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楊茜然 王珊(西安工程大學新媒體藝術(shù)學院)
黎巴嫩作為古絲綢之路上亞洲最西端的港口,曾經(jīng)承擔著將古長安的貨物轉(zhuǎn)運到歐洲的重要功能。2013年習近平總書記提出“一帶一路”倡議后,黎巴嫩也積極響應(yīng),并多次在首都貝魯特開展相關(guān)的活動。
隨著中黎兩國多方面友好往來的增多,由黎巴嫩導演娜丁·拉巴基執(zhí)導,黎巴嫩、法國、美國共同參與制作的電影《何以為家》于2019年4月29日在中國內(nèi)地上映,影片一經(jīng)上映就大受好評,不僅攬下了3.7億元票房,在豆瓣網(wǎng)電影評分高達9.0,該片也獲得了第91屆奧斯卡金像獎最佳外語片的提名。
一部第三世界電影能在我國取得較高的票房以及國際權(quán)威獎項的認可,離不開其本身所講述的發(fā)人深省的有關(guān)黎巴嫩底層人民真實生活的故事,同時也歸功于導演娜丁·拉巴基細膩的鏡頭語言及其敘事手法。
影片原名《迦白儂》,“迦白儂”在圣經(jīng)中代表著混亂和失序。電影以12歲的男主人公贊恩在法庭控告他的父母生而不養(yǎng)作為開頭,整個電影采用倒敘的手法展開。贊恩一家人居住在混亂逼仄的出租房中,生活拮據(jù)。主人公的母親靠著沾滿處方藥水的衣服,通過在監(jiān)獄里服刑的大兒子倒賣給上癮的犯人來獲利,而贊恩自己也在房東阿薩德開的商店里打工。一天贊恩年僅11歲的妹妹薩哈在經(jīng)歷月經(jīng)初潮后,便被父母以商量房租的幌子嫁給了房東阿薩德,而贊恩也因此與父母大吵一架而離家出走。在汽車上他遇見了年邁的游樂園工作人員“蟑螂俠”,便隨他去了游樂場,在這里他被好心的拉赫收留,在拉赫上班時幫她照看她年僅一歲的孩子約納斯。而就是這短暫相處的時光卻是全片中贊恩難得露出笑容的時候。不幸的是,不久拉赫便被警方以非法居留的罪名拘捕,對此完全不知情且獨自帶著孩子的贊恩也只能使用之前他母親的方法,向癮君子出售鹽酸曲馬多藥水來賺錢。一天在回到住所時發(fā)現(xiàn)房東已將他們驅(qū)逐,藏在房里的錢也無法拿出,走投無路的贊恩最終將約納斯賣給了辦黑證的阿斯普羅。在回家找尋自己相關(guān)證件為偷渡出國做準備時聽到了妹妹薩哈流產(chǎn)死亡的消息,在巨大的打擊之下,他拿刀奪門而出將阿薩德刺傷,被判入獄。在獄里贊恩起訴了自己的父母。影片以贊恩在辦理身份證時露出的笑容為結(jié)尾,而影片最能引人共鳴之處也是這一微笑,因他在整部電影中少有笑容,要么是被底層生活磋磨得的面無表情,要么是為了一籌莫展的生活眉頭緊皺。在法國新浪潮影響下,中東地區(qū)的電影風格更加偏向紀錄風格[1]。在這部電影中,導演娜丁·拉巴基也用鏡頭最為真實地還原了黎巴嫩底層人民的生存現(xiàn)狀,故事的男主人公贊恩在現(xiàn)實生活中是一個敘利亞難民,而影片的配角也都是真實的底層人民,甚至影片中的拉赫母子在電影拍完后就被遣送回了國。影片中破爛不堪的房子,被大輪胎壓住頂棚的集裝箱,就是他們的真實住所。對于環(huán)境的敘述,導演放棄了多余的濾鏡和修飾,用類似紀錄片的手法與長鏡頭毫不保留地展示了現(xiàn)實中的一切。這種從演員到環(huán)境全都力求真實的方法,也讓觀眾在觀看電影時直觀地感受到了來自第三世界的混亂與沖擊。
影片的主人公贊恩作為一個12歲的兒童,他的外貌特征、心理年齡以及看似成年人的處事方式都與他實際的年紀形成了巨大的反差感,這種反差感也貫穿了整個影片,使得觀眾對于他的處境同感無奈。而導演則是用這個真實的敘利亞難民的兒童視角表達了一種對戰(zhàn)爭和失序社會的反抗。從電影的開頭贊恩與其同齡人使用假槍打鬧的鏡頭,到贊恩去游樂場漫無目的尋找的長鏡頭,再到贊恩看向窗外,而天空中有多架飛機飛過,都用兒童的視角表達了對戰(zhàn)爭的控訴。而當贊恩回到家里,看到父母要將妹妹薩哈給房東送去時便開始反抗與爭搶,此時影片對父母臉龐進行了特寫,在狹小的樓梯空間,昏暗的燈光,搖晃低視角的鏡頭,每個鏡頭時間都很短,卻有力地展現(xiàn)出了一家人激烈的沖突與爆發(fā)的矛盾,渲染了情緒[2]。
