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震 王進進
(寧夏大學 外國語學院, 寧夏 銀川 750021)
經(jīng)典附加疑問句在日常口語對話中發(fā)揮著重要作用,是英語母語者偏愛的句型之一。根據(jù)Baker(2015)的調(diào)查,英語母語者使用經(jīng)典附加疑問句的頻率極高?;谶@樣的認識,很多譯者為了增強翻譯文本的可讀性,會在文學對話翻譯中使用經(jīng)典附加疑問句。我國文學瑰寶《紅樓夢》因其中豐富的人物對話以及口語化的人物語言而成為經(jīng)典附加疑問句在文學翻譯中應用的典型文本。目前《紅樓夢》主要有兩個英譯本,第一個譯本是英國漢學家霍克斯和女婿閔福德翻譯的TheStoryoftheStone(簡稱霍譯本);第二個譯本是我國著名文學翻譯家楊憲益和夫人戴乃迭翻譯的ADreamofRedMansions(簡稱楊譯本)。
雖然前人對《紅樓夢》翻譯中的語言藝術進行了大量研究,但是他們的研究視角多局限于譯本和譯者,而忽略了讀者對譯本的接受程度。部分研究者雖然意識到讀者接受程度在翻譯中的重要性,但是他們僅從宏觀角度對譯本進行對比而缺乏對兩個譯本差異的微觀分析。為了填補以上研究的不足,本文以接受理論中的期待視野為基礎,用定量和定性相結合的方法對《紅樓夢》兩個英譯本中經(jīng)典附加疑問句的數(shù)量、形式、言語功能以及對讀者審美心理建構影響進行對比分析,以期對文學作品中的對話英譯帶來啟發(fā)。具體研究問題如下:
(1) 霍克斯翁婿和楊憲益夫婦在經(jīng)典附加疑問句的使用頻率、形式和言語功能的使用上有何特點?(2) 經(jīng)典附加疑問句的不同應用對讀者審美心理和期待視野建構有何影響?(3) 造成這種差異的原因是什么?
接受理論是20世紀60年代誕生于康斯坦茨大學的新文學研究范式,該范式批判了以往以作家和作品為中心的文學研究,認為文學作品是為讀者創(chuàng)作的,作品的文學意義和審美價值只有被讀者接受才能實現(xiàn)。該理論強調(diào)讀者在作家-作品-讀者關系中的中心位置,這為翻譯研究提供了新的研究視角和研究方法,很多翻譯研究者開始從讀者角度審視文學文本(顧明棟, 2020)。
期待視野是接受理論中重要的范式之一,是指讀者在閱讀一部作品時受先前經(jīng)驗形成的一種思維定勢或者先在形式,因此也被稱為“前理解”或“前結構”(姚斯、霍拉勃,1987)。根據(jù)不同的接受主體,期待視野可以分為集體期待視野和個體期待視野,集體期待視野是指具有相同社會文化背景的某一閱讀群體對文學作品語言風格、文學形式、主題等方面的審美期待;個體期待視野是指讀者在個人體閱讀和生活經(jīng)驗上形成的對文學的審美期待。文學作品更加關注集體的期待視野。
讀者的期待視野建立在他們對文學文本的閱讀、欣賞和解析的基礎上(黃光偉,2001),其形成必須經(jīng)歷三個階段:一是語句思維階段的感染力:讀者需要感知文本中的字句并理解其含義,而且某些特定句式的選擇會在某一閱讀群體當中容易引起共鳴,使讀者的閱讀和思考更加順暢(羅杰·福勒,1977)。在閱讀詞句的基礎上,讀者結合自己的閱讀經(jīng)驗和生活經(jīng)驗想象出文學作品中具體的人物形象、人物關系、語境等,每個讀者的先前經(jīng)驗不同,想象結果也不同,正所謂“一千人眼中有一千個哈姆萊特,有一千個讀者就有一千個林黛玉”。再造性想象是讀者加深對文本的理解、形成期待視野形成最關鍵的階段。三是總體文化態(tài)度和情感的融入:全面理解文本后,讀者會明確自己對文學文本以及文本所代表的社會和文化的態(tài)度和情感。
為了讓翻譯文本與讀者的期待視野融合,譯者在翻譯時應充分考慮讀者的接受水平,選擇適當?shù)恼Z言形式(鄭劍委,2021)。在翻譯古典作品時,譯者需要處理好古典語言和現(xiàn)代語言的選擇性問題,確保譯文能夠激發(fā)讀者的閱讀興趣,促進讀者的再造性想象,讓讀者對翻譯文本及其所代表的社會文化形成積極的態(tài)度(馬蕭,2000)。經(jīng)典附加疑問句是英語讀者最熟悉的句式之一,它在對話翻譯中的應用與讀者的閱讀體驗密切相關。
附加疑問句是由陳述的主句部分和提問的附加部分構成的一種特殊疑問句,根據(jù)提問部分的形式以及和陳述部分的關系,研究者將附加疑問句分為非經(jīng)典附加疑問句(non-canonical tag questions)和經(jīng)典附加疑問句(canonical tag questions)( Norrick,1995;Tottie & Hoffmann,2006;Kimps,2018)。前者的提問部分通常為固定的right,eh,innit等詞語。如,You are Chinese, right? 而后者的提問部分通常是由助動詞和代詞組成的短句,并且短句的時態(tài)和人稱要與陳述部分的人稱和時態(tài)保持一致。如,You want to make money, don’t you?
