寇明坤,徐娜娜,石靜云,吳 濤
[1.中國人民解放軍聯(lián)勤保障部隊第九四〇醫(yī)院(原蘭州軍區(qū)蘭州總醫(yī)院)全軍血液病中心,甘肅 蘭州 730050;2.甘肅省婦幼保健院新生兒科,甘肅 蘭州 730050]
多發(fā)性骨髓瘤(multiple myeloma,MM)是一種由骨髓漿細胞病變引發(fā)的惡性血液系統(tǒng)腫瘤,無法治愈,且容易復發(fā)[1]。該病多發(fā)于老年人,易導致骨骼損害、貧血、高鈣血癥、感染、腎衰竭和神經(jīng)系統(tǒng)疾病等癥狀,威脅著患者的長期生存[2]。流行病學調(diào)查數(shù)據(jù)顯示,MM 發(fā)病率占血液系統(tǒng)惡性腫瘤的10%[3]。隨著蛋白酶體抑制劑、免疫調(diào)節(jié)劑以及自體造血干細胞移植 (autologous hematopoietic stem cell transplantation,ASCT)在臨床上的廣泛應用,提高了MM 患者的生存率,但所有患者最終仍將發(fā)展成復發(fā)/難治性MM[4-5]。所以開展規(guī)范化治療是延長MM 患者生存期、改善其預后的重要途徑。尤其是新診斷的MM (newly diagnosed multiple myeloma,NDMM)患者,如果得到及時、有效、規(guī)范的長期治療,往往能夠獲得更好的預后[6]。近年來,治療MM 的新藥不斷涌現(xiàn),達妥木單抗(daratumumab,Dara)是首個人源化、抗CD38 IgG1 單克隆抗體,在MM 的療效逐漸得到證實。本文將就Dara 在NDMM 中的研究進展進行綜述。
CD38 既是一種細胞表面的酶(胞外酶),也是一種受體,其參與了跨膜信號傳導和細胞黏附[7-8]。正常情況下,淋巴細胞、髓系細胞(包括自然殺傷細胞、各種B 細胞和T 細胞亞群以及髓樣抑制細胞)和其他非造血組織細胞的CD38 表達水平相對較低[9-10],而幾乎所有惡性漿細胞和骨髓瘤細胞都高度均勻表達CD38[11]。Dara 具有雙重機制,可直接作用于骨髓瘤細胞,還可通過激活免疫,誘導骨髓瘤細胞死亡。
Dara 可通過高度的親和力直接與骨髓瘤細胞表面的CD38 結合,經(jīng)以下機制誘導骨髓瘤細胞死亡,達到快速緩解MM。①補體依賴細胞毒性:Dara 可活化補體蛋白形成膜攻擊復合物,在骨髓瘤細胞膜表面打孔,破壞細胞膜,導致細胞溶解和死亡[12-13]。②抗體依賴細胞介導的細胞毒性:免疫效應細胞與Dara 的Fc 域結合,可誘發(fā)細胞毒性物質(zhì)釋放,導致抗體包被的骨髓瘤細胞死亡[13-14]。③抗體依賴性細胞吞噬作用:Dara 包被的骨髓瘤細胞與吞噬細胞Fc 受體結合,可啟動吞噬作用,導致腫瘤細胞的溶酶體降解[15]。④Dara 經(jīng)FcγR 交聯(lián)作用直接與MM 細胞上的CD38 結合,影響MM細胞的活性,直接導致其凋亡[16-17]。
Dara 還可以調(diào)節(jié)免疫微環(huán)境以及酶的活性[18-19],從而快速、持久地消除CD38+免疫抑制細胞,激活自然殺傷T 細胞和輔助T 細胞,最終持續(xù)促進骨髓瘤細胞死亡,實現(xiàn)MM 的深度、持久緩解。Dara 的直接抗腫瘤作用會產(chǎn)生快速的抗骨髓瘤反應,且其免疫調(diào)節(jié)作用有助于治療的持久反應和改善患者存活率[9,15,19]。前期臨床研究顯示中,Dara 與其他藥物聯(lián)合使用具有協(xié)同的抗腫瘤活性,這可能是由于其降低了CD38 表達水平,導致骨髓瘤細胞對其他藥物敏感性增加[19]。
目前,Dara 在歐盟及美國已被批準可用于NDMM 及復發(fā)/難治性MM 患者的治療。在我國,根據(jù)2020 年修訂的MM 診治指南中[20],Dara 推薦用于復發(fā)/難治性MM 聯(lián)合化療,并取得較好療效。在NDMM 中,目前誘導方案多以蛋白酶體抑制劑聯(lián)合免疫調(diào)節(jié)劑及地塞米松的3 藥聯(lián)合方案為主,3 藥聯(lián)合優(yōu)于2 藥聯(lián)合方案,加入Dara 可提高誘導治療療效。目前在我國雖尚未批準Dara 作為NDMM 患者的一線治療藥物,但其與一線藥物聯(lián)合治療NDMM 可取得較好療效,且不良反應可控。以下將對Dara 治療NDMM 的相關研究進行介紹。
