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任軍偉
煙臺自古便是“人杰地靈”“物華天寶”之鄉(xiāng),先民們在這塊土地上創(chuàng)造了燦爛悠久的歷史文化,留下了無數(shù)的藝術(shù)瑰寶。煙臺市博物館作為山東省最早建立的地市級博物館之一,承擔著文物收藏研究、展覽陳列和全市的文物保護管理等職責。館內(nèi)所藏繪畫作品不乏明清大家及地方名家之作,諸如明代山水畫家浙派朱端、蔣嵩等,吳門派沈周、文徵明等,花鳥畫家林良、陳淳等,人物畫家崔子忠等;清代“四王”“四僧”“金陵八家”“揚州八怪”,以及海派虛谷、任伯年、吳昌碩等作品均有收藏。這些作品既反映了明清社會現(xiàn)實生活、世態(tài)人情,又顯示了明清繪畫發(fā)展的歷史軌跡和藝術(shù)創(chuàng)作的客觀規(guī)律。
明清時期是山水畫繁榮發(fā)展的時代,諸多藝術(shù)流派都以自然山水作為主要取法對象,并創(chuàng)造出種類繁多的藝術(shù)樣式。這與文人畫占據(jù)畫壇主流有著密切關(guān)系,因為自然山水自古便是智者仁人寄托情思的最佳載體。宋代郭熙在《山水訓》中說:“君子之所以愛夫山水者,其旨安在?丘園,養(yǎng)素所常處也;泉石,嘯傲所常樂也;漁樵,隱逸所常適也;猿鶴,飛鳴所常親也;塵囂韁鎖,此人情所常厭也;煙霞仙圣,此人情所常愿而不得見也?!粍t林泉之志,煙霞之侶,夢寐在焉,耳目斷絕。今得妙手,郁然出之。不下堂筵,坐窮泉壑,猿聲鳥啼,依約在耳,山光水色,滉漾奪目。此豈不快人意,實獲我心哉!此世之所以貴夫畫山水之本意也?!边@段話精辟地道出了文人與山水之間的親密關(guān)系。明清山水畫遵循了文人畫傳統(tǒng),明顯地呈現(xiàn)出上述共性特征,即以自然山水為載體,表達了畫家或澄懷觀道,或怡情養(yǎng)性,或?qū)庫o恬遠,或得意忘象的主體意識和情感追求。
明代山水畫,前期以浙派勢力最大。浙派繼承南宋馬遠、夏圭畫風,縱橫跌宕,水墨蒼勁,與蘊藉含蓄的“元四家”相比,大異其趣,使人耳目一新,風行一時。例如,煙臺市博物館藏浙派畫家蔣嵩的《踏雪尋梅圖》軸,是一幅粗筆水墨山水畫,構(gòu)圖簡練概括,主題突出。畫法受吳偉水墨寫意山水影響,用粗獷方闊的大斧劈皴兼潑墨寫意畫法,筆勢豪縱,水墨淋漓。山石先以細筆勾取輪廓,然后連皴帶染,畫中遠近山石以濃淡不同的水墨襯托,對比鮮明。清代姜紹書《無聲詩史》說蔣嵩“善畫山水,雖尺幅中直是寸山生霧,勺水興波,浡浡然云蒸龍變,煙霞觸目,豈金陵江山環(huán)疊,嵩世居其間,既鐘其秀,復醇飲其丘壑之雅,落筆時遂臻化境,非三松之似山水,而山水之似三松也”,對其評價頗高。
明代中期,吳門派崛起,領(lǐng)袖山水畫壇。他們推崇五代董源、巨然,兼法“元四家”,屬文人畫體系?!懊魉募摇保ㄉ蛑堋⑽尼缑?、唐寅、仇英)中,以沈、文的畫風最具文人畫特點;唐、仇兼學南宋,有學者將其列入院派。吳門派畫家重視文學修養(yǎng),能詩詞,工書法,作畫富有詩情畫意。
