毛小懋

引子：為了躲避暴雨，米小揚鉆進了銀杏樹洞。在樹洞中，他沉沉睡去，一覺醒來，發(fā)現(xiàn)外面的世界已經(jīng)過去十年了。他走到馮楚楚家，馮楚楚的媽媽吳燕華只覺得他很眼熟，卻想不起他是誰，馮楚楚的爸爸馮憶秋卻忽然大叫一聲：“你是楊小米！對不對？”

“楊小米？什么楊小米，你叫米小揚吧？”吳燕華突然尖叫起來，“憶秋，我記起來了！難怪我覺得他那么眼熟呢，原來他長得像銀杏街上的米鐵匠十年前失蹤的兒子米小揚！”

“米小揚？”馮憶秋滿臉的迷茫。

“你是米小揚嗎？”吳燕華看上去比馮憶秋還要迷茫，“如果你是米小揚，你已經(jīng)失蹤十年了，為什么還跟十年前一模一樣，一點都沒長大呢？可是，如果你不是米小揚，你怎么可能跟他長得一模一樣呢？”

米小揚低下頭去，輕聲說：“我……是。”

吳燕華震驚了，呆呆地看著米小揚，不知道該問什么。客廳里變得安靜起來，只能聽見墻上的掛鐘“滴滴答答”的聲音。

米小揚說：“馮楚楚呢？她已經(jīng)長大了吧？”

吳燕華吐了一口氣，說：“楚楚已經(jīng)讀大學了?！?/p>

“哦。”米小揚點點頭。

吳燕華沉默片刻，忽然像打機關槍一樣飛快地說起來：“小揚，你跑哪里去了？你知不知道？你爸爸一直在找你，找了整整十年！十年里，你爸爸每天都在大街上跑來跑去，簡直像瘋了一樣。甚至為了找到你，你爸爸把整個鵝掌鎮(zhèn)挖地三尺，搞得鎮(zhèn)上多出了幾十口井。到后來，你爸爸連河邊的老鼠洞都不肯放過，整天弓著身子到處掏來掏去?，F(xiàn)在，淺水河邊已經(jīng)沒有老鼠了……”

米小揚猛地抬起頭來，說：“馮叔叔，吳阿姨，我該回家了！”

“是該回去了，你爸爸媽媽都在家里等你呢。”吳燕華說，“憶秋，你送小揚回家吧?！?/p>

馮憶秋陪著米小揚，出門朝銀杏街走去。米小揚的腦袋不停地轉來轉去，欣賞著街景。

鵝掌鎮(zhèn)的變化實在太大了，到處都是高高的樓房。

“不知道我爸的鐵匠鋪現(xiàn)在變成什么樣子了?！泵仔P遠遠地看過去，不禁大吃一驚。

米記鐵匠鋪沒有任何變化，還是那塊破舊的招牌，還是那間低矮的瓦屋，還是那個光著上身打鐵的人。看見米鐵匠的背影，米小揚的眼睛里忽然泛起了一層淚花。

“為什么我爸爸的鐵匠鋪還是老樣子呢？”米小揚抬頭問馮憶秋。

“我猜，”馮憶秋緩緩地說，“你爸爸不翻修店鋪，不改換店名，是因為你還沒有回家。他怕改了，你就找不到家門了?！?/p>

米小揚的眼淚奪眶而出，立刻飛奔到鐵匠鋪門口，大叫一聲：“爸！”

正在悶頭打鐵的米鐵匠一下愣住了。鐵錘從他的手里掉下來，砸得鐵匠爐里火星四濺，他都沒有察覺。忽然，米鐵匠大吼一聲：“混賬小子，你怎么才回來？”

