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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民法典》第1060條(日常家事代理)評注

        2021-12-27 23:57:02

        賀 劍

        (北京大學 法學院,北京 100871)

        一、規(guī)范定位

        (一)規(guī)范目的

        1.概述

        [1]《中華人民共和國民法典》(以下簡稱《民法典》)第1060條規(guī)定:“夫妻一方因家庭日常生活需要而實施的民事法律行為,對夫妻雙方發(fā)生效力,但是夫妻一方與相對人另有約定的除外。夫妻之間對一方可以實施的民事法律行為范圍的限制,不得對抗善意相對人。”基于意思自治原則,夫妻一方以個人名義實施的民事法律行為,與其配偶無關,無法約束后者。但依據(jù)本條,夫妻一方(以個人名義)實施的民事法律行為,卻對夫妻雙方發(fā)生效力。這構成意思自治原則,尤其是合同相對性原則的例外,與通常的法定和意定代理也有重大不同。(1)本條評注不僅覆蓋《民法典》施行后的案例,亦涵蓋《民法典》之前的相關案例。因為在《民法典》之前,日常家事代理已經(jīng)為有關司法解釋和司法實踐所承認,且與《民法典》第1060條有一定延續(xù)性。筆者主要采取關鍵詞檢索的方式,在北大法寶數(shù)據(jù)庫搜集案例。檢索詞主要包括日常家事代理、家事代理、家庭日常生活需要、日常生活需要,在涉及部分相關制度時還包括戶主、農(nóng)村承包經(jīng)營戶等,法院層級限定為高級人民法院及以上。經(jīng)逐一閱讀篩查后,得到有效裁判32件,包括3件最高人民法院裁判、29件高級人民法院裁判。此外,在高層級裁判闕如處,還補充了中級人民法院裁判7件、基層人民法院裁判3件。

        [2]一般認為,本條是關于日常家事代理(權)的規(guī)定,旨在“方便經(jīng)濟交往和婚姻家庭生活,保護夫妻雙方和相對人的合法權益,維護社會交易安全”(2)參見黃薇主編:《中華人民共和國民法典婚姻家庭編釋義》,北京:法律出版社,2020年,第67頁。。這包含兩個規(guī)范目的:第一,維護交易安全,即方便經(jīng)濟交往、保護相對人權益等。第二,保護婚姻家庭,即方便婚姻家庭生活、保護夫妻雙方權益,具體指“擴張夫妻雙方的意思自治,使夫妻雙方在日常家庭事務的處理中無須事必躬親,從而突破夫妻各自在時間、精力上的局限性,滿足夫妻共同生活的需要”(3)參見黃薇主編:《中華人民共和國民法典婚姻家庭編釋義》,第69頁。。以上雙重目的構成對意思自治原則的限制。尤須強調(diào),前述“擴張夫妻雙方的意思自治”,實為基于方便婚姻家庭生活的考慮而“突破”意思自治,是對意思自治的背離而非契合。

        [3]然而,日常家事代理未必能實現(xiàn)前述雙重目的。從歷史功能來看,作為西方法制的產(chǎn)物,日常家事代理僅為男尊女卑時代的法律必需品。只有在此等時代,女性婚后幾乎不享有財產(chǎn)權和訂立合同的法律能力,操持家務的女性才需仰仗日常家事代理,作為丈夫的代理人,完成柴米油鹽的采買等日常家事。日常家事代理才有可能既方便家庭日常生活,又免去第三人與已婚女性(甚至所有成年女性)締結(jié)交易的疑慮。一旦男女平權,夫妻均分別享有財產(chǎn)權和締約能力,一如在現(xiàn)代社會,前述雙重功能通常就不復存在。一方面,不論男女,都可以獨自締結(jié)和完成交易,取得家庭日常生活所需的商品、服務;另一方面,交易第三人也無須擔心已婚當事人的締約及履約能力。(4)歷史層面的探討,參見賀劍:《夫妻財產(chǎn)法的精神——民法典夫妻共同債務和財產(chǎn)規(guī)則釋論》,《法學》2020年第7期。此外,日常家事代理還以賒賬等信用交易為前提,若一切交易均為一手交錢、一手交貨,日常家事代理在負擔行為的場合也無任何意義。更精細的功能分析因日常家事代理的適用場景而異,以下分述。

        2.日常家事代理適用于負擔行為時的規(guī)范目的

        [4]負擔行為是日常家事代理的主要適用場景。據(jù)此,夫妻一方以個人名義所為的負擔行為對夫妻雙方發(fā)生效力,夫妻承擔連帶債務,甚至享有連帶債權([81])。不過,日常家事代理于此不僅無助于維護交易安全,還有損于婚姻家庭。

        [5]其一,就交易安全而言,應區(qū)分事實和價值兩個層面。在事實層面,債權人如果不在意所涉交易是否屬于債務人的日常家事,原本就不會對此有信賴,也不會為此付出信息成本,如核查債務人的婚姻狀態(tài)、所涉交易是否屬于其日常家事等。于此,并不存在可供日常家事代理維護的交易安全,如所謂保護債權人的信賴,或作為其同義詞的減少信息成本等。

        [6]在價值層面,債權人即使事實上信賴所涉交易屬于債務人的日常家事,亦欠缺價值上應予保護的信賴。這源于現(xiàn)行法上如下公認的價值判斷——作為意思自治原則的體現(xiàn),現(xiàn)行法所確立的合同相對性原則應被視為合同交往中雙方當事人權利義務,包括與之相關的信賴、信息成本等的正常邊界。因此,除非有充分且正當?shù)睦碛?,不論債務人的婚姻狀態(tài)為何,也不論所涉交易是否屬于債務人的日常家事,債權人都無從享有高于正常合同當事人的保護,亦即享有對債務人配偶的連帶債權!(5)以合同相對性原則為由不適用日常家事代理者,參見《山東省高級人民法院(2020)魯民再541號民事判決書》(但該案論理本身也可檢討,未必需適用日常家事代理)。換言之,債權人即使事實上有某種信賴,并為此付出信息成本,又或者基于風險控制的考慮,要求債務人的配偶提供擔?;虺袚B帶責任,對應于意思自治原則之下債權人原本應當承擔的成本或風險,都不曾危及現(xiàn)行法所維護的交易安全。從反面言之,債權人即使不知道債務人的婚姻狀態(tài)或所涉交易屬于其日常家事,卻仍可享有日常家事代理的保護。這也部分說明日常家事代理無關乎交易安全。

        [7]其二,就保護婚姻家庭而言,在男女平權的現(xiàn)代社會,該價值不僅不支持而且禁止突破合同相對性原則而讓夫妻雙方連帶擔責。這源于如下直覺的不公:一個成年人未婚,以個人名義所負的日常家事債務就是一人承擔;而一旦結(jié)婚,就須由其和配偶連帶承擔!這不啻對婚姻家庭的歧視。誠然,日常家事代理之下,夫妻雙方的所有財產(chǎn)似乎都成為夫妻任何一方的責任財產(chǎn),這有利于增強已婚者的資信。但就日常家事而言,該責任財產(chǎn)的(法定)擴張實益寥寥,且完全可以為適用范圍更廣的意定擴張(即夫妻共同舉債)所取代。

        [8]在金錢借貸等被納入日常家事的背景下([57]以下),日常家事代理還會鼓勵夫妻一方與第三人串通偽造債務,侵害夫妻另一方合法權益。盡管因日常家事的范圍而異,此等負面后果或許較為有限,但也應予以避免。

        [9]注意,保護婚姻家庭的價值雖然可以證立,在夫妻內(nèi)部關系上,夫妻雙方應當(無限)分擔夫妻一方對外以個人名義所負的日常家事債務,但是,并不能將該內(nèi)部債務“外部化”,從而證成夫妻雙方對債權人的連帶債務?;谪敭a(chǎn)法的一般規(guī)則,債權人于此至多享有代位權,且上限為前述內(nèi)部分擔債務之數(shù)額(夫妻一方對外負債的一半)。(6)參見賀劍:《夫妻財產(chǎn)法的精神——民法典夫妻共同債務和財產(chǎn)規(guī)則釋論》,《法學》2020年第7期。退一步,即使認為夫妻的經(jīng)濟利益一致,因而其并不在乎是夫妻一方單獨負債還是夫妻雙方連帶負債,這也僅適用于“婚姻和平”時期,而不適用于離婚等“婚姻危機”時期。在后一場景中,夫妻任何一方在事前都不會青睞背離意思自治、全然無從防范的日常家事代理債務。

        [10]同理,所謂“扶養(yǎng)義務的外化”(7)參見薛寧蘭、謝鴻飛主編:《民法典評注:婚姻家庭編》,北京:中國法制出版社,2020年,第151頁。更無法解釋日常家事代理意義上的夫妻連帶債務。夫妻在內(nèi)部關系上雖相互負有扶養(yǎng)義務,但是,并非所有為滿足家庭日常生活需要所負的債務都對應于夫妻另一方的扶養(yǎng)義務;在兩者對應的場合,也只能推導出夫妻一方對另一方的債權,而無從推導出債權人對夫妻雙方的連帶債權。

        3.日常家事代理適用于處分行為時的規(guī)范目的

        [11]日常家事代理適用于處分行為時,須區(qū)分權利(夫妻共同財產(chǎn))的取得和轉(zhuǎn)讓考察其規(guī)范目的。就夫妻一方以個人名義取得權利的行為而言,日常家事代理的實益寥寥。因為不論夫妻一方取得的權利在法律上如何歸屬,對外均不妨礙第三人的利益,對內(nèi)也皆可用于日常家事。