煙臺市博物館藏沈周的《夜雪燕集圖》卷,以平遠構(gòu)圖形式,描繪好友雪夜雅集的情景。此畫景物簡潔概括,筆法凝重老練,堅實粗豪。畫中房屋以墨線勾出,圓潤婉轉(zhuǎn);山石吸取董源、巨然及王蒙等畫法,施以短披麻皴,突兀處用濃墨點苔;樹木有元人筆意,以短線條畫出樹枝,柳條用筆細密。沈周傳世的山水作品,40 歲以前多為小幅,畫風細密;40 歲以后喜作大幅,長林巨壑,一氣呵成,氣魄雄偉而又清新明快;晚年畫風變化明顯,線條多中鋒粗筆,蒼勁沉著,于灑脫簡練中表現(xiàn)出渾厚而含蓄的意趣,形成了闊大雄渾的藝術(shù)特色。
同樣收藏于煙臺市博物館的《觀瀑圖》軸,是文徵明83 歲所作的細筆山水作品。畫面以高遠構(gòu)圖,布局自下而上,起首處兩高士寬袖長袍,于樹蔭下箕坐對談,氣氛閑雅恬靜。畫中巖壑幽深,山徑蜿蜒曲折,瀑布自山頂傾瀉而下,松柏聳立,風聲和鳴。整個畫面雖構(gòu)圖繁密,但氣勢爽朗。
唐寅曾拜周臣為師,周臣學“南宋四家”(李唐、劉松年、馬遠、夏圭),唐寅便融會四家風貌,在筆性、筆勢、筆意上加以糅合,摻入元代山水畫的情趣,創(chuàng)造出自己的藝術(shù)風格。煙臺市博物館藏其《灌木叢篁圖》軸(見封二),筆力剛勁,筆勢轉(zhuǎn)折犀利而有棱角,若與李唐的《萬壑松風圖》相比似乎柔弱了些,但這正是唐寅揚長避短的巧妙之處,使“李唐刻畫之跡,為之一變,洗其勾斫,煥然神明”。王世貞認為唐寅“小弱”,實則是唐寅推陳出新之妙。此圖皴法,把大斧劈皴拉長拉細,有的地方并條露白,更顯得活潑、清勁、婉麗,尤見匠心。用墨則濃處黝黑,淡處駘蕩,既有北派山水的立體實感,又有南派山水的情趣韻味。
清代山水畫接力于明代的發(fā)展勢頭,一開始就甚為興旺發(fā)達。繼明代董其昌之后,清初一些文人畫家相繼著書立說,對文人畫推崇備至,使得文人畫在畫壇上有壓倒一切之勢。然而在文人畫發(fā)展中,卻出現(xiàn)了“摹古”與“創(chuàng)新”兩種對立的畫學思想,形成了“保守”與“革新”兩大陣營。保守派以“四王”(王翚、王時敏、王鑒、王原祁)為代表,他們門生多,受皇帝賞識,被視為“正統(tǒng)派”,在清代山水畫壇上的勢力最大。
煙臺市博物館藏的《青溪送別圖》卷,是王翚54 歲時的作品。作品以平遠構(gòu)圖、橫卷形式表現(xiàn)送別情景。畫中山石多用披麻皴,并以赭石色暈染,然后在輪廓的周邊和交界處施加濃淡疏密不等的苔點。樹木隨畫輪廓隨加皴擦,樹葉以墨點出或賦予色彩。整幅畫面蒼古秀潤,用筆輕重徐疾,極具抑揚頓挫之美。王翚在《清暉畫跋》中曾說:“以元人筆墨,運宋人丘壑,而澤以唐人氣韻,乃為大成?!彼簧畲蟮呐统删停闶恰凹卧蟪?,合南北為一手”,把歷代傳統(tǒng)、南北繪畫合為一體,兼收并蓄。從他現(xiàn)存的畫跡及其款識來看,唐、五代、兩宋、元、明各朝大家的作品,他幾乎臨習殆遍,師承之廣,功力之深,為其他“三王”所未及。其作品雖未跳出仿古窠臼,但在一定程度上把臨古與寫景相結(jié)合,有一定的生活氣息和實境之感,風格清麗深秀。晚年時風格簡練奔放,有蒼茫之致,只是作品數(shù)量過多,用筆不免過于圓熟或草率,顯得含蓄不足。
