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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杜甫詩中對吏的諷刺與批判

        2021-11-26 04:46:34北京丁啟陣老馮
        金秋 2021年16期
        關(guān)鍵詞:小吏職級白居易

        ◎文北京·丁啟陣 圖老馮

        吏,詞典上說是古代百官的通稱,就是說無論職級高低權(quán)力大小,都可以稱為吏。職級高、權(quán)力大的稱封疆大吏,反之則叫府縣小吏。吏分三六九等,也分雅俗善惡。循吏、傲吏一般指雅善一類——古代詩歌里常見稱莊子為“傲吏”“漆園傲吏”;惡俗一類的名稱較多,有酷吏、狡吏、猾吏、詬吏、悍吏、豪吏等等。

        一般描寫、批判現(xiàn)實的詩文中,吏多指低職級的小官,如果不是第一人稱的自訴辛苦和感同身受的抒情遣悶,一般都是負面形象。這個情況杜甫詩中多見。請看:

        《前出塞九首之四》:送徒既有長,遠戍亦有身。生死向前去,不勞吏怒嗔——從軍者與親人生離死別之際,嗔怒、催促的官吏嘴臉實在招人煩。

        《久客》:羈旅知交態(tài),淹留見俗情。衰顏聊自哂,小吏最相輕——閻王好見小鬼難搪,即使是落魄漂泊路上,杜甫的朋友圈中也不乏王公貴戚、封疆大吏,對他青睞有加,以禮相待。但也不乏勢利小吏,對他“當面輸心背面笑”,讓他感受到世態(tài)炎涼,人情澆薄。

        《晝夢》:安得務(wù)農(nóng)息戰(zhàn)斗,普天無吏橫索錢——郡縣小吏,自然是朝廷、大臣命令的執(zhí)行者,現(xiàn)代漢語叫執(zhí)法者。但是從底層百姓的角度看,他們扮演的卻往往是催逼者、勒索者的角色。

        最著名的是《石壕吏》:

        暮投石壕村,有吏夜捉人。老翁逾墻走,老婦出門看。吏呼一何怒,婦啼一何苦——但凡有正常人類情懷的讀者,都無法認可詩中“吏”的“夜捉人”“一何怒”的行為,盡管他的背后是朝廷官府。

        《自京赴奉先縣詠懷五百字》:彤庭所分帛,本自寒女出。鞭撻其夫家,聚斂貢城闕——詩句中并沒有出現(xiàn)“吏”字,但吏的形象赫然可見:正在執(zhí)鞭抽打百姓,逼迫他們繳納賦稅。

        《覆舟二首》:丹砂同隕石,翠羽共沉舟。羈使空斜影,龍宮閟積流……使者隨秋色,迢迢獨上天——詩中也沒有用一個“吏”字,用的是“使”“使者”,其實是一回事。從民間搜刮來準備貢獻給最高統(tǒng)治者用于修仙煉丹的物品,運輸途中翻船沉入水底,負責(zé)搜刮的使者落水溺亡。杜甫的態(tài)度不是同情,而是幸災(zāi)樂禍。

        杜甫這樣屢次在詩歌中揭露、諷刺仗勢欺人、為虎作倀的小吏,大概是有淵源的,比如受到漢樂府《羽林郎》描寫“依倚將軍勢,調(diào)笑酒家胡”的霍家奴丑態(tài)的影響。但是,我們必須承認杜甫在詩歌中諷刺、批判吏的做法更是一種創(chuàng)舉,對后世詩人影響巨大。

        韓愈《嗟哉董生行》:爵祿不及門,門外惟有吏,日來征租更索錢——韓愈翰林出身,做過京兆尹、兵部侍郎,官至吏部侍郎,是毫無疑問的封疆大吏。若是沒有杜甫的影響,應(yīng)該寫不出這種詩句。

        張籍《沙堤行,呈裴相公》:街官閭吏相傳呼,當前十里惟空衢——須知,張籍是杜詩的癡迷者,為了學(xué)習(xí)杜甫的詩歌藝術(shù),他曾把杜詩書頁燒成灰服下。

        白居易《納粟》:有吏夜叩門,高聲催納粟——白居易后來升任杭州、蘇州刺史,官至刑部侍郎,以刑部尚書致仕(退休)。但是,他早年也曾做過州府小吏,深知為吏的苦處。不難想象,對下層小吏,他是懷有同情心的。不計自身經(jīng)歷,效法杜甫批判小吏,白居易實屬不易!

        陸龜蒙《江湖散人歌》:四方賊壘猶占地,死者暴骨生寒饑。歸來輒擬荷鋤笠,詬吏已責(zé)租錢遲。

        貫休《東陽罹亂后懷王慥使君五首之五》:無人與奏吾皇去,致亂唯因酷吏來。

        高亭《譏元載詩》:上元官吏務(wù)剝削,江淮之人皆白著。

        無論是情感立場,還是措辭態(tài)度,都明顯有著受杜甫新樂府影響的痕跡。

        杜甫的情感立場,顯然是跟底層百姓的利益相一致的。一首民歌,《巴州薛刺史歌》是這樣唱的:“日出而耕,日入而歸。吏不到門,夜不掩扉?!边@跟杜甫“普天無吏橫索錢”的理想(白日夢)如出一轍。

        杜甫一生,經(jīng)歷了李唐王朝因為“安史之亂”由盛轉(zhuǎn)衰的過程,他在逃難、漂泊路上耳聞目睹太多百姓的苦難,官吏的冷酷無情。當然,還要根源于他儒家信徒“民為貴社稷次之君為輕”的價值觀念和“王者以德”“仁者愛人”等思想信仰。

        讀過柳宗元《捕蛇者說》的讀者,一定都記得這樣幾句:“悍吏之來吾鄉(xiāng),叫囂乎東西,隳突乎南北;嘩然而駭者,雖雞狗不得寧焉?!边@跟杜甫《石壕吏》詩的“有吏夜捉人……吏呼一何怒,婦啼一何苦”,有什么區(qū)別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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