形式和言語功能是分析經(jīng)典附加疑問句在對話中功能的關鍵。根據(jù)陳述部分和提問部分的關系,經(jīng)典附加疑問句可以分為反義附加疑問句和非反義附加疑問句。如果陳述部分為肯定,提問部分為否定,則為反義附加疑問句,反之亦然;如果陳述部分和提問部分同時為肯定或者同時為否定,則為非反義附加疑問句(Kimps,2007;Buysse,2017)。經(jīng)典附加疑問句在對話中的應用與其言語功能密切相關,除了最基本的疑問功能,還可以用于陳述事實、要求證實、請求命令和感嘆贊美,有些同時兼具陳述和提問兩種言語功能(黃建,1994;馮全功,2014)。
雖然經(jīng)典附加疑問句在語言發(fā)展過程中較為穩(wěn)定,但其使用頻率和形式也發(fā)生了一些變化,Hoffmann(2006)進行歷時研究之后做了以下總結:一方面,相較于早期現(xiàn)代英語,現(xiàn)在所使用的經(jīng)典附加疑問句在口語中的使用頻率激增,并且提問部分以isn’t it和is it為主。再者,陳述部分為肯定,提問部分為否定的附加疑問的比例上升。翻譯作品中的經(jīng)典附加疑問句應側(cè)重當代讀者的語言使用習慣和期待,增加讀者的閱讀愉悅感。
《紅樓夢》中的人物語言是生活化的口語(吳玉霞, 2004; 王蒙, 2017),譯本中經(jīng)典附加疑問句的應用是對這一語言特征的重要體現(xiàn)。為了對比兩個譯本中經(jīng)典附加疑問句的應用情況,本文采用描述統(tǒng)計法,即通過歸組、制表的方法對《紅樓夢》語料庫中的經(jīng)典附加疑問句進行歸納整理,并展示數(shù)據(jù)分布特征。
兩個譯本中均出現(xiàn)了經(jīng)典附加疑問句,但是在應用數(shù)量、形式以及言語功能方面兩個譯本又各具特點,本文從上述三個方面進行具體分析。
為了讓英語讀者感受《紅樓夢》語言的口語化特征,譯者在對話翻譯中均使用了經(jīng)典附加疑問句這一典型口頭語言,但霍譯本中共出現(xiàn)了251個經(jīng)典附加疑問,而楊譯本中只出現(xiàn)了67個,霍譯本中的數(shù)量約是楊譯本中的4倍。
數(shù)量差異體現(xiàn)出譯者對讀者不同程度的語言關照。通過應用讀者熟悉的經(jīng)典附加疑問句,霍克斯的翻譯拉近了《紅樓夢》與英語讀者之間的心理距離,讓讀者對原本陌生的小說場景有了熟悉感,使讀者能夠聯(lián)想到《紅樓夢》中鮮活的人物和逼真的場景,讓讀者在創(chuàng)造性想象中體驗閱讀的樂趣(謝天振,2013)。楊憲益先生并沒有關注經(jīng)典附加疑問句在英語對話中的作用,其譯法讓讀者感到陌生,阻礙了讀者對《紅樓夢》中生活場景的聯(lián)想和想象,如:
【例1】寶玉忍不住,拾了一塊小磚頭兒,往那水里一撂,咕咚一聲,四個人都嚇了一跳,驚訝道:“這是誰這么促狹?唬了我們一跳。”寶玉笑著從山子后直跳出來,笑道:“你們好樂啊!怎么不叫我一聲兒?!?/p>
楊譯:He bounded out laughingly then from behind the rockery,“You are having such a good time. Why don’t you let me know?”