        [12]就夫妻一方以個人名義轉(zhuǎn)讓權利的行為而言,還須進一步考慮夫妻財產(chǎn)制的物權變動模式。如果夫妻財產(chǎn)制遵循物權變動的一般規(guī)則,因而婚姻法上的夫妻共同財產(chǎn),在財產(chǎn)法上通常仍為夫妻一方單獨所有的財產(chǎn),則日常家事代理缺乏實益。(8)《民法典》之前的討論,參見賀劍:《論婚姻法回歸民法的基本思路:以法定夫妻財產(chǎn)制為重點》,《中外法學》2014年第6期;龍?。骸斗蚱薰餐敭a(chǎn)的潛在共有》,《法學研究》2017年第4期?!睹穹ǖ洹分蟮氖鲈u,參見賀劍:《夫妻財產(chǎn)法的精神——民法典夫妻共同債務和財產(chǎn)規(guī)則釋論》,《法學》2020年第7期。為履行日常家事所涉交易,夫妻一方處分自己名下或所占有的財產(chǎn)即可,交易相對人也可合理信賴有關財產(chǎn)是處分人的財產(chǎn)。

        [13]但是,如果法定財產(chǎn)制(甚至約定財產(chǎn)制)可以獨立發(fā)生物權變動的效果,從而偏離物權變動的一般規(guī)則,則夫妻一方婚后的財產(chǎn)通常不僅是婚姻法上的夫妻共同財產(chǎn),也是財產(chǎn)法上的夫妻共同共有財產(chǎn)。于此,參與交易的夫妻一方通常欠缺處分名下或所占有財產(chǎn)的處分權。表面來看,應有必要經(jīng)由日常家事代理,承認夫妻一方單獨處分夫妻共同財產(chǎn)的權利([20]以下)。(9)參見賀劍:《夫妻財產(chǎn)法的精神——民法典夫妻共同債務和財產(chǎn)規(guī)則釋論》,《法學》2020年第7期;王戰(zhàn)濤:《日常家事代理之批判》,《法學家》2019年第3期。但是,基于日常家事代理的所謂雙重目的,這仍然經(jīng)不起推敲。

        [14]其一,維護交易安全。在夫妻共同財產(chǎn)由夫妻共同共有的背景下,鑒于多數(shù)成年人已婚且大都生活于法定財產(chǎn)制之下,一旦參與交易的夫妻一方構成無權處分,交易相對人欲善意取得,就必須承擔合理的核實義務,如核實處分人的婚姻狀態(tài)、所涉財產(chǎn)的權屬等;作為替代,交易相對人也可謀求取得處分人的配偶同意,甚或退出交易。這會導致一系列交易成本(10)一般分析,參見賀劍:《論婚姻法回歸民法的基本思路:以法定夫妻財產(chǎn)制為重點》,《中外法學》2014年第6期。,但這是所有法定共同財產(chǎn)制的共通問題,并不因交易是否屬于日常家事而有差異。正確的因應之道,是尋找夫妻共同財產(chǎn)制層面的一體解決方案,在夫妻財產(chǎn)制的物權變動模式上做文章([12]),而非借道日常家事代理做小修小補。

        [15]其二,保護婚姻家庭。如果日常家事代理僅適用于負擔行為,而負擔行為的履行尤其是對外權利的轉(zhuǎn)讓仍須夫妻雙方共同決定,則為方便婚姻家庭生活而擴張夫妻雙方意思自治,就有半途而廢之嫌?;谠摫Wo婚姻家庭的價值,因日常家事代理而生的夫妻連帶債務其實僅有工具意義,債務的履行以及由此終局取得的用于日常家事的商品或服務才是目的。夫妻一方依約對外轉(zhuǎn)讓夫妻共同財產(chǎn),同樣是交易的一環(huán),是實現(xiàn)前述目的的必要手段。故日常家事代理應當貫穿適用于構成一個整體交易的負擔行為和處分行為。不過,以上分析的前提是,保護婚姻家庭的價值可以成為日常家事代理適用于負擔行為時的堅實基礎。而上文已述,該基礎并不穩(wěn)固([7]以下),可否據(jù)此作邏輯一貫的擴張適用,其實頗成問題。

        4.基于規(guī)范目的解釋日常家事代理的若干指引

        [16]基于以上規(guī)范目的的反思,在立法論上,日常家事代理應予廢除。從比較法來看,與前述反思類似的對日常家事代理的指摘近乎共識;雖然不少國家因為歷史的慣性,維持了日常家事代理,但也有部分國家予以廢除或限制。(11)參見王戰(zhàn)濤:《日常家事代理之批判》,《法學家》2019年第3期;王戰(zhàn)濤:《家事代理的共同核心與更優(yōu)規(guī)則——以〈關于夫妻財產(chǎn)關系的歐洲家庭法原則〉為考察對象》,《財經(jīng)法學》2018年第2期。

        [17]在解釋論上,日常家事代理仍有存在和適用余地。一方面,其雖有諸多手段與目的不符之處,但畢竟不會在所有場景都導致明顯不正義,故不宜基于目的(性限縮)解釋完全予以架空。另一方面,前述規(guī)范目的的反思也能在兩可或有疑義之處提供有益的解釋指引。

        [18]其一,在規(guī)范目的層面,應以保護婚姻家庭作為《民法典》第1060條的首要規(guī)范目的(12)類似見解,參見余延滿:《親屬法原論》,北京:法律出版社,2007年,第248頁(僅強調(diào)日常家事代理便利婚姻共同生活的功能,未提及與交易安全的關聯(lián))。,并以適用于負擔行為的場景為限。相反,維護交易安全僅能在夫妻共同共有夫妻共同財產(chǎn)的語境下,勉強解釋夫妻一方在日常家事范圍內(nèi)對夫妻共同財產(chǎn)的處分權([13]以下)。至于夫妻對日常家事代理的限制不得對抗善意第三人([96]),與日常家事代理可否維護交易安全的問題實質(zhì)相同,僅在處分行為的場景勉強涉及交易安全,在負擔行為的場景則無關乎交易安全。

        [19]其二,在適用范圍方面,日常家事代理所適用的負擔行為原則上應排除與滿足家庭日常生活不具有明顯關聯(lián)且有濫用風險的交易,如實際用途難以控制的金錢借貸;退一步,即使承認其可以適用于小額金錢借貸([58]以下),也應從嚴把握。日常家事代理所適用的處分行為,應僅限于針對夫妻共同財產(chǎn)的處分行為([33]以下)。

        (二)法律性質(zhì)

        [20]日常家事代理系約定俗成的稱謂,但其在教義學上是否為“代理”,不無爭議。(13)相關綜述,參見王戰(zhàn)濤:《家事代理的共同核心與更優(yōu)規(guī)則——以〈關于夫妻財產(chǎn)關系的歐洲家庭法原則〉為考察對象》,《財經(jīng)法學》2018年第2期;余延滿:《親屬法原論》,第249頁。典型的定性包括“特殊代理”(14)參見黃薇主編:《中華人民共和國民法典婚姻家庭編釋義》,第67頁。,或與之類似的(將夫妻一方的行為視為“夫妻共同意思表示”的)“代表權”(15)參見黃松有主編:《最高人民法院婚姻法司法解釋(二)的理解與適用》,北京:人民法院出版社,2004年,第217頁。,婚姻法上的“特有權能”(16)參見繆宇:《走出夫妻共同債務的誤區(qū)——以〈婚姻法司法解釋(二)〉第24條為分析對象》,《中外法學》2018年第1期。等。以下區(qū)分負擔行為、處分行為的場合分別予以分析。

        [21]在負擔行為場合,相比于通常的意定和法定代理,日常家事代理的特殊之處包括:(1)夫妻一方的“代理”行為并非約束夫妻另一方,而是“對夫妻雙方發(fā)生效力”;(2)代理人以自己的名義,而非以被代理人(即夫妻雙方)的名義為代理行為,未貫徹顯名原則(《民法典》第162條);(3)代理人通常缺乏代理的意思;(4)因被代理人未曾顯名,交易相對人通常也僅有與參與交易的夫妻一方,而非與夫妻雙方締結(jié)交易的意思。而且,與(真正的)行為歸屬制度不同(17)參見朱慶育:《民法總論》,北京:北京大學出版社,2016年,第336頁。,日常家事代理的法律后果是約束行為人及配偶,而非僅約束行為人之外隱名的第三人。

        [22]在處分行為場合,若僅考慮夫妻一方有權在日常家事范圍內(nèi)單獨對外轉(zhuǎn)讓夫妻共同財產(chǎn),則存在兩種解釋方案。其一,代理權說,即夫妻一方仍以前述非典型代理的方式“代理”夫妻雙方為處分行為。其二,處分權說,即夫妻一方在日常家事范圍內(nèi)享有對夫妻共同財產(chǎn)的單獨處分權。處分權說無疑更簡潔,但是,如果還考慮夫妻一方以個人名義從交易相對人處取得權利的情形,且預設該權利也由夫妻雙方共同取得,則代理權說可提供一貫解釋,而處分權說則力有不逮,必須額外訴諸法定財產(chǎn)制達成類似效果,即有關財產(chǎn)先成為參與交易的夫妻一方的單獨所有財產(chǎn),后經(jīng)由“邏輯上的一秒”成為夫妻共同財產(chǎn)。(18)參見賀劍:《論婚姻法回歸民法的基本思路:以法定夫妻財產(chǎn)制為重點》,《中外法學》2014年第6期。綜上,處分權說雖簡潔,但解釋力有限。不過,前述方案選擇仍屬于解釋選擇之爭,邏輯上皆能成立,孰優(yōu)孰劣暫可存而不論。

        (三)歷史變遷及體系關聯(lián)

        [23]《民法典》首次以基本法律的形式承認日常家事代理。在起草過程中,除了條文序號更迭[最早為《民法典各分編(草案)》(2018年8月版)第837條],該條內(nèi)容始終未變?!吨腥A人民共和國民法總則》(以下簡稱《民法總則》)起草時,已有增設日常家事代理的建議,立法起草機關雖未予以采納,但主要理由僅為日常家事代理體系上不宜規(guī)定于總則。(19)參見黃薇主編:《中華人民共和國民法典婚姻家庭編釋義》,第69頁。

