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髆、劉賀父子因當世大儒的師承輔弼，得以匯通“六藝”、兼習(xí)《五經(jīng)》，既構(gòu)建了劉賀本人“簪筆持牘趨謁”的儒生形貌，又為西漢前、中期儒門典籍的貴族官學(xué)傳承提供了鮮活視角。劉賀本人對《論語》《孝經(jīng)》的熟悉，對《詩經(jīng)》的誦習(xí)，驗證了通經(jīng)之前皆先通《論語》《孝經(jīng)》的傳統(tǒng)認識；其墓中所出簡本《易》《春秋》《詩》系于王吉，《詩》《禮》又見于王式，修正了西漢時期“漢博士皆專經(jīng)教授”的論斷，其時實應(yīng)“不限于專治一經(jīng)”；簡本《禮記》諸篇與《王會飲儀》的單篇別行狀態(tài)，既體現(xiàn)與“禮”相涉的有《禮經(jīng)》學(xué)者與漢“儀”學(xué)者兩種，又反映出宣帝時期《禮》博士的設(shè)置情況。簡本所見西漢前、中期《詩經(jīng)》《論語》乃至《禮記》等“六藝”典籍流傳的復(fù)雜情況，遠非《漢書·藝文志》的概略歸結(jié)所能總括。

南昌西漢海昏侯劉賀墓出土的萬余件珍貴文物中，公認學(xué)術(shù)價值最高的是5200余枚竹簡和近百版木牘，包括眾多重要珍貴典籍和歷史性文書檔案，是我國學(xué)術(shù)史上的一次重大發(fā)現(xiàn)。根據(jù)墓園簡報［1］、相關(guān)公開展覽報道［2］，學(xué)界對劉賀本人“王→帝→庶人→侯”傳奇經(jīng)歷［3］的論述，乃至墓中出土的簡牘［4］、孔子衣鏡［5］等文物也有不少的介紹與研究。海昏簡牘包含“詩經(jīng)”類、“禮記”類、“春秋”類、“論語”類及“孝經(jīng)”類等重要“六藝”典籍，其中一些已經(jīng)失傳近兩千年。［6］尤其值得注意的是，作為典型歷史人物，劉賀的活動情況在傳世文獻特別是《漢書》中有較詳細的記述。筆者在初步整理海昏簡牘時即發(fā)現(xiàn)，傳世文獻所記劉髆、劉賀父子兩代特別是劉賀所習(xí)、所見儒家“六藝”經(jīng)典的相關(guān)記述，與?；韬啽舅姸嘤锌上鄬?yīng)關(guān)聯(lián)處。這些出土典籍不僅對認識西漢諸侯王教育，特別是王式、王吉所傳在劉賀所習(xí)“六藝”典籍中的不同地位，于兩漢時期“六藝”典籍承傳問題的進一步討論亦具有重要價值。故筆者擬本于此，就海昏侯劉賀墓出土簡牘與儒家“六藝”典籍作一初步探討，以供師友同好批評。

一

兩漢儒家典籍的傳習(xí)情況，向來受學(xué)界重視。過去研究，多據(jù)傳世文獻中傳承典籍的博士官所職入手。張漢東《論秦漢博士制度》即對乾嘉以來兩漢博士制度的研究情況論之甚詳。［7］（P461-463）近年方麟又踵繼王國維開創(chuàng)的博士制度研究格局，將明清以來關(guān)于秦漢博士制度的研究狀況，分為綜論、起源、建置、職掌、考選以及與經(jīng)學(xué)、政治、社會、地域的關(guān)系諸類，作了詳盡梳理。［8］（P683-707）清人胡秉虔《漢西京博士考》［9］兩卷、張金吾《兩漢五經(jīng)博士考》［10］三卷等專書，在考證漢代博士姓名的同時，也兼及諸經(jīng)立學(xué)問題。王國維曾評價道：

張氏書征引雖博，而苦無鑒裁，又前后往往失次。胡氏之書……其于六藝流別及兩漢制度均有所未究，不獨于諸經(jīng)立學(xué)之事，茫然無可考也。［11］（卷二一《書績谿胡氏〈西京博士考〉昭文張氏〈兩漢博士考〉后》，P1063）

是故王氏有《漢魏博士考》一文，對于經(jīng)立博士、博士職掌、人名及弟子諸問題，均有深入考證。［11］（卷四《漢魏博士考》，P174-217）不同于王氏膠著于制度本身，錢穆《兩漢博士家法考》則緊扣學(xué)術(shù)源流歷時性分析兩漢博士師法、家法，提出了不少值得繼續(xù)探究的議題。［12］（P181-262）孫欽善《中國古文獻學(xué)史》據(jù)《史記·儒林列傳》《漢書·藝文志》《漢書·儒林傳》《后漢書·儒林傳》《隋書·經(jīng)籍志》及《經(jīng)典釋文·敘錄》等傳世文獻，對兩漢時期“六藝”典籍的傳授情況做了詳盡整理。［13］（P46-53）

