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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猴患

        2021-12-29 00:00:00尤今
        今日文摘 2021年10期

        起初,很喜歡;漸漸地,煩膩、厭惡;現(xiàn)在呢,直想除之而后快。

        我指的是猴子。

        住宅后面,是蓊蓊郁郁的叢林。那一片深深淺淺的綠,帶著一股肆意妄為的任性,由屋子的這一端,一直縱橫到云深不知處。

        叢林,大部分時(shí)間是沉默的。喧鬧的,是不斷曳著殘聲過別枝的蟬,一聲一聲,高高低低、疏疏密密,宛如美麗的拋物線。猴子呢,在樹與樹之間、葉與葉之間,上上下下地飛躥;樹和葉,因此而有了喋喋不休的絮聒。

        偶爾一兩只猴兒自叢林里跑了出來,在花香氤氳的巷子里大搖大擺地走來走去,搔首弄姿。居民紛紛跑出屋外,觀賞、戲耍。長(zhǎng)年生活于鋼筋水泥森林里的小孩兒,簡(jiǎn)直就像看到星球怪物一樣,興奮地喊、叫、跳,取花生、拿香蕉,拋著喂、蹲著喂。猴兒出其不意地得到這等“禮遇”,自然喜不自抑,從此,隔三岔五便來尋訪,人與猴,有著極好的互動(dòng)。有時(shí),猴兒隔了許久沒來,鄰居見面,總會(huì)互相探詢:“最近有看到猴子嗎?”純?nèi)皇且环N關(guān)心老朋友的親昵口吻。小孩呢,滿心焦灼,因?yàn)樗麄兛桃饨o猴兒留著的香蕉已經(jīng)糜爛了,可是,猴兒卻不見蹤影。

        漸漸地,走出叢林的猴子越來越多了。不是一只兩只,而是一群三五只。它們攀著枝丫,從一棵樹跳到另一棵樹,呼嘯著來,聲勢(shì)浩大,連狗兒都受不了,狂吠不已,一家吠、家家吠,樹樹搖撼,有山雨欲來風(fēng)滿樓的感覺。露著猙獰的餓相,群猴不再溫馴地坐在路邊等人喂,它們張牙舞爪,看到食物便巧取豪奪。有傭婦自菜市歸來,猴子群起圍攻,傭婦尖叫,菜籃落地,猴子飛撲過去,攫取散落滿地的瓜果蔬菜。自此之后,看到猴子,成人和小孩,都紛紛回避。這個(gè)時(shí)期,鄰居見面,總滿腹怨氣地投訴:“又來了,那群鬼猴子!”語調(diào)里充滿鄙夷和厭棄。

        也不知道從什么時(shí)候起,猴子居然大模大樣地登堂入室了。

        那天下午,我在書房寫稿,突然聽到廚房里傳來了類似翻箱倒篋的聲音,沖去一看,立時(shí)愣住了,想喊,聲音卻悶悶地堵在喉嚨,成了恐懼的嘟噥。幾只膽大包天的猴子,正“大鬧天宮”哪!竹籃翻倒了,水果被掠奪一空,它們還爬上桌子,把面包和餅干拼命往懷里揣??吹搅宋?,一只、兩只、三只、四只,手腳敏捷地從窗口跳了出去。自此之后,我再也不敢隨意讓窗戶敞開了,只惆悵地聽輕風(fēng)在屋外唱歌。

        鄰居告訴我,有一天,她開著后門在廚房炒菜,突然覺得有個(gè)黑影落在身邊,不經(jīng)意地轉(zhuǎn)頭一看,天哪!有只壯碩的猴子,竟然闃無聲息地站在那兒!鄰居說:“我立馬跳開去,大喊大叫,它居然不怕,還節(jié)節(jié)進(jìn)逼,我抄起凳子,猛力向它拋擲,才硬生生地?fù)敉肆怂?!?/p>

        最近,在一次鄰里聚會(huì)里,談起猴子,人人咬牙切齒,都覺得生活質(zhì)量因猴患而大大下降了。有人建議人道毀滅,附和者眾多。

        這時(shí),有名老者緩緩開口了:

        “你們有看到嗎?建筑開發(fā)商像貪婪的侵略者一樣,侵入了一片又一片綠色的土地;你們有聽到嗎,鏟泥機(jī)的聲音此起彼落源源不絕;你們有想過嗎,叢林如果有足夠的食物,猴子干嗎還會(huì)像喪家之犬般尋找果腹的東西?也許,很快,連鳥兒也找不到棲息的樹木而得在我們的屋頂上筑巢了。屆時(shí),你們是不是也要對(duì)群鳥進(jìn)行人道毀滅呢?”

        現(xiàn)場(chǎng)陷入了一片尷尬的靜默里……

        (黃成龍薦自《港臺(tái)文學(xué)選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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