        [24]在《民法典》之前,日常家事代理已見于司法解釋的規(guī)定。但在很長一段時間,日常家事代理的歷史,就是一段跟其他概念或制度混淆的歷史,以下僅簡述在《民法典》中仍有體系意義的兩類混淆([62]以下)。

        1.與對夫妻共同財產(chǎn)之處分權的混淆

        [25]《中華人民共和國婚姻法》(以下簡稱《婚姻法》)第17條第2款規(guī)定:“夫妻對共同所有的財產(chǎn),有平等的處理權?!薄蹲罡呷嗣穹ㄔ宏P于適用〈中華人民共和國婚姻法〉若干問題的解釋(一)》(以下簡稱《婚姻法解釋一》)第17條還予以細化:“因日常生活需要而處理夫妻共同財產(chǎn)的,任何一方均有權決定?!?/p>

        [26]一般認為,《婚姻法解釋一》第17條是日常家事代理的規(guī)定,或至少涵蓋其實質(zhì)內(nèi)容。(20)參見黃薇主編:《中華人民共和國民法典婚姻家庭編釋義》,第69頁。嚴格來說,這或可檢討。基于夫妻一方對夫妻共同財產(chǎn)的單獨處理權,至多解釋出處分行為層面的單獨處分權(21)此類見解,參見黃松有主編:《婚姻法司法解釋的理解和適用》,北京:中國法制出版社,2002年,第63-67頁;王戰(zhàn)濤:《家事代理的共同核心與更優(yōu)規(guī)則——以〈關于夫妻財產(chǎn)關系的歐洲家庭法原則〉為考察對象》,《財經(jīng)法學》2018年第2期。,而無從解釋出負擔行為層面的令夫妻連帶負債之代理權?!睹穹ǖ洹犯南腋鼜?,以第1060條單獨規(guī)定日常家事代理,同時維持夫妻一方對夫妻共同財產(chǎn)的平等處理權(第1062條第2款),相當于明確區(qū)分兩者,并回復前述平等處理權的“處分權”原貌,可資贊同。

        2.與夫妻共同債務的混淆

        [27]日常家事代理長期被作為夫妻共同債務的主要或唯一法理基礎,導致家庭日常生活需要的內(nèi)涵被不當擴大,從而涵蓋夫妻共同生活、夫妻共同生產(chǎn)經(jīng)營等。(22)參見黃松有主編:《婚姻法司法解釋的理解和適用》,第217-219頁。遲至2018年《最高人民法院關于審理涉及夫妻債務糾紛案件適用法律有關問題的解釋》(以下簡稱《夫妻債務解釋》)第3條,有關區(qū)別才在全國層面正式得以確立,并為《民法典》第1064條所繼受。在體系上,《民法典》第1064條的“夫妻一方在婚姻關系存續(xù)期間以個人名義為家庭日常生活需要所負的債務”,對應于第1060條的日常家事代理適用于負擔行為的場景。兩者所指大體相同,但前者側(cè)重于法律后果,而后者包含完整的構成要件和法律后果。

        二、夫妻一方實施……的民事法律行為(第1款)

        (一)夫妻一方以自己的名義實施

        [28]夫妻一方因家庭日常生活需要而實施的民事法律行為,僅指夫妻一方以自己名義所實施者(23)參見黃薇主編:《中華人民共和國民法典婚姻家庭編釋義》,第67頁。,不包括以另一方或雙方名義所實施者。后一場景適用通常的委托代理即可。

        (二)適用于民事法律行為

        1.適用于負擔行為

        [29]負擔行為是日常家事代理的主要適用場景。在實踐中,引發(fā)爭訟者往往為金錢借貸,但也涉及其他類型,如房屋出租、裝修、購買或維修家用汽車等。所涉負擔行為無須為雙務合同,也可以是單務合同,如人情往來中的贈與行為等。(24)參見《江蘇省睢寧縣人民法院(2016)蘇0324民初7573號民事判決書》。單方行為(如債務加入等)通常與家庭日常生活需要無關,無法適用日常家事代理。

        2.適用于處分行為

        (1)可否適用于處分行為?

        [30]立法起草者的釋義并未提及日常家事代理可否適用于處分行為。(25)參見黃薇主編:《中華人民共和國民法典婚姻家庭編釋義》,第68-71頁(唯一的明確示例涉及購買香煙)。但從文義來看,“實施”民事法律行為應包括實施處分行為;從規(guī)范目的來看,在夫妻共同共有夫妻共同財產(chǎn)的語境下,日常家事代理也勉強有適用于處分行為的實益([13][18])。

        [31]在《民法典》之前,日常家事代理無疑可適用于處分行為。因為其當時的規(guī)范基礎是《婚姻法解釋一》第17條,而后者涉及對夫妻共同財產(chǎn)的處理權即處分權。雖然日常家事代理在《民法典》中已有獨立規(guī)定,不再依附于對夫妻共同財產(chǎn)的平等處理權([26]),但基于認知慣性和制度的連續(xù)性,各級法院不大會遽然改變見解;基于前述文義和目的解釋,也無須作此等改變。

        [32]在《民法典》之前,最高人民法院雖曾指出,債務免除行為不適用日常家事代理,但理由不在于該行為是處分行為,而在于其非屬日常生活需要。(26)參見《最高人民法院(2013)執(zhí)監(jiān)字第49號執(zhí)行裁定書》。諸多地方法院也有類似見解,對于債務免除、房屋轉(zhuǎn)讓等涉及夫妻共同財產(chǎn)的重大處分,均以不屬于家庭日常生活需要為由,否定日常家事代理的適用,并明確上述處分行為是“無權處分”。(27)參見《浙江省高級人民法院(2019)浙民申2111號民事裁定書》。

        (2)僅適用于對夫妻共同財產(chǎn)的處分

        [33]在《民法典》之前,依據(jù)《婚姻法解釋一》第17條,日常家事代理似乎僅適用于對夫妻共同財產(chǎn)的處分。但在《民法典》時代,《最高人民法院關于適用〈中華人民共和國民法典〉婚姻家庭編的解釋(一)》(以下簡稱《民法典婚姻家庭編解釋一》)并無與《婚姻法解釋一》第17條類似的規(guī)定,《民法典》第1060條亦無類似限定,故有可能作不同解釋。

        [34]一種潛在主張是日常家事代理亦適用于對夫妻個人財產(chǎn)的處分。(28)參見薛寧蘭、謝鴻飛主編:《民法典評注:婚姻家庭編》,第151頁。對此仍應回歸規(guī)范目的。表面來看,為了便利婚姻家庭生活,夫妻共同財產(chǎn)固然應當優(yōu)先用于此目的,但是,倘若夫妻共同財產(chǎn)不足或闕如,夫妻雙方的個人財產(chǎn)也不應置身事外。因為便利婚姻家庭生活不僅契合夫妻共同財產(chǎn)的利益,亦至少契合夫妻任何一方的人身利益。然而,以上便利婚姻家庭生活的分析,僅適用于夫妻內(nèi)部關系。(29)參見賀劍:《夫妻財產(chǎn)法的精神——民法典夫妻共同債務和財產(chǎn)規(guī)則釋論》,《法學》2020年第7期。無論為了保護婚姻家庭,還是維護交易安全,承認日常家事代理可以適用于對夫妻共同財產(chǎn)的處分,只是解釋論上的權宜之策([17]以下)。在此背景下,不宜一錯再錯,將其擴張適用于對夫妻個人財產(chǎn)的處分。何況,與單獨處分夫妻共同財產(chǎn)不同,夫妻一方單獨處分另一方的夫妻個人財產(chǎn),通常不會額外波及交易安全。

        [35]此外,在教義學上,承認夫妻一方有權處分另一方的夫妻個人財產(chǎn),其法律后果勢必為夫妻一方的行為對夫妻另一方生效,而非“對夫妻雙方發(fā)生效力”,此與《民法典》第1060條的規(guī)定([87])未盡相符。

        [36]對夫妻共同財產(chǎn)的處分大都是雙方行為,但也可能是單方行為,如拋棄(扔垃圾)、與小額贈與功能類似的債務免除等。

        3.不適用于身份行為

        [37]身份行為通常都是關于身份關系的處分行為而非負擔行為,并不涉及家庭日常生活需要,日常家事代理無從適用。相反,贍養(yǎng)費的支付等兼有身份和財產(chǎn)色彩的(財產(chǎn))行為仍可適用日常家事代理。

        (三)適用于所有類型的夫妻財產(chǎn)制

        [38]在文義層面,本條適用于所有夫妻,言下之意,并不因夫妻財產(chǎn)制的類型而異。從體系來看,本條位于婚姻家庭編第三章第一節(jié)“夫妻關系”,前后條文(第1055-1061條)均為夫妻關系的一般規(guī)定;第1062條以下才涉及各類夫妻財產(chǎn)制的具體規(guī)定。從歷史來看,立法起草者的釋義亦未提及夫妻財產(chǎn)制類型的限制。(30)參見黃薇主編:《中華人民共和國民法典婚姻家庭編釋義》,第67-71頁。最后基于便利婚姻家庭生活的規(guī)范目的([18]),生活在任何財產(chǎn)制之下的夫妻都有類似需求,并無厚此薄彼之理。

