讀史老張
2020年2月20日,《解放日報》刊發(fā)了我的《他們用學識凝聚復旦的日月光華》一文(該文已收入拙作《相輝:一個人的復旦敘事》一書中),文中記述了周谷城、譚其驤等復旦歷史系老先生,其中最后一位提到的是張蔭桐先生。
張蔭桐(1917-1998),江蘇無錫人,早年就讀于北碚復旦史地系,改革開放后曾為我們歷史系開過課。我在文中寫道:“據(jù)說他在北碚讀書時,就傾向進步,與詩人鄒荻帆、冀?jīng)P等進步同學關系密切。……抗戰(zhàn)勝利后,張蔭桐返滬,負責民盟上海地區(qū)工作。”
文章發(fā)表后,我的歷史系系友、上海市文史研究館副館長沈飛德兄致電問我:“張蔭桐老師確實參加過民盟工作嗎?”我說:“是的?!蔽以谝恍辛阈亲x到過張蔭桐參加民盟工作的點滴,例如,曾任黃炎培先生秘書的尚丁先生就曾回憶,在重慶籌組民盟青年區(qū)分部的活動中,“由于劉光(指中共南方局青年委員會書記——引者注)的幫助和不少中共地下黨員的支持,活動很快就搞起來了。我們有5個人的核心小組,其中沈野、沈波、張蔭桐都是地下黨員”(尚丁《加入民盟前后》)。尚丁在另一篇回憶文章中還提到,那時,民盟常常舉行“憲政座談會”,每次座談會前,“先擬出座談主題和‘研討要點’,印發(fā)給邀請出席的人士。我和張蔭桐擔任記錄”(尚丁《民主憲政運動的先鋒戰(zhàn)士張志讓與〈憲政〉月刊》)。我按圖索驥,據(jù)此查到一則史料:1944年5月20日下午,第五次憲政座談會在重慶打銅街交通銀行二樓會議室舉行,討論議題是“民主主義中的保護私人企業(yè)問題”,會議主席是黃炎培、張志讓,記錄者就是張蔭桐、尚丁。
年輕時的張蔭桐
那么,上述“張蔭桐”是不是就是畢業(yè)于復旦史地系的張蔭桐先生呢?答案也是肯定的,詩人冀?jīng)P先生在回憶錄《血色年華》(復旦大學出版社2004年版)中就曾提起過。冀?jīng)P1941年入讀北碚復旦史地系,與張蔭桐關系密切:“……開學不久,史地系即將畢業(yè)的同學張蔭桐、王效仁(解放后改名王城)就到宿舍來找我了。他們是從鄒荻帆那里知道我的?!保ǖ?2頁)張蔭桐“在系里威望也最高,受到同學們的尊敬。我進復旦之后,就和他建立了可貴的友誼”。(第132頁)1943年底張蔭桐從復旦畢業(yè)后,到重慶求精商學院任教。1944年9月,冀?jīng)P的同班同學張永昌也轉到求精商學院。張永昌又名張永昶,后加入中共地下黨,重慶解放前犧牲于渣滓洞。1945年張蔭桐返滬后,張永昌曾告訴冀?jīng)P:“他(指張蔭桐——引者注)趕回上海就是為民盟工作的?!保ǖ?2頁)
飛德兄遺憾地告訴我,他曾托民盟上海市委的同志查找過張蔭桐的民盟履歷,據(jù)說“查無此人”……這又讓我疑惑起來。由此,我對張蔭桐先生的生平產(chǎn)生了興趣,覺得有必要探尋一番。然而,關于張蔭桐的史料非常有限(其中他在1957年至1977年這二十年間的一段歷史幾乎是空白),因多次努力無果,我只能從公開出版物中去梳理一些線索。
