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柱生
這天下班時,庭長丁林對大家說:“明天下村審案?!?/p>
小李聽后,竟有幾絲興奮,問:“為什么要下村審案,當事人不能到法庭來嗎?”丁林答:“路遠。原告是兩位八旬老人,腿腳不便。”
容州縣法庭位于山區(qū),管轄面積廣。小李到這兒來當書記員才一周,新鮮勁兒還沒過去,所以第二天早早來到辦公室?guī)兔?。她發(fā)現(xiàn)辦公桌上放著一個大背篼,同事們正往背篼里裝法律讀本、宣傳資料、橫幅、座牌等。丁林拿過一個半米多高的鮮艷國徽,熟練地往背篼里一插,穩(wěn)穩(wěn)當當。
警車在盤山村道上繞來繞去,晃得小李暈暈乎乎,終于開到村委會。到當事人的家還有一段崎嶇山路,大伙兒就步行前往,丁林背著背篼走在最前頭。
走了一陣兒,暈車勁兒過去,小李氣色好多了,話又多了起來:“庭長,你一個人背太累。其實國徽可以提上,其他東西可以分裝到袋子里,我們一人提一點兒,這樣不更輕松嗎?”
同行的法官插話說:“庭長把國徽看得高于一切,提上,一是不夠莊重,二是怕把國徽磕碰壞了,有失尊嚴,所以背上?!?/p>
“讓我們也背一下吧?!毙±钫f。
丁林笑道:“這活兒只能是庭長干?!薄盀樯叮俊薄耙驗樗车牟皇潜丑?,是整個法庭?!?/p>
終于來到位于山頂?shù)漠斒氯思遥帐值男±钜咽谴蠛沽芾?,氣喘吁吁。負重的丁林,除了面色潮紅外,好像沒有什么變化。
丁林一放下背篼,大家就開始布置:把“容州縣人民法院巡回法庭”的橫幅掛到當事人院子的墻壁上。丁林要了枚釘子,釘在橫幅正中的上方,之后把國徽端端正正掛上,四周一下子莊重起來。法官和司機搬出幾張桌凳,圍合起來,桌面放上原告、被告、審判長、審判員、書記員等座牌,一個簡易法庭就形成了。
原告是老兩口,在小兒子的攙扶下,顫巍巍坐到原告席上。被告是老人的大兒子,不履行對原告的贍養(yǎng)義務。
原來,老人養(yǎng)有二兒五女。被告是老大,因小時候嬌生慣養(yǎng),很不成器。兒女們成家后,老兩口跟小兒子吃住。五個女兒均按月交贍養(yǎng)費兩百元,唯有大兒子不給。
被告平日十分囂張,可現(xiàn)在,在莊嚴的國徽下,在法庭的氛圍中,他有些局促不安了:“審判長,雖然我們的家務事已告到法庭,但還是有商量的余地,呃,能不能申請調(diào)解……”
丁林說:“可以?!?/p>
被告說,他愿意贍養(yǎng)父母,父母到他家吃住,弟妹們把贍養(yǎng)費交給他,如何?但原告因為以往的矛盾,不愿意跟被告吃住。調(diào)解陷入僵局。
法官們就從法律、道德、親情等方面單獨對被告進行耐心勸導說服教育。經(jīng)過多輪做工作,雙方自愿達成了贍養(yǎng)調(diào)解協(xié)議:老兩口單獨居住,七個兒女每人每月交給爹媽兩百元生活費,一年給付一次;老人生病,醫(yī)療費用由七個兒女均攤。
此時已夕陽銜山,晚風吹拂。
小李拿過背篼,收拾東西,看到背篼底部寫著兩個墨汁大字“丁木”,不禁笑了一下,問:“庭長,咋個背篼底部寫‘丁木,少寫了個‘木字吧?”
丁林說:“丁木是我爸爸的名字,這背篼是我爸爸的。
“你把他的背篼背走了,他老人家用什么背東西呀?”
“三年前,我爸爸用這個背篼背水泥修路時,不幸被山上落下的飛石擊中頭部,走了。那時我剛調(diào)到縣法庭當庭長,就接過這個背篼,背起了國徽。沉甸甸的國徽在肩,就是一份沉甸甸的責任……”
小李放慢了腳步,陷入沉思。
天邊,晚霞燃燒著,變得越發(fā)美麗。
(題圖/桑麟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