因傳世文獻中明記《魯詩》為王式所傳、《齊論》為王吉所傳，是故前輩學(xué)者對二人及其博士弟子均有關(guān)照①，但正如前所述，前輩學(xué)者的論著視野宏闊，多從兩漢博士制度沿革與經(jīng)學(xué)學(xué)術(shù)源流角度縱向立論；而恰處“《五經(jīng)》博士”設(shè)置的歷史節(jié)點，又作為典型歷史人物的劉賀，則可為上述問題的進一步討論提供一個剖面，即?；韬啽静粌H能進一步揭示作為諸侯王的劉賀所接受儒家經(jīng)典的情況，同時可借此明晰在這一特殊歷史節(jié)點前后“六藝”典籍傳承中的一些爭議問題。

武帝時以儒學(xué)為重，建元五年（前136）“置《五經(jīng)》博士”［14］（卷六《武帝紀》，P159），儒家“六藝”經(jīng)典成為官學(xué)的主要內(nèi)容。武帝諸子亦以“六藝”進學(xué)或選大儒教授，如：戾太子據(jù)“少壯，詔受《公羊春秋》，又從瑕丘江公受《榖梁》”［14］（卷六三《武五子傳》，P2741）；燕刺王旦“壯大就國，為人辯略，博學(xué)經(jīng)書雜說，好星歷數(shù)術(shù)倡優(yōu)射獵之事”［14］（卷六三《武五子傳》，P2751）；昌邑王劉髆更是由武帝親選的太傅夏侯始昌教授?！稘h書·夏侯始昌傳》云：“夏侯始昌，魯人也。通《五經(jīng)》，以《齊詩》《尚書》教授。自董仲舒、韓嬰死后，武帝得始昌，甚重之。……時昌邑王以少子愛，上為選師，始昌為太傅?！保?4］（卷七五，P3154）不僅如此，劉賀本人亦得見“衣短衣大绔，冠惠文冠，佩玉環(huán)，簪筆持牘趨謁”的儒生形貌［14］（卷六三《武五子傳》，P2767）。這似應(yīng)得益于其師王式及郎中令龔遂、中尉王吉兩位大儒的影響。劉賀的學(xué)習(xí)內(nèi)容，《漢書》記，龔遂進諫劉賀選擇郎中張安等10位“通經(jīng)術(shù)有行義者與王起居，坐則誦《詩》《書》，立則習(xí)禮容”，若準，則《詩》《書》《禮》等均曾為劉賀所誦習(xí)，但史載劉賀只堅持了幾天，“居數(shù)日，王皆逐去安等”。［14］（卷八九《循吏傳》，P3637-3638）當然，劉賀究竟誦習(xí)了何種典籍，傳世文獻亦非無跡可尋。

夏侯始昌授其父劉髆《齊詩》《尚書》，劉賀師王式則得見以《魯詩》教授?！稘h書》記載，王式“事免中徐公及許生”，其所學(xué)即應(yīng)為傳自申公一脈的《魯詩》。［14］（卷八八《儒林傳》，P3608-3610）此外《漢書》對王式將《詩》“朝夕授王（劉賀）”的具體情境亦有描述：

式為昌邑王師。昭帝崩，昌邑王嗣立，以行淫亂廢，昌邑群臣皆下獄誅，唯中尉王吉、郎中令龔遂以數(shù)諫減死論。

式系獄當死，治事使者責(zé)問曰：“師何以亡諫書？”

式對曰：“臣以《詩》三百五篇朝夕授王，至于忠臣孝子之篇，未嘗不為王反復(fù)誦之也；至于危亡失道之君，未嘗不流涕為王深陳之也。臣以三百五篇諫，是以亡諫書?！?/p>

使者以聞，亦得減死論，歸家不教授。［14］（卷八八《儒林傳》，P3610）《漢書·武五子傳》則記載了劉賀誦詩的詳細事跡：

初賀在國時，數(shù)有怪。嘗見白犬，高三尺，無頭，其頸以下似人，而冠方山冠。后見熊，左右皆莫見。又大鳥飛集宮中。王知，惡之，輒以問郎中令遂。遂為言其故，語在《五行志》。

王卬天嘆曰：“不祥何為數(shù)來！”

遂叩頭曰：“臣不敢隱忠，數(shù)言危亡之戒，大王不說。夫國之存亡，豈在臣言哉？愿王內(nèi)自揆度。大王誦《詩》三百五篇，人事浹，王道備，王之所行中《詩》一篇何等也？大王位為諸侯王，行汙于庶人，以存難，以亡易，宜深察之。”