霍譯:A beaming Bao-yu sprang from his hiding-place. “Having a lovely time, are you? And why wasn’t I invited, pray?”
這是寶玉在園子里閑逛時和正在釣魚玩樂的探春一群人之間的對話,寶玉想要加入并開玩笑責怪探春。楊譯本中的陳述句語氣略顯生硬,讀者會將寶玉想象成嚴肅并且和大觀園姐妹保持一定距離的權威者形象。而霍譯本中的“Having a lovely time, are you? ”符合英語讀者的語用習慣,讀者會聯(lián)想到生活中與關系親近的人開玩笑的場景,因此容易理解該場景下寶玉打趣探春并且想要加入她們當中的心情,也更容易在腦海中浮現(xiàn)出寶玉貪玩隨和的形象。
霍克斯和閔福德是熟諳英語句式使用規(guī)則的母語者,所以他們在翻譯時能夠自覺做到“心中有譯文讀者”,能夠熟練運用恰當?shù)脑~句將原本陌生的場景熟悉化,所以他們的譯本更容易被讀者接受。受中文思維方式和中英文化差異的影響,楊譯本中的句式使用不符合譯文讀者的語言使用習慣,造成譯文讀者理解困難,導致了楊譯本在讀者中接受度較低(李燁、蔣煒,2021)。
經(jīng)典附加疑問的形式在語言發(fā)展過程中也發(fā)生了變遷。為了了解兩個譯本中經(jīng)典附加疑問句的形式特征,本文依次對兩個譯本中經(jīng)典附加疑問句的極性和提問部分的形式做了統(tǒng)計分析,極性統(tǒng)計結果如下表:
從表1可以看出,兩個譯本中反義附加疑問句的數(shù)量高于非反義附加疑問句,并且陳述部分為肯定,提問部分為否定的經(jīng)典附加疑問句的使用頻率高于陳述部分為否定,提問部分為肯定的經(jīng)典附加疑問句;非反義附加疑問句中陳述部分和提問部分同為肯定的附加疑問句出現(xiàn)頻率較高,但是沒有出現(xiàn)陳述部分和提問部分同時為否定的情況。這與Baker(2015)等人的研究結果一致,即在晚期現(xiàn)代英語中,陳述部分為肯定且提問部分為否定的反義附加疑問句在口語中的使用頻率高,陳述部分和和提問部分同時為否定的經(jīng)典附加疑問句在交際中極少使用。
表1 譯本中經(jīng)典附加疑問句極性分布圖
由表2可知,霍譯本中isn’t it使用頻率最高,楊譯本中will you出現(xiàn)的頻率最高,don’t you、aren’t you、do you、are you、is it和didn’t you在兩個譯本中的使用頻率僅次于isn’t it和will you。附加部分的形式分析表明兩個譯本中的經(jīng)典附加疑問句均是當代讀者可以接受的句式。
表2 譯本中經(jīng)典附加疑問句提問部分分布圖
霍譯本和楊譯本中的經(jīng)典附加疑問句均為現(xiàn)代英語的用法,其極性和附加部分的形式均符合譯文讀者的語言使用習慣,這說明譯者在翻譯前充分考慮了讀者的接受水平。結合譯者生活和翻譯的社會文化背景,本文認為將古典小說語言翻譯為現(xiàn)代語言拉近了小說與讀者之間的距離,使譯本更容易贏得譯文讀者的認可和接受。
言語功能與翻譯效果和讀者接受密切相關,為了探究經(jīng)典附加疑問句對《紅樓夢》翻譯效果和讀者審美心理的影響,本文根據(jù)上下文對兩個譯本中的經(jīng)典附加疑問句做了統(tǒng)計分析,結果如下:
