蟲蟲文

都說，車與老婆恕不外借。對此，奔四的雷剛體會深刻：8年辛苦深漂，大好晉升機會，卻一朝被打回原形，皆因一次借車的經(jīng)歷——

以下為雷剛的自述。

“三顧茅廬”式借車：只為給女兒長臉

我叫雷剛，來自湖南省南部的一個小山村。2010年，我只身前往深圳，指望通過奮斗改變命運。

幸運的是，我進了世界500強，雖然只是個小小的電信客服。妻子雯婷是我同行。她來自廣東省汕尾市，是家中老大。我們在工作中相識相戀，并奉女成婚。我倆經(jīng)濟基礎(chǔ)基本為零，加起來月入不到萬元，還要貼補家人。隨著女兒樂樂的到來，我們承受的租房壓力更大。即使是在最偏遠的城中村，月租加上水電也差不多要2500元。買房？無異于癡人說夢。

還好樂樂給力。讀三年級的她，成績優(yōu)秀，還是體校的編外游泳運動員，經(jīng)常在比賽中奪冠。她還報了畫畫、拉丁舞、書法課……我和雯婷只能更加精打細算地生活。女兒好學，我們更不能掉鏈子。

2018年初，公司業(yè)務(wù)線要競聘后臺支撐。若競聘上，工資升到8000以上，而且不用拼績效，周末雙休，后期晉升通道也廣。對我這種奔四又沒后臺的人來說，絕對是天賜良機，而且這次競聘就3人，屬我資歷最老。大家說，我上位是板上釘釘?shù)氖隆?/p>

這天，我去接女兒回家，體校安排樂樂每周六去市里集訓。坐上同學許雨彤家的便車后，樂樂小聲問我：“爸爸，我們家怎么沒有車??？”

許雨彤是樂樂的好友兼隊友，她媽媽是全職主婦，每天開著30來萬的寶馬車送她去集訓。記得第一次坐上她家車時，我和樂樂一樣新奇又緊張，筆直地挺著背，唯恐把人家的真皮座椅給坐褶皺了。

我家只有10萬存款，基本是個命如紙薄的家庭。身邊人都買了車，每次回老家，家家戶戶門口都變身停車場，只有我家門口仍拴著“老黃?！?。所以，2016年駕照到手后，我一直在搖號。300萬人搖2000多個號，我每月都搖，但至今沒搖到。而讓我拿五六萬去買號，那是不可能的，畢竟我如果買車也是貸款。

如今，女兒的提問梗住了我。雖然是真窮，可我不想讓女兒氣短。思考良久，我回答：“咱家會有的?！薄疤昧?，什么時候有？”“很快，很快?！睒窐肪o追不舍：“很快是什么時候？”“樂樂，你要相信爸爸，爸爸馬上會有車的，到時也開車送你去游泳！”

“謝謝爸爸，爸爸最好了！”樂樂歪著頭，跟前排的許雨彤說以后不用坐她家車了。或許是錯覺，我依稀看到許雨彤媽媽在駕駛位上輕蔑地笑了笑。

這堅定了我的決心：既然女兒事事要強，我一個做父親的當然也不能落后，車，我一定要有。

我第一反應(yīng)是借。借車對象我都想好了，是我教過的女徒弟小美，她有一輛新買的長安汽車，以我倆的關(guān)系應(yīng)該能借到。隨后，我鼓起勇氣找到小美。

小美愣住了，說她最近都要開車去男友家，不太方便?！芭?，沒事，那下次再說?！薄安缓靡馑祭?，師父。聽說你快升到業(yè)務(wù)線了，恭喜恭喜啊。”“還沒競聘上呢，不好說的?！蔽覀}促結(jié)束了對話。

沒借到車，我心中始終有根刺。公司后臺支撐那些人個個有車，我沒車，大家會怎么看我，會不會認為我沒資格去后臺？就算競聘上了，又如何立足？那幾天，我忐忑不安，生怕樂樂再問我什么時候有車。

還得找小美借車。可第一次她拒絕了，再借不是打自己臉？我又一定要借到，怎么辦？我靈光一閃：借不到我可以租啊！向租車公司咨詢，注冊要5000元押金，另需2000元事故押金，就算一切順利，也要15個工作日后才能退還。想了想，我又找到小美。

“小美，現(xiàn)在養(yǎng)車費用高，你想過把車出租掙錢嗎？”“沒啊，養(yǎng)車是我男友負擔，我只管開?！薄澳悄憬裉煊貌挥密?？不用借我一下咯，我就去接下樂樂。我按市場價150塊錢1天的租車費給你，好嗎？”

我語帶哀求，小美依然婉拒，說她男友知道會不開心。見我沮喪著臉，她又說：“沒事吧，師父？看，你這都快上后臺支撐了，到時買一輛不就好啦。”

說得輕巧！第二次借車失敗，我微微失落。想我?guī)龝r盡心盡力，她出師后我也常在工作中幫她，可現(xiàn)在借她的車用一下都不行;而且，我要是借很久，去很遠的地方，她不借還說得過去，但我只是借去接下女兒，還給錢，她仍不借我。我越想越氣，越氣越覺得要借，不只是為了樂樂，還為了要回我的臉面。

