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家海， 沈晶晶

(湖北工業(yè)大學(xué)外國語學(xué)院， 湖北 武漢 430068)

《楚辭》是中國最早的浪漫主義詩集，作于公元前三世紀，凝聚了屈原、宋玉等文人騷客的心血。自1974年英國漢學(xué)家道格思(Robert Kennaway Douglas)在《學(xué)會》(TheAcademy)雜志上發(fā)表《評德理文侯爵的〈離騷〉》一文開始[1]，《楚辭》開始被引入到英語世界。迄今為止，《楚辭》約有40個英譯本[2]，國內(nèi)外主要譯者有楊憲益夫婦、孫大雨、許淵沖、霍克思、韋利、宇文所安、伯頓·沃森等等。由于《楚辭》英譯工作的難度和挑戰(zhàn)性，目前《楚辭》英譯本大部分都是選譯或者節(jié)譯，且譯者的興趣點多集中在屈原的詩作上，《離騷》作為屈原的代表作，英譯作品的數(shù)量自然也是最多的。

1 風格的可譯性

文學(xué)風格是否可譯一直是翻譯界爭論不休的問題。一些學(xué)者認為風格是不可譯的，因為不同的語言無法表達同樣的風格。而持風格可譯觀點的學(xué)者則認為，語言是風格的載體，語言的可譯決定了風格的可譯。劉宓慶老先生是持“風格可譯”觀點的中國學(xué)者之一，他認為翻譯風格論關(guān)注的不僅是源語的風格表現(xiàn)手段，而且還包括如何使譯文在與源語的對應(yīng)中力求在風格表現(xiàn)上做到“恰如其分”。風格可以見諸于“形”，表現(xiàn)為風格的符號體系，在原文的語言形式上表現(xiàn)為風格標記。在此基礎(chǔ)上，他將風格標記劃分為形式標記和非形式標記兩種。掌握了風格標記符號，可以幫助我們從語言形式上認識原作所承載的風格意義，這是風格分析最基礎(chǔ)也是最直觀的一步[3]。

2 《離騷》的風格

《離騷》是我國古代最長的政治抒情詩，全詩情節(jié)舒展、波瀾壯闊、跌宕起伏，時而壯志凌云，時而悲郁沉悶，讀來讓人不免產(chǎn)生“山重水復(fù)疑無路，柳暗花明又一村”的感覺。《離騷》作為屈原的代表作，風格獨特，思想深刻，氣勢恢宏，色彩斑斕，開創(chuàng)了我國浪漫主義詩歌的先河，在中國乃至世界文學(xué)的歷史長河中描下了濃墨重彩的一筆，也對后世的文學(xué)產(chǎn)生了經(jīng)久不衰的深厚影響。

絕妙的語音之美。《離騷》是在吸取了楚地“俗歌俚語”的特點基礎(chǔ)之上創(chuàng)作而成的一首騷體詩。有學(xué)者認為“騷，楚方言，歌曲”，這主要是因為《離騷》的語言具有十分明顯的語音美。這種語音上的美感可以體現(xiàn)在《離騷》節(jié)奏的鮮明有力，押韻方式的靈活多變，以及句式表達的反復(fù)詠唱、重復(fù)變化而又相互呼應(yīng)和諧等方面。其次，屈原以“亂”結(jié)尾也是《離騷》富有語音美的例證?！皝y”最早見于《詩經(jīng)》，是樂曲的終結(jié)部分和帶有總結(jié)性的高潮部分。

豐富多樣的楚文化負載詞。文化負載詞是某個民族在漫長的歷史進程中逐漸積累而成的有別于其他民族的獨特詞(匯)或者習語。就英、漢兩種語言文化來說，文化負載詞包括兩類：一類是漢語文化中所具有而英語文化中沒有的詞語，或是英語文化中所具有而漢語文化中所缺少的詞語，這類詞語所包含的文化因素最具特色；另一類是英、漢詞匯中均有的詞語，但在兩種文化中卻產(chǎn)生不同甚至是截然相反的聯(lián)想意義[4]。屈原在《離騷》中運用了大量蘊含楚地文化的負載詞，如歷史和神話人物詞匯、動植物詞匯、地理詞匯等等。