        [39]關于日常家事代理適用于分別財產(chǎn)制(31)學界似乎都持贊成觀點,但僅以“婚姻的效力”等作為理由。參見馬憶南、楊朝:《日常家事代理權研究》,《法學家》2000年第4期;余延滿:《親屬法原論》,第248頁;王戰(zhàn)濤:《家事代理的共同核心與更優(yōu)規(guī)則——以〈關于夫妻財產(chǎn)關系的歐洲家庭法原則〉為考察對象》,《財經(jīng)法學》2018年第2期(但立法論上認為日常家事代理僅適用于一般共同制,或可斟酌)。,一項潛在障礙是《民法典》第1065條第3款。在《民法典》頒布之前,司法實踐多以該條的前身《婚姻法》第19條第3款為依據(jù),認為只要夫妻雙方約定分別財產(chǎn)制,且交易相對人知情,就不適用日常家事代理,相應債務為夫妻個人債務。(32)參見程新文、劉敏、方芳、沈丹丹:《〈關于審理涉及夫妻債務糾紛案件適用法律有關問題的解釋〉的理解與適用》,《人民司法(應用)》2018年第4期;胡康生主編:《中華人民共和國婚姻法釋義》,北京:法律出版社,2001年,第79頁。《民法典》第1065條第3款的釋義與之相同,參見黃薇主編:《中華人民共和國民法典婚姻家庭編釋義》,第100-101頁。前述第1065條第3款的文義也包含類似結(jié)論。對此應予限縮解釋,第1065條第3款的“夫或者妻一方對外所負的債務”至少不包括因日常家事代理而生的夫妻連帶債務。(33)立法起草者并未明確分析該問題,而似乎認為,“為夫妻共同生活所負的債務”一律適用第1065條第3款。參見黃薇主編:《中華人民共和國民法典婚姻家庭編釋義》,第101頁。因為其一,日常家事代理在分別財產(chǎn)制下也可以便利婚姻家庭生活,相對人是否知悉分別財產(chǎn)制的存在,對此均無影響;其二,從意思表示解釋來看,夫妻雙方約定分別財產(chǎn)制,不等于其有意排除日常家事代理從而放棄相應便利。

        (四)其他法無明定的情形

        1.分居期間的例外規(guī)則

        [40]在我國法上,分居僅在離婚事由中有一席之地。立法起草者的釋義認為,日常家事代理權“始于婚姻關系的確立,終于婚姻關系的解除”,亦未提及分居的特殊地位。(34)參見黃薇主編:《中華人民共和國民法典婚姻家庭編釋義》,第69頁。

        [41]不過,基于保護婚姻家庭的規(guī)范目的,在分居情形下,至少部分相關的婚姻家庭生活并無基于日常家事代理而被便利之必要?;谀康男韵蘅s解釋,日常家事代理在此范圍內(nèi)可以被排除適用?!睹穹ǖ洹分霸胁门兄赋觯胺志訝顟B(tài)可視為夫妻雙方無舉債合意,債務也不用于夫妻共同生活,雙方的利益已不再,故認定夫妻共同債務的基礎已不存在”。(35)參見《黑龍江省牡丹江市東安區(qū)人民法院(2015)牡東商初字第177號民事判決書》。

        [42]相反,不以夫妻共同生活為必要、仍旨在滿足家庭日常生活需要的行為,如以子女撫養(yǎng)為代表的法定扶養(yǎng)義務之履行,即使在分居期間,仍可適用日常家事代理。另外,倘若將日常家事代理的規(guī)范目的(不當)界定為“扶養(yǎng)義務的外化”([10]),則會得出日常家事代理一律適用于分居期間的結(jié)論。(36)參見薛寧蘭、謝鴻飛主編:《民法典評注:婚姻家庭編》,第156頁。

        [43]在日常家事代理適用于負擔行為時,無須考慮交易安全([18])。這同樣適用于分居。上文所引裁判也隱含了此等價值判斷。相反,少數(shù)法院曾規(guī)定,“債務發(fā)生于夫妻分居、離婚訴訟等夫妻關系不安寧期間,債權人知道或應當知道的”,是民間借貸是否超出家庭日常生活需要的考慮因素之一。(37)參見《浙江省高級人民法院關于妥善審理涉夫妻債務糾紛案件的通知》(浙高法〔2018〕89號)第2條第3款。這表面上旨在平衡保護婚姻家庭和維護交易安全兩項價值,卻忽略了維護交易安全與日常家事代理在負擔行為場合并無關聯(lián)。換言之,若以交易安全為由,即使債權人不知道且不應當知道前述分居等事實,日常家事代理仍無法適用于夫妻分居期間(以及類似期間)。

        2.準法律行為、事實行為、侵權行為等私法行為的場景

        [44]準民事法律行為與民事法律行為相似,故可類推適用日常家事代理,但實益不大。因為在夫妻基于日常家事代理成為連帶債務人、連帶債權人的背景下,夫妻任何一方業(yè)已享有單獨實施相應準民事法律行為(如解除物業(yè)合同)的權利。

        [45]事實行為不涉及對夫妻共同財產(chǎn)的處分,也與擴張夫妻雙方的意思自治以便利婚姻家庭生活無關,故不適用日常家事代理。侵權行為也大體如此。

        3.不可類推適用于公法行為

        [46]民事訴訟、行政管理等公法上的行為不可類推適用日常家事代理。因為此等類推適用在公法上未必行得通,也沒有必要,完全可以訴諸通常的意定或法定代理。在《民法典》之前,少數(shù)裁判不無誤用。例如,有判決曾認為,基于日常家事代理,向當事人的配偶送達傳票是有效送達。(38)參見《湖北省高級人民法院(2019)鄂民申2279號民事裁定書》。但根據(jù)《中華人民共和國民事訴訟法》(以下簡稱《民事訴訟法》)第85條,“受送達人是公民的,本人不在交他的同住成年家屬簽收”,日常家事代理并無適用必要。

        4.不可類推適用于同居關系、父母子女關系等親密關系

        [47]因為日常家事代理在保護婚姻家庭和維護交易安全方面均存疑([3]),在價值層面,不宜再將其類推于其他親密關系。最高人民法院等也曾強調(diào),日常家事代理權是“夫妻家事代理權”(39)參見《最高人民法院(2013)執(zhí)監(jiān)字第49號執(zhí)行裁定書》《江蘇省高級人民法院婚姻家庭案件審理指南》(2010年5月18日公布)第六章第4條。。從反面說,若真要便利婚姻家庭生活,鑒于家庭構成的多元性,立法者理應規(guī)定日常家事代理適用于所有家庭成員,而非僅適用于夫妻。

        [48]在實踐中,各地法院普遍認為,日常家事代理不適用于同居關系。(40)參見《浙江省高級人民法院(2020)浙民申1954號民事裁定書》《湖南省湘西土家族苗族自治州中級人民法院(2012)州民三終字第86號民事判決書》《重慶市高級人民法院(2018)渝民申1513號民事裁定書》。但在《民法典》之前,卻有少數(shù)法院肯定父母子女之間的“家事代理權”。例如,在借貸場合,借款人的子女受借款人“指示接受借款,系親屬間的家事代理行為”(41)參見《四川省高級人民法院(2016)川民申2289號民事裁定書》。;在子女結(jié)婚場合,父母在其子女一方在場時“接受彩禮的行為是一種家事代理行為”(42)參見《河北省容城縣人民法院(2016)冀0629民初566號民事判決書》。。此類認定包含諸多誤會:其一,既然被代理人有指示或在場,被代理人的代收借款或彩禮的行為就是通常的基于明示或默示授權的委托代理,無關乎日常家事代理;其二,日常家事代理限于日常家事,前述含義曖昧的“家事代理”有超越日常家事之嫌;其三,日常家事代理的法律后果為對代理人、被代理人雙方發(fā)生效力,前述“家事代理”僅約束被代理人,不無混淆([86])。

        5.無效或被撤銷的婚姻不適用日常家事代理

        [49]《民法典》第1054條規(guī)定,無效的或者被撤銷的婚姻(行為)“自始沒有法律約束力”。據(jù)此推論,一旦婚姻被確認無效或被撤銷,夫妻一方的日常家事代理權就溯及消滅。此間日常家事代理行為的法律后果是否一并溯及消滅,也就成為問題。不過,這對于已經(jīng)履行完畢的交易影響甚微,因為不論有無夫妻連帶債務,債務都已經(jīng)履行;即使夫妻一方對夫妻共同財產(chǎn)的單獨處分是無權處分,第三人通常也都可以善意取得。真正受影響的是尚未履行完畢的交易。于此,基于日常家事代理并不能真正保護婚姻家庭,且無關乎交易安全的規(guī)范目的([3]以下),應一律否定日常家事代理的適用。相反,在被確認無效或被撤銷之前,無效婚姻和可撤銷婚姻均為有效婚姻(《民法典婚姻家庭編解釋一》第20條),日常家事代理仍有適用余地。

        三、因家庭日常生活需要(第1款)

        (一)誰的日常生活需要?

