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高速公路下來，肚子愈餓，開得愈快，趕上了畢業(yè)晚宴末尾。

你們都吃飽啰？我拿起筷子，掃視一圈。

她們瞧著我，沒說話。

好，沉默就是默認。

我夾了一箸青菜，潤了喉嚨，又夾了一片絲瓜和兩片竹筍，報銷了第一碗飯。第二碗，湯泡飯，吃湯渣，菜根本沒碰。這兩碗僅是“前奏”。進入正題了，一口菜一口飯，吃了三碗。從第六碗飯開始，我對大米飯有些不感興趣了，白切雞、竹筍鴨、鹵豬耳、清蒸魚、水煮肉、回鍋肉、炸龍蝦，骨都不用吐，蝦皮都不用剝，夾到也不用放下碗，直接送進口腔，開動粉碎機，零點幾秒內(nèi)它便經(jīng)咽喉、食道，直墮胃的海洋里，消化液一定搶著漫上來，消蝕著還保持著基本形狀的大蝦與各種肉片、菜片，蝕出一個窟窿，蝕去肉，變成糊……這碗飯吃出了高潮，撐得有點吃不動了。服務員站立在不遠處，一直在欣賞我吃飯的藝術(shù)。這時她把電飯煲捧了過來，做好了接應的準備。同桌開始有人笑，有人忍住笑，有的不來看，覺得別人食多食少，食得粗陋還是文雅，純屬人家的事，與己無關(guān)，但事態(tài)的發(fā)展讓她們越來越不能保持淑女風度，連那位戴著眼鏡、臉皮白凈的女生也抬起頭，現(xiàn)出驚詫的神色，但還是強忍不笑。七碗一過，則無人撼動我“飯袋”的霸主地位了。大家拍著臺面，抹著眼淚，揉著肚子。待到服務員給我盛第八碗飯時，有人要上廁所，有人要出陽臺吹風，有人不笑了，看著我出神，似乎要看我還能使出什么絕招。有人說話了，說你去演《新食神》最合適。清蒸魚的魚汁，與竹筍炒鴨的汁都挺美味的，倒了在飯面上，再翻轉(zhuǎn)過來，夾通心菜一抹，碟子便干干凈凈，風卷殘云，絕無浪費，謂之尾聲。飯畢，這一桌的碗碟都雪亮雪亮的，猶如水洗，可以拿去盛飯盛菜給別的食客了。

鄰近幾桌畢竟較晚才發(fā)現(xiàn)，扭過頭來，或屁股離了座，或站直了腰，都看向我這邊，深以為異。諸女的失態(tài)更驚動了他們，待至她們散去，他們看到空空如也的碗碟，才笑出聲來。

一傳十，十傳百，議論紛紛，竟至有人過來參觀，檢驗盤子是否真的空了。

服務員給我泡了一盅茶。她說額外嘗我的，正宗人參烏龍茶，別人絕喝不到，問我茶是否也可以喝四五壺，我一笑置之。倒了滿滿一杯，我端起來，慢悠悠地喝著。

半天，諸女才又歸座，這個說紙巾用完了，那個說肚子好疼。服務員把碗碟往里收拾，一并給她們添上茶。

我喝了一口茶，含著，漱了口洗了牙吞下。再逗一下她們也無妨，我便鼓起腮幫，運丹田之氣鼓突了眼珠，坐直，嚴肅起來，叫道，老劉老劉，食量大如牛，食頭老母豬，不抬頭！

哈哈，諸女再次擂起桌子，頭也伏到了桌上，再也不能誰幫誰了，都是自己拍著心口，揉著肚，茶杯掉了幾只，啤酒沒喝都放在桌下，被她們的秀腿撂倒了，碎裂了，酒水流了一地。

好容易再恢復常態(tài)，我繼續(xù)呷著茶，美女臉色緋紅，雙手拍著牙鉸，我一放下茶杯看誰，誰都要笑一笑。

我掏出根煙，濾嘴放在桌上敲了敲再放到唇邊，點著，悠然吸著，全身舒展，這時真有種云淡風輕的感覺。

要不食得，怎么干得！我說。

她們又笑，一閉眼就有淚水出來，真是到了快樂的極點。

她們是文學院的師妹。這個說，讀了四年本科，從沒碰上今晚這么好素材的。那個道，今晚的日記有的寫了。又有人說，今晚不能唱歌了，牙鉸都疼了。有人罵，也不知是哪里來的野魂餓鬼，游到了這里。一個說，罷，罷，我又想上廁所了。

她們喘著氣，好似一首樂曲的尾音。

作者簡介：

麥必文，男，漢族，知名詩人、作家，籍貫廣東省云浮市。曾服役于中國陸軍部隊，求學于鵬城。著有《百合花》《玫瑰花》《最后一個研究生》《最后一個本科生》等系列長篇小說，《文學的權(quán)力意志》等雜文集，以及《小燕子》《大中華復興簡明綱要》等詩文。系《民間優(yōu)秀詩選》執(zhí)行副主編，《新世紀民間文學名篇概覽》《當代詩壇領(lǐng)袖代表作品錄》副主編，作品散見于《神州》《參花》《鴨綠江》《青年文學家》《中國文藝家》等刊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