在有關出版物中,談及張蔭桐生平較多的,是蔣憲基先生。蔣憲基是無錫士紳蔣哲卿之子,也是著名老報人。他在《我所知道的繆斌生平》一文中,較詳細地介紹了張蔭桐的早年經(jīng)歷。張蔭桐的父親張卓人曾在上海開過鐵廠,是無錫富商,也是大漢奸繆斌的恩人??姳蠹揖池毢?,張卓人曾資助他完成了在上海南洋大學(交通大學)的學業(yè)??姳螽厴I(yè)后,曾擔任過江蘇省民政廳長,后因貪腐被革職?!捌咂呤伦儭焙螅姳笸稊?,先后任偽新民會副會長、汪偽政權考試院副院長等職,抗戰(zhàn)勝利后被處決。20世紀30年代,繆斌正在日本游歷,其時赴日留學的張蔭桐曾和繆斌租屋同住。據(jù)蔣憲基回憶,“我是1936年去東京留學的,繆斌和張蔭桐已經(jīng)先去東京了。因張蔭桐是我父親的寄子,所以我常去他家作客,也認識了繆斌的私人秘書佐藤。繆斌在1936年的秋天回國后,我才同張蔭桐一起租屋住在東京附近的目白地區(qū)” 。1937年6月正值暑假,蔣憲基和張蔭桐一起回國。此后由于抗日戰(zhàn)爭全面爆發(fā),他們就沒有再去日本,“寄存在日本的全部衣物行旅因而損失了” 。因此,張蔭桐簡歷上有“日本早稻田大學肄業(yè)”一節(jié),似與此有關。
張蔭桐《國立復旦大學應屆畢業(yè)生畢業(yè)資格審查表》,現(xiàn)藏于復旦大學檔案館
張蔭桐回國后,曾在繆斌的華北新民會任職。據(jù)蔣憲基說:“他不贊成繆斌的這種做法,幾次向繆斌提起不滿意的看法,繆斌以所謂曲線救國的論調(diào)表示要等待機會,勸張蔭桐安心現(xiàn)狀。張蔭桐不滿繆斌的論調(diào),終于在1939年離開北京(應為“北平”——引者注)去重慶。這時繆斌正為汪偽政權的開張作準備,張蔭桐才能脫身?!?/p>
1940年2月,張蔭桐進入北碚復旦史地系讀書。在史地系,有一個傾向進步的小團體,參加者有張蔭桐、郭海長、王效仁、冀?jīng)P、金本富、張永昌和林同奇等人(其中不少人后來都加入了共產(chǎn)黨),張蔭桐和郭海長被尊稱為“大哥”。1941年暑假,為了反對校內(nèi)國民黨、三青團主持接待招考新生,張蔭桐等進步學生與特務學生發(fā)生沖突,遭國民黨軍警逮捕(后被保釋)。據(jù)同時被捕的學生董謀先回憶(董謀先《復旦大學學生運動片段》),“他們用長槍、手槍頂著我們的胸背,窮兇極惡地押上大街,押往憲兵隊” 。
蔣孔陽與濮之珍結婚照(1948年12月攝于上海)
1943年12月,張蔭桐畢業(yè)。復旦檔案館所藏的一份《國立復旦大學應屆畢業(yè)生畢業(yè)資格審查表》顯示,張蔭桐修滿8學期,畢業(yè)平均成績85.1分,系主任任美鍔先生的批語是:“成績齊全,準予畢業(yè)?!睆埵a桐畢業(yè)后,到重慶求精商學院任教。我在一篇紀念張永昌烈士的文章中讀到,當年重慶不少大學生對于時局不滿,心灰意冷,張永昌曾“將一些正直的同學領到當時已在求精商學院教商業(yè)地理的張蔭桐老師家里,和他們一起談論如何做人、怎樣讀書等問題”(陳思華主編《閃耀的星群——為中國革命做出突出貢獻的達州兒女》)。1945年抗戰(zhàn)勝利,張蔭桐離開重慶,返回上海。
假如張蔭桐回滬是“為民盟工作”,那他的公開職業(yè)是什么?
