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念
每一個生命,都能夠發(fā)出生命的微光,而當這些微光聚合之后,便會充滿溫暖,燦若星河。每一個生命都有不平凡的故事,而這些不平凡的故事串聯(lián)起來,便凝聚成生命的力量。
在2021年剛剛拉開序幕時,一場由中國互聯(lián)網(wǎng)發(fā)展基金會、中國醫(yī)師協(xié)會健康傳播工作委員會、國家衛(wèi)生健康委文化推廣平臺聯(lián)合發(fā)起并主辦的新年公益演講——《生命的微光》,在央視網(wǎng)、人民日報等眾多視頻平臺同步直播。據(jù)不完全統(tǒng)計,直播的總觀看人數(shù)達到350萬。
此次演講活動特邀9位講述人用聲音傳遞力量,分享他們對生命、醫(yī)學與健康的思考。9位講述者中,有逆行的白衣戰(zhàn)士、新冠肺炎患者、前往抗疫一線采訪的記者、流量博主、健康傳播人等。新冠肺炎疫情給我們留下的,不應(yīng)該只是陰霾,更多的應(yīng)該是那些與溫暖、愛有關(guān)的記憶。每個人都是英雄,發(fā)生在每一個人身上的故事,都令人感動……
本刊經(jīng)主辦方同意,于2021年4~12期連續(xù)刊登9位講述者關(guān)于生命的故事。向每一位英雄致敬!
2020年2月13日,我收到了我的核酸檢測結(jié)果,結(jié)果是陽性,我被確診為一名新型冠狀病毒感染者。當時,我正和爸爸在家里吃飯,看到檢測報告的第一反應(yīng)就是:不可能、這一定是搞錯了。但是,很快我就接到社區(qū)打來的電話,對方一開口問“請問是吳尚哲嗎”,我的后腦勺像挨了一記“悶棍”,腳下一軟,差點就跪倒在地。因為在我心中,這個時候,確診也許意味著死亡。爸爸打開手機看了一遍又一遍,他一邊用雙手強撐著桌面,一邊魔怔似的念叨著:“孩子,你怎么可能是陽性呢?你不可能是陽性?。 ?/p>
我告訴自己要冷靜,安慰爸爸說:“社區(qū)的人很好,讓我慢慢收拾,會有人接我到方艙隔離?!?/p>
面對疾病生死,以前總覺得它離得特別遠,但是這一刻,我卻覺得它離我近得不能再近了。我突然想洗個澡,把水龍頭打開,把手機音樂聲放到最大,小小的浴室成為我跟外界最好的隔絕空間。內(nèi)心的恐懼和壓抑已經(jīng)憋了太久,一直不敢在爸爸面前哭,這一刻我終于能釋放自己的所有情緒。
我想起自己還有好多遺憾,我那么喜歡旅游,想去冰島看極光,想去日本看櫻花,想去上海的迪士尼樂園……可是我怕進了方艙醫(yī)院之后,就再也出不來了。洗完澡后,我給自己抹上護發(fā)油,修剪好指甲,在朋友圈發(fā)了一張自己以前根本就不會發(fā)的泳裝照。如果我要離開這個世界,我想讓大家記住的是我最美的樣子。
坐警車去方艙醫(yī)院的路上,下起了雨,路上一輛車也沒有。這時候的武漢已經(jīng)成為一座空城,全市的公交地鐵、輪渡、長途客運都已經(jīng)停運,很多以前容易辦到的生活瑣事都變得不再容易:快遞停運,人們生病不敢去醫(yī)院,因為怕被傳染;店鋪大多關(guān)門,想買藥也很難買到。
爸爸一天不止三頓把板藍根當水喝,媽媽買了一箱車厘子,說要補充維生素C以提高免疫力。但即便是這樣,也沒能使我們一家人遠離病毒。我甚至錯誤地覺得,去方艙醫(yī)院不是為了治病,只是為了隔離,為了不讓別人接觸到我們。
到方艙醫(yī)院時天已經(jīng)黑了,還沒進門我就看見一幢白色的高大建筑投射出黑色的影子,一排排的垃圾車、救護車停在大樓邊上,還有一些“包裹嚴實”的人走來走去。走進方艙醫(yī)院,看到的是密集的高低鋼絲床。床的上鋪沒有床板,只是用鐵絲把四根柱子繞起來,兩根柱子之間寫上患者的身份信息和主治醫(yī)生。因為這里24小時不熄燈,所以很多人會在上面晾著被單來遮光休息。走廊里能聽到此起彼伏的咳嗽聲,還有為自己或家人擔心的患者的哭聲,這些都讓我的心揪得緊緊的。我當時想:這里實在是太可怕了!
