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新蘭

（南京郵電大學(xué) 江蘇 南京 210023 ）

科技發(fā)達帶來的全球化浪潮，使跨文化交際與溝通成為當(dāng)今人類生活的常態(tài)。跨文化交際是不同文化背景的人的交際行為。來自不同文化環(huán)境的人在互動時，無法共享語言與非語言的符號系統(tǒng)，甚至賦予相同的符號以不同的意義，這種文化的差異性就是跨文化溝通的最大障礙。本文從情境文化理論的角度，結(jié)合語言交際和非語言交際的不同特征，探討中日跨文化交際中的困境和對策。

一、“情境文化”理論

情境文化理論是由被稱為“跨文化交際學(xué)始祖”的愛德華?霍爾（1976）最早提出的。按照社會的交流方式，霍爾把文化分為“高情境文化”和“低情境文化”?！案咔榫澄幕敝小爸匾畔⑼ǔ１憩F(xiàn)在時空、情況與關(guān)系等情境性線索”，人們說話往往比較含蓄；但“低情境文化”中人們不注重溝通的情境脈絡(luò)，往往采取比較直接、直白的交流方式?！案咔榫澄幕崩?，溝通過程的信息，大部分表現(xiàn)在個人的內(nèi)化性或經(jīng)由肢體來表達，很少表現(xiàn)外顯性的制碼過程?！暗颓榫澄幕眲t恰恰相反，大部分溝通的信息，都是由外顯的符碼來表現(xiàn)。

在跨文化交際研究中，中國和日本同屬于“高情境文化”，有很多相似的地方，比如都注重人際關(guān)系的“和諧”，強調(diào)社會關(guān)系中“恰當(dāng)?shù)燃壷刃颉?，使用“模棱兩可的語言”，有“偏好沉默”的傾向，等等。中國與日本的差異，因地緣、歷史與文化的關(guān)系，比與歐美之間當(dāng)然要小得多，但還是存在差異。如果對這種跨文化交際中的差異性認(rèn)識不足，就會在跨文化溝通時產(chǎn)生各種各樣的誤會。

二、中日跨文化交際的困境

1.同形不同義

中日同屬于漢字文化圈，日本人在生活中也會使用到漢字。因此，用漢字書寫的日語詞匯很容易讓中國人或者日本人望文生義，造成誤會。如日語中的“手紙”是書信，“娘”是女兒，“愛人”是指結(jié)了婚的人另外交往的對象(情人)，等等。這些字典上能查到準(zhǔn)確意義的詞匯還是比較好解決的，但有些詞匯在字典上雖有翻譯，但并不會直接告訴學(xué)習(xí)者該語言使用的具體情境，因此要特別留意。如日語表達中的“八方美人”，在詞典上翻譯成“無可挑剔的美人”，“八面玲瓏，對誰都應(yīng)付周到的人”，感覺像是夸獎別人的褒義詞。但如果在跨文化交流中用這個詞來“夸獎”日本人，一定會讓日本人怒不可遏；因為日語中的“八方美人”，實際是一種“對任何人都諂媚的人”的貶意表達。語言是表示意義的符號，即使是相同的符號，因為文化背景的不同，符號的意義也會不同。因此，要提高跨文化交際的意識，在文化情境中正確理解它的意義，才能正確恰當(dāng)?shù)厥褂谜Z言，減少誤會。

2.同義不等譯

中國和日本由于受儒家文化的影響，都是“重視人際關(guān)系”的。在中日兩國，作為晚輩或者下級在語言上都要表現(xiàn)出對長輩或上級的尊敬、敬意。但是，在語言交流行為中，中日雙方仍會由于文化情境差異產(chǎn)生交際障礙，使人感到不舒服。

如漢語中可以用“您辛苦啦”來表達對長輩、上級尊敬和感謝之情，但在日本，對長輩、上級說“ご苦労様（辛苦了）”是很不禮貌的，實際上這時應(yīng)該說“ありがとうございました（謝謝）”。因為日語中的“辛苦了（ご苦労様）”通常是對那些為自己盡了義務(wù)的人，比如下屬或家政人員說的。同樣，“分かりました”“かしこまりました”“承知致しました”都可以表達“我知道了”的意思，但是如果“分かりました”用于長輩、上級，會讓人覺得很失禮，對長輩要用“かしこまりました”“承知致しました”等表達謙虛的敬語。此外，“了解”這個詞也是上級對下級表示同意時使用，對客戶和上級應(yīng)說“かしこまりました”“承知いたしました”。

