療前后評分比較Tab.1 Analysis of symptom scores before and after treatment and comparison of scores between groups and before and after treatment M(P25,P75)
2.3 治療前后腦脊液相關檢測情況及其比較從表2可以看到:治療前腦脊液細胞計數(shù)對照組顯著高于觀察組(P=0.004),而治療后二者間差異無統(tǒng)計學意義(P=0.593);治療前比較,兩組間腦脊液壓力、NGF、蛋白質、葡萄糖、氯化物差異均統(tǒng)計學意義(P>0.05),治療后觀察組的NGF、氯化物則顯著高于對照組(P<0.05);兩組患者治療前后6項指標均差異有統(tǒng)計學意義(P<0.05)。
表2 兩組治療前后腦脊液相關檢查情況及組間、治療前后中位數(shù)或均數(shù)比較Tab.2 Cerebrospinal fluid examination before and after treatment and comparison of median or mean between groups and before and after treatment M(P25,P75)
《難經(jīng)·二十八難》云“督脈者,起于下級之輸,并于脊里,上至風府,入屬于腦”,主治臟腑病、神志病、熱病、頭面五官病和經(jīng)脈循行部位的其他病癥。百會穴為督脈要穴,位于頭頂正中央,為“五臟六腑奇經(jīng)三陽百脈之所會”(《會元針灸學》),主治頭痛、癔癥、癲狂癇癥、疾呆等病癥[16-17]。四神聰穴為經(jīng)外奇穴,位居“百會四面各相去同身寸一寸”(《太平圣惠方》),在督脈循行線上,主治頭痛、眩暈、失眠、癲癇等多種疾病,《針灸資生經(jīng)》云“理頭風目眩,狂亂風痛,左主如花,右主如果”[16,18]。內關穴歸屬手厥陰心包經(jīng),聯(lián)絡于三焦經(jīng)、通于陰維脈,主治痛證、情志、脾胃、肛腸、肢體等多種疾患[16,19]。足三里屬足陽明胃經(jīng),位居外膝眼(犢鼻穴)下三寸、脛骨前緣外一橫指處,主治胃腸病證、下肢痿痹、虛勞諸證以及癲狂等神志病[16,20]?!皹O泉”、“尺澤”、“委中”、“三陰交”、“舌三針”等諸配穴則可因人因證實施,共達活血化瘀、改善血液循環(huán)之效[16],而與主穴針刺治療相得益彰。祖國醫(yī)學認為,結核性腦膜炎屬于“癆祭”范疇,謂之“腦癆”,乃因人體正氣不足,癆蟲趁虛而入,或先侵襲于肺,耗散肺陰,陰虛火旺,灼傷營血,熱盛生風,上擾腦髓所致,日久成淤,痰瘀蒙閉神竅,筋脈失養(yǎng),病程日久多表現(xiàn)為“瘀阻腦絡”證型??傊?,以“百會”、“四神聰”、“內關”、“足三里”為主穴,以“極泉”、“尺澤”、“委中”、“三陰交”、“舌三針”為配穴的通督調神針刺療法,百會、四神聰穴可祛風散邪、醒神開竅、刺激神經(jīng)末梢、激發(fā)神經(jīng)沖動,內關可益智寧神、上調腦組織內的血管活性物質,三陰交穴可同調肝脾腎三經(jīng)、健脾益腎、補肝行血、改善腦血液循環(huán),極泉、尺澤、委中諸穴可共達活血化瘀、通督調神之效而促進結核性腦膜炎受損神經(jīng)元的修復[21-23]。因此,從病因病機、辨證論治、臨征備要、預防調護等各方面來看,通督調神針刺療法對結核性腦膜炎患者的快速康復應該大有裨益,本文結果給出了一些支持性證據(jù)。
本研究結果中,除腦脊液細胞計數(shù)之外,兩組間的其他數(shù)據(jù)比較差異無統(tǒng)計學意義,兩組患者治療前后各觀察指標間均有顯著性變化,治療后觀察組與對照組間癥候積分、GCS、NIHSS、FMA和腦脊液NGF、氯化物等差異有統(tǒng)計學意義。這些情況表明:兩組間治療前病情狀況具有良好的可比性,TBM系統(tǒng)治療療效確切,若輔以通督調神針刺治療則理能改善疾病狀況并提高治療的有效率。筆者認為“通督調神”針法可對癥治療,而緩解頭痛、昏迷、四肢無力、吞咽不利、抽搐、關節(jié)僵硬等結核性腦膜炎臨床癥狀;能輔助抑制炎癥反應,而改善腦脊液壓力和構成組份;NGF作為神經(jīng)元生長與存活所必需的蛋白質分子,可能在結核性腦膜炎患者神經(jīng)康復中起著極為重要的作用,值得人們關注[24-25]。不過,目前筆者尚未查見類似文獻報道,本研究樣本不大、病情評估也欠全面與深入,是否存在病例選擇偏倚及其影響如何則不得而知,有待更進一步地深入系統(tǒng)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