清代山水革新派以“四畫僧”(弘仁、髡殘、朱耷、石濤)為代表,主張師法造化,“我用我法”,反對因循守舊,作品多具有鮮明個性,使人耳目一新。煙臺市博物館藏髡殘的《江干垂釣圖》軸,疊壑高巖,重泉清澗,境界恢弘博大。髡殘曾言“登山窮源,方能造意”,他對宏大場景的把握,首先得力于對山川草木細致入微的體察和感悟,而“造意”則在于作品內(nèi)在的勢的營造和“澆胸中之塊壘”的情感抒發(fā)。全圖以山石脈絡(luò)為主導,蔥蘢的山巒林木構(gòu)成蘊含豐實的筆墨實體,貫穿于整個畫面。而溪流、江面等留白處,則依附于主脈的走向,參差錯落,變化有致,令虛空處有蒼渾之意,實體處見空靈之趣,使畫面產(chǎn)生一種悠緩的節(jié)奏感。畫中用筆凝練拙樸,多用粗短線條,在隨意松靈中蘊含結(jié)實、內(nèi)斂的韻致。
煙臺市博物館藏“海陽四家”(漸江、查士標、孫逸、汪之瑞)中查士標的《松蔭遠望圖》軸,作于“戊午冬日”,此時畫家已經(jīng)64 歲。該幅作品是查士標作品中風格頗為典型的一路,以方折的線條勾勒大體,簡于皴法,空闊疏朗,氣息柔和怡淡,表現(xiàn)出一種怡然自樂的隨意。查士標服膺于倪云林的逸品神韻,又時時參以吳鎮(zhèn)濕筆淹潤的筆墨,對“二米”和高克恭亦頗有心得?!八懿┎杀婇L,筆墨多樣,表現(xiàn)出駕馭不同技法的才情,而于各種手段中,又能發(fā)現(xiàn)其特有的個人情致,顯露出一種蕭散、淡逸的風神”①高杰清:《法從自然歸太樸——程十髪的繪畫藝術(shù)》,《中國書畫》2007 年第10 期。,其《仿各家山水竹石冊》便是例證。
此外,如煙臺市博物館藏“金陵八家”之一吳宏的《蘆汀夜泊圖》軸和《仿唐棣山水圖》軸,都以平遠構(gòu)圖為主,畫面景致由近及遠,逐步深入。畫法似兼取兩宋畫風,而又經(jīng)畫家改造。山石以方硬而剛勁的直線勾斫,樹木用筆挺健爽利,設(shè)色沉著古雅。畫面氣勢貫通,爽健自然。錢柏齡的“吳君潑墨雄江東,氣格不落丹青中”題畫詩,恰是對吳宏畫風的最好概括。
明清花鳥畫雖無山水畫發(fā)達,但已開始向縱深方向發(fā)展。此一時期,水墨寫意是花鳥畫的主流,而工整艷麗的寫生花鳥也相當繁榮,不但文人畫家喜畫,就連民間畫工也在花鳥創(chuàng)作上取得了一定的成就。