后又血汙王坐席，王問遂，遂叫然號曰：“宮空不久，祅祥數(shù)至。血者，陰憂象也。宜畏慎自省?！?/p>

賀終不改節(jié)。居無何，征。既即位，后王夢青蠅之矢積西階東，可五六石，以屋版瓦覆，發(fā)視之，青蠅矢也。

以問遂，遂曰：“陛下之《詩》不云乎？‘營營青蠅，至于藩；愷悌君子，毋信讒言?！菹伦髠?cè)讒人眾多，如是青蠅惡矣。宜進先帝大臣子孫親近以為左右。如不忍昌邑故人，信用讒諛，必有兇咎。愿詭禍為福，皆放逐之。臣當先逐矣?！?/p>

賀不用其言，卒致于廢。［14］（卷六三，P2766）郎中令龔遂的諫言同樣提到劉賀“誦《詩》三百五篇”，又引《小雅·青蠅》“營營青蠅，至于藩；愷悌君子，毋信讒言”。值得留意的是，今傳阮刻十三經(jīng)注疏本《毛詩正義》卷十四《小雅·青蠅》則云：“營營青蠅，止于樊，豈弟君子，無信讒言?！保?5］（《毛詩正義》卷一四《小雅·青蠅》，P1039）顯而易見，二者是存在用字差異的。清人王先謙故認為《魯詩·青蠅》中“樊”作“藩”?！爸劣诜敝爸痢?，疑或誤文。［16］（P781）

龔遂所謂“陛下之《詩》”不能確指，但是《漢書·王吉傳》記昌邑中尉王吉因昌邑王“好游獵，驅(qū)馳國中，動作亡節(jié)”所上諫書中亦引《詩》云：

臣聞古者師日行三十里，吉行五十里。《詩》云：“匪風(fēng)發(fā)兮，匪車揭兮，顧瞻周道，中心掣怒兮?！闭f曰：是非古之風(fēng)也，發(fā)發(fā)者；是非古之車也，揭揭者。蓋傷之也。

今者大王幸方與，曾不半日而馳二百里，百姓頗廢耕桑，治道牽馬，臣愚以為民不可數(shù)變也。昔召公述職，當民事時，舍于棠下而聽斷焉。是時人皆得其所，后世思其仁恩，至虖不伐甘棠，《甘棠》之詩是也。［14］（卷七二，P3058）

今傳十三經(jīng)注疏本《檜風(fēng)·匪風(fēng)》相應(yīng)語句則為：“匪風(fēng)發(fā)兮，匪車偈兮，顧瞻周道，中心怛兮?！保?5］（《毛詩正義》卷七《檜風(fēng)·匪風(fēng)》，P815）王先謙據(jù)此以為《韓詩·匪風(fēng)》中“偈”作“揭”，“怛”作“掣怒”。?；韬啽尽斗孙L(fēng)》相應(yīng)章句則為“匪風(fēng)發(fā)兮……勞心帶愴兮”。今本毛詩《匪風(fēng)》二章“匪風(fēng)飄兮”句，《魯詩故》亦作“匪風(fēng)飄兮”［17］（卷一二《魯詩故》，P26），故王先謙云：“明《魯》《毛》文同?！保?6］（P491）?；韬啽緞t作“匪風(fēng)僄兮”。今本毛詩《匪風(fēng)》三章四句“誰能亨魚？溉之釜鬵。誰將西歸？懷之好音”，《魯詩》章句則為“孰能亨魚？溉之釜鬵。孰將西歸？懷我好音”［16］（P492）。?；韬啽緸椤罢l耐……誰將西歸？釡之好音”②，與今傳《魯詩》輯本不同。［18］清人輯本如馬國瀚所輯《魯詩故》、黃奭所輯《魯詩傳》［19］（卷一三）、王謨所輯《魯詩傳》《韓詩翼要》［20］、王仁俊所輯《韓詩翼要》《韓詩趙氏學(xué)》［21］（P28-29）等多有揣測成分，且均為漢人所引零散文字，原貌難以得知。專就《匪風(fēng)》所見異文，?；韬啽尽对娊?jīng)》與《韓詩》可能關(guān)聯(lián)性較大。

與之相關(guān)，《漢書·藝文志》記述王吉所教授之《論語》為《齊論》：“傳《齊論》者，昌邑中尉王吉、少府宋畸、御史大夫貢禹、尚書令五鹿充宗、膠東庸生，唯王陽名家。”顏師古注云：“王吉字子陽，故謂之王陽?！保?4］（卷三○，P1717-1718）傳世文獻有關(guān)劉賀的記述并未見到其誦讀《論語》。唯《漢書·王吉傳》中記述昭帝去世，霍光派人迎立劉賀為帝的時候，王吉審度時事，所上“戒”書中勸告他對霍光要“事之敬之，政事壹聽之”，自己唯“垂拱南面”做個傀儡皇帝而已。［14］（卷七二，P3061-3062）辛德勇指出其就借用了《論語·陽貨》篇的文句。［3］（P175-184）?；韬啽尽墩撜Z》保存有“智（知）道”篇題和一些不見于今本的簡文［6］，肩水金關(guān)《論語》殘簡記：“孔子知道之昜（易）也。昜（易）昜（易）云者三日。子曰：‘此道之美也。’”［22］（P94）“子貢曰：‘九變復(fù)貫，知言之篡?！保?3］（P244）“子曰：‘自愛，仁之至也；自敬，知之至也。’”［24］（P227）諸句均可由?；韬啽净プC為《齊論·知道》篇章句［25］（P6），表明此本應(yīng)與《漢書·藝文志》中記述的《齊論》有關(guān)。