帶著極大的恐懼走進了方艙醫(yī)院,但也正是在這里,我感受到了力量。
來方艙之前,爸爸擔心這里會冷,特意讓我?guī)Я撕脦状脖蛔雍捅粏?,把家里的藥也幾乎全塞給我,這讓我的行李又多又重。正當我一步步挪向方艙時,一個穿著白色防護服的人走來,接過我手里的東西說:“我來幫你一起抬吧?!币驗槭枪饩€不好的夜晚,又穿著防護服,直到對方開口,我才發(fā)現(xiàn)她是個女孩子。多聊了兩句,知道她竟然是1999年出生的。原來人家是看到了疫情新聞,主動申請來做了志愿者!那一瞬間,我突然就不怕了。
一個還這么年輕的女孩子,本來可以好好地在家待著,但她為了幫助我們,愿意冒著被感染的危險來這里,那我一個來治病的人,還有什么理由去害怕呢?她的勇敢好像傳給了我,打消了我之前的疑慮和擔心。排隊、登記、量體溫、領(lǐng)患者手環(huán),一系列流程下來,我決定要在這里好好治?。?/p>
最讓人意外的是,這里沒有我想象的那么死氣沉沉。在方艙的中央活動區(qū),阿姨們時不時穿著睡衣來跳廣場舞,站在最中間領(lǐng)舞的阿姨,隔著口罩,我都能感受到她的笑容。
看著她們舞動的樣子,我眼淚都掉了下來,也走進去和她們一塊兒跳舞。你們能想象嗎?這是一種別樣的“燃”。她們本應(yīng)是一群多么痛苦和頹喪的人,每個跳舞人的身后,都有一個因為疫情而被迫分離的家庭,但她們還能這么有生命力地舞動著,這種樂觀和韌性,就像是沖破陰霾的陽光,一下子就把這里照亮了。
在方艙的一天中午,我突然接到媽媽的電話。她焦急地告訴我火神山那邊打電話通知,外婆病得很重。我作為家中唯一符合轉(zhuǎn)院標準的確診患者,可不可以去火神山照顧她就成了我心中的疑問。
去還是不去?
按照我爸的說法,方艙都是輕癥患者,火神山卻都是危重患者,病毒濃度遠高于方艙。但是不去,外婆還一個人在那里,情況危急,我還是先斬后奏,轉(zhuǎn)院去了火神山。在上救護車之前,我在微博上寫下四個字“義無反顧”,我也需要給自己打氣,讓自己不那么害怕。
見到外婆時,她正半昏迷躺在床上,看清楚是我后,她又驚又怒:“你怎么過來的?你不要過來啊,會感染的!”跟外婆解釋了半天,她還是難過得說不出話來。
雖然病毒是無情的,但火神山里的醫(yī)護人員卻是有愛的。毛青醫(yī)生是我們綜合區(qū)的主任,因為外婆有聽力障礙,每次毛主任都會盡量俯下身來,加大音量,努力和她溝通著。因為老人進食困難,只能勉強吃一點流食,護士楊小林托志愿者買到電飯煲,又自己扛了5千克大米給我,讓我給老人煮粥。
我從走進方艙開始,一直在用手機拍攝視頻和文字記錄,想讓大家看到一個新冠肺炎患者的經(jīng)歷。但當我走進火神山之后,因為家人情況嚴重,沒有太多心力去做這件事,只是有些瞬間會和大家分享。
很多人看到我的日記或視頻后,會給我留言和私信。有人告訴我“謝謝你讓我在黑暗中看到了光”。原來我的分享是有力量的,而力量又是相互傳遞的,2020年3月6日凌晨3:00,外婆還是搶救無效去世,在那個不眠之夜,還好有人在手機那頭陪著我,讓我在極度絕望之時仍有一絲暖意。
2020年4月8日,武漢解封,不管經(jīng)歷過什么樣的冬天,春天還是來了。疫情好轉(zhuǎn)以后,我也終于去迪士尼樂園坐了旋轉(zhuǎn)木馬、過山車,痛痛快快玩了一場。我相信,冬天的遺憾一定會被春風溫柔化解,春天也一定會再如期而至!
2021年1月30日? 演講于南京
文章略有刪改
(施琳玲? ? 整理)(編輯? ? 楊小龍)