獨具匠心的騷體。騷體又可稱楚辭體，是先秦文學(xué)中韻文體裁的一種，得名于屈原的《離騷》。在句式上，騷體突破了以《詩經(jīng)》為代表的四言句式，吸取了楚地民歌的特點，大膽采用一種以六言為主，參差五言、七言、甚至八言，又保留語氣詞“兮”的長句句式。章法上同樣打破了古詩的章法，形成一種有節(jié)無章，卻又脈理分明的現(xiàn)象。

華實并茂的修辭風格。屈原博學(xué)多才，廣聞博記。《離騷》全詩運用了比喻、象征、夸張、對偶、借代、比擬、雙關(guān)等多種修辭手法。劉腮在《文心雕龍·辯騷》中這樣評價屈原的《離騷》：“觀其骨鯉所樹，肌膚所附，雖取熔經(jīng)意，亦自鑄偉辭”，“故能氣往標古，辭來切令，驚采絕艷，難與并能矣！”

鮮明的感情色彩。《楚辭》開創(chuàng)了中國浪漫主義詩歌的先河。屈原運用比興以及象征的手法，書寫了氣勢宏偉、辭藻絢爛、抒情言志的《離騷》，表達了他對理想世界的不懈追求。詩歌的浪漫主義色彩在屈原華美艷麗的辭藻、比興手法的運用、長短參差而又靈活多變的句式、天馬行空的想象以及屈原“上下而求索”的浪漫情懷中表露無遺。

3 霍克思《離騷》英譯本對原文風格再現(xiàn)的具體分析

大衛(wèi)·霍克思(1923-2009)，英國漢學(xué)家。1945-1947年，霍克思在牛津大學(xué)研讀中文，1948-1951年在北京大學(xué)讀研究生，繼續(xù)學(xué)習中文。他一生中最閃耀之處，是在人類史上第一個翻譯出中國文化典籍作品《紅樓夢》的英文全譯本：TheStoryoftheStone。為了全身心投入到《紅樓夢》的英譯工作中，他甚至辭去了牛津大學(xué)中文系主任的職務(wù)，前后歷經(jīng)10載，在其女婿漢學(xué)家閔德福的協(xié)助下完成了世界上第一部《紅樓夢》的英文全譯本。因此一提到霍克思對中國典籍作品的英譯，人們首先會想到《紅樓夢》。但是，他對《楚辭》英譯作出的貢獻同樣也不可忽視。迄今為止，霍克思的《楚辭》英譯本是西方最完善的譯本[5]。企鵝出版社對霍克思《楚辭》英譯本作出了“The best books ever written”的高度評價。自霍克思《楚辭》發(fā)行之日起，國內(nèi)外眾多學(xué)者都對其進行了研究。許淵沖曾評價霍克思所譯《楚辭》內(nèi)容最廣泛，最準確[6]。本文選取霍譯《楚辭》中的《離騷》一文，從音、形、意三個方面探討霍克思譯本對原文風格的再現(xiàn)。

3.1 音：語音美和注解的完美結(jié)合

詩歌是最活潑靈動、最具親和力的一種文藝形式。中國詩歌的源頭《詩經(jīng)》、《楚辭》最初就是拿來吟唱的，因此極具語音美。中國古典詩歌的語音美主要由節(jié)奏、音調(diào)、聲與情的和諧組成[7]。中文詩歌通過平仄互協(xié)來實現(xiàn)音調(diào)的輕重緩急，而英文詩歌則通過輕、重讀音節(jié)來體現(xiàn)節(jié)奏的抑揚頓挫。楚辭體的基本節(jié)奏音組有“三X三”(如“思公子兮徒離憂”)、“三X二”(如“朕皇考曰伯庸”)和“二X二(如“玉佩兮陸離”)”三種類型，因為中英詩歌的差異和節(jié)奏的不可譯性，要實現(xiàn)對原文的語音美的再現(xiàn)具有一定的難度?；艨怂嫉慕鉀Q辦法之一是使用音譯加注的翻譯方法來翻譯《離騷》中出現(xiàn)的大量歷史、神話傳說人物詞匯，既體現(xiàn)了一種語音美感，又有益于原文意義的忠實傳達。下文用例1和例2來具體分析。