簡本與《齊論》有關(guān)，也給海昏《詩》簡為《韓詩》的論斷增加了旁證。王國維已注意到，王吉所傳為《韓詩》［11］（卷四《漢魏博士考》，P181）。王吉師從蔡誼，蔡誼其師趙子，“事燕韓生”［14］（卷八八《儒林傳》，P3614），所習(xí)為《韓詩》一脈。王吉以《齊論》《韓詩》教授，劉賀墓中已見有類似《齊論》傳本，則墓中所出《詩經(jīng)》為《韓詩》的可能性增大。朱鳳瀚近期將?；韬啽尽对娊?jīng)》與漢熹平石經(jīng)相較，指出簡本與石經(jīng)本在編排結(jié)構(gòu)上基本吻合，因熹平石經(jīng)所刻為《魯詩》，這則為簡本《詩經(jīng)》屬于《魯詩》提供了相當重要的證據(jù)。［18］這是否可以提示我們，在考察西漢時期《詩經(jīng)》文本流變時，是否可不先區(qū)分《韓詩》《魯詩》《毛詩》，能不能反過來，從分析西漢中期的抄本出發(fā)，考察《詩經(jīng)》文本的變化。當然，因為簡文尚在整理，其具體情況仍有待簡文的進一步整理與學(xué)界的切磋。

無論如何，劉賀本人對《詩經(jīng)》應(yīng)該是熟悉的。?；韬啽尽对娊?jīng)》中亦見有“詩三百五扁（篇）”的記述。不唯如此，簡本極為重視詩篇的結(jié)構(gòu)嚴謹與完整，不厭其煩地在每組末皆錄其篇、章、句數(shù)，在篇末錄其章、句數(shù)，在章末記其章序、句數(shù)，似均顯示出劉賀對《詩經(jīng)》的熟稔。值得注意的是簡本總章數(shù)為1076章，與今傳本《毛詩》的1142章之間存在不小差距。無論?；韬啽緸椤遏斣姟芬只颉俄n詩》，其與《毛詩》分章有66章之差。

《漢書·霍光傳》記載霍光等人廢黜劉賀時：“光令王起拜受詔，王曰：‘聞天子有爭臣七人，雖亡道不失天下?！鳖亷煿抛ⅲ骸耙缎⒔?jīng)》之言?！保?4］（卷六八，P2946-2947）此為傳世文獻所見劉賀誦《詩》之外于“六藝”之學(xué)的另一重要記錄。漢代以孝治天下，《漢書·惠帝紀》“孝惠皇帝”下有顏師古注曰：“孝子善述父之志，故漢家之謚，自惠帝已下皆稱孝也?！保?4］（卷二，P86）發(fā)現(xiàn)和推薦孝子亦是察舉的主要內(nèi)容之一，《漢書·武帝紀》：“元光元年冬十一月，初令郡國舉孝廉各一人?！鳖亷煿抛ⅲ骸靶⒅^善事父母者。廉謂清潔有廉隅者。”［14］（卷六，P160）在此種社會氛圍下，劉賀于《孝經(jīng)》有深厚的修養(yǎng)是很容易理解的。有趣的是，《霍光傳》所見劉賀所引“天子有爭臣七人”句，簡本所見語句與傳世文獻記述相同。

王國維《漢魏博士考》中曾有著名的論斷，指出《論語》《孝經(jīng)》受經(jīng)與不受經(jīng)者皆誦習(xí)，“漢時但有受《論語》《孝經(jīng)》、小學(xué)而不受一經(jīng)者，無受一經(jīng)而不先受《論語》《孝經(jīng)》者……通經(jīng)之前皆先通《論語》《孝經(jīng)》”［11］（卷四，P180-182）。?；韬啝┲谐窈啽尽洱R論》外，另見有抄寫著《論語》中《子路》《子罕》等篇語句的書牘，此似與“天子有爭臣七人”句一道顯示出劉賀本人對《論語》《孝經(jīng)》的誦習(xí)情況，同時也印證了王國維判斷的準確。值得留意的是，簡本《孝經(jīng)》類文獻并非《孝經(jīng)》原文，而是對經(jīng)義的闡釋。如簡文“何若則可謂孝？曰事……”［6］說解闡釋的特點頗為明顯，是否反映著西漢時期對皇室貴族在“孝”之一道上的特殊強調(diào)，值得待簡本公布后繼續(xù)探究③。

