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澤應

學習習近平總書記給《文史哲》編輯部全體編輯人員的回信，重新溫習2016 年5 月17 日他在全國哲學社會科學座談會上的講話，作為一個當代中國的哲學社會科學工作者，既感到無比榮幸，又深感使命光榮。習近平總書記在信中強調(diào)指出：“增強做中國人的骨氣和底氣，讓世界更好認識中國、了解中國，需要深入理解中華文明，從歷史和現(xiàn)實、理論和實踐相結合的角度深入闡釋如何更好堅持中國道路、弘揚中國精神、凝聚中國力量?！保?］這是總書記對如何建設具有中國特色、中國風格和中國氣派的哲學社會科學的殷切期望，也指出了當代中國哲學社會科學發(fā)展的方向和路徑。

倫理學既是哲學學科的重要組成部分，也兼具人文社會科學的諸多屬性和功能，并且與社會科學、自然科學、管理科學有著十分密切的聯(lián)系。青年時期的毛澤東曾經(jīng)花大量精力研讀《倫理學原理》，并寫下了一萬二千五百個字的批注，提出了“道德哲學在開放之時代尤要”的命題和判斷。他在《致黎錦熙信》（1917 年8 月23 日）中指出：“當今之世，宜有大氣量人，從哲學、倫理學入手，改造哲學，改造倫理學，根本上變換全國之思想。如此大纛一張，萬夫走集；雷電一震，陰曀皆開，則沛乎不可御矣！”［2］（P73）在毛澤東看來，“欲動天下者，當動天下之心，而不徒在顯見之跡。動其心者，當具有大本大源”［2］（P73），而倫理學恰恰是具有大本大源和價值引導的哲學人文學科。古希臘時期的哲學家們將哲學學科作了很多比喻，在每一種比喻中都突出了倫理學的核心地位，因為只有倫理學是研究人自身并使人自身如何更好地實現(xiàn)自身價值，使人過一種有意義的生活的人文學科。蔡元培先生在《中國倫理學史》中指出，我國以儒家為倫理學之大宗。而儒家，則一切精神界之科學，悉以倫理學為范圍。哲學、政治學、美學、軍事學、宗教學、文學均以倫理學為核心，“我國倫理學之范圍，其廣如此，則倫理學宜若為我國惟一發(fā)達之學術矣”［3］（P6）。近代以來，我國倫理學那種大而全、散而雜的偏弊在倫理學學科化、理論化和專業(yè)化的過程中得到矯治，劉師培、蔡元培、楊昌濟、謝無量等人為創(chuàng)建比較純粹、專門學科化的倫理學做出了自己的貢獻。新中國成立以來，張岱年、周原冰、李奇、羅國杰對建構以唯物史觀為指導的馬克思主義倫理學和道德哲學殫精竭慮，貢獻卓著。改革開放以來，中國倫理學人與時代同進步，與人民同呼吸，取得了一批“立時代之潮頭”“通古今之變化”“發(fā)思想之先聲”的理論成果，集中表現(xiàn)在對馬克思主義倫理思想、中國化馬克思主義倫理思想以及中國共產(chǎn)黨人思想道德建設理論與實踐的研究等成果方面，此外，對中國傳統(tǒng)倫理思想和倫理文化也展開了“古為今用”“推陳出新”式的研究，出版了自先秦至近現(xiàn)代一系列倫理思想史、道德生活史著作，涉及不同人物、派別、時期倫理思想的專門研究和系統(tǒng)研究；對外國倫理思想包括西方、東方等倫理思想和倫理思想發(fā)展史也有相當?shù)难芯?，翻譯出版了上千種倫理學經(jīng)典著作或名著，體現(xiàn)出兼收并蓄、博采廣納的學術胸懷。特別值得一提的是，對應用倫理學的研究，諸如基因倫理學、人工智能倫理學、醫(yī)學倫理學、政治倫理學、經(jīng)濟倫理學以及國際關系倫理學等，取得了不菲的學術成果。

在肯定我國學術界對倫理學研究取得重要成就的同時，還必須看到，與黨和人民對倫理學的重視和期望相比，與相鄰學科所取得的成就相比，我國現(xiàn)當代的倫理學研究還存在著成果的數(shù)量多而質量不高、思想史的研究成果和闡釋介紹性的成果居多而基礎理論性和原創(chuàng)性的成果偏少、從事學術研究的人才專家教授居多而大師偏少等狀況。中國倫理思想史和西方倫理思想史研究還存在著一定程度的“食古不化”和“食洋不化”偏弊，復古主義和全盤西化主義在一些著作或論文中程度不同地存在。學術界對馬克思主義倫理思想中國化及其發(fā)展成果的研究甚少，對新形勢下愛國主義和公民道德建設等重大理論和現(xiàn)實問題的關注明顯不夠，富有中國特色、中國風格和中國氣派的倫理學研究及其理論和實踐成果尤其缺乏，凡此等等，都使得倫理學的學術研究、理論研究、實踐研究和應用研究遠遠不能適應時代、國家、民族和社會生活的需要，從而一定程度上也無法對我國愛國主義教育、公民道德建設和精神文明建設作出應有的理論論證和學術支撐。