例1：雖不周于今之人兮，愿依彭咸之遺則。

Though it may not accord with present-day manners,

I will follow the pattern that Peng Xian has left[8].(David Hawkes,2011)

例2：說操筑于傅巖兮，武丁用而不疑。

Yue laboured as a builder,pounding earth at Fu-yan,

Yet Wu Ding employed him without a second thought.(David Hawkes,2011)

在例1和例2中，“彭咸”、“說”、“傅巖”還有“武丁”這四個中國文化背景里的人物，霍克思采用音譯的方法將其直接翻譯成“Peng Xian”“Yue”“Fu-yan”“Wu Ding”，又采用尾注的方法對這些人物詞匯進行詳細解釋說明。如對“彭咸”的注解，霍克思用了整整一頁半的篇幅。在注解中，霍克思分別列舉了王逸、劉向以及現(xiàn)代學(xué)者對“彭咸”的理解，最后得出自己的理解?；艨怂颊J為“彭咸”是第一個精通舞蹈、擊鼓、占撲、善識草藥的巫師，當他的建議被商王拒絕后自投以表忠心。屈原這里提及“彭咸”是為了表達他和彭咸思想相通之處，以此明志。這種音譯加注的翻譯方法既可以使西方讀者直接了解這些詞語的中文發(fā)音，在詞匯的語音上實現(xiàn)了忠實，又在內(nèi)容上保持了譯文的準確性。

除了使用音譯的翻譯方法之外，霍克思在《離騷》譯文中還頻繁地使用頭韻來保持譯文的音樂美和整體美，如“fading and falling”“pure and perfect”“sick and sad”“reverent and respectful”等。頭韻的運用使語言聲情交融、首義一體，具有很強的表現(xiàn)力和感染力。如霍克思將“兮三后之純粹兮，固眾芳之所在”譯為“The three kings of old were most pure and perfect:Then indeed fragrant flowers had their proper place”,其中“pure”“perfect”“proper”“place”都是輔音“p”的頭韻，“fragrant”和“flower”是“f”的頭韻，頭韻的使用使譯文更具語音美。

3.2 形：由騷體詩到無韻體詩之演變

無論從句式還是章法上來看，屈原的《離騷》都打破了以往詩歌的傳統(tǒng)，易于感情的抒發(fā)。詩歌每節(jié)由四句組成，偶數(shù)行多用“之”、或“乎”等虛詞協(xié)調(diào)音節(jié)，奇數(shù)行用語氣詞“兮”來結(jié)尾，詩歌以四節(jié)一句進行押韻換韻，形成獨特的音韻美[9]。面對這一句式參差不齊，表面上歧義重重，韻律又多變的遠古異域作品，霍克思認為用通順流暢的表達來實現(xiàn)對原文意義的傳達比對形式的追求更為重要。在其《楚辭》的“General Introduction”部分他指出“在翻譯中國詩歌時，首先丟失的不是意義上的微妙差別，而是詩歌形式”。王寧也曾指出過“辭、賦、騷是中國古典文學(xué)中特有的文類，即使對于中國本土讀者來說都是十分陌生的，因此它們在某種程度上具有不可譯性”[10]。但是，霍克思并沒有完全放棄對原文詩歌形式的還原：“無論是否達到效果，我都盡力運用節(jié)奏和諧音手段實現(xiàn)再現(xiàn)原文的音韻效果”[11]。無韻體詩，也稱素體詩或者白體詩，英語格律體詩的一種，每行用五個長短格音步――十個音節(jié)組成，每首行數(shù)不拘，不押韻。在西方，許多作品均由無韻體寫成，如密爾頓的《失樂園》、莎士比亞的戲劇、華茲華斯的《序曲》等，因此在翻譯詩歌題材類的作品時采用無韻體詩是一個不錯的選擇?？紤]到騷體詩形式的獨特性，霍克思決定采用無韻體詩來翻譯原文，首先實現(xiàn)對原文意義的準確再現(xiàn)和傳達，如：

例3：余固知謇謇之為患兮，忍而不能舍也。

指九天以為正兮，夫惟靈修之故也。

How well I know that loyalty brings disaster;

Yet I will endure: I cannot give it up.