在日本，在出生、年齡、社會地位等方面存在上下級別是理所當(dāng)然的，尊敬他人、貶低自己是社會公認(rèn)的謙虛、謙讓美德。因此，日語交流時一定要注意語境中的人際關(guān)系，有些話只能上級對下級說，不能下級對上級說。在中日跨文化交流中，不僅要理解語言表面上的意思，還要根據(jù)實際的語境，正確理解語言的細(xì)微差別。

3.同境有差異

含蓄、委婉表達是一種柔和、間接的表達方式。中日兩國同為“高情境文化”，一般不直接拒絕別人，而是使用很多含蓄、委婉的表達。但是，中日兩國人在發(fā)出請求的時候卻有很大的差別。如在日語中，直接提及聽話人的意愿是不禮貌的。比如想要邀請別人同行的時候，比起“私といっしょに行きたいですか”，日本人更喜歡用“いっしょに行きませんか”的否定句來表達有禮貌的邀請。同樣是向別人請教，比起“教えてください”，“教えていただけませんか”更容易讓日本人接受。日本人認(rèn)為這種不直接問別人意愿的表達方式更禮貌，因為說話人做好了被拒絕的準(zhǔn)備，表達了“你可以答應(yīng)和我一起去，也可以不答應(yīng)和我一起去”，為對方的答復(fù)留了余地，語氣更委婉。但在漢語中，人們通常認(rèn)為問及別人的意愿是更禮貌的方式，比起“你能……嗎”“你不能……嗎”的句子讓人感覺到被質(zhì)疑，會產(chǎn)生強烈的反感。以上可以看出，雖然中日同屬于“高情境文化”，由于文化背景的差異，委婉的表達方式也是有區(qū)別的。

“高情境文化”的人們?yōu)榱吮苊饷軟_突，通常采用螺旋式的交流方式，即說話時說一半，暗示著未說出口的那一半才是重點。共同文化背景的人之間是可以接受和理解的，但對于不同文化背景的人，螺旋式的表達風(fēng)格很容易引起誤會和沖突。

三、中日跨文化交際的對策

跨文化交流是不同文化背景的交際者使用同一種語言進行交流，因此，在中日跨文化交際中，日語表達能力即對日語的掌握當(dāng)然是至關(guān)重要的?？谡Z表達流暢，有利于交流和互動，會給對方留下較好的印象。然而，真正掌握一門語言，并不是語法正確就可以的，還需要適合文化情境的表達。因此，掌握“高情境文化”與日語表達的特點，對于減少交流的誤會，提高跨文化交流的能力有重要作用。

1.瞻前顧后

成長于典型的單一民族社會的日本人，采取“不喜歡和陌生人隨意交談”的語言行為方式，語言表達也會根據(jù)自己和對方之間權(quán)力、親疏程度等差異區(qū)別使用。雖然日本公司內(nèi)部很注重上下級關(guān)系，對上級要使用敬語，但是如果面對公司外的人打來，問“三井さんいらっしゃいますか（三井先生在嗎）”的電話就不能使用敬語回答：“三井さんは、ただいま外出中で、いらっしゃいません（三井先生不在）”。面對公司外的人，稱呼公司內(nèi)的人時，即使是上司也要略去敬稱，用謙虛的語氣。但如果是上司妻子的電話，就另當(dāng)別論了。如部長夫人打來電話問“三井はおりますでしょうか（三井在嗎）”，就不能用表示自謙的“おります”說“今、三井は食事に出ております（三井現(xiàn)在出去吃飯了）”了，而應(yīng)該用敬語回答:“今、三井部長は外出中で、いらっしゃいません（現(xiàn)在，三井部長不在）”。

日語表達具有“對象依賴性”的特點，特別是如果面對的是一個沒有親密關(guān)系的人，在語言交流時要采用“根據(jù)對方的態(tài)度、他人的意見，將自己的想法和對方的想法協(xié)調(diào)起來”的對話方式。這也要求我們在中日跨文化交流中，要注意“瞻前顧后”，按照上下、內(nèi)外、親疏關(guān)系來選擇不同的日語表達。

2.察言觀色

“高情境文化”的人們，在語言交流時，往往顯得隱含與不直接，但是對非語言交流的訊息卻有著高度的敏感?！叭毡救艘话悴⒎峭ㄟ^言語來言盡其意，付諸言語者多為簡單套話，故而需要‘察言觀色’，注意非言語行為?！?/p>