米小揚不知道怎么回答，悄悄走過去，把鐵錘從鐵匠爐里提出來，小心地靠在了墻角。

“混賬小子！”米鐵匠伸出打鐵的大巴掌，把米小揚拽到自己身邊，仔細地打量著，“整天到處瞎跑，你就不能讓我省點心嗎？你怎么搞的？渾身臟得像個小要飯的！還有，臉怎么腫了？哪個混賬東西揍你了？告訴老爸，老爸保證幫你把他揍得分不清東西南北，爬著回家……”

米小揚膽怯地抬起頭，近距離看著米鐵匠的臉?？瓷先?，米鐵匠雖然雄壯依舊，但皺紋已經(jīng)把那張古銅色的臉龐雕刻得像千溝萬壑（h-）的黃土高原。

趁著米鐵匠張開嘴巴，米小揚揉揉眼睛，伸手把塞在他牙縫里的一片韭菜葉子摘下來，微笑著說：“老爸，你和老媽今天早飯吃的是韭菜炒雞蛋吧？”

米鐵匠點點頭，伸長脖子打了一個響亮的飽嗝（g9）。

很快，后院的木門被撞開了，米小揚的媽媽唐蓮子火急火燎地跑出來。

“小揚！你回來了？你可回來了！”唐蓮子喜悅地叫道，眼睛里滿滿的都是淚水，“快點過來，讓媽看看。你瞧瞧你，都瘦了！在外面吃得不好吧？媽媽昨天晚上燉了一條大鯰（ni1n）魚，還念叨著你呢！你出去那么久了，也不知道吃不吃得慣外面的東西……”

唐蓮子像鑒賞寶物一樣，把米小揚拉過來，翻來覆去地研究，口中還喋喋不休地說著。她的雙手就像溺水的人抓住救命稻草一樣，緊緊地握著米小揚的手，再也不肯松開。

“我……我在外面過得很好，不過，我想我已經(jīng)有十年沒吃東西了……”米小揚說完，忽然想起馮憶秋，急忙朝門口望去。

馮憶秋朝他擠擠眼睛，轉身無聲地離開了。

自始至終，米鐵匠和唐蓮子都沒有問，為什么十年過去了，米小揚還是小時候的樣子。他們看上去一點也不在乎，只是把米小揚緊緊地摟在懷里。

去年，米鐵匠打鐵的時候把手掌打扁了，血流滿地，他都沒有流一滴眼淚，但是現(xiàn)在，他把米小揚摟在懷里，哭得像一個丟了玩具的孩子。

米小揚跟著爸爸媽媽走進家門。家里的變化還是很大的，彩電、冰箱、洗衣機、電話，各種現(xiàn)代化的家用電器都突然出現(xiàn)了。

但是，米小揚住的小南屋一點也沒變，仍然是當年的樣子。米小揚的書包還掛在床邊，上面一點灰塵也沒有，就像是昨天下午剛剛掛上去的一樣。

“你媽每天都會進來看看，到處擦一擦，她不讓這里留下一粒灰塵。”米鐵匠低聲說，“你媽說，你肯定會回來的，到時候，這里的每一件東西都還用得上?！?/p>

米小揚心想：難道媽媽能預見到我十年以后回來，仍然是一個沒長大的孩子？

當天晚上，米鐵匠和唐蓮子十分平靜地接受了現(xiàn)實。

“大壯，就當是咱們的小揚晚生了十年吧?！碧粕徸幼谛∧衔莸拇策?，欣慰地笑道。

米鐵匠點點頭：“俗話說，君子報仇，十年不晚。兒子也一樣，只要他平安回來，別說十年不晚，五十年都不晚！”

米小揚點點頭，轉身望著窗外，心里默默地想：十年不見，不知道魯老師和我的同學們現(xiàn)在是什么樣子，他們還記得我這個眼保健操檢查員嗎？還有馮楚楚，她在干什么呢？我們曾經(jīng)是那么好的朋友，她還記得我嗎？

摘自人民郵電出版社《時光男孩米小揚》系列圖書，本欄目圖文等內容由作者本人授權轉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