        [50]在《婚姻法解釋一》第17條中,“日常生活需要”雖無前綴,但文義上應僅指“夫妻”日常生活需要?!斗蚱迋鶆战忉尅返?條首次作“家庭日常生活需要”之限定,《民法典》第1060條(以及第1064條)亦予以沿襲。

        [51]上述前綴變化表明,日常家事代理應當涵蓋夫妻以及夫妻之外、家庭之內(nèi)的其他家庭成員的日常生活需要。(43)當然,即使采“夫妻日常生活需要”的表述,仍可能涵蓋其他家庭成員的日常生活需要,因為經(jīng)由夫妻一方或雙方之法定甚至道德?lián)狃B(yǎng)義務的紐帶,滿足其他家庭成員的日常生活需要,在解釋上也可能成為夫妻日常生活需要的內(nèi)涵。立法起草者的釋義指出,“日常家事是指為滿足正常夫妻共同生活和家庭生活所必需的,非屬人身性的一切事務”(44)參見黃薇主編:《中華人民共和國民法典婚姻家庭編釋義》,第70頁。;以及《夫妻債務解釋》第2條的家庭日常生活需要,包括子女撫養(yǎng)教育、老人贍養(yǎng)等開支(45)參見程新文、劉敏、方芳、沈丹丹:《〈關于審理涉及夫妻債務糾紛案件適用法律有關問題的解釋〉的理解與適用》,《人民司法(應用)》2018年第4期。,均可資印證。

        (二)家庭日常生活需要的判斷

        1.判斷標準與考量因素

        [52]家庭日常生活需要是指“為滿足正常夫妻共同生活和家庭生活所必需”者(46)參見黃薇主編:《中華人民共和國民法典婚姻家庭編釋義》,第70頁。,即“維系一個家庭正常生活所必需的開支,立足點在于‘必要’”(47)參見程新文、劉敏、方芳、沈丹丹:《〈關于審理涉及夫妻債務糾紛案件適用法律有關問題的解釋〉的理解與適用》,《人民司法(應用)》2018年第4期;《湖北省高級人民法院(2019)鄂民再210號民事判決書》。類似界定,參見《江蘇省高級人民法院家事糾紛案件審理指南(婚姻家庭部分)》(2019年7月)第47條第1款。。立法起草者強調(diào),家庭日常生活需要并無統(tǒng)一的具體標準,但可以參考國家統(tǒng)計局關于“我國城鎮(zhèn)居民家庭消費種類”的八大分類(即“食品煙酒,衣著,居住,生活用品及服務,交通和通信,教育、文化和娛樂,醫(yī)療保健,其他用品和服務”(48)參見國家統(tǒng)計局《居民消費支出分類(2013)》。),并根據(jù)夫妻共同生活的狀態(tài)、各地一般社會生活習慣予以認定。(49)參見黃薇主編:《中華人民共和國民法典婚姻家庭編釋義》,第70頁。

        2.主觀標準與客觀標準

        [53]在《民法典》之前,以民間借貸糾紛([58]以下)為代表,各地在考察家庭日常生活需要時,都兼顧兩類標準:其一,主觀標準,確保系爭舉債行為屬于個案家庭的日常生活所需,如考慮家庭富裕程度、債務人家庭日常消費水平等;其二,客觀標準,確保系爭舉債行為不明顯超過當?shù)仄胀彝サ娜粘I钏?,如考慮當?shù)亟?jīng)濟水平、消費水平、交易習慣等。

        3.判斷時點:可能受益與實際受益

        [54]“因家庭日常生活需要而實施”,似乎只強調(diào)日常家事行為是因家庭日常生活需要而起,即有關所得只需可能用于、而無須實際用于家庭日常生活。但是,基于便利婚姻家庭生活的規(guī)范目的,該解釋并不足取。有關所得原則上必須實際用于滿足家庭日常生活需要,唯有如此,才能真正便利婚姻家庭生活。另外,在《民法典》第1064條之下,基于權利義務相一致的邏輯,其他類型的夫妻共同債務也必須使夫妻實際受益,而非可能受益。(50)參見葉名怡:《“共債共簽”原則應寫入〈民法典〉》,《東方法學》2019年第1期;賀劍:《夫妻財產(chǎn)法的精神——民法典夫妻共同債務和財產(chǎn)規(guī)則釋論》,《法學》2020年第7期。基于價值層面的一貫,日常家事代理所產(chǎn)生的債務也應當使夫妻實際受益。

        [55]可能受益與實際受益的區(qū)分至關重要。例如,夫妻一方從銀行獲得消費貸款20萬元,若該款項實際用于家庭日常消費,則適用日常家事代理;相反,如果被用于生產(chǎn)經(jīng)營,則可能涉及因夫妻共同生產(chǎn)經(jīng)營而生的夫妻共同債務;如果被用于吸毒,則為借款方的夫妻個人債務。

        4.無須考慮第三人的善意或信賴

        [56]在《民法典》之前,有法院曾規(guī)定:“為家庭日常生活需要所負債務”的考量因素之一為,“交易時債權人已盡謹慎注意義務,經(jīng)審查舉債人及其家庭支出需求、借款用途等,有充分理由相信債務確系為家庭日常生活需要所負的”。(51)參見《浙江省高級人民法院關于妥善審理涉夫妻債務糾紛案件的通知》(浙高法〔2018〕89號)第2條第2款第3項。但是,在日常家事代理適用于負擔行為的場合,維護交易安全并非其規(guī)范目的([5]以下),故交易相對人的信賴或善意不應予考慮。而且,前述“充分理由”及對應的審查工作,包括審查舉債人的家庭支出需要(以及婚姻狀態(tài))、借款用途等,頗有些強人所難。在界定債權人的善意時,與其強求債權人做前述審查,不如要求其一律取得債務人配偶的同意(52)參見《湖南省高級人民法院(2020)湘民申3932號民事裁定書》。,但這已與否定日常家事代理無異。在取得債務人配偶的同意時,還可能涉及表見代理,但這無關乎交易相對人對日常家事的信賴,而僅涉及其對債務人配偶同意的信賴。

        (三)主要案型:民間借貸

        1.家庭日常生活需要的考量因素

        [57]一項民間借貸債務是否屬于家庭日常生活需要,主要涉及三項考量因素:合同約定的借款目的和用途;借款的實際用途;借款的金額。如果前兩項因素闕如,則只能根據(jù)第三項因素即借款金額,推定借款的實際用途。(53)參見《湖北省高級人民法院(2020)鄂民申1991號民事裁定書》《湖北省高級人民法院(2019)鄂民申387號民事裁定書》。三者中的關鍵是借款的實際用途,其他兩項因素僅為用以判定借款實際用途的事實。因為唯有借款實際用于家庭日常生活,日常家事代理的適用才有正當性([54])。另外,約定的借款用途或許涉及債權人的信賴,但不應予考慮([56])。借款實際用途的主要證據(jù)是資金流向。只要資金流向表明,相應款項用于舉債的夫妻一方炒股票與股指期貨(54)參見《山東省高級人民法院(2019)魯民再445號民事判決書》。,用于開礦(55)參見《江蘇省高級人民法院(2020)蘇民申5878號民事裁定書》?;蛘咂渌彝?日常)共同生活以外的事項(56)參見《山東省高級人民法院(2018)魯民再726號民事判決書》。,日常家事代理就無從適用。

        2.基于借貸數(shù)額的推定

        [58]各地法院在實踐中通常綜合考察客觀標準和主觀標準。關于客觀標準,除了“債務金額明顯超出債務人或者當?shù)仄胀ň用窦彝ト粘OM水平”(57)參見《江蘇省高級人民法院家事糾紛案件審理指南(婚姻家庭部分)》(2019年7月)第47條第3款第1項。等籠統(tǒng)表述外,還有一些數(shù)字化標準,如家庭日常生活需要超過上一年度當?shù)鼐用袢司M支出三倍(58)參見《天津法院民間借貸案件審理指南(試行)》(津高法[2020]22號)第16條。,單筆舉債或?qū)ν粋鶛嗳伺e債金額在20萬元(含本數(shù))以下(59)參見《浙江省高級人民法院關于妥善審理涉夫妻債務糾紛案件的通知》(浙高法〔2018〕89號)第2條第2款第1項。等。在大多數(shù)裁判中,如果夫妻一方對外借款金額逾百萬元,均會被認定超出家庭日常生活需要。(60)參見《河南省高級人民法院(2020)豫民終549號民事判決書》(借款600萬元);《四川省高級人民法院(2020)川民再252號民事判決書》(借款逾1 000萬元);《福建省高級人民法院(2020)閩民申1755號民事裁定書》(借款106萬元);《湖南省高級人民法院(2019)湘民申5256號民事裁定書》(借款200萬元)。在中西部省份,借款三四十萬元也會被歸入此列。(61)參見《貴州省高級人民法院(2018)黔民申2156號民事裁定書》《湖南省高級人民法院(2020)湘民申3932號民事裁定書》(借款41萬元)。在湖北的一個案件中,法院認為,“既然是‘日常家事代理’‘日常生活所需’,其數(shù)額必然不大”,據(jù)此認定本金為20萬元的債務超出了日常家事范疇。(62)參見《湖北省高級人民法院(2020)鄂民申1991號民事裁定書》。相反,夫妻一方對外借款3萬或4萬元(63)參見《河北省高級人民法院(2019)冀民申9482號民事裁定書》《貴州省高級人民法院(2019)黔民申51號民事裁定書》。等,通常會被推定屬于家庭日常生活需要。即使是多次借款,只要間隔合理,且數(shù)額不大,仍可能被認定屬于家庭日常生活需要。(64)參見《浙江省高級人民法院(2016)浙民申3376號民事裁定書》。應予強調(diào),此類數(shù)字標準并非日常家事代理的構成要件之一,僅能提供初步指引,不宜機械遵從。

        [59]主觀標準對應于個案債務人的家庭日常消費水平。(65)參見《江蘇省高級人民法院家事糾紛案件審理指南(婚姻家庭部分)》(2019年7月)第47條第3款第1項;《天津法院民間借貸案件審理指南(試行)》(津高法[2020]22號)第16條第1款第1項;《浙江省高級人民法院關于妥善審理涉夫妻債務糾紛案件的通知》(浙高法〔2018〕89號)第2條第2款。鑒于日常家事代理必須使夫妻實際受益([54]),家庭日常生活需要的標準應以主觀標準為原則,僅在主觀標準無從查知時,以客觀標準作為其粗略測度。例如,夫妻一方家境殷實,夫妻雙方在離婚前兩年的家庭年消費都在200萬元以上。對于日常操持家庭財務的夫妻一方(在離婚訴訟前一周)所借的數(shù)百萬元債務,法院仍可酌定以200萬元為限,認定該債務屬于家庭日常生活需要。(66)參見《浙江省高級人民法院(2017)浙民再316號民事判決書》。同理,購買奢侈品、訂立昂貴的度假酒店也可能屬于日常家事代理之列(67)參見王戰(zhàn)濤:《日常家事代理之批判》,《法學家》2019年第3期。,但仍須個案判斷,不能一刀切。