1.Dara+硼替佐米+沙利度胺+地塞米松(D-VTd)方案:在一項開放標簽、多中心、隨機Ⅲ期研究(CASSIOPEIA 研究;NCT02541383)[21-22]中,比較了D-VTd 方案與硼替佐米+沙利度胺+地塞米松(VTd)方案作為誘導及鞏固治療的療效。符合條件的是新診斷、可接受大劑量治療和適合ASCT 治療的患者,年齡為18~65 歲,中心粒細胞計數(shù)≥1×109/L,血紅蛋白濃度≥75 g/dL(1 L=10 dL),血小板計數(shù)≥70×109/L,肌酐清除率≥30 mL/min,美國東部腫瘤協(xié)作組評分1~2 分。結果表明,與VTd 組相比,D-VTd 組的無進展生存(progress free survive,PFS)期有所延長。D-VTd 組有更多患者達到了嚴格意義上的完全緩解 (stringent completeresponse,sCR)(sCR 率,29%比20%)。中位隨訪18.8 個月,2 組均未達到中位PFS 期。與VTd 組相比,D-VTd 組的疾病進展或死亡風險顯著降低53%。研究結果顯示,在接受ASCT 前、后,采用DVTd 治療可改善患者的緩解深度和PFS 期,且具有可接受的安全性。基于此項研究,美國食品藥品監(jiān)督管理局(Food and Drug Administration,F(xiàn)DA)批準將Dara 用于符合移植的NDMM 患者的誘導、鞏固治療。
2.Dara+來那度胺+硼替佐米+地塞米松(D-RVd)方案:美國的Voorhees 教授及其團隊在一項隨機2 期研究(GRIFFIN 研究;NCT02874742)中評估了D-RVd 方案與來那度胺+硼替佐米+地塞米松(RVd)方案在適合接受ASCT 治療的NDMM 患者中的療效[23]。結果顯示,在鞏固治療末期,與RVd 組相比,D-RVd 組的sCR 率提高。隨著時間的推移,緩解深度加深,中位隨訪22.1 個月后,D-RVd 組和RVd 組的sCR 率分別為62.6%和45.4%,微小殘留病(minimal residual disease,MRD)陰性率分別為51.0%和20.4%。這提示RVd 聯(lián)合Dara 治療可顯著改善患者的緩解率和緩解深度,包括sCR 率和MRD 陰性率;維持治療中繼續(xù)使用Dara可改善緩解深度,且沒有新的安全問題產(chǎn)生[24]。
3.Dara+卡非佐米+來那度胺+地塞米松(D-KRd)方案:一項單臂Ⅱ期臨床試驗結果顯示,D-KRd 方案誘導+ASCT+MRD 指導下的D-KRd 鞏固治療方案在NDMM 治療中總體的療效顯著。研究顯示,第2 周期誘導治療結束后,所有患者均達到緩解。誘導治療結束后91%患者達到非常好的部分緩解,完成移植后的完全緩解率為92%。誘導治療后、ASCT 后、最佳反應時的MRD 陰性率 (MRD<10-5) 分別為42%、73%和82%,MRD<10-6率分別為28%、50%和63%,同時未明顯增加不良反應發(fā)生率,安全性良好[25]。
1.Dara+硼替佐米+馬法蘭和潑尼松(D-VMP)方案:在一項隨機、開放、多中心的Ⅲ期臨床研究 (ALCYONE 研究;NCT02195479)[26]中,對比了硼替佐米、馬法蘭、潑尼松(VMP) 方案與D-VMP 方案在不適合ASCT 治療的NDMM患者中的療效和安全性。研究納入706 例不適合接受大劑量化療聯(lián)合ASCT 的患者 (年齡≥65 歲或存在合并癥),隨機分為2 組,分別接受D-VMP(n=350)或VMP(n=356)方案治療。結果顯示,在40.1 個月的中位隨訪期中,D-VMP 組的死亡率為24%,而VMP 組為35%。D-VMP 組和VMP 組的中位總生存期(OS)分別為36.4 個月和19.3 個月,估計的36.4 個月生存率分別為50.7%和18.5%??梢?,D-VMP 方案顯著降低了患者的死亡風險,延長了總體生存期。經(jīng)過3 年多的隨訪,D-VMP 治療顯示出持續(xù)、顯著的PFS 改善,且沒有出現(xiàn)新的安全問題。2018 年FDA 也批準了D-VMP 方案用于不符合ASCT 的NDMM 患者的初始治療[27]。
