鄒序桂 羅小林 孫 蛟

1.懷化學院，湖南 懷化 418000；

2.新化上梅鎮(zhèn)北塔學校，湖南 婁底 417600；

3.福建師范大學，福建 福州 350117

1 前言

梅山傳統武術既是一門源遠流長的古老武藝，又是一種飽含神秘的梅山文化，是中華武術文化的重要組成部分。有研究表明，梅山傳統武術發(fā)源于古梅山中心地域新化縣境內，傳承在湘中地區(qū)，并流傳到鄂、桂、黔、滇、川等地，千百年來，根深蒂固地影響著當地人們的物質生活與精神世界。梅山傳統武術套路短小精悍，招式樸實無華，講究樁固勢穩(wěn)，出手潑辣兇狠，所用器械多以農耕漁獵常見的耙、尺、叉、板凳、扁擔、煙斗為主，有著典型的農耕文化印記，頗具民族與地方特色。梅山傳統武術作為一個文化事項，必然有著特定的民族文化傳承和社會應用價值?；诖?，采用文化人類學的研究方法，進一步整理和保護梅山傳統武術文化，以期將研究成果形成一種特色文化資源服務于當地社會發(fā)展。

2 評述：梅山傳統武術的文化起源及社會變遷

從歷史脈絡審視，所有文化現象都要歷經從起源到漫長歲月的變遷，而變遷的機制是創(chuàng)新、傳播、文化遺失和涵養(yǎng)。[1]從文化人類學視角考察，認為梅山傳統武術帶著明顯的蚩尤文化印記，在歷經戰(zhàn)亂與求生環(huán)境中頑強發(fā)展，在尚武民風與武德教化中不斷延續(xù)。

2.1 帶著明顯的蚩尤文化印記

所謂“蚩尤故里，天下梅山”，梅山武術文化起源與蚩尤的密切關系可見一斑。據考證，古梅山（今湖南省新化、安化縣一帶）曾是蚩尤的居住地，由此，蚩尤部族也被認定為梅山蠻遠古祖先。陳子先、李新吾等學者通過大量實地調查發(fā)現，在新化大熊山有一處名為“蚩尤屋場”的地方，并考證過歷史學、民族學等資料。再加上本世紀初在大熊山森林出土了大量刻有蚩尤圖案的石碑為佐證，證實了古梅山區(qū)域是上古蚩尤部族的世居地之一。因此，可以認為基于梅山先民對蚩尤的崇拜，古老梅山的宗教、武術及巫術這些神秘現象應該與蚩尤文化的影響密不可分。比如帶有宗教色彩的“蚩尤社”“梅山教”“黑虎教”“梅山藥功”等融入到了梅山傳統武術文化當中。[2]考察發(fā)現，梅山武術器械鐵叉、耙和蚩尤頭生的二角形象極為相似，據此也可推斷，梅山傳統武術器械及技術的產生與蚩尤部族有著密切關系。在《史記·封禪書》中載有“（黃帝）南伐至于召陵，登熊山”的記錄。這里所指的熊山，即新化大熊山，位于湖南省新化縣與安化縣邊境。大量證據都表明梅山傳統武術的起源帶有明顯的蚩尤文化印記。

2.2 在歷經戰(zhàn)亂與求生環(huán)境中頑強發(fā)展

正如邱丕相先生所言：“古代武術的早期主要是存在于軍旅之中”一樣，梅山傳統武術的搏殺技能及其文化發(fā)展與歷史上頻繁的戰(zhàn)亂密切相關。史料有記錄，在東漢光武年間，梅山地域曾經爆發(fā)過三次大規(guī)模的討伐五溪蠻戰(zhàn)役。戰(zhàn)爭必然導致生靈涂炭、民不聊生，在戰(zhàn)亂中求生存是人的本能，而梅山先民憑借天然的險峻地勢和善跑能戰(zhàn)的功夫生存下來。[3]歷史記載，北宋時期，扶漢陽更率領當地部落反攻長沙等地，當時皇帝為之震驚。明清時期，梅山人憑借信義和武功走鏢行天下，不僅如此，新化王爺山一帶教拳（方言稱“告打”）成為一種“靠本事吃飯并受人尊敬”的職業(yè)，這種教拳習武以謀生的繁榮場景一直延續(xù)到上世紀末。在歷經戰(zhàn)亂、迫于求生的環(huán)境中，鑄就了梅山人習武強身、抵御外敵的生存技能，同時，武藝高超的人也成為了一個族群或一個姓氏的尊者。久而久之，梅山人抵御外敵、擴張勢力，尚武風氣日益濃厚，梅山傳統武術的技擊性正是在長期軍事作戰(zhàn)和日常習武中形成的。[4]因此，我們今天看到的梅山武術套路短小、樸實無華、雖缺乏表演性，但注重實用性。改革開放后，特別是近二十年來，隨著市場經濟的快速發(fā)展，年輕人多數外出打工，王爺山拳師“告打”的生意日漸沒落。但隨著新時代“文化自信，弘揚中華民優(yōu)秀傳統文化”的號召，中國武術作為中華優(yōu)秀文化的典型代表正以嶄新的姿態(tài)屹立于世人面前。新化縣，特別是王爺山一帶，當地許多村落都有開設武館，村民們大多都會點功夫，這種習武風氣推動了該地武術文化的不斷變遷與頑強發(fā)展。

