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奕涵
(首都師范大學,北京 100048)
影響翻譯的因素有許多,所以不同譯文都具有各自不同的特征。在這些影響因素當中,本文筆者將目光放在了“語境”這一要素上。所謂“語境”,包含了語言使用時的主觀、客觀環(huán)境,以及作者的主觀習慣。那么“語境”對譯文的產(chǎn)生有影響嗎,是如何產(chǎn)生影響的?這些問題便成了本文研究的中心。本文將從“語境”的視角出發(fā),以三個《羅生門》的中文譯本為例,比較研究各個譯文的特征,然后再分析這些特征與“語境”之間的關(guān)系?!罢Z境”理論的應用,可以為今后的翻譯實踐提供一個導向作用,促進更多特征鮮明的優(yōu)秀譯文的誕生。
20 世紀30 年代的人類學家馬林諾夫斯基首次提出了“語境”這個概念。起初,“語境”泛指文章中的語言環(huán)境,但隨著相關(guān)研究的深入,如今“語境”不僅僅局限于文內(nèi)的前后文語境,還包含了使用語言時的主客觀環(huán)境以及作者的主觀習慣。而為了更深入地研究“語境”這一課題,學者們進一步將語境劃分為幾個種類。
首先,語境可以分為“言內(nèi)語境”和“言外語境”,而言外語境又可以進一步劃分為“文化語境”和“情景語境”。所謂文化語境是一種潛在的因素,它包括語言所處的社會文化背景和歷史文化傳統(tǒng),還包括語言產(chǎn)生的思維方式和價值觀念。而情景語境是一種顯性的因素,它包含話題范圍,擔當關(guān)系和傳達方式這三個要素。由于本文是圍繞著譯本比較展開,所以主要研究的是“言外語境”,也就是說,本文的研究主要放在作者和譯者各自的“文化語境”和“情景語境”上。
《羅生門》取材于日本《今昔物語》,以古老的京都為舞臺,話題范圍是失意的武士在荒涼的京都遇見了拔死人頭發(fā)的老太婆從而發(fā)生的故事,擔當關(guān)系是作為上層的武士和作為底層人民的老太婆之間一上一下的關(guān)系,而《羅生門》的傳達方式則是作為一部小說直接與讀者以文字形式直接交流。
想要探尋《羅生門》的文化語境,便要將目光放在當時的社會環(huán)境上。《羅生門》完稿于大正四年。大正五年的日本是一個迅速發(fā)展的社會,然而伴隨著經(jīng)濟的繁榮,人與人之間的距離卻越來越遠。作品中羅生門的荒蕪,不僅僅代表物質(zhì)上的崩壞,更暗示了一種精神上的頹廢腐爛。另外,這個時期的芥川由于受到戀愛問題的影響,開始逃離現(xiàn)實生活,在古典文學中尋求慰藉。
《羅生門》作為日本名著,收到了各國翻譯者的關(guān)注,在中國的翻譯界也十分受歡迎。本論文共選取了三個來自不同時代的漢語譯本,并分析他們各自的特征特色。
本文首先選擇的是由魯迅所著的《現(xiàn)代日本小說集》中收錄的一版《羅生門》。該書由上海商務印書館出版于1923 年,當時國內(nèi)正處于“新文化運動時期”,也就是文言文向現(xiàn)代漢語過渡的時期,所以這一時期的翻譯作品大都展現(xiàn)出生澀未熟的特征。另外,這一時期的譯者擔任著向讀者傳播介紹外國先進文化的重任。所以比起將原文本土化,最大限度還原外國文化,打開民眾視野,普及現(xiàn)代文的應用才是譯者的急切任務。
本文選擇的第二個譯本是由文潔若翻譯的《羅生門》,由華夏出版社出版于2003 年。隨著改革開放進程的推進,日語翻譯事業(yè)也走向繁榮,在相關(guān)積極政策的推動下,越來越多的日本作品被帶入中國讀者的視野。而另一方面,伴隨著現(xiàn)代漢語的發(fā)展,與魯譯時期相比,更多的作品向通俗易懂的文風發(fā)展。改革開放使外國文學的引進逐漸走向成熟。文潔若在翻譯中堅持“一個零件也不能丟”,可以看出,這個階段譯者的翻譯目的,是要兼顧原文的重現(xiàn)以及讀者的理解。
本文選擇的第三個譯本是2015 年由吉林出版社出版的王軼超譯本。該本文風獨特,由于出版時間較近,相關(guān)研究考察較少。建國以來,翻譯事業(yè)蒸蒸日上,受到關(guān)注的翻譯理論也逐漸從偏向國外向國內(nèi)轉(zhuǎn)移。強大的國力帶來的是文化自信,翻譯界再也不像魯譯時代那樣崇拜于外來文化和語言。在這樣的文化語境下,越來越多風格各異的譯者得以出現(xiàn)。伴隨著的翻譯事業(yè)的成熟,外國小說的讀者也在增加。所以為了滿足不同需求的讀者,涌現(xiàn)出了許多優(yōu)秀又獨特的譯本。為了在激烈的競爭中脫穎而出,譯者們必須要推敲打磨,讓譯本可以吸引更多的讀者。
1.原文:おれは検非違使の庁の役人などではない。
魯訳:我并不是檢查違使的衙門里的公吏。
文訳:我不是什么典史衙門里的官吏。
王訳:俺不是什么官府差人。