冀?jīng)P倒是說過,“抗戰(zhàn)勝利后,他在復旦歷史系(應為史地系——引者注)任講師……”(《血色年華》第132頁)1946年夏,冀?jīng)P隨復旦由渝復員返滬后,住在江灣學生宿舍德莊(今復旦第三宿舍)。據(jù)他回憶,有一天,張蔭桐和妻子陳美華到德莊看望他,“他倆乘出租汽車來的,給我?guī)淼摹娒娑Y’是一瓶威士忌。……他(指張蔭桐——引者注)現(xiàn)在是幾個公司的董事、董事長,或者經(jīng)理,頭銜很多,并且是民主同盟在上海地區(qū)負一定責任的干部,闊得很”(第82頁)。但張蔭桐究竟在哪“幾個公司”任職,冀?jīng)P沒有點明。
1948年,為了畢業(yè)后的出路,冀?jīng)P寫信向張蔭桐求援?!昂芸斓玫交匦牛f:‘一切’他‘包了’?!瓗滋旌?,又接到他的信,說他已經(jīng)和一位辦私立中學的復旦校友談妥,可在他當校長的中學里教書”,因為該校沒有教員宿舍,“張表示,我可以住在他家里,給我一間房” 。為了保證上課不遲到,“他又表示,可以給我買一輛當時流行于上海的小輪摩托……”(第91頁)冀?jīng)P最后到南京謀職,沒好意思讓老同學太破費。但讓他始終困惑的是,張蔭桐“原是一個窮得當當響的學生,別后不到一年就變成了闊佬,這是一個猜不透的謎”(第82頁)。
張蔭桐還有什么另外的職業(yè)?我一直沒有查到。只查到在1948年5月后,他擔任了海光圖書館研究員。海光圖書館創(chuàng)辦于1948年6月,位于哥倫比亞路(今番禺路)209弄16號,它由銀行家陳光甫先生資助、時任復旦大學政治系教授的林同濟先生主持。圖書館工作人員中,編輯部主任是圖書目錄學家汪長炳,文學編輯是蔣孔陽、哲學編輯是林同奇,而史學編輯則是張蔭桐。其時,蔣孔陽先生正與濮之珍熱戀中。海光圖書館成立前幾天,蔣孔陽就給在南京的濮之珍寫信說:“圖書館大體有頭緒了,今下午,林先生(指林同濟——引者注)和我們?nèi)婚_了一次簡單的座談會,大體擬定了一個今后工作的方向和程序” ,“此地另外兩位研究員,一位姓張的,一位是林先生的弟弟,他們都是好人……”(蔣孔陽《真誠的追求》,東方出版中心2010年版,1948.5.26致濮之珍信)信中的“姓張的”,就是指張蔭桐;“林先生的弟弟”則是林同奇。
張蔭桐為什么會到海光圖書館工作?冀?jīng)P的《血色流年》透露了一條線索:張蔭桐住在楊樹浦,他的住房是父親的遺產(chǎn),寬敞、舒適,“自己一家三口住在樓上,樓下租給林同濟教授和他的美國夫人。林教授已從西南聯(lián)大轉到復旦任教。林教授的弟弟林同奇是我的同班同學,和我與張蔭桐都十分要好”(第82、83頁)。這里,需要指出的是,林同濟早在1942年就與美國夫人黛南·格雷離婚。1948年,黛南以聯(lián)合國官員身份來華,林同濟與她租房同住,張蔭桐家的“樓下”,很可能就是他們的租住地。換句話說,當時海光圖書館的主持者林同濟租住在張蔭桐家里——張蔭桐進海光,似乎順理成章。那么,他做些什么工作呢?按蔣孔陽的說法,是管圖書館的“瑣事”,“張先生在此管這些事的時候,不翻譯,不必一定弄研究部的工作”(1948年6月18日致濮之珍信)。
但是,張蔭桐在海光圖書館的時間不長,一年不到,他就請假離開了。1949年上海解放前一個月,蔣孔陽寫信告訴濮之珍:“汪先生回蘇州去了,張先生回家去了,林老先生夫婦,躲難去了;同奇先生呢,迎接‘新時代’去了”(1949年4月30日致濮之珍信),“Mr﹒張最近不在,館里的店務暫時由我代理”(1949年5月3日致濮之珍信)。