明代花鳥畫,前期雖沿襲宋代工麗之風,出現(xiàn)了邊文進、呂紀等工筆花鳥大家,但后繼無人。嘉靖以后,純粹工整艷麗的畫風幾成絕響。其后周之冕創(chuàng)“勾花點葉”畫法,是一種兼工帶寫的風格。如煙臺市博物館藏周之冕的《荷塘鹡鸰圖》軸,畫一只小鹡鸰落于荷枝之上,周邊有零星的水草和雜石,三枝荷葉與一枝荷花隨著微風輕輕飄蕩。畫中鹡鸰微向前傾,目視前方,生動自然。目似點漆,頗具精神,頸部、背部絨毛用纖細的筆法畫出,根根可見,表現(xiàn)出畫家嫻熟的工筆技巧。畫荷采用“勾花點葉”法,荷葉落筆成形,然后以墨勾出葉筋,墨色淡雅,清新自然,密而不亂。枝葉用墨的濃淡分為正反、遠近,使得畫面層次分明。水面大部分是空白,只以淡淡的幾條水紋表現(xiàn)水的存在,很有動感。水草和石塊看似漫不經(jīng)意,卻能錯落有致。全圖行筆爽利,筆墨輕松灑脫,舒展流暢,濃淡輕重得宜,氣度不凡。這一切都顯示了畫家筆墨造型功力的深厚。
到了清初,惲南田創(chuàng)“常州畫派”,取徐熙、徐崇嗣祖孫“沒骨法”,被譽為“寫生正派”,具有明麗秀潤的特色,雖然也畫得工細,但已與宋代工筆花鳥畫大異其趣。有清一代較著名的花鳥畫家,有王武、蔣廷錫、鄒一桂、沈銓等,均受常州畫派影響,雖創(chuàng)造性不足,但功力甚深。如煙臺市博物館藏鄒一桂的《折枝花卉圖》軸,構(gòu)圖簡潔,用筆柔中寓剛。鄒一桂的花鳥畫多以沒骨法描繪樹木枝柯,以精細的工筆表現(xiàn)花朵,設(shè)色明凈,清古冶艷。畫花喜用重粉點花瓣,然后用淡色罩染。清代蔣寶齡《墨林今語》評其“以清艷之筆,競美藝林”,張庚《國朝畫徵錄》更說“惲南田后僅見也”。館藏沈銓的《梅竹錦雞圖》軸,選材有吉慶、富貴和長壽之意,屬“祝壽圖”一類。全圖風格工致精麗,筆法雋秀。錦雞光潔的羽毛,梅枝虬曲的造型,坡石潤澤的色彩,畫面打眼的紅色,都顯示出畫家精深的繪畫功力。沈銓的花鳥走獸畫,遠取“黃家富貴”,近取呂紀,亦私淑周之冕,大多設(shè)色妍麗,高貴典雅。
值得一提的是,明清還確立了寫意花鳥的體格。明代林良、范暹雖身居畫院,卻不從畫院法度,他們的作品勁健雋逸,得水墨之趣,為寫意畫派之先驅(qū)。如煙臺市博物館藏林良的《雙雁圖》軸,描繪兩只雁在巖間溪旁休憩的情形。畫家以極簡的筆法表現(xiàn)雙雁周邊的雜草,并以草書筆意撇出。巖石用筆快而尖利,墨線互用,畫面不但有力度感,而且還有險峻之勢。畫家以淡墨濃點羽翼,增強質(zhì)感,喙部以線條勾出,頸、背部用短線畫出絨毛的質(zhì)感,精氣十足。整個畫面以粗放為基調(diào),但放中有收,特別是喙、目、爪的刻畫,一絲不茍?!霸诨B畫的表現(xiàn)方法上,林良打破了宋代以來盛行的勾勒精細、敷彩秾麗的工筆體格,以遒勁飛動的筆法,淋漓酣暢的墨法,活潑生動的造型,剛健豪放的氣勢,開拓出水墨大寫意花鳥的新風貌?!雹俣∏冢骸墩l遣圖畫留人間——林良及其繪畫研究》,《藝術(shù)百家》2005 年第1 期。