二

《漢書·宣帝紀》記述接替劉賀繼任皇帝的劉洵，“至今年十八，師受《詩》《論語》《孝經(jīng)》，操行節(jié)儉，慈仁愛人”［14］（卷八，P238）。劉洵與劉賀同受《詩》《論語》《孝經(jīng)》，不得不說是歷史的吊詭。又《漢書·景十三王傳》云，廣川王去“師受《易》《論語》《孝經(jīng)》皆通”［14］（卷五三，P2428）?！稘h書·昭帝紀》載，昭帝“通《保傅》，傳《孝經(jīng)》《論語》《尚書》”［14］（卷七，P223）。是《論語》《孝經(jīng)》入門之外，《詩》《易》《尚書》等均為“所受一經(jīng)”。于此，王國維說：“漢博士皆專經(jīng)教授，魏則兼授五經(jīng)?！保?1］（卷四《漢魏博士考》，P199）錢穆則認為一經(jīng)博士不限于一人，博士不限于專治一經(jīng)。［12］（P206-208）海昏簡本也為討論此問題提供了新資料。

漢代《易》的傳承可見有儒門《易》與數(shù)術(shù)《易》，簡報所主要介紹的為數(shù)術(shù)《易》。儒門《易》與數(shù)術(shù)《易》，兩者時有交叉。值得留意的是另可見簡文有類似《說卦傳》中以卦象配姓氏的情況，擬名為《卜姓》?！稘h書》卷八十八《儒林傳》又記：

梁丘賀……年老終官。傳子臨……臨學(xué)精孰，專行京房法。

瑯邪王吉通《五經(jīng)》，聞臨說，善之。

時宣帝選高材郎十人從臨講，吉乃使其子郎中駿上疏從臨受《易》。［14］（P3600-3601）

王吉兼通《五經(jīng)》，事亦見《漢書·王吉傳》：“初，吉兼通《五經(jīng)》，能為騶氏《春秋》，以《詩》《論語》教授，好梁丘賀說《易》，令子駿受焉?！保?4］（卷七二，P3066）《漢書》言王吉受到梁丘賀所傳《易》之影響在?；枋潞蟆Ａ呵鹗纤鶄鳛榫┓糠?，《漢書·藝文志》收錄有《孟氏京房》十一篇，章句施、孟、梁丘氏各兩篇。［14］（卷三○，P1703-1704）《周易孟氏章句》《周易梁丘氏章句》久佚，清道光年間馬國翰所輯《玉函山房輯佚書》中收有《周易孟氏章句》二卷［17］（卷二，P6-10）、《周易梁邱氏章句》一卷［17］（卷二，P3）。據(jù)殘篇《說卦傳》，簡本以卦象配以姓氏、里程的《卜姓》《去邑》篇與上述二章句行文方式相類，均為“乾（卦名）為某為某”的句式，同為記述解說乾、坤、艮、兌、坎、離、震、巽八經(jīng)卦所象征的姓氏、里程。無論簡本性質(zhì)如何，似均有理由推測簡本《易》與王吉有關(guān)。

王吉也能為鄒氏《春秋》?！稘h書·藝文志》記有《鄒氏傳》十一卷。春秋《公羊》《谷梁》《鄒氏》《夾氏》四家之中，“《公羊》《谷梁》立于學(xué)官，《鄒氏》無師，《夾氏》未有書”［14］（卷三○，P1715）。海昏簡本《春秋》經(jīng)傳有部分內(nèi)容見于今本《春秋》三傳，但有些內(nèi)容僅見于《公羊傳》。此種情況說明簡文似應(yīng)出自《公羊傳》。另需留意的是，簡文與今傳十三經(jīng)注疏本《公羊傳》也存在較大差異。如簡文：“使宰周公來聘。宰周公者何也？天子之……”［6］。案今本《春秋公羊傳注疏》卷十二之僖公三十年（前630）：“冬，天王使宰周公來聘?！保?5］（P4913）卷十一之僖公九年：“夏，公會宰周公、齊侯、宋子、衛(wèi)侯、鄭伯、許男、曹伯于葵丘。宰周公者何？天子之為政者也?！保?5］（P4890-4891）是簡文前、后兩句，在今本《公羊傳》中分別見于兩處。若依《漢書·王吉傳》記述，聯(lián)系前述?；韬啽尽洱R論》的情況，似可初步推斷異文的存在或與《公羊傳》的諸家融合有關(guān)。

《易》《春秋》可系于王吉，上述《保傅傳》亦見存于簡本。《保傅傳》屬今本之《大戴禮記》，《曲禮》《中庸》《祭義》等多篇屬《禮記》之篇章，?；韬啽疽嗄艿靡姟Υ?，《漢書·儒林傳》所記王式在海昏廢黜事后的一段事跡亦值得注意：