        3.兩種復雜情形

        [60]其一,單筆債務的切割對待。對于一筆數(shù)額明顯超出家庭日常生活需要的債務,有法院認為,應當區(qū)分“家庭日常生活需要所負債務”部分和“超出家庭日常生活需要所負債務”部分,前者仍應推定為夫妻共同債務。(68)參見《浙江省高級人民法院(2017)浙民再316號民事判決書》。其考慮到借款的可分性,不無道理。但是,金錢借貸的實際用途五花八門且難以控制,故舉債夫妻一方仍應提出借款實際用于滿足家庭日常生活需要的初步證據(jù)(如其他收入不敷使用等)。如果夫妻雙方分居([40]以下),前述推定也未必適用。

        [61]其二,多次舉債且總額較大。于此,舉債的時間間隔、債權人的身份、舉債時的夫妻關系、家庭需要等都是重要考量因素。不過,這些因素與其說是佐證借款的實際用途,不如說是排除虛構債務的可能性。在僅能根據(jù)金額推定各筆債務的實際用途時,固然可以逐一分別認定(69)參見《貴州省高級人民法院(2019)黔民申51號民事裁定書》。,但在夫妻外部關系上(70)在夫妻內(nèi)部關系上則無此問題,因為不涉及債權人利益。參見《安徽省合肥市中級人民法院(2018)皖01民終3183號民事判決書》。,這不免恣意,對各債權人未盡公允。不妨參考上文關于單筆債務的切割對待,即在存疑時堅持總額控制,推定各筆債務在相同比例內(nèi)屬于日常家事范圍。

        四、易與日常家事代理混淆的若干制度

        (一)“用于夫妻共同生活”所生的夫妻共同債務

        [62]《民法典》第1064條規(guī)定,夫妻一方婚后以個人名義所負的債務雖然超出家庭日常生活需要,但若用于夫妻共同生活,依然是夫妻共同債務。在文義上,夫妻共同生活與家庭日常生活都有消費的面向,但夫妻共同生活的范圍更廣,還有收益的面向。例如,夫妻一方為購買家庭共有住房所負債務,雖超出家庭日常生活需要,不屬于日常家事范圍,但卻構成“用于夫妻共同生活”的夫妻共同債務。(71)參見《北京市高級人民法院(2020)京民終380號民事判決書》。有地方法院還規(guī)定:“‘夫妻共同生活’是指夫妻為履行經(jīng)濟扶養(yǎng)、生活照顧、精神撫慰義務而進行共同消費或者積累夫妻共同財產(chǎn)的情形?!?72)參見《江蘇省高級人民法院家事糾紛案件審理指南(婚姻家庭部分)》(2019年7月)第48條第1款。

        [63]基于日常家事代理產(chǎn)生的夫妻共同債務,與用于夫妻共同生活所生的夫妻共同債務在現(xiàn)行法上是并列關系。為避免前者淪為后者的附屬,被后者架空,“夫妻共同生活”在解釋上應限于家庭日常生活之外的其他情形。此外,基于日常家事代理產(chǎn)生的夫妻共同債務是無限連帶債務,而用于夫妻共同生活所生的夫妻共同債務則為有限連帶債務。(73)參見賀劍:《論婚姻法回歸民法的基本思路:以法定夫妻財產(chǎn)制為重點》,《中外法學》2014年第6期;《江蘇省高級人民法院(2014)蘇民再提字第0057號民事判決書》。

        (二)共有人對共有物日常管理的單獨處理權

        [64]關于共有物的日常管理,如日常維護、收益收取等,根據(jù)《民法典》第300條,若沒有約定或者約定不明,“各共有人都有管理的權利和義務”。結(jié)合第301條關于重大事項采多數(shù)決的規(guī)定,應認為第300條承認各共有人單獨決定共有物日常管理事項的權利。同理,《民法典》第1062條第2款的“夫妻對共同財產(chǎn),有平等的處理權”也可以做類似理解。據(jù)此,依據(jù)《民法典》第307條,夫妻一方就共同共有財產(chǎn)所為之管理行為,對應于“因共有的不動產(chǎn)或者動產(chǎn)產(chǎn)生的債權債務”,在對外關系上,夫妻作為共有人享有連帶債權、承擔連帶債務。

        [65]共同共有人的前述單獨處理權與日常家事代理在適用范圍上不無重合。但是,后者還包括與夫妻共同財產(chǎn)的日常管理無關的其他財產(chǎn)或人身事項,如夫妻共同財產(chǎn)的取得、各類扶養(yǎng)義務的履行等。(74)主張兩者可以相互替代者,參見季紅明:《論夫妻共同財產(chǎn)制體系中的管理權模式及其對債務形態(tài)的影響——以〈中華人民共和國民法典〉(草案)的完善為中心》,《上海政法學院學報(法治論叢)》2020年第1期。在兩者重合時,應允許競合,法院或當事人有權擇一適用。

        (三)表見代理

        [66]只有當夫妻一方實施的民事法律行為不適用日常家事代理時,表見代理才有用武之地。兩者涇渭分明。但是,婚姻關系之存在與表見代理仍有重要關聯(lián)。

        [67]其一,婚姻關系之存在,不等于表見代理的權利外觀,交易相對人不能單憑婚姻關系即信賴夫妻一方享有代理夫妻雙方的權利。這是日常家事代理的概念所決定的:夫妻一方(在負擔行為場合)的代理權僅以日常家事為限。交易相對人對于超出此限度的代理權之合理信賴,必須有額外事實為基礎。在一個股權轉(zhuǎn)讓案件中,最高人民法院指出,股東家庭成員的代簽行為原則上雖屬于無權代理,但是,夫妻關系“作為特殊社會關系,在其中一方處置另一方所有且如此巨大的財產(chǎn)時,另一方完全不知情,不符合生活常理”。結(jié)合此前的類似交易等其他事實,股東配偶的代簽行為仍可能構成(容忍型)表見代理。(75)參見《最高人民法院(2019)最高法民終424號民事判決書》;該案主審法官的評析,參見江顯和、羅菲:《容忍代理在股權轉(zhuǎn)讓代簽行為中的認定》,《人民司法(案例)》2020年第2期(尤其是裁判要旨,亦適用于父子關系)。

        [68]其二,婚姻關系之存在,不意味著非交易夫妻一方可歸責。表見代理的前提之一是被代理人的可歸責性。如果僅參與交易的夫妻一方聲明存在婚姻關系并出具代理權證明,而夫妻另一方并未以某種方式向合同相對人表明該代理權的存在,則不滿足“因被代理人的行為導致相對人誤以為無權代理人有代理權”的要求,表見代理不成立。(76)參見《最高人民法院(2013)執(zhí)監(jiān)字第49號執(zhí)行裁定書》。

        [69]其三,顯名原則在表見代理中的應用。夫妻一方若以夫妻雙方(甚至全體家庭成員)的名義實施行為,則符合顯名原則。但是,即使夫妻一方僅以個人名義簽署合同文件,相對人也可能信賴其具有相應代理權,在間接代理或隱名代理的意義上,表見代理仍有適用余地。

        (四)戶主(及家庭成員)的代理權

        [70]《民法典》第54條以下規(guī)定了“兩戶”,即個體工商戶和農(nóng)村承包經(jīng)營戶。此外,依據(jù)《中華人民共和國戶口登記條例》第2條、第5條,我國法還有戶口意義上的、含義更寬泛的“戶”。在以上場景中,一戶可能包含多位成員,這就產(chǎn)生了誰有權代表戶對外從事各種(私法或公法)行為的問題。其關鍵為,戶主(甚或其他成員)是否享有單獨代理戶對外從事行為的法定代理權?圍繞該潛在權利,諸多與日常家事代理、表見代理的混淆層出不窮。以下重點討論實踐中有爭議的兩類情形。

        1.農(nóng)村承包經(jīng)營戶:承包地流轉(zhuǎn)場合的代理權

        [71]《中華人民共和國農(nóng)村土地承包法》第16條第1款規(guī)定:“家庭承包的承包方是本集體經(jīng)濟組織的農(nóng)戶?!薄吨腥A人民共和國土地管理法》第13條第1款規(guī)定,家庭承包的方式還適用于“農(nóng)民集體所有和國家所有依法由農(nóng)民集體使用的耕地、林地、草地,以及其他依法用于農(nóng)業(yè)的土地”。但是,這均未明確承認農(nóng)村承包經(jīng)營戶戶主的法定代理權,爭議由此產(chǎn)生。

        [72](1)正常的承包經(jīng)營。正常承包經(jīng)營中的債務,《民法典》第56條第2款已有明確規(guī)定,無關乎日常家事代理。但也有見解認為,農(nóng)村承包經(jīng)營戶的家庭日常生活與承包經(jīng)營行為“經(jīng)常交織在一起,二者難以嚴格區(qū)分”,故正常承包經(jīng)營所負的債務也是日常家事代理債務;但如果債務數(shù)額較大,則非日常家事代理債務,而涉及用于夫妻共同生產(chǎn)經(jīng)營的夫妻共同債務。(77)參見程新文、劉敏、方芳、沈丹丹:《〈關于審理涉及夫妻債務糾紛案件適用法律有關問題的解釋〉的理解與適用》,《人民司法(應用)》2018年第4期。

        [73](2)承包合同的簽訂。有地方文件明確承認戶主簽訂承包合同的法定代理權。(78)參見2007年《重慶市實施〈中華人民共和國農(nóng)村土地承包法〉辦法》第21條第1款。

