譚嘉慧
木心先生說:“現(xiàn)代人住的那種房子,一人一套,平安富足的苦渡光陰?!闭\然,鋼筋水泥的城市套間,也許能夠安放身體,未必能夠安放靈魂。
城里人的心中,永遠有那一間老屋,似乎還有院門吱呀的曲調(diào),炊煙下,呼喚裊裊,還有飯桌的菜肴。正如余光中先生所說:“木訥而健忘的灰色老屋……只留下滿園子的樹木,那些重碧交翠的靈魂,做他無言的見證?!?/p>
其實,每個人心中都有一間老屋,有人看到它的破敗蕭瑟,有人看到它的荒蕪蒙塵,而我看到它雍雍穆穆的身影,矗立在風(fēng)雨滄桑之中,心心念念,一見如初,再見如故。
老屋
周克武
這一輩子,不管自己身居何處,在我的潛意識里,只有走進鄉(xiāng)下的那棟老屋才叫回家。
我家的老屋,只是傍山而建的一棟普通農(nóng)舍,土墻青瓦,杉木門窗。靠西頭的幾間,至今還蓋著稻草,山風(fēng)吹過,彌散著一股親切的草屑味,淡淡的。可是歲月的磨蝕無情,如今老屋的魚鱗瓦溝里長滿青苔,黃泥墻壁粉塵脫落,兩扇略顯笨重的大門也是油漆斑駁,綻開一條條深深淺淺的裂縫,好似老人額頭遍布的魚尾紋。
老屋真的“老”了。落日銜山時分,我站在村口遠遠望去,它像在酣睡,許是太累,睡得那樣安詳、靜謐。
我默默走近老屋。夕陽下,風(fēng)如佛手,柔柔地摩挲路邊的草木,沒有聲響;鳥兒慵倦地棲落在樹上,伸出尖尖的小嘴巴梳理自己的羽毛,沒有鳴唱。也許它們此刻一如我的心情。輕輕撫摸深褐色的大門,卻不敢推開,怕驚擾了老屋,驚碎了它的夢。
夢里有我的童年。也是在這樣的傍晚,太陽漸漸沉落,屋檐下飄落起母親長一聲短一聲催我回家的呼喚。我,還有雞們、鴨們、牛羊們,朝同一個方向——炊煙輕籠的老屋,踏碎了一路殘陽。我難以自控地抬眼望望,屋頂?shù)拇稛煼路疬€在,柴火飯的香味仿佛還在,飄飄拂拂,又落到了我的鼻尖上。此刻,我真想再像孩提時那樣,一路飛跑進屋,猴急火急地拈起一塊香噴噴的白米鍋巴塞進嘴里,再聽一聲母親罵我“饞嘴貓”……
老屋是心的歸宿。當我終于抬腳跨進門檻的一剎那,一種久違的感覺涌動全身:真的到家了。
老屋是父親耗盡心血的杰作。我小時候,常聽父親說起,他和一家人是在赤日炎炎的酷暑下?lián)]鋤破土,頭頂滿天繁星趕運木料、磚塊、沙石,直至北風(fēng)呼嘯的嚴冬圓垛上梁。像春燕銜泥般,幾經(jīng)周折,終于蓋起了這個屬于自己的窩。那時候,每當親友上門,父親總會喜形于色地拍拍門窗,或者指指屋上的椽皮、橫梁,夸他這房子堅固耐用。一個秋日,村里來了位攝影師,平日不愛照相的父親,突然換上他僅有的一件中山裝,拉著一家人在老屋前照了張相。還一再叮囑我記住,金窩銀窩不如自己的狗窩。
幾十年歲月蹉跎,轉(zhuǎn)眼間物是人非。奶奶和父親去了另外一個世界,母親也隨我住進了城里。夜深了,我一個人默默地坐在堂屋里,孤燈只影,滿屋的冷清。