I called on the ninefold heaven to be my witness,

And all for the sake of the Fair One and no other.(David Hawkes,2011)

With frank advice you won’t comply,oh!

I endure and cannot have done.

Be my witness, Ninth Heaven high,oh!

I’ve done all for you Scared one.(許淵沖，2008)

此節(jié)詩一共由四句組成，每句長度分別為：九言、六言、七言、七言，一共二十九個字。許淵沖譯本遵守嚴格的英詩聯(lián)句交韻式，排除“oh”外全部為整齊的八音節(jié)詩句，并且用“done”和“one”押韻，在韻律上整體形成一種均衡整齊，節(jié)奏有力的美感。而霍譯則為音節(jié)不等的無韻體詩，每句長度不一，并不要求句式的工整，但每一詩行均有五個重音音節(jié)，力求對原詩內(nèi)在節(jié)奏的傳達。

3.3 意：原文意義的充分演繹

3.3.1詞匯：多種翻譯方法的交互運用“屈原多識草木鳥獸，而能盡究其所以情狀者”?！峨x騷》中有大量的花草樹木以及動植物詞匯。這些動植物詞匯蘊含了豐富深遠的歷史和民族內(nèi)涵，是翻譯中無法繞開的一大難題?；艨怂荚凇冻o》初版前言中提到古代中國的花名如今實難確定其確切所指，即使找到了，對應(yīng)的詞也多為一些晦澀難懂的植物學(xué)名稱，重視文學(xué)的譯者大都不會采用。針對這一難題，霍克思提出了幾種翻譯植物名稱的方法：根據(jù)字面直譯造詞、借用拉丁語替換、沿用一些廣為接受的譯法、增詞等。他在翻譯時選用能突出各種香草植物特征和藥性功能的詞語，注重顯示原文和譯文之間的關(guān)聯(lián)。下面列出霍克思在《離騷》中翻譯的部分植物來具體分析。

例4：扈江離與辟芷兮，紉秋蘭以為佩。

I dressed in selinea and shady angelica,

And twined autumn orchids to make a garland.(David Hawkes,2011)

根據(jù)王逸注解“江離、芷，皆香草名”。但是《文選》《左傳》《說文》《本草》，對二者的記載卻不一致，因此“江離”、“辟芷”具體所指何種香草尚不明了。因此，霍克思使用拉丁語“selinea”來翻譯“江離”，這種表達對于英語國家的讀者來說是十分熟悉的，而且更易于接受。對“辟芷”的翻譯更是霍克思創(chuàng)造性的體現(xiàn)，“辟芷”指的是生長在幽靜處的一種香草，王逸《楚辭章句》曰：“辟，幽也。芷幽而香”，霍克思將“辟芷”譯為“shady angelica”，是將“辟”按字面意思直譯為“shady”，然后使用拉丁文“angelica”來翻譯“芷”。這種翻譯既重現(xiàn)了原文的字面意義，又使用了譯入語讀者所熟悉接受的表達方式，是十分具有創(chuàng)造性的翻譯。

霍克思對詞匯的靈活處理不僅體現(xiàn)在植物名稱的翻譯上，還體現(xiàn)在他對專有名詞的處理上。對于《離騷》中出現(xiàn)的專有名詞，霍克思大體上采用首字母大寫的方法來翻譯，如“True Example”(“正則”)“Divine Balance”(“靈均”)。但是，值得注意的是霍克思對人名類和地名類專有名詞的處理存在細微差別之處。對人名類專有名詞，霍克思大體上按照中文拼音并大寫首字母的方法來翻譯，如將前文提到的“彭咸”“女媭”“鯀”等翻譯為“Peng Xian”“Nü Xu”“Gun”。對地名類專有名詞的翻譯，霍克思采用只將第一個單詞首字母大寫，中間使用連字符連接第二個單詞的翻譯方法。如“Lang-feng”(“閬風”)“Yan-zi”(“崦嵫”)“Qiong-shi”(“窮石”)“Kun-lun”(“昆侖”)“Bu-zhou”(“不周”)等?！峨x騷》中有三個天文歷法詞，分別是“攝提”“孟陬”“庚寅”。這三個詞匯是中國天文文化里的固有概念，所蘊含的意義深刻而又復(fù)雜，在西方文化中根本無法找到對應(yīng)的概念。霍克思采取了不同的方法來翻譯這三個詞匯，他使用中文拼音并大寫首字母的方法翻譯“攝提”(“She Ti”)；用意譯的方法翻譯“孟陬”(“the first month of the year”)；用拼音翻譯“庚寅”(“geng-yin”)并將每個單詞都斜體，中間使用連字符連接。