這些缺失、短板和不足的形成，原因是多方面的，有學人自身知識儲備不夠、知識譜系不全面以及匯通古今中西能力欠缺等知識能力方面的原因，也有學人受市場經(jīng)濟和功利主義熏染而在知識更新和智慧修煉方面用功不夠、用力不深和用情不專等思想認識方面的原因，當然也與我國目前學術生產(chǎn)、學術監(jiān)督、學術考評等機制體制方面的不健全相關。

解決我國倫理學研究不適、不行、不足和不強的問題，需要各方面齊心協(xié)力、多管齊下，形成正確而必要的價值共識，尤其需要倫理學人自身找差距、補短板、強弱項、育實力、培新機，在注重成果數(shù)量的基礎上更加注重質量，在注重思想史、學說史、文化史研究的基礎上更加注重倫理學基礎理論和現(xiàn)實應用研究，在注重一般性理論問題和實踐問題研究的基礎上更加注重重大理論問題和現(xiàn)實問題研究。就當前和今后一段時期我國和世界發(fā)展變化對倫理學的呼喚與需求而言，倫理學人應當努力在以下幾個方面做出自己的學術貢獻。

第一，從心靈深處加深加強加重對建設具有中國特色、中國風格和中國氣派的倫理學研究的認識，使之內(nèi)化為自己的一種學術使命意識。中國特色社會主義在中國已經(jīng)取得了歷史性的發(fā)展成就，集中體現(xiàn)在道路、理論、制度和文化諸方面，整體促進著中國經(jīng)濟社會的發(fā)展和中華文明的再度崛起。無論是中國道路、中國制度、中國文化，還是中國特色社會主義理論體系，都包含、浸潤著諸多倫理道德的元素或基因，值得倫理學人予以深度和系統(tǒng)研究。如果倫理學人能夠對中國道路的倫理特質、中國制度的倫理品性、中國文化的倫理精神、中國特色社會主義理論體系中的倫理神韻和魅力極深研幾，探賾索隱，作出曠遠清明的學術研究，必將是造福中國學術文化和中華文明的重大貢獻，其意義遠在一般性學術研究之上。

第二，從人類倫理思想發(fā)展傳統(tǒng)和知識譜系上加深加強加重對馬克思主義和中國化馬克思主義倫理思想的認識，注重發(fā)掘馬克思主義倫理思想特別是中國化馬克思主義倫理思想的真精神，并自覺地堅持以馬克思主義為指導來研究倫理學問題，中國的倫理學人才能在新的時代和條件下將馬克思主義特別是中國化馬克思主義倫理學的基本原理與當代中國和世界的具體道德實際相結合，推出一批既堅持馬克思主義的立場觀點方法又與時俱進地發(fā)展馬克思主義倫理思想的優(yōu)秀成果，譜寫馬克思主義倫理思想不斷發(fā)展的新的學術史詩。

第三，從時代、歷史和社會發(fā)展的高度進一步認清“道德哲學在開放之時代尤要”的正確性合理性，立足中國社會正在經(jīng)歷歷史性發(fā)展變化和人類正經(jīng)歷百年未有之大變局的發(fā)展大勢，積極開展時代倫理精神和文明發(fā)展潮流的研究，更好地把握時代方位，認清世界發(fā)展趨勢，進而更好地認清中國和世界的相互關系，在立足中國和放眼世界中進行適乎且能夠引領時代潮流的倫理學理論研究和應用研究。只有這種“立乎其大”的因勢求理、以理論勢和理勢合一，才能夠回應時代關切，彰顯戰(zhàn)略思維，推出走向主流引領潮流的學術研究成果。

第四，從人民中心、人民至上和民心所向的角度進一步加深加強加重對人民群眾所思所想、道德生活需求和道德價值追求的學術研究，自覺地“為生民立命”，“替人民代言”和“為人民說話”，將情感、意志和愿望真切實際地轉到人民大眾一方來，我們就能夠認識到人民需要倫理學和人民創(chuàng)造倫理學的雙重機理，體悟到人民倫理學的內(nèi)在力量、風骨和不盡魅力，進而開掘倫理學永續(xù)發(fā)展的源頭活水。

繁榮發(fā)展我國倫理學是一項同振興中華和促進中國崛起、實現(xiàn)中華民族偉大復興的中國夢緊密聯(lián)系在一起的偉大志業(yè)，也是一項事關中國和平崛起、世界和平發(fā)展的宏大志業(yè)。中華五千年倫理文明的豐厚積淀，中國共產(chǎn)黨一百年篳路藍縷以啟山林的奮斗輝煌，新中國七十余年風云際會、雷風相薄的創(chuàng)業(yè)史詩，改革開放四十多年中國人民夸父追日式的開拓自強，都在敦勉、激勵和呼喚著我國倫理學人的使命意識、創(chuàng)新意識。身處如此偉大的國度、偉大的時代，感受如此偉大的黨和人民的關心和期望，我們沒有理由不振作，更沒有理由不奮起。我們相信，只要更加真切地意識到自己的學術使命和感受到時代和國家的呼喚，中國的倫理學研究一定能夠在現(xiàn)有的基礎上更上一層樓，做出無愧于歷史、國家和人民的學術貢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