由表3可知,兩個譯本中的經(jīng)典附加疑問句與《紅樓夢》原文中的陳述句、反問句、祈使句、感嘆句對應等多種句型對應,說明兩個譯本中經(jīng)典附加疑問句均有陳述、命令、提問等功能。霍克斯翁婿更傾向于將漢語的陳述句和祈使句譯為英語的經(jīng)典附加疑問句,說明霍譯本中的經(jīng)典附加疑問句在對話中主要起陳述事實和請求命令的作用。比較之下,楊憲益夫婦更傾向于將漢語的反問句和陳述句譯為英語的經(jīng)典附加疑問句,說明楊譯本中的經(jīng)典附加疑問句主要用做陳述和強調(diào)。言語功能使用側(cè)重點的不同,給讀者帶來的閱讀體驗和想象感受截然不同。
表3 譯本中附加疑問句與原文句式對應情況表
4.3.1 陳述功能與感染力
經(jīng)典附加疑問句表陳述是英語母語者常用的表達,這一用法中對話雙方都知道所陳述的信息,說話人用經(jīng)典附加疑問句時,并沒有期待聽話者做出回答?;艨怂购烷h福德在對話翻譯中使用大量經(jīng)典附加疑問句表達陳述,既增強了翻譯語言的親切感和感染力,又為讀者創(chuàng)設了許多他們熟悉的對話場景,讓譯文讀者帶著自己的生活經(jīng)驗想象《紅樓夢》中生活化和個性化的人物形象,如:
【例2】賈瑞急的至于叩頭。賈薔作好作歹的,也寫了一張五十兩欠契才罷。賈薔又道:“如今要放你,我就擔著不是?!?/p>
楊譯:“I’ll get the blame if you’re seen leaving,” said Jia Qiang.
霍譯:“You realize, don’t you,” said Jia Qiang, “that I’m going to get into trouble for this?”
例2出自第十二回王熙鳳毒設相思局中,做賊心虛的賈瑞和賈薔之間的對話。根據(jù)上下文,賈薔在這里是理直氣壯地向賈瑞說明他不能放走賈瑞這一事實,而賈瑞也知道如果賈薔放走自己,他肯定會被王熙鳳責怪。楊憲益夫婦將該句譯為陳述句,隱藏意義是只有賈薔一人知道這一后果而賈瑞不知道,這與原文的傳遞的信息不符,而且陳述句體現(xiàn)不出賈薔當時理直氣壯的態(tài)度,不利于讀者想象賈薔振振有詞的形象?;艨怂乖谶@里巧用經(jīng)典附加疑問句彌補了楊憲益譯法中不足,“you realize, don’t you”為譯文讀者創(chuàng)造出很強的互動情境,也強調(diào)了雙方都知道這一做法的后果,讓讀者感受到賈薔當時理直氣壯的態(tài)度,滿足了讀者的閱讀期待。
青海三江源、青海湖流域、祁連山等重大生態(tài)保護工程生態(tài)監(jiān)測數(shù)據(jù)庫框架已經(jīng)搭建,積累了大量完整和連續(xù)的監(jiān)測數(shù)據(jù),但如何利用數(shù)據(jù)庫開發(fā)提煉出具有參考價值的資料,還有待深入研究,并將研究成果及時提供給決策管理部門,使其真正為管理決策提供服務,所以加強生態(tài)監(jiān)測數(shù)據(jù)庫的研發(fā)應列入議事日程。
【例3】一日,吃了幾杯悶酒,躺在炕上,便要借那寶蟾做個醒酒湯兒,因問著寶蟾道:“大爺前日出門,到底是到那里去?你自然是知道的了。”寶蟾道:“我那里知道。他在奶奶跟前還不說,誰知道他那些事?”金桂冷笑道:“如今還有什么‘奶奶’‘太太’的,都是你們的世界了?!?/p>
楊譯:Jingui laughed scornfully. “Are you still calling me ‘madam’? You two have it all your own way.”
霍譯:“Spare me the ‘Mrs’, will you? ”said Jin-gui with a malicious smile.“You and that Lily think you run the place, don’t you?”