        [74](3)承包地的流轉(zhuǎn),包括承包地的出讓、互換、部分權益的處分等。這是爭議的主戰(zhàn)場。首先,不難排除日常家事代理的適用。承包地的流轉(zhuǎn)干系甚大,明顯無關乎承包戶的家庭日常生活需要。有裁判認為,非戶主的家庭成員“基于家庭共有成員之間享有的家事代理權,有權代表其家庭成員就是否同意土地流轉(zhuǎn)作出意思表示”,顯有不當。結(jié)合該案還有戶主事后同意的證據(jù),前述“家事代理權”不僅偷換了概念(不等于“日?!奔沂麓頇?,還有畫蛇添足之嫌。(79)參見《四川省高級人民法院(2014)川民申字第908號民事裁定書》。

        [75]另外,戶主在承包地流轉(zhuǎn)事項上是否享有法定代理權,從而代理戶內(nèi)全體成員締結(jié)合同和處分財產(chǎn)?因法無明定,實踐中正反見解均有,但最終結(jié)論卻大體相同。

        [76]一種見解是承認戶主的法定代理權。多數(shù)法院只有結(jié)論,如認為戶主是“所在承包戶代表,有權簽訂流轉(zhuǎn)協(xié)議”(80)參見《遼寧省沈陽市中級人民法院(2020)遼01民終12465號民事判決書》。。少數(shù)法院還有說理,認為“家庭承包經(jīng)營權由家庭全體成員共同處分并不合理,也不符合現(xiàn)實生活中的習慣做法。承包經(jīng)營權等證書上記載、承包合同上簽字的農(nóng)戶代表人所進行的處分,對全體家庭成員具有約束力,其處分行為有效”(81)參見《江蘇省徐州市中級人民法院(2019)蘇03民終6247號民事判決書》。。

        [77]另一種見解是否認戶主的法定代理權,但認可表見代理的適用(82)參見《吉林省高級人民法院(2021)吉民申990號民事裁定書》《云南省文山壯族苗族自治州中級人民法院(2020)云26民終348號民事判決書》。忽略表見代理之適用者,參見《貴州省高級人民法院(2017)黔民申72號民事裁定書》。,甚至其他家庭成員關于各類承包經(jīng)營權流轉(zhuǎn)的(負擔和)處分行為,也“一般應當認定構成表見代理”(83)參見《江蘇省徐州市中級人民法院(2019)蘇03民終6247號民事判決書》。。筆者初步認為,鑒于戶主(遑論戶內(nèi)其他家庭成員)的法定代理權法無明定,表見代理的分析路徑更佳,也有利于(在出現(xiàn)內(nèi)部分歧時)維護所有成員對承包經(jīng)營權的共同共有利益。

        2.“戶口”意義上的戶:征收征用、拆遷補償?shù)葓龊系拇頇?/p>

        [78]“戶口”意義上的戶不分城鄉(xiāng)。在公法層面,諸多法規(guī)規(guī)章均承認,戶主有權代表戶內(nèi)成員從事相應公法行為,如負責申報戶口登記、代表共同生活的家庭成員申請享受城市居民最低生活保障待遇、申請廉租住房保障等。(84)分別參見《中華人民共和國戶口登記條例》第5條,《城市居民最低生活保障條例》第2條、第7條,《廉租住房保障辦法》第17條。

        [79]在私法層面,戶主或戶內(nèi)其他成員的法定代理權則晦暗不明。在實踐中,該問題常見于農(nóng)村或城市的土地征收征用、房屋拆遷補償?shù)燃m紛。(85)數(shù)量較少者為宅基地轉(zhuǎn)讓糾紛,參見《云南省臨滄市中級人民法院(2020)云09民終852號民事判決書》。其法律結(jié)論和分析思路均與上文農(nóng)村承包經(jīng)營戶的情形類似。即大多數(shù)裁判都承認,戶主代理戶內(nèi)所有家庭成員簽訂相應協(xié)議的行為有效。差別僅在于,存在戶主的法定代理權(86)參見《江蘇省高級人民法院(2014)蘇審二民申字第156號民事裁定書》《浙江省高級人民法院(2017)浙行申297號行政裁定書》《浙江省高級人民法院(2020)浙行申363號行政裁定書》。、戶主(87)參見《陜西省高級人民法院(2019)陜行終459號行政裁定書》。但也有否定適用日常家事代理的意見(可惜忽略了法定代理和表見代理的適用可能性),參見《安徽省高級人民法院(2019)皖民再164號民事裁定書》。(甚至其他家庭成員(88)參見《河南省高級人民法院(2016)豫行終482號行政判決書》。類似見解,參見《四川省高級人民法院(2019)川行申630號行政裁定書》。)的家事代理權、表見代理(89)參見《浙江省高級人民法院(2016)浙民申2641號民事裁定書》《浙江省高級人民法院(2017)浙行申1035號行政裁定書》。否定表見代理者,參見《江西省上饒市中級人民法院(2020)贛11民終2000號民事判決書》。三條路徑。上文已述,此等重大財產(chǎn)處分明顯無關乎日常家事代理,鑒于戶主(以及其他家庭成員)的法定代理權法無明定,表見代理才是正途。

        五、日常家事代理的法律后果

        [80]作為一項民法制度,日常家事代理所發(fā)生的效力是私法效力,而非公法效力,其也不能類推適用于公法行為而發(fā)生公法效力([46])。

        (一)原則:對夫妻雙方發(fā)生效力

        1.通常解釋:以夫妻連帶債務為典型

        [81]在負擔行為的場合,所謂“對夫妻雙方發(fā)生效力”,應指如下過程:首先,在合同法上,僅實施行為的夫妻一方是合同當事人;其次,基于婚姻法上的日常家事代理,在“邏輯上的一秒”后,夫妻另一方亦成為合同當事人。夫妻雙方承擔連帶債務、享有連帶債權。

        [82]在處分行為的場合,“對夫妻雙方發(fā)生效力”則指:夫妻一方對外單獨轉(zhuǎn)讓夫妻共同財產(chǎn)的行為有效,或者單獨從第三人處取得的財產(chǎn)是夫妻共同財產(chǎn)。對此雖有處分權說、代理權說兩種不同解釋([22]),但結(jié)果無異。不過,在夫妻一方超出日常家事范疇單獨轉(zhuǎn)讓夫妻共同財產(chǎn)時,若采代理權說,所涉行為既是無權處分,又是無權代理;若采處分權說,則僅為無權處分。

        2.替代解釋:夫妻債務“內(nèi)外有別”

        [83]另一種較為激進的替代解釋是,至少就負擔行為而言,日常家事代理僅在夫妻內(nèi)部發(fā)生效力,不影響夫妻外部關系。換言之,夫妻一方以個人名義實施的與第三人的民事法律行為,僅適用合同法的一般規(guī)則,并不產(chǎn)生夫妻連帶債權債務;同時,在夫妻內(nèi)部,前述夫妻一方的對外債務基于《民法典》第1060條,成為夫妻內(nèi)部的共同債務,由夫妻雙方分擔。據(jù)此,《民法典》第1060條就完全無關乎“代理”!這是教義學上的重大改變。

        [84]相較于上文通常的夫妻連帶債務方案,此種“內(nèi)外有別”方案同樣可以實現(xiàn)夫妻之間的債務分擔,并且避免了夫妻連帶債務在保護婚姻家庭、維護交易安全等方面的手段與目的之不符([3]以下)。唯一的障礙在于,該解釋將架空本條的“夫妻一方與相對人另有約定的除外”之但書——如果本條僅在夫妻內(nèi)部生效,則不論夫妻一方與相對人是否另有約定,均無從影響該夫妻內(nèi)部債務的效力。文義與目的解釋的結(jié)論(“內(nèi)外有別”方案)與體系解釋的結(jié)論(如夫妻連帶債務)存在沖突。以何者為準,是方法論上的大問題,暫且存而不論。倘若青睞目的解釋,還應進一步考察,日常家事代理在現(xiàn)行法上的實際弊端有多大。如果日常家事代理的適用范圍有限,尤其是不會在民間借貸等場合造成過多負面影響,比如僅適用于小額金錢借貸,甚至不適用于金錢借貸,則縱然采“夫妻連帶債務說”,實際弊端亦有限。相反,如果日常家事代理的適用范圍較大,負面影響明顯,則不妨經(jīng)由目的解釋,在負擔行為等場合改采“內(nèi)外有別說”。鑒于替代解釋將架空本條第1款的但書,以下對該但書的分析,仍以承認前述通常解釋為出發(fā)點。

        (二)例外:夫妻一方與相對人另有約定

        [85]夫妻一方與相對人“另有約定”,應指雙方明確約定所涉?zhèn)鶆諡閭鶆杖说姆蚱迋€人債務(90)持此見解者,參見《最高人民法院(2017)最高法民申1516號民事裁定書》。,或者明確排除債務人配偶的連帶責任。從反面倒推頗為直觀:如果“另有約定”還包括“沉默”,即合同中僅提及債務人的債務,而未提及或否定債務人配偶的連帶債務的情形,則負擔行為場合的夫妻連帶債務將幾近絕跡,日常家事代理也將名存實亡。

        (三)誤用:夫妻一方的行為僅對另一方生效

        [86]夫妻一方的日常家事代理行為,可否僅對夫妻另一方、而非對夫妻雙方發(fā)生效力?換言之,在日常家事范圍內(nèi),夫妻一方可否僅為夫妻另一方而非夫妻雙方的代理人,即夫妻“相互”為代理人?此種界定理論上早已有之(91)參見余延滿:《親屬法原論》,第246頁。,實踐中也不乏其例。例如,日常家事代理權是“夫妻一方因家庭日常生活需要而與第三方為一定民事法律行為時互為代理的權利”(92)參見黃薇主編:《中華人民共和國民法典婚姻家庭編釋義》,第67頁。,“在處理日常家庭事務的范圍內(nèi),夫、妻互為對方代理人,享有家事代理權”(93)參見《貴州省高級人民法院(2018)黔民申2156號民事裁定書》。類似見解,參見《山東省高級人民法院(2020)魯民再541號民事判決書》。等。

