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念群
作為影史上最難改編的科幻小說之一,從 “沙坑”到《沙丘》已經是個進步。
縱觀影史上三大版本的《沙丘》,維倫紐瓦導演的這版無疑是最成功的。這話固然是狡黠的——大衛(wèi)·林奇1984年的版本連他本尊都說是其職業(yè)生涯唯一敗筆,而佐杜洛夫斯基1975年籌拍的版本最終未能成行,只留給世人一個他如何構思《沙丘》的紀錄片,而他的班底名單隨后出現在《異形》片頭,他當初的各種概念設計至今還影響著好萊塢科幻創(chuàng)作,讓幾代影迷長嘆了近半個世紀。毫不夸張地說,如果佐杜洛夫斯基的《沙丘》成事,可能就沒盧卡斯和他的《星球大戰(zhàn)》什么事了。
維倫紐瓦的版本也有狡黠的成分,他僅從弗蘭克·赫伯特浩繁的原著中攫取了一個序曲,作為其系列創(chuàng)作的基石,故事還未正式進入原著的“沙丘宇宙”,僅僅將一個廣袤而神秘的沙海世界推送到大眾眼簾——這就像一場曠日持久的大戰(zhàn)剛剛打響,你很難以全能先知的視角審視它的歷史和功過。但可以肯定的是,維倫紐瓦的《沙丘》無法翻越《星球大戰(zhàn)》的山丘,它已經被影史的“智子”鎖定,只能在自己的視聽體系里盡可能地豐富電影科幻大家族。
僅從這部序幕篇章來看,電影首先是從視覺體系導入的,而非故事本身。維倫紐瓦千禧年憑借《迷情漩渦》敲開業(yè)界大門,后執(zhí)導《焦土之城》《囚徒》《邊境殺手》等,在劇情片上轉悠了十余年后,2016年他突然轉變創(chuàng)作航向,用相當經濟的成本拍攝了科幻片《降臨》,緊接著是1.5億成本的科幻大片《銀翼殺手2049》。現在回頭來看,維倫紐瓦的轉舵并非一時興起,一切似乎都是在為他的第三部科幻巨制《沙丘》做準備。
《沙丘》不僅是科幻迷的福利,也是航天迷的大禮包,尤其對剛看完珠海航展正聚焦中國空間站的中國觀眾來說,片中形形色色的航天裝置可謂亂花漸欲迷人眼。不論是給人予巨型恐懼癥的桶狀飛船,還是小到只能搭載兩人的蜓翼飛行器;不論是厄崔迪家族箱式飛行器矩陣,還是帝國使船的呆萌,各種反重力裝置令人耳目一新。
影片的視覺理念,是中世紀復古與未來科幻的嫁接。歐洲中世紀的服化道元素,在未來科幻的冷淡風中搖曳綻放,不僅人物五官輪廓的捕捉如中世紀雕像,連托雷公爵等人物之死,亦如中世紀油畫。這種精致而獨到的視覺追求讓影片的畫風始終沉浸在某種朝圣之禮般的美學中,進而讓人物的言行舉止、運鏡走位都沉浸在某種洗禮般的莊嚴和肅穆中。連影片的故事基調,也是封建復古與科幻的嫁接。而問題也出自于此——試圖用一個老套的封建制權謀之爭來開啟一個科幻里程,總讓人擔心他三段式的劇情囹圄和復仇的套路。
影史上的三部《沙丘》,正好反映了好萊塢大片的三種追求、抗爭與命運——佐杜洛夫斯基的《沙丘》是領創(chuàng)性的,超越時代的,同時是藝術堅持與資本操縱的不可調和,其結果是藝術的滯步;大衛(wèi)·林奇的版本是諂媚市場的,是資本對藝術的鉗制,完全失去了導演風格,結果反被觀眾遺棄;維倫紐瓦的版本從目前看,其藝術追求得到了資本的強大支持,可惜它的領創(chuàng)度遠不如佐杜洛夫斯基當年。值得肯定的是,作為影史上最難改編的科幻小說之一,從 “沙坑”到《沙丘》已經是個進步。至于他能否像《星球大戰(zhàn)》那樣,成為好萊塢文化輸出的又一大系列科幻品牌,還要看它后續(xù)如何規(guī)避敘事上的套路化,把原著“沙丘宇宙”的哲學體系及世界觀參透拍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