為了人際關(guān)系的和諧，同處于高情境文化的中國人和日本人都會說些“建前（面子話）”。但不同的是，日語中的省略表達、曖昧表達、委婉表達更豐富。而且同處于“高情境文化”下的人們也被要求能理解“建前（面子話）”背后的“本音（真心話）”，進而做出反應(yīng)。如在日本，有鄰居夸“你家女兒鋼琴彈得真好”時，聽者要馬上意識到并回答“不好意思，女兒的琴聲吵到您啦”，這就是日本“高情境”文化中的交流模式。因此，日本文化也被稱為“顧慮—察覺”的文化交流模式。與他人交往時候，要有所顧忌，不能隨心所欲，“己所不欲，勿施于人”。只有一方的“顧慮”還是不夠的，另一方要有“察覺”的能力，遵循“互惠性”的交際原則，這樣的交往和溝通才能進行下去。

語言是思維的延伸，蘊含了文化的特征。文化不同被視為規(guī)范的交流方式各不相同。日語中有一個詞語“KY”（空気が読めない，直譯指不會讀空氣，這里“空氣”其實特指場合和氛圍），是對不會看情景分場合說話的人的特有的稱呼?？赡苡械娜巳照Z很流利，但不分場合亂講話的就會被認(rèn)定為“KY”，在人際關(guān)系中成為不受歡迎的人。中日跨文化交際中日語流利非常重要，但是理解日語交流中的省略表達、曖昧表達、委婉表達、“本音”與“建前”、待遇表現(xiàn)等語言文化特征，結(jié)合當(dāng)時的氛圍，學(xué)會“察言觀色”，有利于順利打開與日本人的交流之門。

3.無聲勝有聲

一般來說，“高情境型文化”形成于在特定地區(qū)長期生活的民族中，而“低情境型文化”形成于移徙較多的多民族多語言地區(qū)。這是因為在“高情境型文化”中，視角、價值觀、常識和行為方式是均等的，因此不需要太多的語言解釋。不用直接說出自己的想法，或者用神情和舉止來表達自己的情緒。

“高情境文化的人們，表達語言訊息時，顯得隱含與不直接，但是對非語言訊息的敏覺度高，比低情境文化的人們更懂得非語言訊息的意義?！睘榱肆私狻翱諝狻?，必須讀懂對方?jīng)]有表達出來的那部分信息，然后正確地采取行動。而讀取對方表達的“信息”的方法，就是要通過關(guān)注對方的視線、姿勢和動作，來讀取對方的真實想法。只要看到對方的臉，就能明白對方想說什么，這是“高情境型文化”的理想。

此外，人們溝通時所占有的空間和距離在中日文化中也有差異。通常，有人講話若是靠太近，我們馬上會覺得領(lǐng)域受到侵犯，感到不舒服而往后退；反之，溝通時對方若保持過遠(yuǎn)的距離，我們會感到不受尊重，認(rèn)為對方太傲慢無禮。相比于西方，中日兩國人的社交距離是比較大的，但是，中日之間的社交距離也存在差距。中國人為了表達親熱，經(jīng)常會離對方很近，甚至有時用拉手、挽胳膊來表達喜愛與親密；但是日本人日常談話的距離會在一米左右，所需的空間距離較大，即使是關(guān)系很親密的朋友之間，接觸行為也較少。在跨文化交流的過程中，恰當(dāng)運用肢體語言、語氣、神態(tài)、社交距離才能建立更好的人際關(guān)系，達到交際的目的。

四、結(jié)語

中國和日本是一衣帶水的鄰邦，兩國同屬于儒家文化圈，有著類似的文化情境，同屬于“高情境文化”。雖然中日之間的交流比較含蓄，強調(diào)委婉表達，比較注意集團內(nèi)部的上下級關(guān)系等，但差異性或異質(zhì)性仍是中日跨文化溝通的主要特征。我們要了解中日文化的同質(zhì)性，同時也不能忽略對差異性的認(rèn)識。中日跨文化交際中，要杜絕破壞氣氛的“KY”的語言與行為，在使用語言時，要分人、分情境對待，學(xué)會“瞻前顧后”“察言觀色”，巧用“無聲勝有聲”的非語言交流策略，構(gòu)建更和諧的跨文化交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