山陽張長安幼君先事式，后東平唐長賓、沛褚少孫亦來事式，問經(jīng)數(shù)篇，式謝曰：“聞之于師具是矣，自潤色之?！辈豢蠌?fù)授。

唐生、褚生應(yīng)博士弟子選，詣博士，摳衣登堂，頌禮甚嚴，試誦說，有法，疑者丘蓋不言。諸博士驚問何師，對曰事式。

皆素聞其賢，共薦式。詔除下為博士。式征來，衣博士衣而不冠，曰：“刑余之人，何宜復(fù)充禮官？”既至，止舍中，會諸大夫博士，共持酒肉勞式，皆注意高仰之。

博士江公世為《魯詩》宗，至江公著《孝經(jīng)說》，心嫉式，謂歌吹諸生曰：“歌《驪駒》?！笔皆唬骸奥勚趲煟嚎透琛扼P駒》，主人歌《客毋庸歸》。今日諸君為主人，日尚早，未可也。”江翁曰：“經(jīng)何以言之？”式曰：“在《曲禮》?！苯淘唬骸昂喂非?！”式恥之，陽醉逿墬。其事緣起王式的學(xué)生唐長賓、褚少孫等應(yīng)博士弟子選，因弟子頌禮甚嚴，諸博士欽佩而共薦王式，王式衣博士衣而不冠，自云其不宜“復(fù)充禮官”。其后，王式與博士江公的爭論擇其要者有二：

其一，江公所歌《驪駒》，服虔曰：“逸《詩》篇名也，見《大戴禮》?？陀?，歌之?！蔽姆f曰：“其辭云‘驪駒在門，仆夫具存；驪駒在路，仆夫整駕’也?！保?4］（卷八八《儒林傳》，P3610-3611）

其二，王式所對答者“今日諸君為主人，日尚早，未可也”是出自《曲禮》的。

由“頌禮甚嚴”“衣博士衣而不冠”到“在《曲禮》”，似均說明王式其人于《禮》諳熟，且執(zhí)行甚篤?！肚Y》一篇見于海昏簡本?！扼P駒》見《大戴禮》，《曲禮》為《小戴禮》，二者并行答對，這與簡本所見大量昌邑王、?；韬顕Y儀文獻及《大戴禮》《小戴禮》分卷并行的情形也是一致的。

值得一提的是，即使被貶謫?；?，無論出于自保還是何種目的，此種情形下的劉賀仍然表現(xiàn)出熟諳朝儀的情態(tài)。海昏侯墓所出編號為M1:499-48的奏牘，其上墨書文字有云，“……?；韬畛假R昧死再拜上書言……再拜為秋請……元康四年”，文中的“再拜為秋請”指的就是“朝聘之禮”。［26］《禮記·王制》云：“諸侯之于天子也，比年一小聘，三年一大聘，五年一朝?！保?5］（《禮記正義》卷一一，P2874）漢代的朝聘可細分為“春朝”“秋請”兩種，《史記·吳王濞列傳》裴骃集解引孟康曰：“律，春曰朝，秋曰請，如古諸侯朝聘也。”［27］（卷一○六，P2823）可見劉賀在任?；韬钇陂g仍然積極履行著“春朝秋請”的義務(wù)。以上亦不由使人聯(lián)想起“立則習(xí)禮容”的相關(guān)敘述。

由上所述，《論語》《孝經(jīng)》外，簡本《易》《春秋》《詩》系于王吉，《詩》《禮》見于王式，如此則在西漢時期皇室及諸侯王等貴族子弟教育中，“漢博士皆專經(jīng)教授”的論斷應(yīng)有誤；“西漢學(xué)者專守一經(jīng)”的認識［13］（P53），似屬于昭宣以降家法興起之通例。《漢書·東平思王傳》記其上疏求諸子及《太史公書》，大將軍王鳳提出不許之辭宜曰：“《五經(jīng)》圣人所制，萬事靡不畢載。王審樂道，傅相皆儒者，旦夕講誦，足以正身虞意?！保?4］（卷八○，P3324-3325）研習(xí)《五經(jīng)》應(yīng)是漢人對諸王、列侯教育的基本認識。④

這里尚需討論的是有關(guān)《五經(jīng)》博士中《禮》博士的設(shè)置問題?！稘h書·儒林傳》論贊中講“至孝宣世，復(fù)立……《大小戴禮》”［14］（卷八八，P3622）。王國維［11］（卷四《漢魏博士考》，P184）、張漢東早已明確指出此有謬誤［7］（P419-424），《禮》博士的設(shè)置至早不過昭宣時，簡本所見似亦可為補充。簡本《中庸》《祭義》和《大戴禮記·曾子大孝》等篇出土?xí)r與《論語》簡混雜在一起，其形制、容字和書體亦與《論語》完全相同，此部分內(nèi)容多為記錄孔子及其弟子言論，其與《論語》簡形制和書體完全相同且混雜在一起，一方面說明《禮記》中這部分內(nèi)容與《論語》關(guān)系密切甚至存在“交集”；另一方面簡本《禮記》類文獻包括形制、書體各異的多個簡本，還有一些不見于傳世文獻的佚文，似說明《禮記》類文獻直到宣帝時期仍處于“單篇別行”的狀態(tài)。［6］