2.3 在霸蠻好斗與尚武民風中走向成熟

梅山武術是一個典型的南方地域拳種。地域拳種，顧名思義是在特定的區(qū)域流傳，它是為地域民眾創(chuàng)造、傳承和共享，并融入當地民風與習俗的民間傳統武術項目。當地有“不會梅山功，愧為新化人”“長沙城的戲子，王爺山的打”等俗語，這些俗語足以體現出梅山武術在民眾生活中的影響力。俗語中的“梅山功”“王爺山”等主要是指新化縣橫陽山孟公鎮(zhèn)一帶自明以來，習武風氣濃厚，以及當地人爭強、兇猛、果敢、尚武的地域民風。正是這種民風長久以來造就了梅山人“勇猛、霸蠻、好斗”性格，一旦引起沖突輕則謾罵互懟，重則拳腳相對。盡管如此，但梅山人在共同抵御外敵時卻又冰釋前謙。這種愛憎分明、團結拼搏的精神正是梅山人典型的品性。同時，身處深山老林的當地人經常遭到惡禽猛獸的威脅，稍有不慎則性命難保，因此，需要梅山傳統武術剛勁勇猛、簡樸粗暴的特點，以求面臨危難時能夠自保?？傊?，梅山人勇敢不屈、謙遜謹慎的品質造就出有著頑強生命力的武術文化，也使得梅山武術在長期以來的霸蠻好斗和尚武民風中走向成熟，孕育出許多為國為民的俠義之士。

2.4 延續(xù)著“練功練忍”與“學武學德”的精神

文以德彰，武以德顯。武德是指習武者應具備的品德，這種品德用于指導習武之人的行為和規(guī)范，滲透于武者的思想和言行之中。多年來，由于梅山地區(qū)習武之風盛行，而武者難免好斗，斗則傷人。為了盡量避免習武者傷人惹禍，因此“練忍”也成為梅山武術文化的一項重要內容。在梅山習武收徒的拜師堂上都有懸掛著“練功必練忍，學武先學德”十個大字，可見“練忍”和“學德”是梅山傳統武德的核心精神。同時，梅山文化傳承久遠、武術底蘊濃厚，教育一直以來在梅山地區(qū)的民眾心中占據重要地位，而武術教育被當地人當作一項崇高的使命與事業(yè)。作為教育環(huán)境中的媒介，梅山傳統武術十分注重武德修養(yǎng)與道德教化，當地人對習武者坐位、坐姿等均有講究。老一輩授武者在傳授武藝空閑經常會給弟子灌輸師祖先輩們的英雄事跡，弟子們聽到前輩們優(yōu)良的品德、刻苦的操練、高超的武藝，便會在接下來艱苦與嚴格的訓練中奮發(fā)圖強、勇往直前?？疾彀l(fā)現，傳授梅山武術有著較為完善的收徒邏輯。這套邏輯大致為：第一步要考察徒弟品性修養(yǎng)、身體素質、家庭條件等；第一步考察過關后可以拜師入門，先拜尊師（張五郎）神像，再向師父磕頭、敬茶；最后，師父向弟子教導武德及門規(guī)戒律。[5]

3 啟示：梅山傳統武術文化發(fā)展歷久彌新

3.1 自然環(huán)境是文化生產的先決條件

人類文化的萌發(fā)與自然環(huán)境息息相關，梅山傳統武術這種文化形式更是如此。梅山屬于典型的南方丘陵地貌，以前更是山高林密，人煙稀少，多有猛獸出沒，在這樣的環(huán)境中梅山先民們依靠農耕和漁獵為生。所謂“食則烤肉，飲則引藤”形象地說明了梅山先民生存環(huán)境之惡劣。長期以來和猛獸搏斗，與外侵對抗，使得梅山先祖不得不勤練生存技能，面對惡劣環(huán)境而生存，就是梅山傳統武術形成的前提和基礎。群山峻嶺，草木茂盛的自然環(huán)境，形成了梅山傳統武術典型的南拳特征，招式樸實無華，講究樁固勢穩(wěn)，出手潑辣兇狠，使用器械多以日常勞作使用的耙、尺、叉、板凳、扁擔等為主。比如拳術套路中“猛虎下山、猿猴摘果、烈馬回頭、黃狗戀窩”等招式形象而樸實地反映著古梅山先民刀工火種、農耕漁獵的原始生活方式與智慧創(chuàng)造。因此，自然環(huán)境是文化生產的前提，而古梅山艱險的自然環(huán)境孕育了梅山武術形成, 較為封閉的地理環(huán)境，使得梅山武術得以地緣性長久流傳。