3.3.2修辭：保持修辭手法的等值王逸評價屈原《離騷》：“《離騷》之文，依《詩》取興，引類譬喻。故善鳥香草，以配忠貞；禽獸臭物，以比諂妄；靈修美人，以媲于君；宓妃佚女，以譬賢臣；虬龍鸞鳳，以托君子；飄風云霓，以為小人”[12]。許淵沖也曾說過“《離騷》在藝術(shù)表現(xiàn)上的最大特色，就是‘比興’、象征手法的運用”。當然除了比興、象征之外，屈原還使用了夸張、比擬等修辭手法。

例5：亦余心之所善兮，雖九死其猶未悔。

For this is that my heart takes most delight in,

And though I died nine times, I should not regret it.(David Hawkes,2011)

五臣云：“九，數(shù)之極也”。屈原在這里用夸張的手法，表達自己為了堅持美政理想和高潔品德不怕艱難險阻，縱死也無悔的忠貞之情。語言的表達蒼勁有力，詩人的浩然正氣直凌云霄?；艨怂紝ⅰ半m九死其猶未悔”翻譯為 “And though I died nine times, I should not regret it.”用“though”加強語氣，用“nine times”的夸張表達來再現(xiàn)屈原視死如歸的精神。

例6：惟草木之零落兮，恐美人之遲暮。

And I thought how the trees and flowers were fading and falling,

And feared that my Fairest’s beauty would fade too.(David Hawkes,2011)

關(guān)于“美人”，王逸的注解是：“美人，謂懷王也。人君服飾美好，故言美人也”。洪興祖的補注同樣認為“美人”喻君者?；艨怂紝ⅰ懊廊恕狈g成“my Fairest’s beauty”，保持了對原文修辭手段的等值使用。并且為了使西方讀者更加理解其中的內(nèi)涵，霍克思在文末還專門對“美人”進行了詳細的注解。他首先指出屈原在這里使用了暗喻的修辭手法，將楚懷王比喻成“美人”，將自己比作“求女”的君子。然后霍克思具體考證了“美人”一詞在中國文化里的內(nèi)涵，并分三點詳細敘述。

3.3.3感情色彩：忠實的傳達許淵沖評價“《離騷》是我國古代最早、最輝煌的長篇抒情詩，其氣勢之宏偉、抒情之深刻、構(gòu)思之奇妙、辭采之絢爛、在古典詩歌的寶庫里首屈一指”?！峨x騷》全篇表達出屈原對祖國的熱愛、對美政的追求、對理想的堅持、對奸臣小人的不屑。當意識到自己所求無望時，他悲痛欲絕，長嘆一聲“已矣哉！”而后自沉汨淵?；艨怂紝η救恕ⅰ峨x騷》原詩、以及作者的思想感情都做了深入了解，因此在翻譯時很好地再現(xiàn)了原文的思想感情。

例7：亂曰：已矣哉！

國無人莫我知兮，

又何懷乎故都？

既莫足與為美政兮，

吾將從彭咸之所居。

LUAN

Enough! There are no true men in the state: no one understands me.

Why should I cleave to the city of my birth?

Since none is worthy to work with in making good government,

I shall go and join Peng Xian in the place where he abides.