這段是第八十三回中金桂和寶蟾的對話,金桂因被冷落而找寶蟾的茬,金桂說話時的不滿以及對寶蟾的諷刺和不懷好意全都暗含在“如今還有什么‘奶奶’‘太太’的,都是你們的世界了”中,并沒有明確說明。楊憲益夫婦將將原句的陳述句直白地譯為一般疑問句和陳述回答,破環(huán)了原句中的感覺暗示性,譯文讀者在閱讀時無法理解金桂的潛臺詞。霍克斯翁婿將原句靈活地譯為兩個英語附加疑問句,第一個經(jīng)典附加疑問句“Spare me the ‘Mrs’, will you ?”傳神地表達了金桂的挑釁的口吻,第二個經(jīng)典附加疑問句“You and that Lily think you run the place, don’t you?”生動地再現(xiàn)了金桂的針鋒相對?;艨怂拐莆樟俗x者的審美心理,兩個經(jīng)典附加疑問句暗含著說話人的不滿和敵意,讀者在閱讀時能夠充分調(diào)動自己的想象,通過句式感受說話人飽滿的情緒。
4.3.2 請求命令與融入感
用經(jīng)典附加疑問句表請求命令是英語中的傳統(tǒng)表達方式,霍譯本中的這一用法符合譯文讀者的語用方式,迎合了譯文讀者的閱讀期待,對引導讀者融入小說情境具有重要作用,如:
【例4】這天中午寶釵本是想要找寶玉說說話來化解午間的睡意,可是不巧寶玉在睡中覺,襲人在一旁坐著為寶玉繡肚兜。襲人道:“今兒做的工夫大了,脖子低的怪酸的?!庇中Φ溃骸昂霉媚?,你略坐一坐,我出去走走就來?!?/p>
霍譯:She smiled at Bao-chai entreatingly: “Do us a favour, Miss: sit here a bit in my place, will you? while I go off and stretch my legs?” I’ll be back directly.”
這是襲人和寶釵之間的對話,襲人以非常友好禮貌的口吻讓寶釵待在房間。楊憲益夫婦使用的“Do you mind”通常用于陌生人之間的客氣,用在這里不符合襲人和寶釵之間熟絡的關系,會誤導讀者對二人關系的理解;霍譯本中的“sit here a bit in my place, will you? ”體現(xiàn)了襲人對寶釵親切而不失禮貌的請求,符合譯文讀者用經(jīng)典附加疑問句增加禮貌程度的習慣,為讀者流暢地閱讀和理解做了鋪墊。
【例5】寶玉點頭,因說:“四兒舀水去,春燕一個跟我來罷?!?/p>
楊譯:Baoyu nodded. “I’ll take a stroll outside then,”he said,“while Sier fetches water. Chunyan can come with me.”
霍譯:“Have some water ready when I get back, will you, Number Four? Swallow, you can come with me.”
該句中寶玉和四兒、春燕是直接對話的,楊憲益用間接引語使對話太封閉而使讀者感受不到對話的生動;而霍克斯和閔福德通過經(jīng)典附加疑問句表達寶玉要求四兒舀水這一命令既增加了委婉程度和禮貌性,符合譯文讀者的思維習慣,又能夠讓讀者融入對話情境。
4.3.3 強調(diào)事實與想象力
漢語中的反問句是一種無疑而問的句式,答案就在句子中,不需要回答(李宇明,1990)。楊憲益將《紅樓夢》中的反問句譯為經(jīng)典附加疑問句而霍克斯翁婿傾向于將反問句譯為肯定句。楊憲益的譯法因強調(diào)忠實于原文而限制了譯文讀者對《紅樓夢》情節(jié)的想象;霍克斯翁婿的譯法更符合譯文讀者的語言使用習慣,有利于讀者根據(jù)自己的生活經(jīng)驗對小說中的細節(jié)展開想象,如:
【例6】襲人笑道:“拿著我們的錢,你們主子、奴才賺利錢,哄得我們呆等?!逼絻旱溃骸澳阌终f沒良心的話,你難道還少錢使?”
楊譯:Said Xiren with a smile,“There you go again, talking in that heartless way! You’re not short, are you?”
霍譯:Said Patience indignantly. ‘Any way, I’m sure you can’t really be short of money.”