我第三次找到小美。“小美，我就借一晚上，絕對不會誤你的事，你不說我不說，你男友怎么可能知道？”這次我沒有哀求，而是說得理直氣壯。

小美仍拒絕，我沉聲說道：“我平常對你不錯吧，該照顧都照顧了?，F(xiàn)在我不過找你借下車，又不是開走不還，你這樣真讓我很寒心。你就說認不認我這個師父吧，認就把車借我，否則就當沒我這個師父！”

小美掏出了車鑰匙說：“那你小心一點?！?/p>

“行，我知道的，這個你不用擔心，老司機了！”

得意忘形的代價：小剮蹭遺禍無窮

其實，我也就是駕照上的老司機而已。但不管怎樣，我總算借到車了。我快速走向停車場，找到那輛長安，興奮地坐進去，啟動后，緩緩駛出停車場。

開上大路后，我漸漸深踩油門，將車開到了80邁。離女兒放學還有段時間，我一直在公司附近路上轉(zhuǎn)悠，眼睛四處瞄著，捕捉熟人身影，可半個熟人影子都沒有。再看下時間，得，還是去接女兒吧。

當我精準地將車停到女兒身邊時，樂樂一見車窗搖下，就興奮地跳起來，對身后一起坐地鐵的伙伴大聲嚷道：“快看，我爸爸開車來接我啦！”她在大家的注視下，一屁股坐上了副駕駛的位置。

這時，那輛熟悉的寶馬從旁邊經(jīng)過，停在了我前面。樂樂喊道：“阿姨阿姨，我家也有車啦！”我不自覺地昂了昂頭：“那我們先走了，這里車不讓久停?！蔽覓旌脫酰龑④囬_出，臨了還和對方道了個別。

我駕車向大梅沙飛馳。去大梅沙的路是六車道，我放心地開到了80邁。樂樂執(zhí)意要打開窗，讓風猛烈地吹進來，吹得她頭發(fā)亂飛。在大梅沙，樂樂下車奔向沙灘，痛痛快快地玩到了天黑。

經(jīng)過一路顛簸，我的自信心飆升。返程將女兒在家門口放下后，我開車前往公司停車場。很快，我瞄到一個空位，并下車察看了下，認為可以倒車進去。

重新上車后，我看著后視鏡，離車位還有30厘米左右距離時，慢慢倒進去，快到時將方向盤向左打死。這樣，與左邊車碰不到，右邊車也離得較遠，只要車回正后倒進去即可。但我萬萬沒想到，我的右前方車頭與對面車的車尾撞到了！我明顯聽到“咣”的一聲，猛地一腳踩住剎車，拉好手剎，下車察看。天哪，我的心都涼了，對面那還是一輛紫色的寶馬！

我將車重新發(fā)動起來，不敢動方向盤，往前稍稍開了一點。感覺與寶馬分開后，我再次下車，發(fā)現(xiàn)寶馬車屁股的油漆掉了一大塊，長安的白色車頭也掛著紫色的車漆。我下意識地想跑，四下看了看，沒看到攝像頭。但轉(zhuǎn)瞬一想，如果我跑了就是肇事逃逸?？紤]再三，我還是覺得該負責任，畢竟也是孩子她爸了，不應(yīng)該選擇逃避。不就是賠點錢嗎？我認。

我將現(xiàn)場照片發(fā)給小美，并將車停在旁邊過道上。小美沒回我。我想著，明天早上再說吧。

夜里，我在床上翻來覆去，也不敢吵擾身邊的雯婷，自己拿著手機去廁所，查找寶馬車被撞后的維修價格。一查心更慌，有說2萬的，有說200元的，說10萬、20萬的也不少。我越看心越?jīng)?，一夜未眠?/p>

第二天一早，我接到小美電話。原來，她昨天以為我是開玩笑，結(jié)果寶馬車主撥打了她在車上預留的電話，而那個電話是她男友小劉的。小劉打電話給她，她再打電話給我，于是撞車和借車的事都暴露了。她抱怨說小劉非常不爽，我訕訕道：“咱倆又沒什么，清者自清?！比缓螅液托∶酪黄鹑チ耸鹿尸F(xiàn)場。

當時，寶馬車主已等候在那。我解釋一番后，車主倒是和顏悅色：“晚上倒車是要小心。你有買保險吧？”我看向小美，小美回答說有。

很快，小美在車主指導下，報了保險。保險公司前來拍照處理，寶馬車直接開去了4S店。

我沒想到事情這么好處理，感嘆著這世上還是好人多。回頭望見小美一臉不快，我連忙表示要賠錢給她。小美搖搖頭，心事重重地說了句：“你不懂！”

