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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劍癡

        2021-12-24 12:46:24鄭玉超
        民間故事選刊·上 2021年12期
        關(guān)鍵詞:太君不語春江

        鄭玉超

        呂敬南據(jù)說是唐末劍俠呂少秋的后人,人稱劍癡,家中藏劍無數(shù)——既有光華四射的,也有銹跡斑斑的;既有帶匣的,也有赤裸的;既有長約丈許的,也有短至寸長的……賽過大英博物館,在鵝城算是一奇。

        最奇的還是呂敬南家中那柄劍,名曰秋水。你正在說話,拿秋水劍在你面前輕輕一揮,就能將你一句連貫的話斬為幾截。當(dāng)然,人們只是聽說,從未見過。

        呂敬南人也很怪,癡癡呆呆,和他說別的,他仿佛一尊蠟像,眼皮不眨,端坐不動;倘若提起劍,他立馬起死回生,臉上活泛起來。

        其時,鵝城有個劍術(shù)高手,名叫黃不語。他的春江劍也相當(dāng)了得,甫一出鞘,泠泠作響。他常和呂敬南探討劍術(shù)。有一次見呂敬南興致甚好,他順勢提起秋水劍,呂敬南立馬閉口。黃不語很尷尬。那秋水劍像粒種子,從此在黃不語的腦子里生根發(fā)芽。

        1941年,日本鬼子占領(lǐng)鵝城,帶隊的橋本精通劍術(shù)。每占領(lǐng)一個地方,他就要拿人試劍。到了鵝城第二天,就大貼告示,要拿俘虜試劍。鵝城頓時籠罩在恐怖之中。

        黃不語看了告示,先去了名儒關(guān)三爺家商量后,又趕往呂敬南家。呂敬南問:“你莫非想刺殺橋本?”黃不語搖頭:“依我的劍術(shù)恐難將其斃命?!眳尉茨戏籽郏骸澳悄氵€找我干啥?”一句話臊得黃不語臉紅脖子粗。

        黃不語沒有罷休,到處托人,終于找到了日軍翻譯喬二,勸其央求橋本別殺人。人們都覺得他是與虎謀皮,弄不好把命搭進(jìn)去,都遠(yuǎn)遠(yuǎn)瞧著。喬二起初還搖著球狀腦袋,八格牙路地嚷著,忽然,黃不語貼近喬二耳語,他才讓黃不語進(jìn)了司令部。

        人們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兒。呂敬南也趕來了,獨坐墻角,像尊蠟像。不到一袋煙工夫,黃不語含笑而出:“太君不試劍了?!?/p>

        眾人不信:“攻占隔壁馬城,他連試三次劍,每次殺的不下十人?!?/p>

        關(guān)三爺也滿臉狐疑:“橋本有屠城將軍一說。可這回……”

        黃不語雙手下按,對關(guān)三爺說:“您老說對了,太君不殺人是有條件的?!?/p>

        “啥條件?”關(guān)三爺不知鬼子葫蘆里賣的什么藥。

        黃不語笑了笑:“人保住了,啥條件都算個球不是?”

        眾人紛紛點頭。關(guān)三爺還是不放心,問:“究竟啥條件?”

        黃不語向呂敬南努了努嘴:“太君想討他的秋水劍看看。”

        本來呂敬南端坐不動,一言不發(fā),正望著司令部高墻出神,忽聽橋本要看秋水劍,他騰地站了起來,臉色陰沉,哼了一聲,拂袖而去。

        黃不語又笑笑說:“只是看看,又不是吃了他的劍,唉,你們瞧瞧。”邊說邊向呂敬南追去,一路跟著進(jìn)了呂府。

        呂敬南就像沒看到黃不語,坐在椅子上喘著粗氣。黃不語憂心忡忡:“三日內(nèi)橋本看不到秋水劍,恐怕用來試劍的就不僅是那幾人了?!笨墒牵嗡M(fèi)盡口舌,呂敬南始終不理不睬。這時,關(guān)三爺走了進(jìn)來,幫著去勸,也碰了一鼻子灰。

        黃不語和關(guān)三爺很晚才離開呂敬南的家,兩人邊走邊嘆氣。黃不語說:“一把劍而已,我倒想以春江劍換那幾條人命,奈何那廝不要。”關(guān)三爺捶胸道:“人命啊,莫非還不如草芥?”

        三天后,喬二歪戴帽子,一手敲銅鑼,一手牽狼狗,走街串巷吆喝:“太君要試劍啦!太君要試劍啦!”轉(zhuǎn)了一圈,奔呂府而去。到了門前,卻見呂敬南手捧劍匣,呆坐在臺階上,像廟宇里的捧劍將軍。喬二欣喜萬分,忙哈著腰,領(lǐng)著他去日軍司令部。

        黃不語遠(yuǎn)遠(yuǎn)站著,摸著腰間春江劍,它即將成為鵝城至尊,心頭暗喜。正瞧著,忽來了一大批荷槍實彈的士兵,將司令部圍得嚴(yán)嚴(yán)實實。第二天,黃不語才從一個老人那里打聽到緣由。

        老人那時正送茶水到司令部。橋本望著劍匣眉開眼笑,催著取劍來看。劍匣開啟瞬間,呂敬南身形飄動,隨著利刃劃紙般脆響,橋本的笑聲被斷成幾截,像是公雞打鳴的倒鉤音,嘎……嘎……嘎……喬二滿臉諂笑,湊前去看,又一聲脆響,那笑容在臉上一分為二。幾個衛(wèi)兵察覺不對勁兒,想拔槍為時已晚,心思還在腦子里盤旋,頭就落了地。老人說,他根本沒看到劍。

        所有這一切,就像一場夢。呂敬南越過數(shù)米高墻,飄然而去,就像鵝城從未有過這個人一般。鵝城日軍司令部因抓不到呂敬南,不敢據(jù)實上報,只好謊稱橋本暴病身亡不了了之。

        夕照下,黃不語踟躕在鵝河岸邊,沉思良久,長嘆一聲,解下春江劍,拋進(jìn)了湍急的河流中……

        選自《金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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