窗外的上弦月,瘦瘦的。也許是我與它相隔太久,彼此之間已經(jīng)陌生,它剛剛露出半張臉,一轉(zhuǎn)身,又躲進了薄薄的云層。我突然想起,兒時老屋的月亮似乎不是這樣。那時,我走到哪里它就跟到哪里。夏夜,奶奶把在外納涼的我抱上床,月亮也悄悄地從窗口跟進來輕撫著我的臉。我至今記得奶奶一直坐在床沿,邊給我打扇邊哼童謠:月光光,夜光光,伴隨我家乖乖郎……我迷迷糊糊入睡了,奶奶的歌聲還在繼續(xù),像溫婉的明月,落在我的枕上、我的夢里。今晚,我可用記憶的碎片還原全部細節(jié),卻再無法聽到奶奶的歌聲。只有墻角那張靜臥的雕花床仿佛與我達成了心靈上的某種默契,無可辯駁地見證這里曾經(jīng)氤氳的天倫之樂。
而這一夜,我久久無法入睡。
第二天一早起來,太陽剛剛露頭,溫煦的陽光投射在老屋的房頂,染成一片熟悉的金黃。我在老屋的里里外外轉(zhuǎn)來轉(zhuǎn)去,每走一步,仿佛都可彎腰拾起兒時的一段記憶。門檻上,父親撫膝而坐,眉飛色舞地講“三國”;雜屋里,母親篩糠剁菜喂豬仔;后山竹林中,與兒時伙伴追追鬧鬧捉迷藏;屋前小道上,高舉火把,緊跟大人去看電影……在我眼里,老屋是一本貯滿情與愛的大書,翻開任何一頁,都會找到生命之源的溫暖。
吃過早飯,我站在老屋門口與親友們閑聊。鄰家小侄勸我拆除老屋,蓋幢時尚氣派的小二層。
我搖搖頭:“不拆!”他哪里知道,沒了老屋,我的靈魂只能浪跡天涯。
【方法點撥一】
今昔對比,描摹變化
對比,是把具有明顯差異、矛盾和對立的雙方安排在一起,進行對照比較的表現(xiàn)手法。今昔對比,是指把過去的老屋和現(xiàn)在的老屋放在一起作比較,讓讀者可以一眼看出老屋的變化,形成相輔相成的比照和呼應(yīng)關(guān)系。運用今昔對比,有利于充分顯示事物的矛盾,突出被表現(xiàn)事物的本質(zhì)特征,加強文章的藝術(shù)效果和感染力。
周克武《老屋》這篇文章,運用了今昔對比的手法,利用對比手法描摹了老屋的變化,突出了如今老屋“老”后的滄桑。過去傍山而建的一棟普通農(nóng)舍,在作者的筆下是無可替代的親切,是那樣令人懷念與向往,世事變遷,歲月使老屋變了容貌,“綻開一條條深深淺淺的裂縫,好似老人額頭遍布的魚尾紋”,強烈的對比令人產(chǎn)生了一種莫名的失落感,從前堅實的老屋好像在眼前佝僂了起來。累了一輩子的它,也許已不再年輕力盛,隨著漸暗的暮色靜靜地酣睡?!拔乙粋€人默默地坐在堂屋里,孤燈只影,滿屋的冷清”,土墻青瓦,杉木門窗,這些揮之不去的溫暖,在今天卻長滿青苔,粉塵脫落,油漆斑駁。風(fēng)吹過去再也聞不到草屑味兒,這樣的今昔對比怎么不令人感同身受,為之痛惜?
【小試牛刀一】
在前些年,鄉(xiāng)下的老屋被拆了,灰飛煙滅。我便將記憶中關(guān)于老屋的那部分細細拆解,混著童年的歡樂如數(shù)咽下。
現(xiàn)在的老屋是破敗不堪的,沿著村民們粗糙加工過的鵝卵石鋪成的路,在一旁便可看見我們家老屋。雞群、牛兒們都不曾靠近于此,仿佛稍一用力,老屋便會坍塌似的。泥磚砌成的墻,瓦片搭成的頂……一切顯得是那么笨重,背負著上個世紀沿至今時的歲月。歲月流逝,時光輾轉(zhuǎn),輕輕推開斑駁油漆的門,就好像觸摸到了童年時光。屋內(nèi)的陳設(shè)十分簡單,沒有一樣多余的擺件,防止老屋支撐不住它的重量。灰塵充斥著屋內(nèi)的每一個角落,堆積成了老屋現(xiàn)在這副模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