3.2 巫儺文化鑄造了梅山功夫的神秘色彩

武術起源于遠古時期的生產勞動，并與原始宗教、教育、娛樂等民族文化活動有著緊密聯系。梅山武術的發(fā)祥同樣與巫儺祭祀、圖騰崇拜也有著密切關聯。[6]梅山先民信奉梅山教，習武者崇拜張五郎，這一點在今天習練梅山拳的拜師儀式中都有體現。如“王爺山”師父在收徒的時候，拜師禮與加入教梅山教（崇張五郎為祖師）進行的朝拜儀式十分相似。在形式上，他們都尊拜梅山教主張五郎及梅山各峒主的神祗；在內容上除了傳統技法訓練外，拳師還在練功之余搭配一系列“練水”絕活，包括“止血水”“化骨水”等。這些“水”雖有“巫”神秘，也適用于蛇蟲叮咬、跌打損傷、消腫祛痛。究其學理，實際是運用了中草藥的以功能，用于止血化瘀，有助于練功。另外，這些“水”能夠使習武者增強自信，更讓普通民眾驚嘆“練水”奇效，從而對梅山武（巫）文化產生敬畏。自古以來，融“武醫(yī)巫”為一體的梅山功夫被蒙上了神秘的面紗，這對梅山武術文化的鑄造有著很深的影響。

3.3 尚武精神是不斷傳承發(fā)展的內在動力

尚武崇文，乃文乃武是梅山人們歷來的精神追求。正如文懷沙先生評價“文人沒有他的氣魄，武者沒有他的文采，乃文乃武，并世所鮮見之人才”一樣，當代中華武林百杰、國家級非物質文化遺產梅山武術代表性傳承人晏西征就是梅山尚武精神傳承的典型代表。這種精神的根深蒂固，源自于梅山先民艱苦的生存環(huán)境與長久以來的戰(zhàn)亂生涯，最早可以追溯到五千多年前，傳說在蚩尤部落戰(zhàn)敗后，其殘余勢力繼續(xù)南遷，順著山路征討湘鄂，最后在今天的新化縣“王爺山”一帶繁衍生息。唐宋時期，朝廷曾多次派兵征討南方的混戰(zhàn)中，部分漢人隨之遷入，并逐漸融入當地生活。之后“王爺山”當地人與北方中原地區(qū)發(fā)生沖突，一度引發(fā)北伐南退的殘酷戰(zhàn)爭局面。正是由于歷史的緣故，這里漢、苗、瑤、土家等多民族逐漸交融、文化互通，而多民族文化聚集與交織，也使得該地區(qū)民間沖突不斷。長期生活在這種混亂之中的梅山先民相信，唯有“練武習文”方能立于不敗之地。因而，尚武精神成為了梅山傳統武術傳承的內在動力。

3.4 協會組織是推廣梅山武術的重要橋梁

依據文化人類學理論，人們在生產生活過程中不斷傳承和延續(xù)著各種傳統習俗、技藝、知識和藝術。[7]舊時，梅山傳統武術主要以傳承人作為載體來延續(xù)與傳播，通過節(jié)日里的技藝展演和師徒間的言傳身教，是一種典型的“活態(tài)”傳承，然而，這種“活態(tài)”傳承受眾面相對較小，而且容易出現“人亡藝絕”的尷尬境遇。在“文化自信，實施中華優(yōu)秀傳統文化傳承發(fā)展工程”[8]的新時代號召下，本著“弘揚武術文化，傳授梅山功夫，以利健體強身”的主旨，2017年6月成立了新化縣梅山武術協會，并積極推廣梅山武術，成效顯著。僅三年時間，新化縣境內涌現出“一鎮(zhèn)一分會”“一鎮(zhèn)一武館”的繁榮景觀。據梅山武術協會常務副會長，梅山武術當代傳承人周佐清介紹，自2017年以來，在新化縣各鄉(xiāng)鎮(zhèn)相繼成立了“西河鎮(zhèn)、孟公鎮(zhèn)、天門鄉(xiāng)、水車鎮(zhèn)、奉家鎮(zhèn)、洋溪鎮(zhèn)、槎溪鎮(zhèn)、爐觀鎮(zhèn)、上梅鎮(zhèn)、游家鎮(zhèn)、柏溪鎮(zhèn)、雙子鎮(zhèn)、梅苑”等十三個梅山武術分會。另外，在邵陽、廣州深圳等地也陸續(xù)成立分會，開館授徒，積極推廣梅山武術，弘揚梅山武術文化。在新化縣多數中小學體育課堂與大課間，隨處可見梅山武術進校園熱鬧氛圍。據悉，梅山武術協會正在積極推廣梅山武術段位制，推動梅山武術在青少年一代積極傳承與發(fā)展。

4 結語

梅山傳統武術的緣起與蚩尤文化源遠流長，在歷經戰(zhàn)亂與求生環(huán)境中頑強發(fā)展，在霸蠻好斗與尚武民風中走向成熟，并延續(xù)著“練功練忍”與“學武學德”的精神，成為一個體系完整的地方拳種。新時期要使中華民族優(yōu)秀傳統文化的梅山傳統武術繁榮發(fā)展，對于當代中國武術事業(yè)的發(fā)展有頗多啟示。這些啟示告訴我們，唯有不忘初心，砥礪前行，才能實現傳統武術文化乃至中華民族更多優(yōu)秀文化的偉大復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