(David Hawkes,2011)

“已矣，絕望之詞”。霍克思用“Enough”來翻譯“已矣哉”，并用感嘆號加強語氣，將屈原絕望之情表達的淋淋盡致?！皣鵁o人莫我知兮”指的是屈原自傷“懷德卻不見用者，楚國無賢人知其忠信”?；艨怂际褂脙蓚€短句，前半句直言“楚國無賢人”，后半句解釋“無人知之”，中間用冒號連接這兩個半句，體現(xiàn)了情感的遞增。第三句的翻譯，同原文一樣，使用了反問句，同樣也是為了加強語氣。最后兩句在翻譯時將屈原因“君無道，不足與共形美德，施善政者”而感到絕望的感情也一一再現(xiàn)了出來。

本文在有限的篇幅內(nèi)選取了霍克思《離騷》英譯本的部分譯文做了實例分析，從音、形、意三個方面探討霍譯本對《離騷》原文的風格再現(xiàn)，可以看出霍譯本有其可取之處和可改進之處，即霍譯本中音譯并附加注解的翻譯方法以及頭韻的頻繁使用來實現(xiàn)對原文語音美的再現(xiàn)；在詩體形式方面霍譯本采用無韻體詩，表達自然流暢，但仍有不足之處，如沒有翻譯原作中具有“騷體詩”特點的“兮”字；不管是多種翻譯策略的交互運用、修辭手段、還是感情色彩等方面，霍譯本都盡力實現(xiàn)對原文語意的忠實再現(xiàn)。不可否認的是，霍克思《離騷》譯本雖然在某些方面(如“兮”字的處理上)存在可改進之處，但仍是國內(nèi)外《離騷》英譯文中值得我們學(xué)習和借鑒的范本。

4 結(jié)論

本文從《離騷》原詩的風格出發(fā)，以大量例證具體分析了霍克思英譯《離騷》在語音、詞匯、詩體、修辭、以及思想感情等方面對原文的風格再現(xiàn)?；艨怂嫉姆g并沒有嚴格遵守騷體詩的風格，而是偏向于風格更加自然流暢的無韻體詩。他對屈原等騷體詩人以及《楚辭》的形成時期進行了大量考證，具體可見其博士論文OntheProblemofDateandAuthorshipinCh’uTz’u，他還綜合了王逸的《楚辭章句》。因此他的譯文內(nèi)容詳實而準確，不僅增添了導(dǎo)讀，還使用了豐富的注解，批文入情，旁求博考，追本溯源，對動植物、天文歷法、地理知識、歷史傳說、神話故事、巫文化均有很深的見解。他的譯作，在文化方面開拓視野，在形式上大膽突破，使譯文具有深厚的文化和學(xué)術(shù)價值，成就了不朽的中國典籍作品的英譯佳作?？梢哉f霍克思對《離騷》翻譯的成功實踐充分證明了文學(xué)風格的可譯性。筆者同樣認為風格是可譯的，雖然語言性質(zhì)、思維方式、社會環(huán)境、文化傳統(tǒng)之間存在的較大差異使得風格的翻譯較有難度，但他們之間的共性同樣也是無法忽視的，而這些共性正是風格可譯的基礎(chǔ)，但是原文的風格具體能再現(xiàn)到什么程度還要取決于譯者對原文的理解以及自身的翻譯修養(yǎng)。

根據(jù)現(xiàn)行《翻譯服務(wù)譯文質(zhì)量要求》(GB/T19682-2005)一文，對我國翻譯服務(wù)譯文質(zhì)量的基本要求是：“忠實原文；術(shù)語統(tǒng)一；行文通順”。此處“忠實原文”指的是“完整、準確地表達原文信息，無核心語義差錯”。近代翻譯家嚴復(fù)在《天演論》譯例言中針對翻譯原則和標準提出了影響深遠的“信”“達”“雅”三原則?！靶拧笔侵钢覍崪蚀_地傳達原文的內(nèi)容，“達”指譯文通順流暢，“雅”指譯文有文采，文字典雅。通俗地講，翻譯標準首先關(guān)注的就是譯文內(nèi)容的準確性和忠實性。而針對詩歌類的中國典籍作品的英譯，譯者應(yīng)當在充分理解原詩以及作者的基礎(chǔ)上，注重譯作的語音、形式、詞匯、修辭、思想感情等方面，確保譯文對原詩的風格重現(xiàn)，力求譯文的準確忠實和得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