贊恩作為真實生活在黎巴嫩貝魯特貧民窟中的兒童,導演借他的視角作出了對于社會、戰(zhàn)爭、傳統(tǒng)以及人性的發(fā)問。當觀眾看到七八個孩子擠在地板上睡覺時;看到贊恩在商店打工搬著沉重的貨物,羨慕地望著載滿書包和學生的校車開過時;看到當贊恩回到家看到妹妹被父母賣給房東卻無力反抗時;看到贊恩拖著一歲的嬰兒絕望地走在破敗的街道上時,觀眾都能體會到導演想要控訴的內(nèi)容。但是在這灰暗又無望的環(huán)境中,導演也沒有忘記對于人性的贊美,底層人民之間互相幫助,拉赫這個和他母親不一樣的女性角色,給予了贊恩短暫的快樂以及與之前對比稱得上幸福的生活。在街上兜售物品的小女孩,給了贊恩關(guān)于理想之地的描述。盡管這一切脆弱又虛幻,卻讓觀眾體會到人與人之間的溫情和無序社會里的希望。
黎巴嫩動亂的政局與不同的信仰從多方制約著黎巴嫩電影的發(fā)展,與我國相比其本土電影少之又少,卻出現(xiàn)了一部如此佳作。中國有著相對寬松的創(chuàng)作環(huán)境和深厚的文化底蘊,理應(yīng)有更多走出去在世界范圍內(nèi)被認可的電影,然而卻少有富有中國文化內(nèi)涵的電影進入國際視野。在全球化及社交媒體時代,“民族的就是世界的”這句話顯然已不再能指導中國電影走出國門。多數(shù)情況下本民族文化特有的對于他者文化來講時常是晦澀難懂的,往往需要大量的解構(gòu)與重組,去繁就簡才能達到傳播目的。想要盡可能多地減少傳播障礙,就要從傳受雙方的文化土壤里找到合適的橋梁,改變傳播手法與傳播內(nèi)容,才可能讓中國電影更容易被其他國家所接受。
文化輸出是指一個國家將自己的本國的思想意識主動地傳播給其他國家的傳播過程,它突出了信息傳播的單向性。而文化對話則是更為友好的、溫和的一種不同文化間的交流,它更加強調(diào)了信息傳播過程中的交互性與共享性。在全球化的今天,世界范圍內(nèi)民族意識興起,過于強調(diào)文化的單向、強制性的輸出極易引起其他文化的抵觸而無法達到傳播的目的。中國電影需要改變傳統(tǒng)的傳播方式,將影視作品里強硬的文化輸出轉(zhuǎn)向更易接受的文化對話。文化對話不僅是不同文化共存的前提,也是多元文化尋求理解、共識以實現(xiàn)共生的基礎(chǔ),每種文化只有與其他文化持續(xù)不斷地對話才能獲得繼續(xù)前行的動力。黎巴嫩地處東西方文明交匯處,本身就是一個擁有多元文化土壤的國家,文化對話是其社會生活中的重要議題。
在全球化背景下,西方發(fā)達國家的審美標準往往占據(jù)著主流的地位,許多發(fā)展中國家的電影人為了影片可以走出去,就主動迎合西方審美趣味,放棄了一些本民族的核心特色,用自己國家的人演繹他國故事,在影片中植入許多不必要的元素,導致影片不倫不類,淪落到外國與本國觀眾都不買賬的尷尬境地。而黎巴嫩電影《何以為家》卻展示了一條可行的道路,只要將真實的、導演自身對于人性以及社會問題的思考展示出來,不要丟掉特定環(huán)境中的民族元素,將真實的、人類共通的情感表達出來就可以打動人。一個民族的價值觀與其文化表征也是基于該民族真實的日常生活,這種看似普通的生活化敘事中又包含著鮮活而具體的民族文化。想要對外傳播民族文化就必須重新回到普通人的社會活動、家庭生活中去。塑造國家形象的宏大命題,需要借助微觀的生活細節(jié)和藝術(shù)實踐才能實現(xiàn)期待的效果。
亞洲發(fā)展中國家電影在全球化浪潮中時常面臨著被西方國家邊緣化的局面。然而出生在黎巴嫩的女性導演娜丁·拉巴基通過自己的努力,在世界影壇中謀得了屬于黎巴嫩電影的一席之地。她對人性和社會的細膩反思,趨于真實的拍攝手段、直白簡練的剪輯手法,以及片中所采用的黎巴嫩底層兒童視角,都成功地表明了只有對自身身份以及民族文化充分認同,才能表現(xiàn)出真實的、人類共通的感情,打動來自不同文化背景的觀影者,以微觀敘事實現(xiàn)文化對話,達到傳播民族文化的理想效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