其后,沈周、唐寅繼承法常衣缽,筆墨精到,意態(tài)生動,結(jié)合詩文題跋,益臻妙境,在明代影響最大。明代中葉,陳淳淡墨欹毫,獨創(chuàng)風格;徐渭奔放淋漓,“不求形似求生韻”。他們以不同的風貌和杰出的成就樹立了文人畫在花鳥方面的典范。如煙臺市博物館藏陳淳的《荷塘圖》軸,繪一叢荷花在盛夏晨風中含露搖曳的場景,背襯湖石。畫家運用草書“飛白”的筆勢、水暈墨章的華彩,表現(xiàn)了荷花紛披繁雜、疏斜零落的情致。整幅畫面雖未施一點顏色,但因用筆的正、側(cè)、剛、柔配合,用墨的濃、淡、干、濕,顯得清新豐腴而爛漫。陳淳花鳥畫早期受文徵明影響,筆墨較為工致秀潤,氣格較為含蓄安詳。后因沈周啟發(fā),開始朝向縱肆放逸發(fā)展,最終形成了筆致瀟灑、墨色酣暢、神完意足的獨特風格。
清代是寫意花鳥畫的發(fā)達時期,清初朱耷與石濤繼承文人畫傳統(tǒng),所作花鳥畫筆意恣縱,別開生面。如煙臺市博物館藏朱耷的《柯石雙禽圖》軸,畫一大石塊,上下各停一鳥,并從石縫中長出一棵光禿禿的樹。巖石運用勁練的線皴,以焦墨淡墨來表現(xiàn)石質(zhì)的堅硬;二鳥的羽毛松動,寥寥幾筆,看似草草點染,但閃耀著光澤;樹木雖枝干光禿,根不著土,卻顯示了頑強的生命力。整幅畫面造型簡練,構(gòu)圖簡潔,筆致圓轉(zhuǎn)秀健,墨色朗潤樸茂,應是其花鳥畫中的精品。朱耷的花鳥畫在造型上獨樹一幟,所取物象一般較夸張,甚至加以歪曲、丑化,是典型的大寫意。在構(gòu)圖上,他善于以少勝多,極為精練,往往畫一石一鳥一花,畫面東西雖少,卻能計白當黑,意境開闊,余味無窮。在筆墨上,他含蓄寬厚,滋潤明凈,筆如綿里裹針,墨色豐富多彩。
其后揚州畫派繼起,銳意創(chuàng)新,使寫意花鳥畫大放異彩。如煙臺市博物館藏鄭燮的《盆蘭圖》軸(見彩插一),他在題畫詩中形容蘭葉“焦墨揮毫,以草書之中豎長撇法運之”,水墨畫花,“花皆出葉上,極肥而勁”,體貌疏朗清癯,筆墨灑脫秀勁。館藏李鱓的《梧桐菊石圖》軸,構(gòu)圖頂天立地,氣魄雄偉,有聳拔蒼穹之境界。用筆揮灑自如,用墨酣暢淋漓。他特別善于用水,并將用水與用墨結(jié)合使用,參以書法用筆,形成了自己“水墨融成奇趣”的風格特點。
嘉慶、道光以后,畫壇一度沉寂,但這期間金石之學興起,為寫意花鳥的新發(fā)展做了準備。
鴉片戰(zhàn)爭以后,“海上畫派”誕生。煙臺市博物館藏虛谷的《歲朝清供圖》軸,雅而不俗。畫家把山水畫中慣用的干澀筆法融入花鳥畫,產(chǎn)生戰(zhàn)筆、斷筆和逆筆的筆法效果,尤其是瓶中如意和壺把處以短線連接而成,有立體感,極具創(chuàng)造性。
“明清時期,人物畫發(fā)展總體呈現(xiàn)衰微之勢,不僅名家寥落、數(shù)量銳減,在反映現(xiàn)實生活、賦予思想內(nèi)容、塑造藝術(shù)形象等方面,也都遠遜于唐宋時代。不少作品沿襲傳統(tǒng)題材,如歷史傳說故事、前朝圣賢人物等,而涉及現(xiàn)實內(nèi)容的作品,大多局限于畫家個人的生活圈子并主要傾述自身的感慨情思,某些反映重大現(xiàn)實事件的作品,又多屬奉命之作,既缺乏真切的感情色彩,又殊少動人的藝術(shù)魅力。然而在這一總體趨勢之下,人物畫在某些方面也閃爍出異彩:或展現(xiàn)真實的生活場景,或散發(fā)較強的時代氣息,或創(chuàng)立新的流派風格,或塑造獨特的藝術(shù)類型。”①單國強:《明清繪畫的社會文化內(nèi)涵芻議》,《美術(shù)研究》1995 年第3 期。