        [87]前述界定有兩種解釋方案。方案一是恪守該界定的文義,日常家事代理僅能對被代理的夫妻一方生效。但是,這與《民法典》第1060條的文義(“對夫妻雙方發(fā)生效力”)未盡相符。

        [88]方案二則最大善意解釋前述界定,得出與《民法典》第1060條相同的結(jié)論,這更為可取。所謂夫妻一方互為代理人,僅強調(diào)參與交易的夫妻一方對其配偶之代理,但前者也代表自己,故所涉交易最終仍對夫妻雙方發(fā)生效力。

        六、日常家事代理的限制(第2款)

        (一)規(guī)范目的和歷史起源

        [89]本條第2款規(guī)定:“夫妻之間對一方可以實施的民事法律行為范圍的限制,不得對抗善意相對人?!边@旨在“保護正常交易安全”(94)參見黃薇主編:《中華人民共和國民法典婚姻家庭編釋義》,第71頁。。在《民法典》之前,我國法雖無類似規(guī)定,但很可能受比較法(95)如《德國民法典》第1357條第2款第2句,《瑞士民法典》第174條第2款、第3款(以及第166條第3款)等。的啟發(fā),在解釋論上,已有類推適用表見代理以得出類似規(guī)則的主張。(96)參見章敏丹、華鋒:《夫妻個人債權與家事代理權的判定》,《人民司法(案例)》2015年第4期。

        (二)基于合同約定的限制與基于單方行為的限制

        [90]本款文義和立法起草者的釋義(97)參見黃薇主編:《中華人民共和國民法典婚姻家庭編釋義》,第70頁(“夫妻雙方對一方可以……有所限制”)。均表明,所謂對日常家事代理范圍的限制,是指基于夫妻雙方所達成的合同約定之限制。此為意思自治的應有之義。

        [91]可探討的是,夫妻一方可否單方限制另一方的日常家事代理權?誠然,日常家事代理屬于法定“代理”,而非意定授權,無從任意撤回。但即使是法定代理,在特定情形下,為保障被代理人的權益,仍應允許其單方面限制或撤回代理權。這同樣應適用于日常家事代理。

        [92]在解釋論上,前述單方限制可以訴諸《民法典》第36條的類推適用。監(jiān)護人資格所對應的法定代理與日常家事代理同屬于法定資格,其初衷均為借代理人的行為維護被代理人的權益;一旦事實與之背離,應允許被代理人(甚至其他人)單方限制或撤銷前述法定資格。

        [93]在實體方面,監(jiān)護人資格的撤銷事由均限于嚴重侵害被監(jiān)護人合法權益的行為。這源于監(jiān)護人的職責重大而廣泛(《民法典》第34條第1款),不宜輕易干涉。而日常家事代理主要僅旨在便利婚姻家庭生活([18]),故只要夫妻一方有濫用代理權、無能力行使代理權等情形,夫妻另一方即可單方面予以限制。在程序方面,撤銷監(jiān)護人資格茲事體大,且涉及監(jiān)護人的另行選任,故須訴諸法院程序。相反,日常家事代理權的限制則宜采用“私下限制+異議方訴諸法院程序”的模式,兼顧操作的便利和法院程序在爭議解決方面的終局性。

        (三)善意相對人

        [94]日常家事代理的相對人是指夫妻一方在日常家事范圍內(nèi)實施民事法律行為的相對人。作為對日常家事代理法律后果的限制,本款的“善意相對人”首先也應限于前述交易相對人。

        [95]其次,所謂“善意”,似乎指相對人不知道且不應當知道。(98)參見黃薇主編:《中華人民共和國民法典婚姻家庭編釋義》,第71頁(誤作為“不知道或者不應當知道”)。但是,為確保價值(及體系)層面的一致,本款“善意”的解釋應與《民法典》第1065條第3款的善意相同。夫妻對日常家事代理的內(nèi)部限制,與夫妻分別財產(chǎn)制的約定類似,都是夫妻之間的約定,且事后可能變化,第三人欲查知均須付出較大的交易成本。在兩種場合,第三人受保護的程度,亦即維護交易安全與尊重夫妻內(nèi)部約定的價值平衡點,理應相同。鑒于《民法典》第1065條第3款明確限于“相對人知道”的情形(99)相同解釋,參見黃薇主編:《中華人民共和國民法典婚姻家庭編釋義》,第100-101頁。, 本款的“善意”也應如此,從而排除“不應當知道”的情形。

        [96]誠然,日常家事代理在負擔行為場合并無維護交易安全的目的([5]以下),因此,無論交易第三人是否知道夫妻的內(nèi)部限制,日常家事代理都應當適用。但該推論的前提是,日常家事代理適用于負擔行為具有足夠的正當性,而這恰恰是存疑的([4]以下)。此外,日常家事代理適用于負擔行為時雖無從維護交易安全,但是將其內(nèi)部限制的效力限定于相對人明知,卻仍可以降低交易成本、維護交易安全。兩者不能混淆。

        (四)適用實益

        [97]本款是否會淪為具文尚有待觀察。(100)德國法上即有類似擔憂——縱然是夫妻一方單方即可限制另一方的日常家事代理權,此類情形“并不多見”,相關限制規(guī)定“在現(xiàn)實中并無多大意義”。中文介紹請參見王戰(zhàn)濤:《家事代理的共同核心與更優(yōu)規(guī)則——以〈關于夫妻財產(chǎn)關系的歐洲家庭法原則〉為考察對象》,《財經(jīng)法學》2018年第2期。關鍵在于,現(xiàn)實中有多少夫妻知曉該規(guī)定,并愿意限制一方或雙方的日常家事代理權。尤其是,如果認為本款僅限于基于合同約定的限制,在離婚等婚姻危機、因而有限制必要的場合,夫妻其實很難達成此類約定。立法起草者釋義中的唯一示例,即夫妻約定“丈夫不得購買一條以上的香煙”,與現(xiàn)實也相去甚遠。(101)參見黃薇主編:《中華人民共和國民法典婚姻家庭編釋義》,第71頁。

        七、舉證責任

        (一)民事法律行為真實

        [98]日常家事代理行為的真實性,在夫妻內(nèi)部關系上,應由實施行為的夫妻一方承擔(客觀或結(jié)果意義上的)證明責任;在夫妻外部關系上,應由交易相對人承擔證明責任。理由在于,實施行為的夫妻一方和交易相對人均參與民事法律行為,具備舉證能力,并基于相應主張而獲有利益。此外,這還有助于避免兩者串通偽造債務,侵害夫妻另一方合法權益。

        [99]在夫妻外部關系上,針對負擔行為,尤其是金錢借貸的真實性,最高人民法院在《民法典》之前曾有專門規(guī)定,如今依然適用。尤其是應當避免“僅憑借條、借據(jù)等債權憑證就認定存在債務的簡單做法”,警惕“有悖常理的自認的真實性”,重點審查“夫妻一方主動申請人民法院出具民事調(diào)解書”等情形。(102)參見《最高人民法院關于依法妥善審理涉及夫妻債務案件有關問題的通知》第3條。

        (二)屬于家庭日常生活需要

        [100]日常家事代理行為屬于家庭日常生活需要之事實,在夫妻內(nèi)部關系上,應由實施行為的夫妻一方承擔證明責任。因為實施行為的夫妻一方不僅因該主張獲益,也知悉相關信息,具備舉證能力。在夫妻外部關系上,前述事實應由交易相對人承擔證明責任。理由在于,其一,其雖與非實施行為的夫妻一方類似,未必掌握相關信息,但在事前層面,卻仍有可能經(jīng)由合同安排而知悉甚至控制所涉財產(chǎn)的實際用途;其二,交易相對人基于日常家事代理的主張額外獲益。

        [101]關于(行為或主觀意義上的)舉證責任分配,承擔證明責任的夫妻一方或交易相對人應當提出案涉?zhèn)鶆障禐榧彝ト粘I钚枰摰某醪阶C據(jù)。這必須關乎實際用途,而非簽訂合同時的聲明用途([54][57])。債務人的配偶欲予以推翻,也只需提出初步證據(jù),證明夫妻一方在婚姻關系存續(xù)期間以個人名義所負的債務超出家庭日常生活需要。(103)參見《江蘇省高級人民法院家事糾紛案件審理指南(婚姻家庭部分)》(2019年7月)第46條。同理,若夫妻一方欲以分居為由,排除日常家事代理的適用,也應當證明夫妻分居的事實。

        [102]在實際證明過程中,更重要的是基于交易類型,訴諸日常經(jīng)驗法則。對于旨在獲得金錢以外的生活必需品,如食物、醫(yī)療服務等的日常家事代理行為,可以推定其屬于家庭日常生活需要;對于大額金錢借貸以及其他與家庭日常生活明顯無關的交易,如經(jīng)營企業(yè)、提供擔保等,則推定其與家庭日常生活需要無關;至于處于灰色地帶的偶發(fā)性的小額金錢借貸,雖不妨見仁見智,但債權人至少須提供用于日常家事的初步證據(jù)。此外,若涉及親友之間的借貸,“債權人理應對舉債人的生活狀況、夫妻關系較常人更為了解”,對債務是否為家庭日常生活需要所負的審查“應嚴于一般主體,在舉證責任分配上也可依職權適當加重債權人的舉證責任”。(104)參見《浙江省高級人民法院關于妥善審理涉夫妻債務糾紛案件的通知》(浙高法〔2018〕89號)第2條第4款。

        (三)其他要件

        [103]本條第1款的“夫妻一方與相對人另有約定”,應由實施行為的夫妻一方證明。本條第2款的相對人“善意”原則上應予推定,相對人的非善意即實際知情([95]),包括作為知情對象的“夫妻之間對一方可以實施的民事法律行為范圍的限制”,應由夫妻一方或雙方證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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