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沁
一年前,在我女兒上小學(xué)前的一個星期,我們?nèi)胰ド虾5鲜磕針穲@玩。開車回家時,我女兒突然說,她最喜歡的小玩偶不見了。
我們在停車場上一通好找,也沒找到,只好上車回家。“這個小娃娃是假的,她根本不會說話,要是她會說話、會動,一掉了她就會叫我的,這樣我就不會把她弄丟了……”然后她哭了起來。
可能許多小朋友都有過這樣的經(jīng)歷吧。孩子在這樣的痛苦中,否認他們丟掉的是一個伙伴,丟掉的只是可以被舍棄的玩具。很多孩子就這么長大了。
我自己的玩具——變形金剛、恐龍,在8歲搬家時,全都被丟掉了。當(dāng)時的我雖然還是孩子,但也已經(jīng)是父母眼中那個懂事的孩子了。我應(yīng)該說什么呢?當(dāng)然是說,我都長大了,這些小時候的玩具太幼稚,丟掉也不可惜。但我心里總有一個洞,一直沒有被填補。我不希望自己的經(jīng)歷在女兒身上重復(fù)。
于是,我買了一個一模一樣的小玩偶,和太太一起做了一些處理——模仿出鼻子上的磨損、帽子上的污漬,還捏了捏新玩偶的肚子,讓它盡量像舊的那樣,不那么有彈性。
一天后,我拿著已經(jīng)“做舊”的玩偶再次偷偷來到迪士尼樂園,把計劃跟迪士尼樂園失物招領(lǐng)處的人說了一遍,請他們把我?guī)淼耐媾籍?dāng)成一個普通的失物存入失物柜中,等下周末我?guī)畠簛怼皩ふ沂铩睍r他們再拿出來。
一周后我們再次來到迪士尼樂園,工作人員仔細向我女兒問清玩偶的丟失地點和時間,并記錄了詳細的失物特征,就進屋尋找了。等她從失物房間里出來,手里不僅有那天我送來的小玩偶,還有一個怪獸電力公司的新玩偶。
工作人員認真地告訴我女兒,這個小玩偶在丟失那天就有人撿到了,她經(jīng)歷了一次了不起的冒險,不僅如此,她還認識了新的好朋友,并把新朋友一起帶回來了。
我女兒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但她總覺得這個小玩偶和自己熟悉的樣子有一點點差別,她對比了一次又一次,把所有的差異都解釋了一遍——這里的顏色淺了,是太陽曬的;那里的絨毛變直了,是碰到水了……終于,她高興地說:“是的,這就是我的那個小娃娃!”看著拿到“失而復(fù)得”的玩偶的女兒終于沒有提前結(jié)束自己的童年,我感到自己心中那個洞,被補上了。
一年過去了,小玩偶獨自“吃飯”“洗澡”的次數(shù)越來越多。有時候出門,女兒會將小玩偶安頓好,告訴它,今天不能帶它一起出去玩,讓它在家里和好朋友們一起玩——我女兒給它另找了一些玩具。而我女兒,也有了自己的好朋友,有了屬于自己的新世界。
一些人不同意我的做法,他們說,孩子應(yīng)該提早意識到世界的殘酷,因為孩子遲早會意識到應(yīng)該為自己丟了玩具而負責(zé)。我很了解這種看法的來源。每一個通過否定自己的童年長大的人,都有這種傾向。他們把成年人的那一套生存哲學(xué)當(dāng)作世界的真理,他們認為孩子也應(yīng)該趁早學(xué)到。
我曾經(jīng)也是這樣的人。但有了孩子后,我的看法慢慢改變了。我每次看到女兒學(xué)著我們照顧她的樣子,悉心照顧自己的小玩偶,才會想起原來童年是如此美好的階段,而我曾經(jīng)竟然就那樣把它丟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