2.Dara+來那度胺+地塞米松(D-Rd)方案:在一項Ⅲ期研究(MAIA 研究;NCT02252172)[28]中,比較了來那度胺+地塞米松(Rd)方案與D-Rd 方案,結果顯示D-Rd 組患者的疾病進展或死亡風險降低了44%。該研究結束時,D-Rd 組的中位PFS 期尚未達到,Rd 組的中位PFS 期為31.9 個月。此外,與Rd 方案治療相比,D-Rd 方案治療實現(xiàn)了更深層次的緩解,包括提高了完全緩解率(48%比25%)、非常好的部分緩解率(79%比52%)、總緩解率(93%比81%)。與Rd 方案相比,采用D-Rd 方案誘導的MRD 陰性率提高了3 倍以上(24%比7%)。接受Dara 誘導和鞏固治療后,獲得sCR 的患者比例顯著升高。但在D-Rd 組中白細胞減少以及感染發(fā)生率較高,因此需定期檢測感染指標。該項臨床試驗中,42%的患者年齡超過75 歲,具有代表性?;谝陨显囼灲Y果,2019 年FDA 批準D-Rd 方案用于不符合ASCT 的NDMM 患者的初始治療[27]。
郭懷鵬等[29]對國內(nèi)外近幾年公開發(fā)表的文獻進行了系統(tǒng)回顧和薈萃分析,其中2 項是關于不適合移植NDMM 患者的研究,共納入了1 443 例患者,平均年齡大于65 歲,美國東部腫瘤協(xié)作組評分1~2 分。結果顯示,聯(lián)合Dara 治療組較對照組(即未用Dara 組)患者的sCR 率、完全緩解率、客觀緩解率、12 個月PFS 率明顯提高。除輸注反應發(fā)生率較高外,其余不良反應無明顯差異,且可控。劉進等[30]研究分析了采用Dara 聯(lián)合其他一線藥物治療的復發(fā)/難治性MM 患者,盡管納入患者大多不符合臨床試驗入組標準,但Dara 尤其是聯(lián)合方案對于復發(fā)/難治性MM 患者具有較高的有效性,不良反應可控。
上述研究結果顯示,Dara 與其他藥物聯(lián)合應用后發(fā)生的不良反應中,血液學不良反應主要為中性粒細胞減少、血小板減少、白細胞減少;非血液學不良反應主要是輸注相關反應(infusion-related reaction,IRR)、感染及其他(周圍感覺神經(jīng)病變和胃腸道癥狀等)。
CASSIOPEIA 研究和ALCYONE 研究結果顯示,聯(lián)合Dara 治療,中性粒細胞減少、血小板減少、白細胞減少的發(fā)生率均高于5%,但使用Dara 組與不使用Dara 組相比,未明顯增加不良反應發(fā)生率,安全性良好。而GRIFFIN 研究結果表明,治療中的不良事件(≥10%)包括中性粒細胞減少(DRVd 組比RVd 組,41%比22%)、淋巴細胞減少 (23%比22%)、血小板減少(16%比9%)和白細胞減少(16%比7%),使用Dara 組與不使用Dara 組間總體嚴重不良反應未見明顯差異,加入Dara 具有可接受的耐受性,且在后續(xù)治療隨訪中未出現(xiàn)新的安全問題。
上述研究中,聯(lián)合Dara 治療的患者其IRR 發(fā)生率高可達42%,但嚴重程度主要為1~2 級,3 級或4 級IRR 的發(fā)生率小于5%,輸注前30~60 min 給予糖皮質(zhì)激素、非甾類消炎藥、抗組胺藥物等可有效降低IRR 的發(fā)生率,若輸注中患者發(fā)生IRR,給予糖皮質(zhì)激素、降低輸液速度、暫緩輸液及對癥處理,一般不需要停藥。
ALCYONE 研究顯示,增加Dara 與感染的增加有關,其中最常見的是上呼吸道感染 (Dara 組和對照組,26.3%比13.8%)和肺炎(15.3%比4.8%)[31]。但在治療過程中包括肺炎在內(nèi)的大多數(shù)感染在2 組中都得到了緩解。MAIA 研究亦顯示,D-Rd 組的感染發(fā)生率較高,需定期監(jiān)測感染指標,但都在可控范圍。GRIFFIN 研究顯示,2 組之間的感染率無統(tǒng)計學差異。
ALCYONE 研究中,2 組患者的3 級或4 級周圍感覺神經(jīng)病變和胃腸道癥狀發(fā)生率均低于5%。其他研究顯示,增加Dara 治療,患者的不良反應發(fā)生率未明顯增加,安全性良好。
綜上所述,采用Dara 聯(lián)合其他一線藥物治療的NDMM患者,能獲得較不聯(lián)合Dara 者更深程度的緩解及更長的生存期,且安全性良好,這為NDMM 患者提供了良好的治療選擇。皮下注射新劑型的出現(xiàn)在保證有效性的同時,提高了安全性和患者依從性。然而,上述部分研究中其相對嚴格的入組標準,從中獲取的療效和安全性數(shù)據(jù)并不適合所有MM患者,其適應證仍比較局限,需進一步探索,如何結合化療或放療提高療效仍是重要課題。雖然MM 現(xiàn)仍無法治愈,目前國際理念更多是作為慢性病管理,控制疾病進展及臨床癥狀,實現(xiàn)長期帶瘤生存,但隨著近年來新型藥物及治療策略的不斷更新,使得疾病得以長時間被控制,患者的生存質(zhì)量得到明顯改善,MM 終將有望被治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