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余婭 整理
畢淑敏曾說,孤獨是靈魂的必修課。當孤獨來臨時,只有直面它,才不會陷入情緒的泥淖。
許多優(yōu)秀的文學(xué)作品,把孤獨當作素材。他們,用文字沖破孤獨。
鷹孤獨地老去,死亡降臨,它準備與褐蛇最后一戰(zhàn)。
這是它的最后一個早晨。它孤獨地坐著,等待太陽從遠山的缺口跳起來。它回想著它能回想起的一切,不由得生出了悲涼。它竟想流一滴淚了。它深知鷹是有淚的——要不,那胸臆間泛濫的是什么?那涌塞著眼眶的是什么?
它還是忍住了淚。必定有許多生靈仰望著它。
它想擺脫悲涼的情緒,烈馬抖鬃似的抖動了一下脖子上的毛,竟飄出幾片慘白的毛來,悠悠地向崖下飄去。它慌張地向崖下一撲,好不容易叼住了那幾片羽毛,拼命擠出點唾沫把毛咽了下去。
當它氣喘吁吁再坐到崖上時,太陽出山了。
噢,太陽還是這么紅,這么熱烈輝煌!盡管是它的“末日”。
它聚集起目力,尋覓那條褐蛇。原來就在離它不遠的一棵枯樹上,褐蛇喬裝成一根枯枝。
它吸一口氣,展開翅膀,毫無策略地向褐蛇撲去。褐蛇在它的左腿上狠狠地咬了一口。當然,褐蛇很快被它撕成碎片。它畢竟是鷹。
左腿上的傷口辣辣地疼。它要的就是這個。它一生中還從沒嘗到過被傷害的滋味。臨死之前,它也想嘗嘗弱者的滋味。??!血,血是紅的,和太陽一樣,也和麻雀、野兔們一樣。
(摘自沈石溪《鷹淚潭》)
小王子離開自己的星球,來到地球。在這里,他想要交朋友,卻遇見了一只想要被他“馴養(yǎng)”的狐貍。
“是的。”狐貍說,“對我來說,你只是一個小男孩,就像其他成千上萬的小男孩。我不需要你,就像其他成千上萬的狐貍??墒?,如果你馴養(yǎng)了我,我們就彼此需要了。對我,你就是世界上獨一無二的;對你,我也是世界上獨一無二的……”
…………
“我的生活很單調(diào)。我捕雞,人捕我;所有雞都長得很像,所有人也都長得很像。所以,我就有點煩??墒?,如果你馴養(yǎng)了我,我的生命就會充滿陽光。我會認得你的腳步聲,它跟別人的都不一樣。別人的腳步聲,只會讓我鉆進地洞。你的腳步聲呼喚我從地洞里鉆出來,就像一陣音樂。還有,你看!你看見那邊的麥田了嗎?我不吃面包。麥子對我是無用的。麥田不會讓我想起任何東西。這讓人難過!可是,你有一頭金發(fā)。所以,等你馴養(yǎng)了我,那會非常美妙!金色的麥子,會讓我想起你。我會愛上風吹過麥田的聲音……”
(摘自〔法〕安托萬·德·圣·??颂K佩里《小王子》)
年輕的王小波在京郊插隊時,常常走夜路回家。一個人的路,長得仿佛走不完。
我一個人走著,前后不見一個人。忽然之間,我的心里開始松動。走著走著,覺得要頭朝下墜入藍天,兩邊紛紛的落葉好像天國金色的大門。我心里一蕩,一些詩句涌上心頭。就在這一瞬間,我解脫了一切苦惱,回到存在本身。
我開始辨認星座。有一句詩說:像篩子篩面粉,星星的眼淚在灑落。在沒有月亮的靜夜,星星的眼淚灑在鈴子身上,就像熒光粉。我想到,用不著寫詩給別人看,如果一個人懂得享受靜夜,我的詩對他毫無用處。
別人念了它,只會妨礙他享受自己的靜夜詩。如果一個人不會唱歌,那么全世界的歌對他毫無用處;如果他會唱,那他一定要唱自己的歌。這就是說,詩人這個行當應(yīng)該取消,每個人都要做自己的詩人。
在這種夜里,人不能不想到死,想到永恒。死的氣氛逼人,就如無窮的黑暗要把人吞噬。我很渺小,無論做了什么,都是同樣渺小。但是只要我還在走動,就超越了死亡。現(xiàn)在我是詩人,雖然沒發(fā)表過一行詩,但是正因為如此,我更偉大。我就像那些行吟詩人,在馬上為自己吟詩,度過那些漫漫寒夜。
(摘自王小波《三十而立》)
悉達多出生于富庶的婆羅門家族。某一天,他決定離開家,和那些苦行僧一道開始修行。
悉達多從這批沙門中的年長者身上學(xué)習(xí)如何自我解脫,如何沉思潛修,如何遵循新的沙門法規(guī)。一只蒼鷺飛過竹林上空,剎那間,悉達多把自己的靈魂和蒼鷺合為了一體,他高高飛翔在樹林和群山之上,他變成了一只蒼鷺,吞食鮮魚,他具有蒼鷺的饑餓感,他發(fā)出蒼鷺般的叫聲,他像蒼鷺一樣死去。一只已經(jīng)死了的豺狼躺在沙灘上,悉達多讓自己的靈魂潛入了這具尸體之中,于是他成為了一只死豺狼,躺臥在沙灘上,逐漸膨脹、發(fā)臭、腐爛,被鬣狗撕得粉碎,被兀鷲剝?nèi)チ送馄ぃ饾u化為殘骸,化為塵土,被風吹散到四處各地。悉達多的靈魂經(jīng)過死亡、經(jīng)過腐爛、經(jīng)過化為塵土后,又轉(zhuǎn)回來了,他已品嘗到了輪回循環(huán)的陰郁滋味,像一個獵手似的懷著新的渴望期待著沖出缺口,以逃脫這種輪回循環(huán),找到事由的結(jié)局,開始無痛苦的永恒境界。
他殺死自己的意識,他扼死自己的回憶,他讓自我潛入上千種陌生的軀體之中。例如:動物、尸體、石塊、木頭、流水,但是每一回他總是又驚醒過來,時而在陽光下,時而在月光下,仍然還是他自己,在輪回循環(huán)中搖搖擺擺,感覺渴望,制服渴望,又重新感覺新的渴望。
(摘自〔德〕赫爾曼·黑塞《悉達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