這段對話是平兒告訴襲人王熙鳳放高利貸后平兒打趣襲人的話,根據(jù)上下語境判斷,此時二人的對話是輕松幽默的,而且原文中的反問句表達了襲人不缺錢這一信息。雖然楊譯本中的經(jīng)典附加疑問句能表達原句中肯定的含義,但會誤導讀者將平兒解讀為惱羞成怒的態(tài)度;霍譯本中“I’m sure”引導的陳述句簡潔直觀地表達了平兒猜到襲人不缺錢的意思,同時又營造了不失趣味的對話氛圍,讓讀者通過語言暗示想象小說中的對話情境,拓展了譯文讀者想象的空間。
【例7】寶玉道:“你快休動,只站著方好,不然連小衣兒膝褲鞋面都要拖臟。我有個主意:襲人上月做了一條和這個一模一樣的,他因有孝,如今也不穿,竟送了你換下這個來,如何?”香菱笑著搖頭說:“不好,他們倘或聽見了倒不好。”寶玉道:“這怕什么,等他們孝滿了,他愛什么難道不許你送他別的不成?”
楊譯:“After her mourning ends, if she fancies something you can surely give it her, can’t you?”
霍譯:“As soon as her mourning’s over you can ask her what she’d like to have in return and I’m sure they’d be only too pleased to let you give it to her.”
讀者和文本順利交流的前提是文本語言遵從了讀者的使用規(guī)則。這段對話中的反問句是寶玉說服香菱換上襲人的裙子的建議,楊憲益將表示建議的反義疑問句翻譯為經(jīng)典附加疑問句不符合譯文讀者對經(jīng)典附加疑問句言語功能使用的規(guī)則,會給譯文讀者造成負面的閱讀體驗;霍克斯的陳述句既傳達出原句中反問句表肯定的意義,又體現(xiàn)出寶玉說服寶蟾換衣服的真誠,能夠引導讀者想象此時此地的情境。
霍克斯翁婿與譯文讀者有相同的語言文化背景,所以霍譯本中的經(jīng)典附加疑問句在傳遞對話信息、表達對話雙方的遠近關系、體現(xiàn)禮貌程度、構建對話情境等方面的用法更符合讀者的思維習慣,有利于引導讀者想象《紅樓夢》中的人物和事件;楊譯本中的經(jīng)典附加疑問句只傳達了表層意思,沒有考慮譯文讀者使用經(jīng)典附加疑問句的語境規(guī)則,因此讀者在閱讀時無法建立與自己生活經(jīng)驗的聯(lián)系,也就無法對小說的對話展開聯(lián)想。
不同的語言文化背景和翻譯策略選擇是導致兩位譯者經(jīng)典附加疑問句應用數(shù)量和言語功能差異的主要原因。英語母語者在口語中高頻使用經(jīng)典附加疑問句, 并且對經(jīng)典附加疑問句的言語功能和使用語境把握很巧妙;而中國人的經(jīng)典附加疑問句產(chǎn)出率低,而且對經(jīng)典附加疑問句的言語功能和使用語境掌握欠佳(楊世登,2006),這導致霍譯本中的經(jīng)典附加疑問句出現(xiàn)頻率高,用法更地道而楊譯本中經(jīng)典附加疑問句的使用頻率更低,而且用法生澀,甚至偏離譯文讀者的語用習慣。此外,楊憲益夫婦在句式翻譯上忠于原文,因此只將《紅樓夢》中的反問句和少量其他句式翻譯經(jīng)典附加疑問句;霍克斯翁婿為了向讀者再現(xiàn)對話場景,準確傳遞《紅樓夢》的場景,在翻譯時將經(jīng)典附加疑問句與原文的多種句式對應,充分發(fā)揮了經(jīng)典附加疑問句的語用功能。
讀者在接受活動中并不是一個單純的、被動的接受者, 而是一個主動的闡釋者和創(chuàng)造者。閱讀作品的過程并不是作者和作品單向地向讀者灌輸形象和意義的過程,而是讀者在閱讀之前都有一個潛在的期待視野(周來祥、戴孝軍,2011)。通過對比霍譯本和楊譯本中經(jīng)典附加疑問句的形式,本文發(fā)現(xiàn)楊憲益夫婦和霍克斯翁婿都采用了適合譯文讀者的現(xiàn)代口頭語言,為讀者接受和認可譯本做了語言鋪墊;對比經(jīng)典附加疑問句的使用頻率和言語功能后本文認為霍譯本中的經(jīng)典附加疑問句的應用比楊譯本更加地道、準確,有利于激活讀者的想象和創(chuàng)造力,加深讀者對《紅樓夢》中藝術形象和藝術魅力的感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