張蔭桐到哪里去了呢?不得而知。不久前,我從上海市檔案館保存的一張“中國民主同盟上海市支部委員會轉移組織關系通知存根”(館編檔號C44-2-201-2)中發(fā)現(xiàn),在1949年的某一天(未署具體日期),張蔭桐去了北平。這張“致北平市支部”的通知寫道:“茲有張蔭桐同志原屬上海市支部現(xiàn)往北平,特予證明,希予編組為荷?!睆耐ㄖ兴鶎懙孛氨逼健焙退災攴荨柏Π四辍眮砜矗瑫r間應在1949年10月1日中華人民共和國成立以前。因此,當年5月14日,海光圖書館因中共地下黨活動被國民黨軍警偵緝、查抄,林同濟、蔣孔陽等因“通匪”罪名被捕,張蔭桐似并未在圖書館內(nèi)。
飛德兄之所以迫切希望了解張蔭桐情況,與他研究孫中山家族的一段“孫中山孫女綁票案”有關。
1946年夏,孫中山的孫女孫穗芬遭到綁架。孫穗芬是孫科和藍妮的女兒,時年9歲。當時綁架者索要贖金30萬美金,后經(jīng)討價還價,以10萬美金成交,孫穗芬得以安全回家。關于這樁綁票案的主謀,據(jù)原上海美術設計公司經(jīng)理、離休干部陳明先生披露,主謀是兩個民盟成員,一個是吳靜之,另一個叫張蔭桐。陳明是中共黨員,很早就參加民盟,曾任民盟總部組織部干事。1946年,他受黨組織派遣到上海工作。據(jù)他回憶,當時,中共南方局青委書記劉光介紹他認識民盟成員吳靜之、張蔭桐,并說:“你初到上海,各方面的關系不熟,吳、張兩人在上海各方面關系很熟,可找他們協(xié)助工作?!薄皡庆o之、張蔭桐綁架孫中山孫女穗芬之事是后來被中共黨組織發(fā)現(xiàn)的,但他倆推說是為中共地下黨籌集活動經(jīng)費,根本沒拿到10萬元,只是1萬元,最后交給黨組織1000多元。那天,吳、張向黨組織交錢時,張蔭桐還在一旁嘆苦經(jīng)呢,說原來開價多少多少,但最后只拿到一萬多元……”“全國解放后,黨組織發(fā)現(xiàn)吳、張隱瞞事實,但考慮到綁架孫穗芬與民盟、中共無關,純粹是他倆的個人行為,在社會上也沒有造成什么壞的影響,所以沒有追究?!保ㄉ蝻w德《細說孫中山家族》,上海辭書出版社2016年版,第355頁)
陳明所述的“張蔭桐”,是否就是本文主角張蔭桐先生呢?從他曾為民盟工作、并與南方局青委書記劉光熟識這一點來看,非常吻合;惟有陳明記憶的兩個細節(jié)似有出入:一是“張蔭桐是高個子”;二是“直到上海解放后,他(指陳明——引者注)曾碰到吳靜之一次。張蔭桐據(jù)說早已病死了” 。在我的印象中,為我們上過課的張蔭桐身材中等,并不算是“高個子”,陳明所述的“高個子”,難道是相對于吳靜之而言?另外,張蔭桐也并非“早已病死”,他直到1998年才去世。
1959年,林同濟(左)、林同奇(右)與母親一起在北京
那么,本文主角張蔭桐是否就是那個綁票案主謀之一呢?我沒能查到一手資料。
上海解放后,張蔭桐曾任華東軍政委員會聯(lián)絡員。據(jù)《復旦大學百年紀事》記載:1949年8月11日,“校委會召開常委會議。確定學校行政各組主任的名單:教務處注冊組孫繩曾(后為張蔭桐)……”
張蔭桐究竟是哪一天任教務處注冊主任的呢?沒有記錄。但有一點可以肯定,他有一個時期似乎并不在校。2020年9月4日晚,我曾與金沖及先生通電話,談到過張蔭桐。金先生說:“張蔭桐是一個神秘人物……他曾任注冊主任,教過胡繩武同志,有一個時期忽然不見了。我當時任教務部總支委員,覺得很奇怪,怎么不見了呢?……后來,他又回來了?!?955年,冀?jīng)P因胡風案被捕,有人曾拿出一封張蔭桐妻子陳美華給冀?jīng)P的信逼其交代,信中稱,張蔭桐“往來于日本、香港和臺灣地區(qū)之間”,“他自己是不愿意去的,但不能不服從組織的決定”。據(jù)冀?jīng)P回憶,這封信是他將自己的長篇小說《走夜路的人們》寄給張蔭桐后收到的,“怎么也沒想到寫回信的是他的妻子陳美華”,張蔭桐“何時離開復旦又怎么出國的,我一點消息也不知道”(第132頁)?!蹲咭孤返娜藗儭酚缮虾W骷視莩霭嬗?950年——也就是說,此書出版后的一段時間,張蔭桐并不在上海。