此外，?；韬啝┲杏幸唤M記錄禮儀行事的文獻，這組“禮儀簡”的用詞和內(nèi)容，與《儀禮》《鄉(xiāng)飲酒禮》《燕禮》等篇十分相似，是一種記錄、指導(dǎo)禮儀行事的文本。篇題《王會飲儀》之“儀”，應(yīng)是這類文本的名稱。這說明，至遲至武帝中后期，諸侯國內(nèi)的各項禮儀的施行，都有成文的“儀”類文獻規(guī)范。［28］沈文倬曾指出，今文《禮經(jīng)》傳授的第一階段，即《禮》博士設(shè)置之前，與“禮”有關(guān)的學(xué)者有漢儀學(xué)者與《禮經(jīng)》 學(xué)者兩種?！皾h代實行的禮儀是排除古禮的；《禮經(jīng)》 只單純供經(jīng)學(xué)傳授者研習(xí)?！保?9］（P531-534）?；韬啽镜那闆r為上述論斷增添了新的實物證據(jù)，同時也說明在宣帝時期《禮》博士的設(shè)置應(yīng)仍僅有《后氏禮》，后蒼以前并無《禮》經(jīng)為博士的論斷是有道理的。［12］（P208-210）

綜上所述，透過海昏簡本與《漢書》記述的對照，似可得出劉賀父子之儒家“六藝”典籍傳承學(xué)術(shù)譜系亦即簡本所見儒家經(jīng)典的學(xué)脈淵源如下：

《易》：韓嬰→趙子→蔡誼→王吉→劉賀。

《書》：伏生→濟南張生→夏侯都尉→夏侯始昌→劉髆。

《詩》：轅固→夏侯始昌→劉髆。

申公→瑕丘江公→魯許生、免中徐公→王式→劉賀。

韓嬰→趙子→蔡誼→王吉→劉賀。

《禮》：王式→劉賀。

《春秋》：申公→瑕丘江公→魯許生、免中徐公→王式→劉賀。

王吉→劉賀。

《論語》：王吉→劉賀。

三

上文在前輩學(xué)者研究基礎(chǔ)之上，以傳世文獻為據(jù)，對劉髆、劉賀父子，尤其是劉賀所習(xí)儒家“六藝”典籍，結(jié)合?；韬啽境鐾燎闆r進行了初步的對照。限于筆者學(xué)力，以上又僅是在現(xiàn)有清理釋讀工作條件下得出的初步認識⑤，故拙文所論相當膚淺且未必準確，懇請方家賜正。所云如尚可信，則目前所得認識主要有二：

首先，漢武帝晚年到昭帝時期，宗室近親已經(jīng)開始接受儒學(xué)教育。劉賀父子因為當時大儒的師承輔弼，得以匯通“六藝”、兼習(xí)《五經(jīng)》?！遏斣姟贰俄n詩》，《鄒氏》《公羊》等不同學(xué)脈匯同于?；韬顒①R一身，既構(gòu)建了其“簪筆持牘趨謁”的儒生形貌，又為西漢前、中期儒門典籍的官學(xué)傳承提供了鮮活的視角。劉賀本人對《論語》《孝經(jīng)》的熟悉，驗證了通經(jīng)之前先通《論語》《孝經(jīng)》的傳統(tǒng)認識；墓中所出簡本《易》《詩》《春秋》系于王吉，《詩》《禮》又見于王式，修正了“漢博士皆專經(jīng)教授”的論斷，“博士不限于專治一經(jīng)”；簡本《禮記》諸篇與《王會飲儀》的單篇別行，既是“立則習(xí)禮容”的鮮明體現(xiàn)，又反映出至遲在宣帝時期《禮》博士的設(shè)置情況。

其次，西漢經(jīng)學(xué)紛雜家派的確立，始自宣帝石渠閣會議［12］（P205-220），時距劉賀去世業(yè)已八年之遙。此后產(chǎn)生的各家學(xué)派敘述中對于西漢前、中期儒家“六藝”典籍的傳流情況，不免有所失真。這樣來看，抄寫于宣帝時代及以前的儒家經(jīng)典文獻，則是最好的第一手資料。?；韬啽尽墩撜Z》用字、用詞的不同，說明西漢中期《齊論》《魯論》與《古論》的區(qū)分、定型遠未完成［30］；簡本《公羊傳》的不同斷句，似亦可循此理解。簡本《詩經(jīng)》同樣各自帶有《漢書·藝文志》所述《魯詩》或《韓詩》的某些特征，但又存在區(qū)別于該系統(tǒng)的地方，無法用西漢末年以后人們所述的家法來簡單概括，這些文本相對穩(wěn)定但又尚未固化的諸多情況，其實反映的均是經(jīng)學(xué)在西漢中期的實際面貌。由此可見，當時《詩經(jīng)》《論語》乃至《禮記》《春秋》經(jīng)傳等“六藝”典籍流傳的復(fù)雜情況，遠非《漢書·藝文志》的概略歸結(jié)所能總括。⑥