煙臺市博物館藏明代崔子忠的《人物故事圖》軸(見封三),描繪三人聚于土坡之上,一人席地而坐,左手搔頭,似在思考對面穿紅上衣、手持書卷、半蹲著的人的提問;第三人則盤手齊胸立于紅上衣人身旁,低頭側(cè)目,似在思考,又似在看紅上衣人手中的書卷。畫中人物以淡墨鐵線描成,運筆堅韌沉著;土坡僅勾一輪廓線,波折起伏,富有變化。色彩古雅柔和,構(gòu)圖極簡。崔子忠?guī)煼ü湃耍袝x唐及五代周文矩畫法,能自出新意。其所作人物,形象古樸,衣紋用鐵線描,兼作“戰(zhàn)筆”,屈曲轉(zhuǎn)折,勁健有力,具有獨創(chuàng)風格。崔子忠與陳洪綬齊名,并稱“南陳北崔”。
黃慎的《漁翁圖》軸,表現(xiàn)了底層人民的生活場景。該畫形象簡練,用筆具有草書意味,筆法粗獷,縱橫捭闔,揮灑自如?!叭宋镆埋捱B鉤帶染,滲透著筆墨情趣,上衣遣以粗筆、濕筆,與褲腿的細線勾勒形成對比,在表現(xiàn)衣服質(zhì)感的同時,也造成了一種韻律,令人有一種視覺快感。臉部表情十分傳神,眼、鼻、口、發(fā)、須的描寫,緊緊圍繞漁夫特定的個性刻畫?!雹俸鈴]:《得法體正 氣長格清——讀李學峰的人物畫》,《中國書畫》2011 年第8 期。人物憨厚、誠樸,雖貧困卻有自己的生活樂趣,這種性格內(nèi)涵,在畫面上都得到了表現(xiàn)。畫作左上方的題跋書法,用筆枯勁,上下映帶勾連,流暢中寓生澀、拙樸之感,與所描繪的人物渾然一體。其他如煙臺市博物館藏黃慎的《采茶老翁圖》軸,也非偶然的獵奇之作,而是畫家著意所為。
明清時期是我國封建社會的衰落時期,封建制度已日薄西山,處處顯露出頹敗的景象,這種社會現(xiàn)狀反映在繪畫上主要有以下兩個特點。一是以文人士大夫為主的山水、花鳥畫繼續(xù)在畫壇上占統(tǒng)治地位,但作品大多內(nèi)容空洞、形式單調(diào),且崇古保守、因循模仿的傾向嚴重。這種傾向在明代已開始出現(xiàn),頗有造詣的“明四家”就有此弊,后來仿古愈演愈烈,到清初“四王”時已達到“登峰造極”的程度。二是明清時期畫家眾多,流派紛雜,這固然表明畫家風格的多樣化,但也形成了門戶偏見以至相互貶斥,有礙繪畫的發(fā)展。而當仿古、保守的思潮統(tǒng)治明清畫壇的時候,一股反對因襲守舊、銳意改革創(chuàng)新的力量在壓抑中興起,打破了沉悶局面,帶來了清新氣息,這就是明清畫壇上的革新思潮。明代以陳淳、徐渭為代表,清代則有朱耷、石濤與“揚州八怪”領(lǐng)袖群倫,其繪畫理念延及近代,使寫意花鳥畫在中國畫壇獨放異彩,達到了很高的藝術(shù)成就。他們在表現(xiàn)方法上,敢于突破古人樊籬,敢于創(chuàng)新,作品清新活潑,極富個性,具有時代精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