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姍姍 干勝道
【關鍵詞】 社會資本; 利益剝奪; 債權人訴訟; 制度; 營商壞境
【中圖分類號】 F275? 【文獻標識碼】 A? 【文章編號】 1004-5937(2021)22-0022-07
一、引言
中國企業(yè)的上市資格稀缺,審批時間漫長,民營企業(yè)上市面臨更多不確定性。為此,民企一般不愿舍棄寶貴的“殼”資源。然而,大量事實和文獻表明,在極高的上市成本和競爭激烈的營商環(huán)境下,我國民營資本雖然艱難上市,但轉移控制權卻時有發(fā)生,其經(jīng)營績效更普遍沒有達到預期效果,甚至連年虧損[ 1 ]。顯然,傳統(tǒng)的股權控制理論難以有效地解釋民企大股東在“殼”資源稀缺時頻繁變更控制權的真實動機。社會資本,以非正式制度為連帶實現(xiàn)契約締結,達到權利互換[ 2 ]。因而,從社會資本視角來解釋此類大股東行為成為公司治理研究領域的重要突破[ 3 ]。
以往研究大股東行為及其利益影響的文獻多以法定因素進行靜態(tài)研究,而關于其社會因素的文獻相對較少。本文從ST尤夫①一年多頻繁轉移控制權的動態(tài)過程出發(fā),以社會資本嵌入終極控制為邏輯起點,細致地甄別民企龐大而隱匿的社會資本網(wǎng)絡,準確而全面地考察了民企控制權轉讓的真實動機、行為機理及監(jiān)管途徑。研究得到:民企與社會資本整體或局部的合謀,有目的地增強對上市公司的控制,形成內(nèi)部人掏空的有利手段;債權人訴諸司法手段確實能夠積極干預公司治理,不僅極大地彌補了中小股東在公司內(nèi)部治理結構中的監(jiān)管缺位,而且為顯化非正式制度的自利行為提供了可行的防范途徑。本文可能的貢獻有如下三個方面:第一,通過典型案例豐富了社會資本理論相關文獻,揭示社會因素也可引起民企非效率化行為。第二,拓展了非正式制度對大股東控制權利益問題的研究分析框架。第三,為制度環(huán)境正式化對非正式制度的抑制效應提供了案例支持,對監(jiān)管部門充分完善債權人司法保護從而減少非正式制度不良代理行為具有借鑒價值。
二、文獻述評及推論提煉
(一)社會資本與非正式制度
仁圣之本,在乎制度而已。制度是人類集體行為慣例的遺產(chǎn),但人又被制度所管理和統(tǒng)治。鄧小平曾強調(diào):制度好可以使壞人無法任意橫行,制度不好可以使好人無法充分做好事。North[ 4 ]將制度分為正式制度和非正式制度:正式制度為組織活動提供長期穩(wěn)定的法定秩序和約束條例,包括法律法規(guī)和管制等規(guī)范性文件,具有標準性;非正式制度則相對松散,指未經(jīng)官方制定但被社會普遍所遵守的行為慣例、準則規(guī)范及理念權威等,具有臨時性。目前,已有研究從非正式制度視角表明了親友、同學、上下級等非正式的社會性因素對微觀企業(yè)治理行為的影響[ 3,5-6 ]。Coleman[ 7 ]提出,社會資本是從其嵌入到社會關系連帶或組織契約中動用資源或能力的綜合。國內(nèi)外學者對社會資本的定義主要從兩個內(nèi)涵出發(fā):一是通過“利益交換”來獲取資源,一旦人們在關系連帶中發(fā)生有利于利益產(chǎn)生的行為時,社會資本隨之產(chǎn)生[ 3 ];二是通過提高契約成員間的信息共享,或利用契約成員與外界的聯(lián)系獲取稀缺資源,提升組織效率[ 8-9 ]??梢?,社會資本是由一系列非正式制度基于彼此的信任臨時組建的一個相對松散的網(wǎng)絡組織契約。在公司治理范疇中,公司終極股東作為資源動用者,利用組織成員對個人權威的服從或?qū)r值理念的信任產(chǎn)生社會資本,從而締結為一個“共存共榮”的利益共同體。這些社會資本又分別影響公司的控股股東、董事會、中小股東、高級管理者及其他利益相關者,形成一個龐大的多邊聯(lián)盟對公司決策及利益行為產(chǎn)生重大影響。因此,社會資本作為研究影響終極控制的非正式性社會因素不應當被忽略。相對于西方分散的股權,我國公司股權相對集中,單靠法律賦予的控制權難以識別隱匿背后的終極股東,更難以精確地測度真實的控制權度。社會資本本身作為資源的綜合,具備增進互信、促進溝通、節(jié)約交易費用的效用,能對微觀個體產(chǎn)生軟性影響[ 10 ]。上市公司的實際控制人將社會資本嵌入股權控制,形成由法定的“硬手段”和非正式的“軟手段”雙重配合的終極控制模式[ 11 ]。
基于上述分析,本文提出以下推論:
推論1:民企實際控制人存在聯(lián)合社會資本(非正式制度)來增強對上市公司的軟性控制。
(二)社會資本合謀與大股東利益剝奪
中國民企在上市資源稀缺時直接獲得上市資格的難度巨大,民企一般不會輕易轉讓盈利能力好的上市公司[ 12 ]。特別地,我國民企不需要承擔政策性任務,因而其逐利性更加純粹[ 13 ]。此外,我國特有的信息披露制度對投資者權益保障有待逐步完善,導致外部控制權轉移總是伴隨著利益侵占的發(fā)生[ 14 ]。因此,不難推斷,民營企業(yè)股權轉讓“最經(jīng)濟”的選擇是實際控制人與社會資本(即“圈內(nèi)人”)合謀進行利益交換或者補償。具體表現(xiàn)為“圈層”當中某一方調(diào)用社會資源在表面發(fā)動控制權變更,而本質(zhì)卻是實際控制人退居幕后以此隱遁最終控制路徑。公司本身經(jīng)營結構和權力配置不會立刻改變,企業(yè)內(nèi)部的人、財、物、信息等按照原有的慣性依賴按部就班地進行[ 15 ]。終極股東聯(lián)合社會資本加強控制權后,不僅不會丟失上市公司的控制權,而且其隱匿的特性在各非正式制度相互信任基礎上會使得決策管理權進一步增強,導致真實控制權程度必然大于法定的直接投票權程度。此外,終極股東籠絡社會資本建立信任基礎還需要付出超額的時間成本,必然導致更強的私利侵占動機??梢姡鐣Y本整體或局部的合謀,造成兩權分離進一步加劇,形成對上市公司掏空的手段,成為導致我國控制權外部市場不符合“效率觀”的主要社會性根源。因此,當民企內(nèi)部治理出現(xiàn)缺陷時,在當前較低的法律規(guī)制框架下,筆者預期社會資本的合謀造成大股東利益剝奪行為更易發(fā)生或更加頻繁,最終演變?yōu)閮?nèi)部人掏空上市公司利益的有利手段。
基于上述分析,本文提出以下推論:
推論2:民企社會資本的存量越多,則合謀的空間越大,控制權問題更加嚴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