最后值得一提的是，《漢書》記昌邑王劉髆得到《齊詩》《尚書》的傳授，然其子墓中并不見《尚書》，這也與上論劉賀“坐則誦《詩》《書》，立則習(xí)禮容”的記述存在矛盾。若試推測其原因，當然不能排除原本下葬有《尚書》，由于保存因素出土?xí)r已然不見之可能。重要的是，?；韬钇鋷熗跏郊拜o弼王吉、龔遂諸人皆傳《詩》，簡本《詩經(jīng)》亦結(jié)構(gòu)嚴謹、分章有序，由是似可推測劉賀其人雖誦習(xí)《五經(jīng)》，但還應(yīng)是以《詩經(jīng)》等為主要研習(xí)方向的。

（附記：本文初稿斷續(xù)寫作于2016年2—5月南昌西漢海昏侯劉賀墓簡牘清理保護實驗室，草成后承蒙朱鳳瀚、李零先生指點，初稿、修改稿又曾分別提交第九屆中韓學(xué)術(shù)年會“東亞歷史文化的傳承”、第十六屆先秦兩漢學(xué)術(shù)國際研討會匯報，金慶浩、過常寶、熊良智等先生均提供了寶貴意見，修改過程中蒙張燕嬰、胡寧、曾磊、趙培等先生指正，筆者謹致謝忱?。?/p>

注釋：

①參見：胡秉虔《漢西京博士考》（中華書局1985年版，第10-11頁），張金吾《兩漢五經(jīng)博士考》（中華書局1985年版，第30、33頁），孫欽善《中國古文獻學(xué)史》（中華書局1994年版，第49、53頁），張漢東《論秦漢博士制度》（見安作璋、熊鐵基《秦漢官制史稿》，齊魯書社1985年版，第481-482頁），曾磊《兩漢博士表》（見雷依群、徐衛(wèi)民主編《秦漢研究》第12輯，三秦出版社2007年版，第362-363頁）。

②不唯《詩經(jīng)》，簡本《齊論》亦是“能”皆作“耐”，參見江西省文物考古研究院、北京大學(xué)出土文獻研究所、荊州文物保護中心《江西南昌西漢?；韬顒①R墓出土簡牘》（《文物》2018年第11期，第87-96頁）。

③邢義田注意到，秦漢西北邊塞除《論語》殘簡外，居延簡中還可見“孝慎戒之”（居延482.3）、“孝婦苦田禾（和）”（居延478.30）等與“言孝儒典”相關(guān)的殘文，推測漢代言及孝道的典籍當不止《孝經(jīng)》。秦漢基層吏員在識字教育及精神素養(yǎng)方面亦深受《論語》及《孝經(jīng)》類儒家典籍的影響，“儒經(jīng)用以修文”。參見邢義田《秦漢基層員吏的精神素養(yǎng)與教育——從居延牘506.7（〈吏〉篇）說起》（李宗焜主編《古文字與古代史》第三輯，臺灣“中研院”史語所2012年版，第426-427頁），訂補稿收入邢義田《今塵集：秦漢時代的簡牘、畫像與文化流播》（中西書局2019年版，第127-128頁）。

④不唯諸王列侯，儒門“六藝”之學(xué)亦是漢晉時期名士蒙學(xué)的重要內(nèi)容。如東漢三國時期聲名顯赫的鐘會，“年四歲授《孝經(jīng)》，七歲誦《論語》，八歲誦《詩》，十歲誦《尚書》，十一誦《易》，十二誦《春秋左氏傳》《國語》，十三誦《周禮》《禮記》，十四誦成侯《易記》，十五使入太學(xué)”。參見王子今《秦漢兒童的世界》（中華書局2018年版，第247頁）。

⑤?；韬啝埶?、腐朽，剝離完畢的5000余枚竹簡，完簡不足什一。有關(guān)?；韬啝┍４媾c清理進度情況，可參見：楊博《給?；韬啝爸尾　薄罚ā度嗣袢請蟆?019年12月28日第5版），管理等《江西南昌西漢?；韬钅钩鐾林窈喌默F(xiàn)場及室內(nèi)清理保護》（《江漢考古》2019年第S1期，第6-11頁），管理等《江西南昌西漢?；韬顒①R墓出土竹簡室內(nèi)清理保護》（《文物》2020年第6期）。

⑥以《漢書·藝文志》為基礎(chǔ)，出土簡牘典籍的大發(fā)現(xiàn)使我們逐漸明確《漢書·藝文志》所述圖書典籍的分類、纂輯等均非空中樓閣，如北大藏秦簡諸卷的堆疊關(guān)系中，已可見依據(jù)簡冊所記述之文獻內(nèi)容而將簡冊分類放置的情況。參見楊博《北大藏秦簡〈田書〉初識》（《北京大學(xué)學(xué)報》哲學(xué)社會科學(xué)版，2017年第5期，第63-68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