「検非違使の庁」是平安時代警察、裁判辦公的地方。此處魯譯和文譯都采用了添加注釋的方式。但魯譯是直譯,而文譯和王譯將詞語轉(zhuǎn)化為了本土化的漢語名詞。所以盡管標有注釋,但是魯譯比較晦澀難懂,而王譯最為簡潔易懂。
2.原文:申の刻下りからふり出した雨は、いまだに上るけしきがない。
魯訳:從申末下開首的雨,到酉時還沒有停止模樣。
文訳:雨從申時下刻就下起來了,至今也不見晴。
王訳:雨,剛過申時就開始下,到現(xiàn)在也無停歇的跡象。
「申の刻」是指現(xiàn)代的15 點到17 點。為了保留原文的古代背景,全文都保留了“申時”這一形式。其中,文譯加了注釋,是最具體易懂的譯文。魯譯在保留“申時”的基礎(chǔ)上,還加了“酉時”,可以看出魯對古代時辰應用熟練。對于「下がり」一詞,其他的譯文都翻譯為“……下刻”や“……末”,只有王譯翻譯成“剛過……”,雖然更符合現(xiàn)代漢語的習慣,但與原文意思不符。
3.原文:何故かと云うと、この二三年、京都には、地震とか辻風とか火事とか饑饉とか云う災がつづいて起った。
魯訳:要說這緣故,就因為這二三年來,京都是接連起了地動,旋風,大火,饑饉等等的災變,所以都中便格外的荒涼了。
文訳:原因是,近兩三年來,在京都,地震啦,旋風啦,失火啦,饑饉啦,一樁樁災難接連發(fā)生。
王訳:若問何故,只因近兩三年來,京都天災人禍,地震、臺風、大火、饑饉等諸多原因?qū)①即蟮木┏歉愕玫虮植豢啊?/p>
首先,對于「何故かと云うと」,魯譯和王譯都保留了“故”這個漢字,比起文譯的“原因”一詞,更有古文的韻文。另外,王譯還使用了“若問何故”“凋敝不堪”等四字成語,非常具有漢字的簡潔美和音韻美。而在列舉災害上,只有文譯將「とか」翻譯為“啦”,雖然最為接近原文結(jié)構(gòu),但是與嚴肅復古的文風并不相符。魯譯將「起った」翻譯為起了,與其他譯文相比,有些不符合現(xiàn)代漢語的使用習慣。
4.原文:雨は、羅生門をつつんで、遠くから、ざあっと云う音をあつめて來る。夕闇は次第に空を低くして、見上げると、門の屋根が、斜につき出した甍の先に、重たくうす暗い雲(yún)を支えている。
魯訳:雨是圍住了羅生門,從遠處瀝瀝的打?qū)⑦^來。黃昏使天空低下了;仰面一望,門頂在斜出的飛甍上,支住了昏沉的云物。
文訳:雨包圍著羅生門,從遠處把刷刷的雨聲聚攏過來。薄暮使天空逐漸低垂下來,抬頭一看,門樓頂那斜伸出去的雕甍,正支撐著沉甸甸的烏云。
王訳:雨將城門緊緊困住,嘩嘩的雨聲從四面八方襲來。暮色沉沉,抬眼望去,門樓頂上斜刺的飛檐上掛著沉重的烏云。
首先,王譯將「つつむ」翻譯為“緊緊困住”,與其他的直譯相比,更體現(xiàn)了大雨的壓迫感。此外,王譯還使用了“四面八方”“暮色沉沉”“抬眼望去”等成語,使文章簡潔,朗朗上口。與此相比,文譯則使用了“沉甸甸”這種疊詞構(gòu)造,使文章通俗易懂。而魯譯則使用了“打?qū)⑦^來”“仰面一望”“飛甍”等有舊式特色的表現(xiàn)形式。
5.原文:「何をしていた。云え。云わぬと、これだぞよ。」
魯訳:“在做什么?說來!不說,便這樣!”
文訳:“你干什么來著?說!不說,不說就這個!”
王訳:“你在干嗎?老實交代,不說有你好看的。”
這一段對話來源于武士和老婦,所以翻譯時需要體現(xiàn)武士的男子特征。魯譯和王譯都采取了直譯的方式,而王譯補充了“有你好看的”,更突顯了武士的男子特征和兇狠。魯譯與文譯相比,更簡潔復古,文譯則更簡單通俗。
結(jié)語:從上文分析可以看出,三個譯文對原文的情景語境和文化語境均有一定的適應性,但又各有不同。魯譯主要采用直譯的翻譯方法,與現(xiàn)代漢語的習慣相差較大。這體現(xiàn)出的是當時漢語的不成熟性,以及崇拜發(fā)達國家文化的傾向。而且與向讀者傳播外國文化相比,魯更貼近于帶讀者去貼近外國文化。文譯是最具體,通俗易懂的翻譯。與魯譯相比,文譯的漢語表現(xiàn)更加熟練通順,在保證忠實原文的基礎(chǔ)上,最大限度地讓原文靠近讀者。這與當時翻譯事業(yè)的繁盛,現(xiàn)代漢語的普及有密不可分的關(guān)系。王譯則是最簡潔流暢的譯文。與其他譯文相比,王譯與原文稍遠,且個人風格濃郁。這是因為伴隨著翻譯事業(yè)的成熟,翻譯不再僅僅拘泥于復原原文,開始追求文章的質(zhì)量與風格。
根據(jù)以上研究可以看出,語境對翻譯有著重要的影響。具體來說,翻譯者在遵循原文情景語境和文化語境的基礎(chǔ)上,還受到各自情景語境和文化語境的影響。另一方面,伴隨著翻譯事業(yè)的發(fā)展,譯文越來越從靠近源語向靠近目標語過渡,譯者的翻譯風格也走向多樣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