這事很快在公司傳開了。那天，我見同事周莉莉正在寫寫畫畫。我文筆還行，湊過去問她要不要幫忙。她看了我一眼，夸張地說道：“哇，你這么關(guān)心我，我可沒有車能借給你哦。”“?。堪。≌f笑了，說笑了?！蔽也桓叶嗤Ａ簦氐阶约汗の簧?。我知道周莉莉是在開玩笑，但她開玩笑，別人不一定啊。

晚上回到家，雯婷問我是不是撞別人的車了，我老實答是?！澳憬璧哪隳莻€女徒弟的車？”她又問。我點了點頭?！昂?，你和你那個女徒弟到底是什么情況？之前帶她的時候，你老請她吃飯，我就覺得不正常了?，F(xiàn)在還借別人的車，別人憑什么借你車？”

我解釋了一番，表示她想多了。“以后你少和你那個女徒弟來往！”雯婷黑著臉，轉(zhuǎn)身進了臥室，將門重重地關(guān)上。那晚，我睡了一宿的沙發(fā)。

事后，我賠了小美2000元錢。本以為賠錢了事，就此翻篇，可事情發(fā)展遠遠超過了人美好的想象。

職場老炮兒翻車：一時虛榮毀所有

第四天中午，我吃完午飯后回公司，遠遠看見小美走來，見到我就拉我往外走。我問她發(fā)生了什么事，她慌慌張張地說小劉來了，叫我快走。我坦然道：“來就來吧，咱們之間又沒有什么?！蔽艺J定身正不怕影子歪，沒有跟她走。沒過多久，一個人高馬大的身影擋在我面前，一拳重重地打向我的鼻梁。

“叫你勾引我女朋友！”我被打倒在地?；仡^一看，那人挺著啤酒肚，惡狠狠地瞪著我。我知道了，那就是小劉。“這完全是誤會！”我趕緊爬起身說。

“誰跟你誤會啊？小美最近天天跟我鬧，還提分手，我知道她心里肯定有人了！結(jié)果卻是你這個連車都買不起的孬種！”小劉沖過來，照著我的臉又是一拳。我心里那個氣啊，要在平常早還手了，但考慮到當時正是午飯完畢回公司的時間點，說不定哪個領(lǐng)導就在這路上，我可不想給領(lǐng)導留下不好的印象。

“這位兄弟，我真和小美沒什么，僅僅只是借個車而已?！蔽疫叾氵吔忉專溟g又被打了幾拳。“車與老婆概不外借，你裝什么蒜，她憑什么借你車？”小劉怒吼道。是啊，憑什么借我車？雯婷昨晚也質(zhì)問過我?？晌艺娴木椭皇墙鑲€車??！

這時，小美跑過來，試圖拉開我們。這一舉動顯然更加刺激到小劉。他兩眼通紅，抽了小美一個耳光，將她推倒在地上。本來他不分青紅皂白地打人，我就氣得要死，現(xiàn)在他還當著我的面打女人，這個女人還是我徒弟！我沖到他與小美之間，一把將他推開。

“你打女人算什么本事？”我吼道?！按蚺?？我更想打你呢?！闭f完，他又沖了過來。那一刻，我只覺熱血上涌，不甘示弱地也揮起拳頭，以硬碰硬。什么前程，什么后臺支撐啊，都一邊去吧。

半小時后，我和他鼻青臉腫地坐在派出所的小屋子里。小美在那照顧小劉，雯婷也過來照顧我。我都不好意思看她那張比包公還黑的臉——前兩天她叫我少和女徒弟來往的話還在耳邊回蕩。

這時，警察走進來，將文件夾往桌子上一撂：“說吧，為什么打架？”“他勾引我女朋友！”小劉憤憤然道。我急忙解釋并無此事，說我自己是有老婆有小孩的人。警察又轉(zhuǎn)頭去問小劉是不是搞錯了。

“怎么會？車與老婆概不外借！我女朋友把車都借你了，還有啥好說的?！毙蒯斀罔F地說。一旁的小美開口說話了：“夠了，我就是不滿你的疑心病，所以才跟你鬧，跟你提分手……”

警察聽到這里，把文件夾一合，對我們說：“我不管你們有什么事，總之打架斗毆影響了治安和市容，就是不對的。一人交200元罰款，寫份檢討書回家。不要再有下次了??！”說完，他起身走了出去。

寫完檢討，我們一行人走出派出所后，各自回家。雯婷一路上罵罵咧咧，說她活了小半輩子，從沒到派出所領(lǐng)過人，丟人丟到家了。我低頭不語。

雪上加霜的是，那次打架真的被公司某個領(lǐng)導撞見了，后來的后臺支撐競聘會上，我被一票否決。我不知道，下次機會是不是在猴年馬月，反正，對于一個奔四的職場老炮兒來說，機會真的微乎其微。

如今在公司，此事雖已平息，但我總隱隱覺得，大家看我的目光怪怪的。我只好夾起尾巴做人，不敢與人太過親近。女徒弟更是不會再帶，省得又惹閑話?？傊以诠揪S持多年的好形象，全沒了。

一切從零開始。我在深圳，莫問歸期。

編輯/甄友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