張蔭桐任注冊主任的同時,也在歷史系任教。1955年9月考進歷史系的李孔懷先生告訴我:“他為我們上過課,上課時風度翩翩?!逼鋾r,張蔭桐還經(jīng)常以歷史學者和專家的身份出席各種會議。如,1955年4月10日,他和周谷城、胡厚宣、周予同、吳杰、徐德嶙、魏建猷、束世澂、趙景深等專家出席了上海市歷史文獻圖書館讀者座談會;1956年12月30日,他又出席了中國史學會上海分會舉行的第四次學術討論會,討論華東師大歷史系教授束世澂的論文《中國封建社會土地占有形態(tài)初論》,出席會議的還有周谷城、吳澤、周予同、楊寬、舒新城、束世澂、蘇淵雷等數(shù)十人。
1957年反右斗爭后,張蔭桐被劃為右派。據(jù)李孔懷先生回憶:“……后來他就不見了。我們是學生,也不知道他去了哪里。”而1957年9月入學的姜義華先生則說:“我們那一屆學生,一進來就遇到反右斗爭。那時,高潮雖然已經(jīng)過去,但還沒有結束,還在繼續(xù)。歷史系是重點。我進校時,王造時、陳仁炳、張蔭桐等教授已經(jīng)是右派,被打倒了。”(《姜義華口述歷史》,上海書店出版社2015年版,第3頁)
復旦中共地下黨員、上海解放后曾任校務委員會委員的張薰華先生則回憶:“當時教務長周谷城將工作放手由講師張蔭桐代理……他們對復旦作出重大貢獻,也都被誣為右派。”(張薰華《復旦煙云》)
有意思的是,我在1957年6月的報紙上,還讀到過張蔭桐批判右派的言論。《新民報·晚刊》6月28日以《聲討陳仁炳王造時》為題、《解放日報》6月29日以《王造時是個十足的小人》為題,分別報道了復旦歷史系舉行的反右斗爭會。會上,張蔭桐做了發(fā)言,對王造時、陳仁炳的“右派言論”進行了批判。此后,張蔭桐的名字就突然在報刊上消失了。我在上海市檔案館只查到一張1960年《上海歷史學會申請入會登記表》(館編檔號C43-2-295-28),從筆跡來看,僅有姓名一欄由張蔭桐本人填寫,其余欄目均為空白。
張蔭桐復出,是在二十年后。1980年,他為我們歷史系開設了“南亞史”“東南亞史”課程,成為我在本文開頭記述的“歷史系老先生”之一。聽說他在“文革”中以“反革命罪”被捕入獄,1977年提前釋放。直到1997年4月,他才被改判無罪。但是,由于種種原因,我沒能查到更多相關資料。我聽歷史系教授金光耀兄告訴我,幾年前,張蔭桐的兒子還曾來系里開證明,希望查找他父親的資料,不知后來結果如何。
不管怎樣,這位為我們上過課的張蔭桐先生,是一個值得研究的歷史人物。2020年12月26日,在復旦歷史系《曦園星光 史苑流芳》新書發(fā)布會上,姜義華教授在發(fā)言中忽然提及張蔭桐先生,說當年周谷城先生很器重他,但對后者我們了解得并不多。確實,張蔭桐先生生活在風云變幻的時代,他的生平應是中國近現(xiàn)代史的一個縮影。1998年他去世后,也同時帶走了一段撲朔迷離的歷史。期待有一天,我們能看到更多資料,張蔭桐生平中的隱秘故事也能水落石出。
寫于2020年8月,修改于2021年3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